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個從小就沒有出過遠門,且被拘束在內宅中的人,其體力自然是不可能跟習武之人比的。
秋蘭溪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麽傷自尊的,畢竟就算是她前世經常鍛煉的身體也不可能會是燕清黎這個習武之人的對手,所以她認為技巧才是最重要的。
體力不行不丢人,要是對方在doi的過程中睡着了那才丢人。
不過,她們大多數夜晚其實都還只是單純的相擁而眠,生不出太多別的心思來,倒不是精力有限,燕清黎有武力在身精神充沛,秋蘭溪自己也知道如何高效睡眠,只要保持着足夠的深度睡眠,她第二天并不會精力不濟。
但盡管如此,她們的夜生活也仍然不豐富,這大概是由于學習氛圍的影響。
燕清黎是個很自律的人,雖說古代娛樂活動少,但她确實不是那種容易玩物喪志的人,入睡前書不離手,這點如今也沒有改變,秋蘭溪倒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
雖然她沒有燕清黎那麽愛學習,但也确實是能在學習中感受到快樂的人,所以一般情況下,秋蘭溪看到她學習也不會去打擾,自己也會在腦子去歸納總結一天的所學,有時靈光一閃,會比燕清黎都還要沉迷。
這種相處模式,讓秋蘭溪都有一種在大學圖書館遇上的那些結伴學習的學習搭子。
如果遇上了一個合适的‘共學’,對許多人來說好處是很多的,監督、陪伴、鼓勵、競争……這些都能促進她們更加用心學習。
秋蘭溪其實是不太理解這種模式的,因為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學的,她不會因此懈怠,也不覺得孤獨,更不會因為只有一個人就在學習時偷懶摸魚,她的執行力并不算差。
但如今秋蘭溪倒有點理解那些搭夥學習的人了,畢竟人再努力用功也會有疲憊想放松的時候,這一點秋蘭溪自己其實也能調節好,但燕清黎卻能縮短這個過程。
最關鍵的是,秋蘭溪在這個過程中,産生了一種名為‘家’的感覺。
她們都在互相了解,有摩擦、有矛盾,同樣也有溫情。
秋蘭溪也在這個過程中發現,自己其實也不是那麽善于處理人際關系的人。
确切地說,是不那麽擅長處理與自己建立了親密關系的人而産生的情緒。
這一點秋蘭溪在以往開診所去別的醫院時經常能遇上,在左右逢源卻唯獨在家脾氣極端暴躁的,在外被盛贊耐心溫柔的老師教育自己子女時卻只能讓他們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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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大多數人,都在下意識将自己最親密的人當作負面情緒的發洩桶,他們會下意識在親近的人面前不加一點隐藏,哪怕不承認,心裏也會認為既然對方愛自己,就應該去接受這一切,不然就是不夠愛。
秋蘭溪以往所學的大部分情緒管理,也會在這種時候失效,少部分能運用起來的,也是下意識為了讓一切都偏向自己。
這樣當然是不好的。
相比之下,燕清黎無疑就有耐心得多,也脾氣好得多,她不擅長跟秋蘭溪鬥嘴,因為人情緒激動之下是很容易說出傷人的話的,而秋蘭溪卻是個陰陽怪氣的大師,她太清楚該如何踩人痛點了,總能讓人破防。
所以有時候她與燕清黎産生摩擦時,真的是能把人給氣到心口疼,不過通常這種時候,燕清黎要麽會退一步讓兩人都冷靜之後再交談,要麽就會幹脆封閉自己的聽覺,彼此雞同鴨講一陣,也就徹底消停了。
秋蘭溪并非不會管理自己情緒的人,在意識到問題後并不會放任而會去改善,畢竟這種問題并非解決不了的,端看當事人願不願意去改變。
而她是願意的。
秋蘭溪着實為此感受到了點世事無常,她前世得到過許多人的幫助與照顧,也明白世間美好事物不少,但始終沒有與別人建立過任何親密關系,倒不是沒有遇上過态度真誠的人,而是秋蘭溪的內心始終是封閉的。
她不是沒有試着去了解,可就是無法在他們面前展露出真實的自己。
她從小就習慣去分析一個人的動機,去推測如果自己做了什麽對方會産生什麽樣的反應,她一早就以局外人的角度為對方定好了結局,理性壓過了情感,自然就不會與他們更近一步。
而燕清黎不同,她是她人生中的一個意外。
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莫名其妙糾纏在了一起,在理順這兩條線的過程當中,誰都無法置身事外。
而随着這種了解的加深,秋蘭溪再難将對方當成土著看待,哪怕她們的思想不那麽契合,她們受到的教育截然相反,她們曾身處對方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時代。
秋蘭溪很難形容她現在的感覺,那不是用她現有的心理學知識都闡述出的話,人的愛情是由荷爾蒙産生的,所以許多人說,很多人的愛情在最後都會變成親情。
以往秋蘭溪是認同這種說法的,但現在她不那麽認為了。
她很确定,自己一開始并沒有被燕清黎吸引,無關激素的影響,那是精神上的碰撞,秋蘭溪相信,就算現在燕清黎換了副軀殼,她也能認出對方來。
但秋蘭溪仍不能肯定,這可以被歸納到喜歡還是愛,她只能說,現在如果有人告訴她,只要她去死就能回到現代,她可能頂多去做個正式的告別仍然會選擇去死。
秋蘭溪想象不出自己會為別人不理智時會是什麽樣。
她并沒有在這些事上多思考,古代的科舉對絕大多數學子來說都是比高考還難過的關卡,全國的學子到最後只會取一百人入殿試,殿試中所有人有只會記得那前三名,如果秋蘭溪稍有輕視,她都覺得自己最後會成為跳梁小醜。
古人也并不笨并不蠢,甚至有些技藝放到現代都還能讓人大感困惑他們是怎麽在那種科技落後的時代做到的,譬如數學,秋蘭溪也很難拍着胸-脯保證自己能淩駕于所有人之上,哪怕他們的算術沒有現代那樣簡便會比較麻煩,可最終他們仍然會得出正确的答案。
數學上是如此,文學方面她就更不能跟這個時代出口成章的才子比了,如果沒有來自未來的見識,秋蘭溪很确定,自己至少要在這個時代學上個幾十年才有可能勉強出頭。
好在,秋蘭溪一直都很清楚這些,所以一開始就做好了劍走偏鋒的準備。
殿試那天,燕清黎本想讓秋蘭溪穿上青襟,所謂青襟,亦作青衿,乃時下學生所着,殿試學子大多都會做此穿着,乃是學子正式場合的學生服。
不過秋蘭溪拒絕了,沒有必要,她都沒在這個世界的學校上過一天學。
燕清黎見此也不強求,只将喜報三元墜給她系上。
她并不是迷信的人,這種求個好兆頭的事在燕清黎眼裏無異于臨時抱佛腳,畢竟如果平時有好好準備的話,又何須在多此一舉祈求并不存在的東西?
可現在她卻又如此虔誠的願滿天神佛庇護于她。
秋蘭溪捏着玉墜,終于到了這一天,她的心情卻很沉靜,其實古代封官并不難,許多世家貴族的子嗣無需真才實學便能領着朝廷的俸祿,寧朝朝堂上真正做實事的官員人數甚至不及前者,但那也只是針對特權階級。
這是個中央集權的世界,只要慶和帝肯堅持,所有的反對聲音都能被壓下去。
殿試之日,保和殿大開,這是許多學子這一生唯一一次進入這裏的機會,燕清黎已經能想象得到接下來沸反盈天的場面了,她不确定秋蘭溪能否承受得住,她見過許多學子在這樣的場合因為緊張而發揮失常的情況。
但她什麽都沒說,不顧禮數的幫她理了理衣襟:
“祝你……金榜題名。”
燕清黎其實更想說平安歸來,但這種時候,對她來說也許這四個字才更好。
金榜題名,蟾宮折桂,她如此真心的希望,秋蘭溪能夠戰勝接下來的一切困難,乘風破浪。
燕清黎也不知自己當初做的決定是否正确,因為事到如今,比起坦然,她其實更多的是惶恐與不安,這與她自己第一次以‘官員’的身份上朝時的感覺是不同的,她當時只有豪情壯志,全無忐忑,她能猜到,秋蘭溪也許也是如此,無比坦然。
她應該信任她,可她現在又确實無法做到冷靜自如,在當初懇求父皇時,她認為自己是理智且冷靜的做下決定的,不幹涉她之後的行為,也不會再出手助她。
現在燕清黎也仍不會出手,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秋蘭溪既然選擇走出她的保護圈,那她就該去自己面對風雨。
燕清黎對自己、對別人都是如此要求的。
然而她仍為此焦慮和害怕,這種焦慮随着殿試的到來真正的來到的頂峰。
她想,她也許是後悔的。
哪怕她長不出飛羽,可她至少是安全的。
許多人都渴望自由,渴望飛翔,然而許多人的自由,都是用生命去換取的。
秋蘭溪卻只朝她笑了笑,沒有說任何能讓人安心的話,因為這種時候,一切言語都是蒼白的,只能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再說。
她随着學子們進入保和殿,算上她,這次殿試共有一百零一人參加,慶和帝在今日之前從未透露過口風,所以朝臣瞧着那多出來的案桌本還驚異又是哪家狂生,畢竟寧朝也不是沒有特意為一些人在殿試開過先例,只是在一些狂生因此而成為笑柄後,除非對自身才學極為自信之人,已經沒人敢如此做了。
是以當秋蘭溪擡頭挺胸進來時,比之燕清黎還要震驚朝野。
并不是所有人都認識秋蘭溪的,但朝臣略略交流了一會兒,便也立馬明了了她的身份,只是她能被放行毋庸置疑必然得是慶和帝授意的,所以他們還勉強按耐住了自己。
沒過多久,慶和帝便入場,這些天來,燕清黎自己都很少出席各種宴會,就更不用說秋蘭溪了,秋獵一別,慶和帝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
若論變化,大抵就是精氣神的差別,她就像是被點燃的火,要麽自己燃燒殆盡,要麽将旁人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