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如何不負好春光

☆、如何不負好春光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趙承一直在想,如果他當時不管不顧地抱住先生,那……又會怎麽樣呢?

可惜沒有如果。

紀桓一夜未眠。

他頭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識到曾經跟他親密無間的那個少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成人,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帝王。他不再需要他保護,需要他照顧,他們相依為命的時光終将成為過去。他們會漸行漸遠,然後昔日的少年将在一條無人可及的道路上披荊斬棘,最終蛻變成一個優秀的帝王。

可紀桓心疼他。沒有老師,沒有知己,齲齲獨行。

卻也……無可奈何。

中山王的事還得查,他們并沒有多少精力耽擱在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心思上。第二天,趙承小心翼翼地看了紀桓一眼,發現他和平時并沒有什麽區別,好像昨夜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除了他眼下明顯的烏青。

趙承默默地嘆息一聲。有些東西根深蒂固,要改變絕非一朝一夕之功。既然紀桓還能故作輕松地跟自己相處,那自己又有什麽不好辦的?

他們二人合計了一下,發現從昨天的收獲來看,也就只得到了“中山王愛美人但不亂搞”這種無關緊要的消息。但也算不上沒有收獲;起碼,他們又有了新的努力方向。

姚路去找了他的一個朋友。

姚路的朋友名叫蕭珂,是個家財萬貫的閑人。這人祖上有個爵位,雖然傳到現在,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了,但他依舊是個有錢又有地位的人,日子過得相當不錯。

姚路找上蕭珂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趙承冒充蕭家子侄。

“中山王這成群的姬妾是哪裏來的?除了別人送的,不外就是倡家女;聽說他送給平陽侯的那名美貌禦婢就是盧奴倡家出身。”最後,趙承和紀桓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他們兩人一拍即合,決定每天招些倡家女來彈個曲跳個舞什麽的,順便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些什麽。

紀桓一度對于皇帝陛下專愛做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感到費解,不過昨夜一過,他覺得天子這種無傷大雅的“興趣愛好”還是少管為妙。天知道趙承主動提出召倡家女在他看來是一種九曲十八彎的向紀桓示好的方式,但在一般人眼裏就未免成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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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般人家接二連三地召倡家女是必要引人懷疑。但是大戶人家就不同了,因此姚路靈光一閃,将趙承塞進蕭家當了個便宜侄子。

……若是蕭珂日後得知真相,恐怕命都要吓掉半條了。

如此沒過多久,盧奴城中的富貴閑人們就都知道了蕭家來了個小公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趙承同這些纨绔子弟沒多長時間就稱兄道弟地打成了一片,倒真是探聽到了不少閑言碎語。

比如相國家的幺兒其實比他們更不成器啦,王太傅家養在深閨的女兒傾城傾國啦,中山王家的姬妾又在争風吃醋啦,種種不一而足。于是趙承和紀桓兩人就這麽過了好幾天“白天打聽八卦晚上分析八卦”的日子。

“再這麽下去,我都能給人說媒去了。”某一日,趙承揉着太陽穴抱怨道。

往常他一做這個動作,紀桓就該讓他趴在自己腿上,用蹩腳的手法替他按摩解乏了。可今日趙承期盼地看了紀桓半天,他卻只顧對着塊白絹奮筆疾書。趙承有些失望,把手裏的東西一扔,說道:“我去裏頭躺一會。”

“陛下休息吧,這些事交給臣就好。”紀桓聞言立刻答道。

這會倒是反應快了!趙承腹诽。但鑒于他們倆近日微妙的關系,趙承十分克制地什麽都沒有說,免得節外生枝——誰知道自己他們的關系中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會是什麽呢?

好運氣似乎在平陽都用光了,胡混了好幾天,除了收獲了一群狐朋狗友外,他們基本沒有多少進展。又一日,這群人中同紀桓最投契的李固前來尋他,興奮之情溢于言表:“蕭兄,今晚到歸燕樓去,咱們好好聚一聚。”

紀桓一臉疲憊:“今晚?實在對不住,我這兩天有些撐不住,今天得好好歇歇。”

李固暧昧地看了紀桓一眼,也不知聯想到什麽龌龊地方去了。

趙承在旁邊默默冷笑了一聲,心裏給這李固記上了一筆。

就聽李固惋惜地說道:“那可太可惜了。蕭兄不知道吧,咱們盧奴的大才子游學歸來,今天就是要給他接風的。”

還沒等紀桓再說兩句推脫的話,趙承便在一旁插嘴道:“哦?是什麽樣的人才?”

李固一笑:“喲,小阿罴。你知道蘇成昭麽,啧啧,那可是真名士風采,跟我們這種金玉其外的草包可不一樣。難得人家還不嫌棄我們,我說啊……”

“知道了,我和阿兄會去的。”趙承不動聲色地打斷了他,“要帶上幾個美人不?”

趙承親口應下這種邀約,還是第一回。紀桓不解地看向他,趙承聳聳肩:“去玩玩也沒什麽不好,你這兩天也太累了。”

紀桓覺得自己一見蘇成昭,便什麽都明白了。這人有沒有真才實學他是不知道,但是看起來是十足的風度翩翩,年紀輕輕就很有幾分大儒的氣質。而且……

形貌豔麗,望之若仙。

紀桓忽然覺得自己胸口有些發悶。

然而趙承對此毫無察覺。

蘇成昭是他前世重臣,才能卓越,他治下幾十年的國泰民安,蘇成昭有着不小的功勞。趙承見到他時未免心情激蕩,連日來對自己對紀桓對未來的憂慮都被吹散了一點。

而且緣分這種東西大概真是奇妙,蘇成昭在這麽多人中一眼就看見了趙承,而且似乎對這少年青眼有加。趙承也樂得多跟他說兩句話,一來二去兩人竟把旁人都晾到了一邊。

回去時,君臣二人坐在車裏,趙承依然沒從剛才的興致昂揚中回過神來。紀桓看着他眉開眼笑的樣子,卻怎麽也提不起精神來。

那感覺,就像是自己從小養大的白菜,突然被別的豬給拱了。

趙承一眼瞥見紀桓神色恹恹的樣子,還以為他是累了,便體貼地停下了聒噪。他悄悄往紀桓身邊靠了靠,輕聲道:“長卿,累了麽?”

“多謝陛下,臣無礙。”但他最近思慮重,睡得晚,臉色也不好,一看便知是勞累過度了。

趙承有些愧疚地說道:“今晚不該硬拉你去的。”

“陛下說的什麽話,臣怎麽放心您一個人出來?”

“嗯?”趙承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他湊過去輕聲問道:“不放心?長卿為什麽不放心。”

趙承的臉近在咫尺,紀桓突然有些無所适從起來。他愣愣地看着趙承,鬼使神差地想道,這少年的臉,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從柔和變成了銳不可當呢?

确實很鋒銳。與紀桓不同,趙承的面部線條更有棱角些。他的英俊更加咄咄逼人,仿佛天生就該氣度非凡。

也難怪蘇成昭對他另眼相看。

趙承被他看得百爪撓心,忍不住湊過去問道:“長卿,我的臉上有什麽嗎?”

紀桓被他一語驚醒,發現自己居然失态地盯着趙承看了半天,臉一下子就燒了起來。他慌忙挪開目光,嗫嚅道:“臣、臣失儀。”

二十歲的紀桓在少年面前,更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那應該是兩世以來,紀桓在他面前頭一回示弱。

趙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那一瞬間,他真想什麽都不管了。什麽君臣,什麽師生,什麽天下,都沒有眼前這一個人來得重要。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擡起紀桓的下巴,可車子不合時宜地劇烈颠簸了一下,趙承整個人直接歪向一側。紀桓吓了一跳,趕緊扶住他,卻還是晚了一步。

趙承意圖作亂的那只手戳在了車窗框上,蹭破了一層皮,火辣辣地疼。他抽了抽嘴角,不該想的果然不能多想,哪怕動一動念頭都要遭報應。

在紀桓卻滿不是那麽回事。

一個如意,一個阿罴,都是他的心頭肉。自打帶了這個孩子,他就沒在自己手裏傷着過,突然磕碰了一點,他都心疼得不行。

紀桓也不困了,捧着他的手憂心地問道:“疼麽?”

趙承目瞪口呆,他便是想不到,這好幾天的疏離居然就這麽煙消雲散了!他使勁點了點頭:“疼,很疼!”

紀桓趕緊哄道:“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說着從懷裏摸出一只小玉瓶。

當上好的金瘡藥不要錢似的灑在趙承的傷口上時,他對“動了不該動的念頭”這回事更加印象深刻了。

……這回是真的很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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