第29章

二貴趕來馬車,蘇培拉着車門正準備上車,又停住了,擰眉沉思片刻,說道:“先回宅子一趟。”

二貴不知何故,調轉車頭回了宅子,蘇培跳下馬車說了聲稍等,跑進屋把積攢下來的金銀全部裝進褡裢裏,挎着上了馬車。

臨近過年,朝堂與六部早就封筆,京城治安等由步軍統領衙門負責,轄下有八旗的步兵與馬步兵。

其中,馬步兵分管巡捕營,小偷小摸,打架鬥毆等事件,等全部由巡捕營官兵負責,過年的時候也照常有人值守。

大案件一般由都察院與步兵統領衙門分別審理,不同衙門有不同的審理結果,一般都會呈報給皇上知曉。

像是小河這樣的小案件,苦主上告到馬步營衙門,按規矩要由上一級的步兵統領衙門審理。

只是京城這麽大,雞毛蒜皮的案子太多,基本都由馬步營處理了事。

小河被羁押在馬步營衙門牢裏,馬車駛近門前,遠遠就有巡營的兵丁大聲吆喝道:“來者何人?”

二貴取下車轅上挂着的燈籠,舉起來照在自己臉上,眉開眼笑地說道:“軍爺,是我,二貴,四貝勒府上的,蘇總管也來了。”

兩個兵丁盯着二貴看了陣,興許是他的臉長得太有特色,很快把他認了出來,略微不耐煩地說道:“不是讓你回去了嗎?這件事上面打了招呼,你不要為難我們了。”

蘇培從褡裢裏抓了把碎銀子,臉上帶着溫和的笑,上前一人塞了一把。

兩個兵丁手上握着冷冰冰卻紮實的銀锞子,瞠目結舌面面相觑,一時都忘了說話。

蘇培客氣地抱了抱拳,說道:“勞煩二位了,在下是四貝勒府上的蘇培,得爺看重,忝做了總管。先前爺給步兵營統領托合齊大人寫了個帖子,差遣在下送去,在下順道先來了馬步營,看看被關着的舍妹,不知二位可否領在下進去?”

兩個兵丁再次互相看了眼,緊緊握住了手上的銀子,臉上浮滿了笑,點頭哈腰地說道:“原來是蘇爺,蘇爺請跟在下進來。”

二貴停好馬車,見蘇培已經跟着兵丁往裏面走,他呆了一瞬,馬上跑回車上,抱着裝着厚棉襖的包袱跟了上去。

兵丁甲回頭看了二貴一眼,為難地說道:“蘇爺,您也知道在下只是看門的,裏面還有上峰,牢頭等人,這位貴爺手上拿着這麽顯眼的包袱,若被其他人看見了,實在是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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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培說道:“牢裏冷,舍妹身體不好,哪怕不久就可以放出來,照樣也要先穿厚些,否則凍病了可不好。你只當沒看見,讓我們進去,裏面的事情我自會解決。”

守門的都是兵油子,要是沒眼見力,聽不出來話,在一個石頭都能砸到十個貴人的京城,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兩人聽後,立刻別開了頭,兵丁甲繼續守着大門,兵丁乙領着蘇培與二貴往裏走去。

七歪八拐往下,轉了好幾道彎,牆上挂着幽暗的燈,越往下越潮濕陰冷,連骨頭縫都凍得發顫。

走了一會,兵丁乙停下腳步,指着前面的守衛,低聲說道:“蘇爺,在下只能送你到這裏了。”

蘇培颔首道謝,帶着二貴朝前面走去,兩個守衛在火盆邊烤火取暖,見到兵丁乙送進人來,彼此心照不宣,坐在那裏沒動,懶洋洋問道:“來者何人?”

二貴連忙答了,兩人彼此對視之後,站起身朝蘇培抱拳見禮:“原來是蘇總管,這麽晚蘇總管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蘇培抱拳客氣回禮,然後從褡裢裏,抓了兩把金锞子塞給兩人,把對前面兵丁所說的話,一字不差再說了一遍。

守衛從沒有見到過這樣的陣仗,握着手裏的金锞子,既沉又燙手,卻沒人舍得丢掉。

其中一個守衛面露為難,說道:“照着皇上定下的規矩,這麽晚了,哪怕是貝勒爺來,沒有上面提審的手谕,也不能進到牢裏來。不過,既然關着的是蘇總管的妹妹,不是殺人放火的汪洋大盜,蘇總管就進去瞧瞧吧。只先說好了,蘇總管說幾句話就出來,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實在是對不住。”

蘇培微微欠身,聽得十分專注,兩人見多了貴人家趾高氣揚的奴才,難得見到如此斯文客氣的大管事,對他的印象頗好。

再加上手上沉甸甸,如假包換的金子,說話的守衛對同伴支了支下巴,那人立刻裝作不經意走開,目光灼灼朝四周打量。

守衛這才小聲飛快說道:“蘇總管的妹妹生得好。”他手指朝上面指了指:“看上了她,要納回去做姨娘。”

步兵營統領托合齊,是十二阿哥的親舅舅。蘇培問候了托合齊祖宗十八代,面上卻不動聲色,又抓了把銀锞子塞到守衛手中,抱拳道了謝。

守衛左手金右手銀,樂得再多送了個人情:“蘇總管,貴府上的高管事,已親自領着人去看過,就等着蘇爺倒臺呢。孤苦無依的姑娘,在京城沒了庇護,又生得好,那可是小兒抱金過鬧市,難吶。”

蘇培不便對外透露高良他們的事,臉上笑容不變,點頭再次道謝。

守衛道聲好說,轉頭喚來女監的看守,吩咐道:“這是蘇爺,好生領着人進去。”

女看守忙規規矩矩請安,蘇培道了謝,照常抓了銀锞子送上。

拿着錢開路,蘇培很快見到了關在最裏間的小河,牢獄裏環境自不用說,又髒又暗又冷。

靠牆的木板上,堆着一床看不出顏色的破褥子,小河抱着腿蜷縮在上面,聽到聲音擡起頭,看到大步走來的蘇培,眼淚一下流了出來。

女看守拿鑰匙打開鎖,然後走開了。二貴忙解開包袱,拿出裏面的厚襖子,蘇培接過去,披在小河身上,問道:“小河妹妹,你可有受刑?”

小河答道:“沒有,他們抓了我,就把我關着了,連話都沒有問過。只抓我時,說什麽我是什麽富紳的逃妾,苦主上衙門告狀,就把我抓了起來。蘇大哥,我真沒有,也不認識什麽富紳。”

有沒有苦主都不重要,随便找一個人出來,做份假狀子就行了。加上過年不審理案子,先把人關起來,等到蘇培一倒,小河還不是任人魚肉,連假狀子都不用。

托合齊既然看上了小河,定舍不得對她用刑,蘇培嘆息一聲,憐惜地說道:“小河妹妹,你受苦了。”

小河想笑,眼淚卻怎麽都止不住,她拿衣袖擦了把淚,哭着說道:“我自小在苦水裏泡大,這點苦不算什麽。蘇大哥,你來這裏,會不會把你也連累了進來?“

真計較起來,還是蘇培連累到了小河,不過眼前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沉吟了下,說道:“小河,你要聽好,我會救你出去。其實……,不用我救,只要你願意,也可以很快出去。”

小河怔怔看着蘇培,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蘇培心如刀絞,卻不得不說清楚:“小河,步兵營統領托合齊看上了你,想納你回去做姨娘。托合齊是十二阿哥的親舅舅,今年約四十歲出頭,在京城的官職不算高,卻是很要緊的官職,算得上是皇上的心腹。旗人不看重嫡庶,你若是以後能生個一兒半女,後半生就有了依靠,再也沒人能欺負你。”

小河咬着唇,搖頭哭個不停:“蘇大哥,我不願意,我不想做誰的姨娘,更沒想過什麽榮華富貴,你莫要說了,千萬莫要說了,你明知道.....”

蘇培哀哀地看着小河,很快打斷了她的話,有些話說出來,只能徒增悲傷。

“好,既然你不願意,我就替你争一争。時辰不早了,你且安心等候,我争取盡量早些讓你出來。”

小河淚眼盈盈望着蘇培,不放心叮囑道:“蘇大哥,你也要小心。”

蘇培朝她擠出個笑容,轉身大步離開,縮在角落裏的二貴,忙不疊跟了上去。

走出牢房,雖然外面也是黑漆漆的天,卻莫名覺得,眼前陡然一亮,要比牢獄裏亮堂許多。

二貴冷得縮着脖子不斷跺腳哈手,眼神在蘇培身上挎着的褡裢上打轉。

從進去到現在,褡裢明顯癟了許多,忍不住嘀咕道:“蘇爺爺,不過是些最低等的守衛獄卒,蘇爺爺親自來,就是給足了他們面子,哪用得着花那麽多錢。”

蘇培撇了他一眼:“你先前來,為何沒能進去?”

二貴怔住,蘇培趁機教孫子:“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記得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用錢解決。這點小人情,說不定你得十倍百倍還回去。若真要欠人情,就欠個大的,還不起的。”

先前二貴來的時候,也拿了銀子出來,卻連大門都沒能進去,看來是他花錢太扣扣搜搜,沒有蘇培一擲千金的豪邁。

蘇培的一席話,二貴只聽得似懂非懂,不過,這些都不耽誤他對蘇培的崇拜,躬身問道:“蘇爺爺,我們可是要回去了,小的這就去駕車。”

蘇培靜靜望着遠處,說道:“不,去步兵統領托合齊府上。”

二貴愣住,遲疑地說道:“蘇爺爺,都這麽晚了,這時候上門去,會不會不太合适?”

蘇培按了按胸口,裏面胤禛的帖子還在,眼神漸漸冰冷,淡淡地說道:“有什麽合不合适,他既然什麽都敢要,敢接,難道爺的帖子送去,還得請欽天監蔔個吉時?走,老子就要會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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