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農村漢子的小冤家(二十四)

時魚陪着陳建民走到校門口然後再往教室走,快上樓梯的時候,突然看到趙禮從小樹林那個方向走過來,心中頓時一突。

因為中午看到的那一眼,時魚整個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寧,上課的時候總是看向趙禮,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到什麽。

到了放學的時候,柳豐登的班級還沒下課,時魚等在門口,趙禮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丢下了一句話,“你比你媽媽還令人惡心。”說完十分厭惡似得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時魚不知道趙禮看到了多少,今天中午他和陳建民只有一個擁抱,趙禮就算猜出什麽也不會有人信的,但是他們也有幾次輕吻,雖然只是吻的臉頰......

柳豐登從教室裏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一臉胡思亂想的時魚。

“怎麽了,你們劉老頭又布置幾張卷子了?”

“兩張,已經做完了。”時魚中午做了一張,下午實在聽不進去課只能逼着自己繼續做卷子。

“人生贏家啊,沒有作業,還有美味,那你還在愁個啥?”

時魚的亂想被柳豐登打斷了,意識到自己有些鑽牛角了,趙禮既然今天才說出來,應該是也才偶然撞見,沒事的,只要他不承認就沒事。

但這事就像是橫梗在心裏的一道陰影,總是揮之不去。到店裏的時候,時魚看着在廚房裏正在給他做蔥烤河鲫魚的陳建民,最終還是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他,說了也只是多一個人擔心。

陳建民還是照舊每天中午來學校看時魚,臨近高考了,來學校看學生的家長很多,但每天風雨無阻來的卻不多。

“又來給你家侄子送午飯吶?”門衛大爺每天看見他進出,早已熟了這張臉,知道他有個侄子在讀高三。

“是啊,他快高考了,我聽人說要多補補營養。”陳建民笑着舉了舉手裏的食盒,和人說起時魚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高興。

“你家侄子我看了,一定能考好。”大爺看見過幾次陳建民和時魚一起走,那小子他記得,他看門那麽多年了,沒見過比那孩子長得更靈透的。

“哎,謝謝您的吉言了,我先進去看他去。”陳建民聽見別人誇自己總會不好意思,但要是有人誇時魚他就覺得無比驕傲。

時魚不知道陳建民在門口和大爺的對話,仍是到池塘邊吃飯,做卷子,只是和陳建民在外面的互動注意了點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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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高考之前,時魚又看見過幾次趙禮從小樹林那邊走出來,但兩人相安無事,時魚只當作沒看見。

高考那天早上,陳建民煮了兩個雞蛋,說是祝他考一百。

“叔,可是語文和數學是一百二十分啊?”

“那......一百分低嗎?”陳建民怕自己嘴笨說錯了,更怕自己烏鴉嘴把魚兒的分說低了。

時魚一邊吃着雞蛋,差點被陳建民這話笑得噎到,“不低、不低,我努力考個一百,不辜負叔這兩個雞蛋。”

吃完一個雞蛋,時魚有些為難地看着桌上還放着的一根油條和一個雞蛋,“叔,這二十五分你替我保管着。”

說完,時魚就咬了口雞蛋,露出裏面透黃的蛋黃往陳建民嘴邊遞。

陳建民聽見時魚的話,有些無可奈何又寵溺地吃下了嘴邊的那半個雞蛋,“行,這二十五分叔一定替你保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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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鈴響,第一門語文就結束了。時魚放下筆,等着監考老師來收他的卷子,要不是試題內容不同,時魚一時間還真有些覺得自己回到了從前。

“時魚,你往哪走啊?”

柳豐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時魚停住了腳步才發現自己下意識走得既不是校門的方向,也不是柳豐登的考場。

又是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時魚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确定無論是自己還是原主都從沒來過這裏。

“一起去我叔店裏吧。”陳建民的店離考場不遠,為了時魚這兩天的高考,歇業的牌子也是早早挂出去了的。

考場外候着許多家長,但時魚還是一眼就找到了立在自行車旁的陳建民,旁邊還站着一對十分富态的夫妻,那是柳豐登的父母。

“兒子餓了不?媽給你從家裏帶了燒餅,還熱乎着。”

他媽媽一把摟住了柳豐登,摸着他厚實的肩背,生怕一場考試就把她兒子給餓瘦了,樸實的發問在一群關心成績的家長裏顯得清新無比。

陳建民默默地拍了拍時魚的背,兩人都沒有說話,卻有無限情意在眼神中傳遞。

“不吃不吃,等會兒要去時魚他叔店裏呢,我得留着肚子。”

陳建民這幾年的豬肉都是從柳豐登家裏買的,再加上柳豐登三天兩頭地就跟着時魚往店裏跑,兩家也算得上熟。

飯桌上,柳豐登的爸爸喝了幾口小酒,話匣子就徹底打開了。

“建民兄弟吶,這幾年多虧你照顧了我們家豐登。”一邊說着一邊端着酒杯要來給陳建民敬酒。

陳建民想說自己開着小飯館也就照顧了他幾頓飯,就見對方一口就把酒給喝下去了,把他家小子喂得白白胖胖的在柳豐登父母看來就是頂大的事。

下午還有考試,兩個有考生的家庭卻把一頓午飯硬生生吃成了拜把子。

陳建民沒有喝酒,拿了把扇子給睡在折疊床上的時魚扇風。

那床是他前幾天搬過來的,考場周邊沒什麽能休息的地方,陳建民就想着盡量能給魚兒一個好的休息環境。

離下午的考試還剩五十分鐘的時候,陳建民把時魚叫醒了,給時魚和柳豐登都喝了碗冰酸梅,就送兩人去了考場。

後面的幾場考試,時魚都正常發揮完成了所有的答題,他對自己想要填報的學校也有了大致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他叔願不願意陪他一起去。

柳豐登對自己的成績完全不在意,據他自己說他就是來體驗一把考試的,以後說起來自己也是參加過高考的,他爸媽也願意讓他過段時間就接手家裏的生意。

時魚回了家還是沒想好該怎麽開口和他叔說,他對陳家村沒有什麽留戀,想要到一個全新的城市過兩人的生活,可是陳建民從小就生活在陳家村,這裏記錄了他的一切,有他相熟的村人,時魚沒法自私地讓陳建民為了自己割舍下這裏的一切。

只是時魚沒想到,先提出這個問題的竟然是陳建民。

“魚兒想好了要去哪個學校嗎?”

時魚聽到陳建民的話驚詫地回頭。

“魚兒想離開這裏是不是?”陳建民攬過呆住的時魚,輕聲繼續說他的打算,“我陪魚兒一起去,店我已經和柳家講過了,交給柳豐登來開,你那朋友這幾年也早就學會我那些菜了,這兩棟房子托陳嫂幫忙看着,地也租出去......”

時魚聽着陳建民一條一條地說着對未來的安排,突然發現他之前準備的那些說辭都說不出口了,他可以說海城那經濟發展好,說海城的氣候好,但陳建民那一句我陪你就什麽都夠了,他只能緊緊的抱住陳建民,抱住這個為他舍下太多的男人。

那天之後,陳建民真的就開始交接店裏的一些事務,和每一個來店裏的客人解釋,好在柳豐登和那些老客人也都是混熟的,接手起來也不是太困難,兼之供應食材的就是他的爸媽,各方面也倒是更方便。

等錄取通知書寄到的時候,大件的行李都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陳家村裏只有時魚、趙禮和另一個下鄉的高中生收到了通知書。

不過陳建民和時魚兩個人只請了陳嫂一家簡單的吃了頓飯,感謝陳嫂這些年的照顧,說明了事由就關起門來準備搬家了。

“魚兒有什麽要帶的嗎?”主要的行李陳建民都收拾好了,就問時魚還有沒有什麽要添的。

時魚剛想說沒了,突然想到原主曾經有的那個鐵皮盒子,就跑到許久未去的雜貨間把他翻了出來,一起找出來的還有那把小木刀。

“魚兒你還留着他吶?”陳建民看到時魚找出來的那把小木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時魚這才想起來這把小木刀是陳建民當初送給原主的,他當初還疑惑了很久呢。

“叔當初為什麽要送我這個啊?”原主的記憶沒出錯的話,應該是他們第二次見面的時候陳建民就送了原主這把自己削的木刀。

“當時覺得該送你這個,就這樣去做了。”陳建民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也露出疑惑的神色,似乎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

“叔是那個時候就喜歡我了嗎?”時魚其實一直都很在意這個,他想知道陳建民先喜歡上的究竟是原主還是他。

“不是的,”陳建民連忙解釋,“叔之前從來沒這樣想過。”

時魚相信陳建民說的這些話,因為就在陳建民剛剛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突然有點憶起來自己似乎是有關于這刀的印象的,不是原主的記憶,是他自己丢失的關于上輩子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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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報道大概還差一個月的時候,時魚和陳建民坐上了去海城的火車,走的前一天他們還一起在店裏和柳豐登一家吃了飯。

飯菜是柳豐登做的,別說還真有幾分感覺,不過時魚偏心地覺得還是他叔做的好。

火車站的月臺上都是和車廂內的乘客依依惜別的人,時魚分外慶幸送他來上大學的人現在正坐在他的身邊。

不寬敞的一節車廂裏擠滿了人,他們運氣好買到了坐票,但還是時常要磕到個鍋柄撞到根杆子。

陳建民将時魚護在了靠窗的位子上,背對着另外一個乘客有些硌人的行李。

“魚兒要吃些橘子嘛?”火車要坐二十個小時,時魚怕上廁所一直沒敢喝水,陳建民看到時魚有些發幹的嘴唇就遞過去了一個橘子。

時魚也的确是渴了,接過橘子剝開,剛往嘴邊遞,整個人跟着火車往上一跳,橘子就直接怼在嘴唇上了。

被擠壓出來的汁水挂在上面,濕潤了時魚的嘴唇,時魚吃痛哎喲了一聲,繼續吃他的橘子。

陳建民盯着那處的水漬看了幾秒,掏出了手帕将那嘴唇擦得更加紅潤。

“謝謝叔。”時魚一時覺得氣氛有些奇怪,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火車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拐個彎偶爾還要帶上嬌喘,時魚的腦袋随着火車的節奏有規律的一點一點,終于沒堅持住,倒在了陳建民的身上。

剛剛一直累積的口渴似乎在這時到達了頂點,陳建民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時魚一口一口地喝着水,卻怎麽都解不了渴。

一杯水很快就見了底,時魚卻仍睡得香甜,陳建民覺得腿有些麻了,但比腿麻更難熬的是随着火車的變速慢慢強烈起來的尿意。

當陳建民忍得快要哆嗦的時候,時魚終于醒了過來,陳建民如釋重負地往廁所的方向擠過去,沒有顧及到那條已經完全麻掉的右腿,一下子軟了腳,差點摔在時魚身上。

時魚又是愧疚又是忍着笑意地把陳建民扶了起來,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擠進了人群裏。

他們是吃過中午飯上的火車,現在窗外面已經全暗了,時魚一時也無法分辨出來現在幾點了。

等陳建民從廁所裏回來的時候,和他們坐在同一條長凳上的乘客已經無意識地向着他們的方向侵占了不少的地盤,陳建民只能盡量擠進座位中間那小小的一塊地,半個人基本上都靠在了時魚的身上。

時魚微微站起了一點,好讓陳建民可以完全坐下,但這樣子他自己就落入了陳建民的懷裏,不過這正好遂了他的願,黑暗中兩個人緊緊的依偎在一起再次入睡。

第二天天明的時候,窗外的景色已經完全不同了,坐在他們旁邊的乘客也醒了過來,萬分抱歉地把自己的行李抱到了另一邊。

漸漸得窗外出現了高樓,樓房開始變得密集起來,随着一聲長長的汽笛聲響起,火車在一團白氣中停穩。

海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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