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秋蘭溪離開了。
她來的目的只是怕燕清黎會因為慶和帝立太子而心情不好,以她的經驗,足夠将人開解。
但此時既然确定燕清黎并沒有因此神傷,那她也就沒必要在留下來了。
身為一國公主,燕清黎在慶和帝登基後她想要的都鮮少有沒有得到過的,所以比起立太子,才會格外在意這種事,但在秋蘭溪看來,她并不是那種戀愛腦,成年人的生活中本就不止有愛情,接受這一切對她來說并不難。
秋蘭溪也不想知道她之後會為此做什麽,以她的權勢而言,放棄亦或者強求,她其實都能理解,這畢竟是古代,出現什麽情況她都不會覺得意外。
甚至,在許多人看來,她大概才是那個不識好歹的人,一個人為你提供了一切,而你什麽都不用擔心,這難道不好嗎?
理智上秋蘭溪明白這已經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結局了,她一開始其實也接受了,她一直認為自己的适應能力其實不算差,可人總會在經歷後才發現,并不是所有的事自己都能接受得了的。
燕清黎坐在亭中許久沒有回神。
她其實不太能理解秋蘭溪的話,她甚至不知道世上還有金絲雀這種鳥,但燕清黎大抵能推測出這種鳥是什麽模樣,約莫是因為其外形姣好,被一些權貴養在籠中的鳥類。
燕清黎沒有養過任何鳥,但她見別人養過,它們會被剪去飛羽,呆在籠中供人欣賞。
有權勢者可以依靠權勢來滿足自己的喜好,燕清黎雖不喜,卻明白這是人之常情,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在她看來,只要不超過那個度便無事,就像父皇會嚴懲貪官污吏,卻同樣也會對官員們不過分的貪而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清官之所以被贊譽,本就是因為少見。
所以燕清黎更不能理解秋蘭溪的話,若以鳥雀喻人,那指的也該是姬妾,畢竟大婦不可能被關在籠子裏,平常交際行動都全憑自己。
她從未将秋蘭溪當成無足輕重的姬妾看待,她想去哪兒也無人阻撓,燕清黎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是金絲雀,又什麽叫我的靈魂該是自由的?
燕清黎試圖去理解這一切,卻反而把自己腦子攪得一團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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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蘭溪去找燕清黎,對方卻并未跟着一起回來的事,頓時讓她失寵的流言更加喧嚣塵上,不過因為秋蘭溪鮮少與下人接觸,倒是沒有感受到什麽。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還會住在這裏。
不過既然已經做下決定,秋蘭溪便懶得再管,對春粟的欲言又止也全然無視,畢竟無非就是勸她服個軟,公主必定不可能真不理她。
可她覺得這樣挺好的。
畢竟欺騙一個并非虛情假意之人,良心也是會受到譴責的。
此後一月,兩人都不複相見,這日大雨,秋蘭溪坐在窗邊,看着窗外的雨滴出神,很快便睡了過去。
她對古代的娛樂活動沒什麽興趣,這裏的話本之類也不是大白話看着費勁,所以秋蘭溪無聊時,最常做的便是盯着某處走神,然後睡去。
再醒時,才發現身前站了個人影。
“殿下?”
燕清黎凝視着她,她的頭發是濕的,衣服也是濕的,像是下雨後絲毫沒有打傘。
秋蘭溪沒想到再見她時對方會是這般模樣,不禁道:“殿下怎的不去把衣服換了?”
這種離譜得如偶像劇一般的劇情,不像她能做得出來的。
燕清黎不答,只問:“你想為官嗎?”
她盡力用自己的思維去理解秋蘭溪,想了許久,燕清黎終于覺得自己抓到了點線索,寧朝并沒有擇婿後夫家不好便一輩子都完了的情況,多得是二嫁三嫁女,因為打仗需要人口,所以能生孩子的女人和離之後反而能門檻都被踏破。
而妻族強勢之人更不用說,君若無情我便休是常有的事。
但燕清黎很清楚,還有很多并非這種情況,更多的是忍耐着丈夫對自己的不滿盡心侍奉一家老小的人,因為她們沒有底氣也沒有能力去反抗。
她約莫猜到了秋蘭溪的不安,對方的一切皆來自于她,她能給出,也能收回,不是自己親自動手得到的,總有被收回的可能,就像如今,若父皇想要收回她手中的一切,那也得衡量一番影響。
一個強勢的母族,孤立無援的秋蘭溪不可能會有,但自己去取得力量,卻不是沒有一點可能。
她也權衡了許久,因為這跟自己的情況差很多的,她素有才名,從小就展露頭角,饒是如此當初為官時反對者也如雲。
可最終燕清黎還是做了,因為她清楚,自己是有希望能做成這件事的,她想了許久許久,這究竟值不值得,難道僅僅就因為她喜歡她嗎?
燕清黎始終還是個有理智的人,這世間有許多人囿于後宅,縱有才華卻無人可知,她想要幫助她們,可如果連身邊的人都選擇沉默,又如何能保證以後還會給予幫助?
她甚至從中分析出了自己的劣性根,她會為了滿腹才華的女子嫁給一個處處不如她的人而惋惜;也會因為一個八歲幼童腦子裏學好一切都只是為了以後能嫁一個如意郎君而憤怒,為什麽獨獨到了秋蘭溪這裏,她卻從未想過她也許還能有更多的選擇呢?
明明她也知道,秋蘭溪也能在看到她需要思量幾分才能解出的術數中不假思索的給出答案,交談間也并非胸無墨水,她憑什麽以為,對方就一定願意做她妻呢?
察覺到自己似乎不自覺将思維代入了‘男子’的視角,燕清黎恍惚間發現,她自以為自己身上不會出現的傲慢,也似乎開始滋生。
燕清黎,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她在心裏輕輕問自己。
秋蘭溪怔住,她甚至都覺得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你想入朝為官嗎?”燕清黎又平靜地重複了一遍。
秋蘭溪望着她,她想嗎?當然想。誠然,這并非最好的出路,但古代卻只有這一個能讓自己擁有自主權的道路,無論是背後的家族勢大還是嫁個好人,那始終都是別人賦予你的權利,而為官,雖更加危險,但哪怕最後死了,那好歹也是自己努力了的。
畢竟,能改變世界的,本就只有那一小部分上位者。
然而秋蘭溪認得清現實,她既沒有經世之才,也沒有什麽勢力能為她所用,出身更是限制着她只能随波逐流。
她從未想過,燕清黎敢自己冒天下大不韪,也敢将救命浮木遞與她人。
深深凝視着她,秋蘭溪覺得心中的薪柴被重新點燃,那是來到這個世界後再未升起的希望擲:“想!”
燕清黎輕嗯一聲,才道:“明年三月便是殿試,父皇允你直接參加殿試,若你能博得頭籌,自可萬事皆允。”
寧朝的科舉與秋蘭溪記憶裏的沒有什麽區別,都有鄉試、會試,殿試只取前一百,由慶和帝親自面試,考得都更貼合實際,而非前面的紙上談兵。
若讓秋蘭溪從鄉試開始,她必定是不行的,因為她确實不會那些。
燕清黎曾經倒是隐藏身份去考過,所以當初她為官更多的是質疑于禮不合,而非她不配為官。
但換成秋蘭溪,說是千夫所指,萬民所唾也不過分,別說她自己了,連慶和帝都會遭到非議。
所以秋蘭溪很難想象燕清黎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她不覺得對方對自己的感情能深到這種地步。
……或許?
她已經不太能肯定了,她已經無法再理智分析燕清黎的動靜了。
“謝謝殿下。”
秋蘭溪沒有再多想,認真地對她磕頭,再造之恩莫過于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償還。
燕清黎微微側身避開,才拉她起來,知她這樣做或許會覺得好受一些,她微抿起唇,才道:“不必如此,本宮亦有私心。”
秋蘭溪已經很久沒聽見她在自己面前這麽自稱了,微微有些恍惚。
燕清黎平靜道:“朝堂上不能只有本宮一人,你若真感激我,那你就好好做,争取成為一個表率。”
秋蘭溪頓時明了,燕清黎再優秀,她們都會覺得那是應該的,畢竟她從小聲名在外,又是皇帝的女兒,可秋蘭溪不同,她若是進去攪動風雲,很多人都會不由自主産生一種‘我上我也行’的錯覺,這足以勾動許多女性深埋的野心。
她垂首道:“屬下必不會讓殿下失望。”
秋蘭溪幾乎立馬就重新認清了自己的定位,或者說比起對原本身份的排斥,她巴不得擁有這樣的新身份。
燕清黎眸眼晦澀,良久才道:“我不需要你這個屬下。”
她的語氣聽上去有些生硬。
秋蘭溪嘴唇動了動,靜默了片刻,她問:“殿下想要什麽?”
燕清黎凝視着她,就在秋蘭溪以為她不會開口時聽見她說:“要你陪我做我們之間早該做的事。”
秋蘭溪愕然地睜大眼睛,有點難以接受這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她不由吸了一口氣才問:“所以這是交易?”
“這是請求,”燕清黎垂了垂眼,“你拒絕也無事,不必擔心。”
這是她的私心,她沒有想剪斷秋蘭溪的飛羽,她出生的地方讓她本就沒有長出過飛羽,但燕清黎知道,當她入朝後,長出飛羽的她就會飛走,可在那之前,她也想短暫的擁有。
這有意義嗎?
沒有。
但燕清黎仍想這麽做,因為她不曾體會過男歡女愛,若是如此,她定能記憶深刻,更何況,能答應的,至少證明絕非全無感情。
燕清黎得承認,自己不是什麽聖人,她能不忍心強占的,願意為她插上飛羽,卻介意她輕飄飄的飛走,不留一點痕跡。
秋蘭溪張了張嘴,有些瞠目結舌,她從燕清黎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瘋狂,偏偏這種瘋狂,好像是被自己逼出來的。
她就那樣站在那裏,背脊挺直,臉色平靜,像是無論何種結果,她都能坦然接受一般。
秋蘭溪眉梢微微動了動,有桃色緋聞的君臣,跟确實有過一段的君臣那是兩回事。
前者能重新成為兩條平行線,後者最大的可能卻是剪不斷理還亂。
可對方都往前走了這麽多步了,她也狠不下心一直站在原地。
秋蘭溪靠近她,把她牽到床邊,燕清黎凝視着她:“我沒有逼你。”
“我知道。”
或許一開始,燕清黎确實想逼她演一些戲,可後來,就僅僅是因為她不信任燕清黎而一直演戲了。
她解開她的腰帶,将她身上的濕衣一點點剝離,最後手覆在了她膝上。
秋蘭溪注視着膝上的青紫,突的明白自己的殿試資格是怎麽得來的了。
心頭頓時為此湧上了難言的酸澀,她輕輕親吻上去。
“你別哭,”燕清黎有些無措,“我們不……”
“噓。”
秋蘭溪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按到床-上。
燕清黎注視着她被淚打濕的眼睫,有些後悔起來,她真的沒有想挾恩圖報,但她好像又讓對方誤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