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去小賣部的路上,潘超和倆女生走在前面一點,習憂和顧仇落在後面。
前面叽叽喳喳,後面安靜沉默。
顧仇其實有刻意在等,等習憂問自己點兒什麽。
陳耀剛才噼裏啪啦一通抖落,信息量很大,會讓人覺得驚駭而匪夷所思的內容很多。足夠理智、思維獨立的人,哪怕知曉這可能只是陳耀在氣急敗壞下的一家之言,大概率還是會浮想聯翩、暗自揣測。
他不保證習憂什麽都不會想,什麽都不想知道。
小賣部就在眼前,但習憂一直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顧仇覺得這人有夠難琢磨的,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感興趣,還是純粹能憋。
但他憋不住了,率先打破了他倆之間的沉默:“習哥。”
習憂和剛剛那會兒一樣,側頭瞥過來:“怎麽?”
顧仇叫完人後,頓了下,說:“剛才,謝了。”
這句話和他預先想說的不太一樣,說完,他自己都有點兒想笑。
“謝”是生活中常用到的詞,顧仇平時雖然說得不多,但極少時候說出來是現在這種感覺。
有種陌生的微妙感。
習憂卻是不以為意,聲音清淡:“不客氣。”
顧仇問:“你不好奇麽?”
“你是說剛才那人的話?”
“嗯。”
“我好奇,你就會告訴我了麽?”
顧仇揚眉:“說不定呢。”
這時他們已經進了小賣部,潘超和倆女生已經沖去了飲品區,顧仇和習憂不緊不慢地跟過去。
顧仇在貨架上抽了一瓶百歲山出來,問習憂:“這個?”
習憂:“可以。”
顧仇把水遞給他,好笑地說:“就四塊錢,你可別回頭又獻愛心了。”
習憂很淡地笑了下。
顧仇走了幾步,在貨架上給自己拿了瓶蘋果醋。
潘超在他們前面一米的地方,懷裏抱了兩罐紅牛,眼神卻還黏在貨架上,顧仇見了,說:“不夠就再拿。”
潘超扭過頭來:“那我給東東再拿兩罐!”
“成。你要拿得動,包圓兒都行。”
江萌聽了,嘆一聲:“顧仇你這是要請咱班人都喝東西的意思嗎?”
顧仇無所謂地接了句:“成啊。”
潘超:“靠!顧爺你是我爸爸!”
謝婷:“大佬!”
習憂沒說話,他剛把瓶蓋擰開,正仰頭灌着水。
顧仇看他的視線不由得下移了些。
随着習憂咽水的動作,他突出而尖利的喉結一上一下地滾着。
顧仇偏開視線,随口回了句:“不差錢。”
他這話一說,凡爾賽得過分,幾個人哼哼幾句後,再也不客氣了。
小賣部裏有幾個一班的人在挑零食,潘超立馬大聲招呼道:“兄弟們,今兒顧爺請客,一班的都有份兒,大家想吃什麽、喝什麽,随便拿!別客氣!”
在現場的一班人瞬間激動地嗷嗷叫,吃的喝的一通抱,到後頭還問老板拿了好些個紙箱子,幾個人聚在一起,按一班的人頭清點紙箱子裏裝得滿滿當當的零食、飲料。
顧仇站在小賣部收銀臺邊,習憂站在他對面一點兒的位置。
“對了,”顧仇突然想起什麽,問,“你剛說跟我私怨歸私怨,所以我跟你還有什麽怨,是我不知道的。”
習憂指尖捏着瓶頸子轉了一圈:“故意說給人聽的。”
顧仇拖着腔調“噢”了聲:“那就是還挺好?”
他這話邏輯有問題,情感關系這回事兒,并不是非深即淺,還有或長或短的中間地帶。
顧仇一問完,就見習憂擡了擡眼睑,視線筆直地射了過來。
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逼問題的顧仇,已經不動聲色又迅速敏捷地把目光挪了方向。
他神态自然地看了眼小賣部裏被掏了個半空的貨架,擡了擡下巴,若無其事般地蓋過剛才那個問題:“你們班人都這麽不客氣的?”
習憂似乎并沒放在心上,順着他擡下巴的方向看過去,說:“平時不這樣,你可以把他們這種行為當做……”
說着停頓了一下。
顧仇問:“什麽?”
習憂:“劫富濟貧。”
“……”
顧仇剛才那點不自在的心思徹底被轉移,心說,這架勢還真挺像趁火打劫的。
被“洗劫小賣部”這事兒一岔開,顧仇和習憂先前進行着的那些話題就沒人再拾起了。
私怨不私怨的話題過了也就過了,主要還是陳耀說的那些。不過,顧仇沒有主動說起那件事的欲望,習憂顯然也沒那麽重的好奇心。
而且,他們說到底,現在也不過就是關系比剛開始稍微熟上一些的普通同學罷了,沒到那種必須彼此坦誠到要交代過去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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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一周課程結束,到了周五晚上。
隔天就是李培和夏絮顏幫忙溝通的租客要來看房的日子。
小區跳樓案發生後到現在,顧仇放學路上有小張,到了家有李培,家裏的鏡子或“匍匐在地”或“面壁思過”,顧仇還有意減少了網上沖浪,一周過去,那種被人為讨論出來的、被熱點掀起來的鬼森森的氛圍,已經在他心裏散了個七七八八。
于是,無神論者顧大少爺又雄起了,覺得自己不怕了,甚至在心裏祈禱,招租客這件事兒最好臨盆一腳夭折掉。
不過他沒說出來,怕一開口,李培又給自己講鬼故事。
周六早上,卧室裏突然響起鳳凰傳奇的《荷塘月色》,鈴聲三百六十度在耳邊立體環繞,震耳欲聾。
顧仇被吵醒,暴躁地把被子一扯,罩住腦袋。
不一會兒,鈴聲停了。
顧仇擰着的眉心松開,把被子拉下,換了個姿勢,剛要繼續睡,鈴聲再度響了起來。
他把被子往上一扯,又給自己蒙了個嚴實。
鈴聲停了,又響;再停,再響。
無休無止。
顧仇炸了,被子一掀,人猛地坐起來,看着床頭響個不停的手機,整個人的暴躁值滿點。
他探身把手機一抓,掃了一眼來電,滑動接通,起床氣加持之下,脾氣極大:“李培你是不是有毛病!你他媽又不是不知道我昨天三點才睡的!把我手機的靜音改了聲音開那麽大就算了,鈴聲還他媽給我換成《荷塘月色》,你是真的嫌自己命太長了!”
顧仇的反應完全在李培的預料之中。
李培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點,仗着隔了一道屏幕,絲毫不懼:“就是因為你昨天睡得晚,我才如此用心良苦,不然你光顧着會周公了,租客來了都不知道。”
顧仇啞聲片刻,問:“就十點了?”
昨天晚上李培跟他說了,租客第二天上午十點過來看房。
顧仇平時睡眠都挺規律的,幾乎不怎麽熬夜,昨天是因為在王者上遇到了高手,一晚上都籠罩在“You have been slain”“Your turret has been destroyed”的系統提示音中,五局中起碼三局被虐,每一盤都無緣MVP,這對自認為玩得不賴的顧仇來說,堪稱大辱。為了挽尊,一不小心就熬了個夜,直到把對方摁在地上摩擦了一頓才作數。
而李培今天也有自己的行程。他媽媽胃不好,最近總是嗳氣,李培一早就起來陪着他媽媽去醫院做檢查了。
早起的時候,還在熟睡的顧仇耳邊叮囑了一番租客要來看房的事,可顧仇睡得太死毫無回應,李培怕他因睡死過去而耽誤事兒,只好拿起他的手機一通操作,方便自己出門之後聯系上他。
聽顧仇啞着嗓子懶叽叽地問時間,李培頭頂有點冒煙:“都快十點零五分了!人在樓下等了十幾分鐘了!我又不好把密碼告訴他,你趕緊給人開門去!”
“着急什麽?”顧仇拖着調子,掀開被子下床。
“不着急?這麽一個符合條件的人你以為好找?我可聽夏絮顏說了,這個男生也是你們高二的,成績好,長得帥,安靜內斂,講衛生,簡直是和你同居的最佳完美人選!”
李培叭叭到一半,反應過來什麽,語氣帶上了一絲驚慌:“你不會要搞什麽幺蛾子讓這事兒泡湯吧?顧仇我跟你說!人要是沒什麽問題卻被你給故意弄跑了,你就做好一個人窩在二百多平的大房子裏被女鬼吓哭的準備吧!”
顧仇赤着腳下床,在床邊找了一圈拖鞋,找到後把腳慢慢悠悠地杵了進去。
李培還在說:“我就只能在你那兒住最後兩晚了,之後就沒人陪你了,你心裏有個數!”
顧仇心說,我心裏有數得很,只要沒人講鬼故事,八百平的房子我一個人住都沒問題。
但是他懶得和李培賴叽,随口應着:“行。我知道了。”
“你真知道假知道?”
“真的。”
“那你快點兒下去。”
顧仇拖腔帶調:“行。”
挂了電話,他手耙着亂糟糟的頭發出卧室、下樓梯,走到門邊按了下樓下門禁的解鎖按鈕。然後去到客廳,打開電視,連接電視和點歌機,将點歌機投屏到電視上。
插上音響的電源後,打開開關,把音量調到最大。受早上那一曲《荷塘月色》的影響,顧仇毫無障礙地點了一首《最炫民族風》。
音樂響起的一瞬間,顧仇覺得自己耳朵都差點振聾了,于是稍微調低了一點音量。
他這房子隔音好,門窗緊閉的情況下,家裏蹦迪上下左右鄰居都未必聽得見,擾不了民。不過要是喜靜的人待在這個空間裏,就必然遭罪了。
顧仇站在客廳中央,環顧一圈,感覺還少了點什麽。他輕“啊”了聲,想起顧雅芸剛買下來這個房子丢給設計師全權負責重新裝修事宜的時候,那設計師在偏廳那邊裝了智能炫彩燈帶。
只是這東西用起來太中二,他一直就沒打開過。
現在倒是能派上用場。
顧仇翻出燈帶配套的遙控,掃了眼使用說明,語音發出指令,話音剛落,一藍一粉的燈光在偏廳的一角閃爍了一下後,立馬順着細長而彎繞的燈線向四面八方蜿蜒。
瑩潤的光澤瞬間溢滿整個客廳。
顧仇有點傻眼,這燈是真他媽智能,不知道是哪根線連接了音響,居然還能跟着音樂的節奏忽明忽暗。
此景太過夢幻絢爛,晃得顧仇眼花,腦仁兒也突突疼。
這玩意兒哪是安在了偏廳,根本就是潛伏在客廳的各大版塊裏。
他想立馬關了,想到李培說的那位安靜內斂的租客馬上要來了,覺得再忍忍也不是不可以。
當下要務,先把人吓跑。
他一邊搔着耳朵一邊遠離音響所在地,人剛退到玄關處,敲門聲正好響起。
顧仇雖給來人解鎖了下邊單元樓的門禁,但人進了樓後,到了門口還得敲門。
他順手擰了下門內的把手。
咔噠一聲。
門開了。
顧仇握着門把手拉開門,同時擡了下眼。
兩秒後,對上一雙完全意料之外的、熟悉的眼睛。
這雙眼睛瞳色偏淺,眸色涼淡,大部分時候對上都顯得沒什麽溫度,這會兒卻閃過一絲怔然,明顯也懵了一瞬。
顧仇拉門的動作無意識停了下來。
門停在了一個與門框呈六十度角的位置。
顧仇與習憂隔着一米多的距離站立着。
懵逼間,顧仇感覺自己的頭頂仿佛飄過了一行綴滿問號的彈幕。
——這租客,是該要呢,還是不要呢???
作者有話要說:
同居生活即将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