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秋蘭溪無言以對,良久才道:“殿下,你把把柄送出來了。”
在一個善于利用人性弱點的人面前暴露自己,實在是很有風險的一件事。
聽到這話,燕清黎只是笑了笑,沒有開口。
秋蘭溪抗拒她這樣的溫柔,像是要把自己拉入這個世界,可是她已經不想融入進去了。
她相信燕清黎一定是出自真心的,可把自己的一輩子只寄托在另一個人的真心上實在是太絕望了,那絕對是比心理疾病還更讓人絕望的事。
燕清黎托着她的腿,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大樹樹皮粗糙,她用另一只手抵着,輕嘆着妥協道:“你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
秋蘭溪怔住。
燕清黎想過了,她們這樣僵持着總歸不是個事,父皇雖對她寬容,但她并不能肯定父皇就一定會答應,畢竟衆所周知跟直接上宗牒是兩回事,如果總這樣拖着,她知自己的心意,對方卻很難不為此而感到不安。
所以燕清黎決定讓自己後退一步,但也僅限于自己,因為她不必考慮清譽,也不用在意後果,可對方卻不同,因此燕清黎不會碰她,這樣以後真出了什麽事,她清白之身仍在,她走之後,想做什麽決定都會因為過往而橫生枝節。
她的眉眼有些晦澀,秋蘭溪垂了垂眼:“都出來這麽久了,回去吧。”
燕清黎不由斂了幾分笑,她略抿了下唇,才低低應了聲,将馬兒召喚回來。
秋蘭溪靠在她身上,目光不禁添了幾分茫然,她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個更近一步的好機會,燕清黎大約是厭惡‘盲婚啞嫁’之人,所以相處愈久,她的态度就能愈和緩,只要沒有什麽意外,在初始好感不低的情況下,感情自然而然就會越發深厚。
可燕清黎看到的從不是真正的她,她也不可能裝一輩子,如果是剛穿來那會兒,秋蘭溪可能不會多想就欣然同意,因為她也談不上多排斥對方,如果以她那時的心态,到現在感情再如何也培養起來了。
人是适應性很強的生物,有句話叫‘智者不入愛河’,在秋蘭溪看來,再理智的人,在墜入愛河後都有可能會做出一些讓人大跌眼鏡的事,而秋蘭溪自認為自己還比不上燕清黎冷靜理智,如果真的被感情左右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可身為一個從小被保護得很好的現代人,她除了大學沒去軍校外,從出生開始身邊幾乎都不缺乏軍人的身影,所以從燕清黎帶她去暗室起,她就很難再以平常心對待對方。
哪怕理智告訴秋蘭溪,這是這個時代很常見的事,但她也忍不住想,如果哪天她真的觸怒了對方,她是不是也能輕描淡寫的做出那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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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黎在她面前越坦誠,秋蘭溪就越能感受到她們之間的隔閡,也許還有心理問題的影響,這種隔閡甚至讓她在此時選擇了最糟糕的處理方式。
對方并不是個蠢人,秋蘭溪知道她很難不為此生出疑惑。
她在當時也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去打消對方的疑惑,卻仍選擇了只略微給自己留了一些餘地的避輕就重。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現在陷入了一個怪圈,她不反感燕清黎,能不能接受一個人,只需要在腦子裏想象一下與對方開展的親密行為就能知道,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但卻抗拒與對方建立更近一步的關系。
秋蘭溪能夠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盡力分析自己的心理,但行動上,她無法客觀。
回到營地時,這裏早就熱鬧了起來,只等一個號令便能熱鬧起來,燕清黎身為臣子,不得不先暫時與秋蘭溪分開,等文臣武将比試而去,她才來接秋蘭溪。
燕清黎騎射很好,若不是當年挨了那一刀甚至還能更好一些,很快便追上了慶和帝。
明明慶和帝已經讓他們自由狩獵了,可事實上慶和帝身邊不僅跟了侍衛,還有幾個王爺和将軍。
作為一個年近不惑皇子都已經成年的帝王,即使他認為自己身體健康還能在位許多年,卻擋不住底下皇子的野心勃勃和臣子想要從龍之功的渴望。
因此這一次大張旗鼓的秋獵,嗅覺敏銳的人自然是能發現不對的,因此,聰明的便直接決定這段時間最好都往慶和帝身邊湊,畢竟慶和帝肯以身試險,顯然是胸有成竹,再深想一些,這會不會是父皇對他們的一個考驗?
慶和帝對他們為何湊在自己身邊心知肚明,但沒有人會喜歡被窺觎的感覺,哪怕他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
這種不悅,在看到燕清黎過來時,兩眉之間更是深深紮根出一個‘川’字。
燕清黎視若無睹,在馬上行了一禮便道:“父皇,那狐貍是您獵的?您也用不上,不如這狐貍皮送兒臣做個耳暖?”
慶和帝虛起眼看她:“你怎麽又來了?”
他其實更想說,對方怎麽把秋蘭溪給帶來了,慶和帝是個賭徒,他不介意以身涉險,更不在意兒子們在過來時有沒有考慮過後果,燕清黎想要過來,他也頂多是勸上一句,可她卻把秋蘭溪給帶來了,若是出個好歹到時還不得怨上他?
亦或者,她根本沒有察覺出此行的危險?
慶和帝知道韶光是個聰明人,她在朝堂上的表現足以證明這一點,所以他不信對方會察覺出異常,卻依舊神态輕松的将秋蘭溪給帶過來了,難不成是以為他早就布置好一切了,相信不會出現意外?
不管如何,慶和帝心情到底緩和了下來,板着臉道:“快別在我這兒讨嫌,帶着你家小娘子快滾。”
燕清黎唇角牽出一抹笑:“兒臣可不走,父皇,你騎射驚人,兒臣可還缺一件白狐裘呢。”
這種皇家獵場自然是不缺暗箱操作的可能,當然,這只針對于慶和帝,只要他想要狩獵什麽動物,什麽動物就能立馬出現在他附近,換別人就只能看運氣了,顯然燕清黎打着的就是蹭吃蹭喝的主意,畢竟白狐珍貴,平常負責養狐貍的那些人未必舍得放太多只進來。
慶和帝扯了扯嘴角,什麽衣服她缺過?
瞥了一眼秋蘭溪,慶和帝攏了攏眉心才道:“那你可就要失望了,此次送進來的獵物中僅有一只白狐。”
……
秋蘭溪看着燕清黎三言兩語就自然而然混入了隊伍當中,起伏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哪怕她因為圈子的局限沒有其他人的敏感度,可看皇帝周圍反常了圍了好幾個皇子就明白問題所在了。
這些皇子揣摩着慶和帝的用意,最後或許權衡利弊後寧願因此引得慶和帝忌憚,也不想表現得像是個無知無覺的蠢貨,哪怕秋蘭溪都能窺出慶和帝性子寬和,他們自然也清楚,慶和帝忌憚不忌憚他們,都不影響以後立太子時從他們中擇出。
因為慶和帝對皇子偏愛不多,沒有誰特別不說,他只可能在衡量利弊之後選出最合适的。
所以哪怕他們心知肚明自己的行為太明顯,也還是得硬着頭皮這麽做,而燕清黎相比用的方式就柔和得多了,有她的存在,慶和帝再如何都不可能像其他皇子那樣,對燕清黎抱有太多的疑慮。
故而秋蘭溪也發現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燕清黎對她的喜愛并不影響她仍然拿自己當工具人,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秋蘭溪為此反倒松了一口氣,身負一個人的深愛是件很沉重的事,只要對方依然頭腦清醒,那她就依然可以毫無負擔。
燕清黎低頭看了看秋蘭溪,不動聲色的讓馬混在了人群中間,心漸漸沉了下去。
她的反應太平淡了。
對方那麽敏銳的一個人,不可能一點問題都察覺不出來,燕清黎也沒有利用她的心思,只是她習慣靠自己解決問題,哪怕明知慶和帝身邊更危險,也不想把秋蘭溪留在女眷當中,畢竟如果真出了什麽事,無疑是這邊的力量更強,而女眷那邊卻有出疏漏的可能。
如果秋蘭溪生氣亦或者是失望,她都能夠解釋,可她毫無反應。
這恰恰是最大的反常。
無暇分心去想其它,燕清黎目光如鷹隼一般注意着附近的隐蔽處,父皇是一個賭性很強的人,一次次的豪賭讓他坐穩了皇位、打贏了滕國,所以哪怕明明可以耐心布局等上幾年便能了結對方,她的父皇仍想要去賭。
燕清黎猜不到那群芳閣背後之人是誰,但料想應當是那幾個叔伯中的一個,當初皇祖父前有威視不淺的長子,後有疼愛有加的幼子,所有人都以為皇帝會在他們中産生,最後卻落在了早早落敗了慶和帝身上。
能如此,不過是當時時局糜爛,先帝不認為寧國有獲勝的可能,又恰好她當時身負重傷勾起了先帝一點憐憫,于是皇位便落到了慶和帝身上。
或許在先帝看來,雖然慶和帝當了個亡國之君,可至少也當了皇帝不虧,卻沒想到她的父皇竟然扭轉乾坤,撐過了一切。
軍權當時在叔伯手裏,文臣中最有聲望的也非慶和帝,誰都看得出他是被推出的傀儡,沒有多少實權,在叔伯看來,慶和帝就是撿了個便宜,皇位本該是他們的。
這種不甘,随着滕國亡國,慶和帝被百姓逐漸神化,讓他們越發難以接受。
秋蘭溪猜測可能是滕國餘孽,卻沒想到這次針對的其實完全就是內亂,她也不在意,畢竟在她看來,這完全是在請君入甕,自然是沒有多大風險的。
這群人也不去狩獵,秋蘭溪在馬背上坐了沒多久就有點困了。
正松懈時,一聲明顯的呼喝聲讓她立時清醒了過來。
“敵襲——”
“保護父皇/皇上!”
一行人立即朝慶和帝聚攏過去,就像是早就準備着這一刻的到來一般。
慶和帝神情從容,看向以往總能在第一個沖過來的韶光正低頭寬慰着秋蘭溪,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