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份
公主醒了,後頸還有點疼,不過不要緊。
她躺在幹燥的地上,旁邊生了一堆火,暖烘烘的火光下,殺手脫了衣裳,正往後肩上的傷灑藥。
雪白的肩膀上,血跡觸目驚心。
公主大吃一驚,殺手竟然是一個女人,還是個身體很好看的女人,就是胸口平了一點—— 殺手的身形十分瘦削,幾乎看不出一點女子柔軟的弧度。
殺手也發現她醒了,冷冷的看過來一眼。
公主一下子心軟了,試探的道:“疼不疼?”
在男人掌權的朝代,同為女子,公主對女人總是寬容一些,理解她們的難處,再說了,女孩子被男人綁架,是事故,被帥氣姐姐綁架,那叫故事。
然而殺手一言不發,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公主養尊處優,第一次被無視,立刻不開心的叉腰:“很好,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就喜歡女孩子對我沒有好臉色!
殺手:“……”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公主。
在兩年前的祈雨之祭中,公主端莊大方,以一支驚豔的游龍舞祈來入春後的第一場雨,解了百姓的燃眉之急,和現在的無賴模樣幾乎是天壤之別。
十分鐘後,公主放棄了架子,試圖撒嬌:“姐姐,姐姐,理理我嘛——傷在你身,痛在我心!”
殺手:“……”
殺手的腦子裏好像有一百個小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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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動作飛快的上完了藥,把衣襟合上,唇色因為失血透出一絲蒼白,語氣平淡的道:“習慣了。”
公主腦補了一堆話本子,真誠的道:“好慘。”
殺手點了下頭,說:“還行。”
她的命懸在刀尖上,朝不保夕,手上的血洗不幹淨,比不得公主,一出生就是國師欽定的吉兆。
可這會兒公主的命就捏在這個殺手的手中。
公主也想明白了,嘆了口氣,湊到火堆旁挨着殺手坐下,說:“可見國師錯了,吉兆都是假的。”
殺手:“嗯。”
她盯着火,臉上的面具被烤的有點燙,于是取下來丢在一邊,還順手給火中的烤兔子翻了個面。
公主大驚失色:“你摘面具幹什麽?”
在話本子裏,殺手在人質面前露出真容一般只有一個可能:殺人滅口。
殺手:“……”
她看了公主一眼,見對方如避蛇蠍,吓得花容失色,不由摸了一下眼尾,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平心而論,殺手比不上公主天香國色,卻也有幾分動人的清冷,唇上一顆小小的紅痣,看起來像滲出的一滴血,只是眼尾一道寸長的傷疤吓人些。
公主吓了一跳:“你要幹什麽?”
殺手一言不發,丢給她一只兔子腿,一個幹饅頭,而後又把面具扣回了臉上,沉默的令人害怕。
公主猶豫了一下。
看來不是要撕票,不過她為什麽生氣?
是……她看到的那道疤?其實并不吓人,還讓殺手多了幾分尋常女子所沒有的冷冽,讓人腿軟。
不過殺手到底也是女子,所以才這麽在乎嗎?
公主悄悄看了一眼殺手。
那麽生氣,還是把一整只兔子上最肥美的兔腿讓給了她,也沒有對她怎麽樣,是雇主的要求嗎?
殺手:“是。”
公主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把心裏的話說出口了,不過殺手回答的這麽直接,還真是讓人意外。
她捏着兔子腿,一邊吃一邊看殺手的臉色,小心的道:“那……是誰讓你把我從大典上帶走的?”
殺手的動作頓了一下。
公主熱淚盈眶,哐哐捶地:“替我謝謝他!我的天,鬼知道祭祀的吉服有多重!我數了一下,光脖子上帶的項鏈就有十二串!頭冠至少十六斤!”
殺手:“……”
公主是王朝的吉兆,諸如久旱求雨、祭祀列祖這樣的大事,一直以來都是公主的任務,莫非她每一次莊重從容的表象之下心裏都這樣一言難盡麽?
公主真心實意的道:“唉,我好慘。”
她猶豫了一下,說:“殺手姐姐,你是不是也覺得國師說的吉兆完全就是騙人的?倘若我點一炷香就可以讓邊關大捷,自己也當逢兇化吉才對。”
殺手:“嗯。”
很好,她已經是一個合格的糊弄學大師了。
公主的眼睛亮了一下。
對神權大于王權的雍國來說,這樣的話是大不敬——不可以質疑國師的任何決定,哪怕是皇帝和公主也不可以,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贊同這個說法。
殺手沒有回答,轉過臉撥了撥一旁的火堆。
火光下,公主的眼眸比星子還要明亮,她一眨不眨的望向殺手,一下子對她充滿了好奇與熱情。
“真的嗎?”
公主說:“你也這麽想?”
殺手的指節不自在的蜷了一下。
她垂下眼,惜字如金:“對。”
作為一個自小被訓練的殺手,殺手的腦子裏除了殺人,就是黃金,大臣與百姓擁護神權,神跡讓所有人堅信國師的無所不能,其中卻不包括殺手。
公主開心的笑了。
“好吧。”
她說:“盡管這個山洞有點簡陋,不過也沒有那麽差勁——暫時住幾天還可以,如果是一兩個月的話,我身上會起疹子的,要早點帶我離開這。”
殺手語氣平淡,道:“只停一天,雇主在山下準備了一處別院,等甩開追兵,就帶殿下過去。”
公主立刻追問:“那你和我一起住嗎?”
殺手:“……”
她說:“不錯,你逃不了。”
當年在祈雨祭上,公主的披帛被風吹落在殺手肩上,她停下腳步,為此挨了一頓鞭子,其中有一下險之又險的擦過眼尾,留下了一道駭人的傷疤。
沒想到兩年後,臺上扮龍女的小公主落在了她的手上,在邊關大捷之前,她都沒機會回到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