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公主府中,秋蘭溪臨窗站着,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平靜。
說到底,刀劍無眼,她此行為并不是一點風險的沒有的。
最關鍵的是,太子是被所有人一起逼瘋的,按道理來說,燕清黎應該不會這麽做的,因為本質上來說,她是個很寬宏大度的人,不應該會等到這種時候才出手。
逼宮未遂跟已經逼宮是兩回事,前者還能當個閑散王爺,後者不是被派去守皇陵便是被圈禁,以燕清黎在慶和帝跟前的表現來說,這已經有些崩人設了。
除非,太子做過什麽她不能容忍的事?
想到這,秋蘭溪皺了皺眉,思緒逐漸理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慶和帝還有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好活,所以這時坐上太子之位的至少得當個十幾年太子,當然,要是太子能頂得住這種壓力,上位之後位置自然是固若金湯誰也無法撼動的。
如果燕清黎能在這其中出力的話,她必然會将自己最為厭惡之人推上去,因為她清楚對方的下場不可能好到哪裏去。
秋蘭溪伸手接了接雨滴,靜立了一會兒便回去睡了,翌日醒來,雨過天晴,昨晚的一切都在風雨的遮掩下悄無人知。
不過秋蘭溪猜得到,京城中該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這會兒肯定都已經知道了,但他們仍然會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上朝,畢竟如果躲在家裏不出來,那豈不是等于遞刀給別人砍?
秋蘭溪也換上了朝服,今日早朝仍然正常進行,只是慶和帝來得稍晚了一些,她偷偷瞅了瞅,這時候,對方氣色好了些,甚至面色都有些紅潤,讓人都不禁懷疑起這些日子以來他是否在做戲,可秋蘭溪很清楚,他身體是真的出問題了,不是裝的,或者說,不完全是裝的。
不過勝者為王,現在去想這些也沒有了,秋蘭溪在出門前看到冬雪在時,就知道結果了。
慶和帝也很雷厲風行,直接就頒布了一系列命令,抄斬的抄斬,流放的流放,太子則被送去了守皇陵,最後,他站起來,對衆人道:“朕偶感風寒,身體不适,決定靜養一個月,這一個月朝中大政由韶光代為監國,丞相、骠騎大将軍……輔佐,倘遇事不決,在禀報于朕!”
朝堂上頓時一片寂靜。
所謂監國,那是太子的權利,基本上,這個信號就已經表明慶和帝屬意誰來接任,事實上,大臣們對慶和帝選擇讓子嗣來監國并不意外,太子已廢,而慶和帝的身體情況有眼睛的也都看得到,哪怕慶和帝短時間內不想立太子,朝臣們也會每天都去勸。
所以監國是自然而然會被提起的事,只要監國期間表現得中規中矩沒出大錯,監國結束之後,順理成章的就會被立為太子。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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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王爺們了,大臣們都覺得自己要瘋了,怎麽會是韶光公主?!
她是公主啊!
若是慶和帝沒有露面,他們還能說是燕清黎自作主張,可問題是慶和帝他親自露面了!他想做什麽?他瘋了不成?!
然而慶和帝似乎不知道自己往朝堂上丢下了怎樣一個炸-彈,消息一宣布完,就施施然退場了,根本不給衆人反對異議的機會。
這種耍無賴的做法,慶和帝已經很久沒用過了,畢竟他對朝堂的掌控已經不需要讓他不顧臉面做出這種行為,但這并不代表着他不能做了。
而他這一做,朝臣也只能幹瞪眼。
但誰都明白,這只是暫時的,等一個月之後慶和帝重新上朝,他們絕對不會再任由慶和帝就這麽糊弄過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除非,在這一個月期間,燕清黎拉攏到足夠多的支持者。
可這是很難的,因為朝堂的局勢在這一個月期間不能有太大的變動,名義上是監國,決定權卻還是在慶和帝那兒,但燕清黎監國是因為太子造反,這就讓一些位置被空了出來,給了她可操作的空間。
這是燕清黎故意設計的,還是慶和帝早料到的。
秋蘭溪不清楚,站的高度不一樣,有些東西她是很難預料的,她只能肯定,慶和帝給了她這一個月的時間去操作周旋。
或許是因為朝臣都還是懵的,或者是因為他們判斷不出慶和帝在這件事上的決心究竟如何,因此一場朝會勉強還算得上是比較平和的。
嗯……反正在秋蘭溪看來沒有人當場撞柱自-殺反對就已經是平和了。
燕清黎大抵也是如此認為的,所以下朝時,并沒有因為滿朝的反對聲而心生不悅,她隔着衣物握住秋蘭溪的手臂,一點也沒忌諱周圍目光:“怎麽不等我?”
秋蘭溪眨了眨眼:“你不忙嗎?”
燕清黎看她一眼:“不差這一會兒。”
對朝臣來說,哪怕慶和帝已經下令了,他們短時間內也是沒法接受這一切的,而且近期确實并無大事,燕清黎晚一會兒再去處理也沒事。
更何況,她不可能在慶和帝的地盤處理,那些機要文件在慶和帝下令後,會直接轉送到公主府去,她也确實不需要留下。
秋蘭溪哦了一聲,說實話,她是有點意外的,現在還不到放松的時候,她以為對方會先把事情處理好再來找她呢。
把自己跟野心家的事業相提并論,是一件很自取其辱的事。
上了馬車,燕清黎便将秋蘭溪抱在了懷裏,她歪了歪頭:“怎麽了嗎?”
燕清黎沉默了一下:“沒什麽。”
她并不知道該說什麽。
其實,找到慶和帝時,他看上去很平靜,燕清黎原本就是猜測過他究竟知道了多少的,雖說人到了一定年齡,從身體到思想都必然會開始向下跌落,區別只是在于是緩慢滑落還是極速墜落而已。
可他太冷靜了。
冷靜到讓燕清黎覺得,他仍然還是在賭,拿他的兒女們去賭,這一刻,她突然不能肯定,他究竟真的是最近才發現的她的心思,還是在老師惋惜她不是男兒時,就窺見了她的不甘。
但這又不重要,難得糊塗。
他願意相信他的女兒在權利與感情之間選擇了後者,所以他願意為了這份感情披荊斬棘;她也願意相信她的父皇只是單純被她的言行所打動,所以最終妥協。
至于真相如何,那重要嗎?
不重要。
不清醒的人才會在乎對方的感情是真是假,她只在乎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有沒有握在自己手裏。
所以她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勸導。
燕清黎撫摸着她濃密而烏黑的頭發,秋蘭溪仰頭沖着她笑,敏銳地察覺到她心情大約不怎麽好,就像是早已預料到的事實真的已經上演了,可有些時候,當事人其實反而希望會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打破自己的自以為是。
她思索了一下,笑了一聲,在她耳邊輕聲說:“清黎。”
溫熱的氣息打在她的耳廓上,帶着些許癢意,燕清黎看着洩進馬車的光,發出輕輕地疑問聲。
“不如我們慶祝一下?”
燕清黎僵了一下,她曾在馬車上吓過她,卻不曾真的想過要在這種環境下做什麽,仿佛下一瞬便會暴露。
更別提,以公主之尊做這種事被發現,和以‘國本’做這種事被發現,那完全是兩回事。
所以她沉默下來。
秋蘭溪并不是只管自己開心不顧別人感受的人,每個人格健全的人都會厭惡自己被別人抓在手掌心裏,只能可憐兮兮的祈求着對方居高臨下的垂憐。
所以她需要去試探,去确認,去掌控。
她攀着她的脖子,眼眸蒙了一層迷離的水光,她輕輕呼喚:“清黎。”
燕清黎偏頭看她,輕皺起眉,語氣聽不出多少起伏:“坐好。”
秋蘭溪無辜看她:“你把我抱上來的。”
燕清黎一滞,她微微偏頭,于是秋蘭溪心滿意足的貼了上去,她肆無忌憚的親她,簾子偶爾掀起洩露的陽光照在燕清黎臉上,她垂着眼簾,指尖不禁微微蜷縮起來,牙關緊閉。
可秋蘭溪不甘于這樣的淺嘗辄止,指尖在她後頸打着圈,最終插-入發間。
她如墨般深邃地眸子注視着她,最終低下眉眼,順從的張開了嘴,由着她在這樣的場合下胡鬧。
車軸滾動的聲音如此清晰,她眼睫濕潤,咬着從秋蘭溪手上摘下的檀木珠,輕輕抽着氣,陽光落在她光滑柔韌的肌膚上,讓她下意識蜷縮進光照不進的陰影中,一道又一道的浪潮拍擊着海岸。
緩慢行駛地馬車停在了公主府門前,卻遲遲不見有人下來。
“殿下?”
燕清黎沒有理會,她低頭撫平衣服上的皺褶,面容平靜地走了出去,代表莊重威嚴的朝服板正,誰都不會瞧見,她衣袍下的淩亂。
秋蘭溪從容淡定地跳下馬車,燕清黎擡手接住她才收回手,側首吩咐冬雪:“讓他們把文書放在側殿。”
“是。”
燕清黎微微颔首收回視線,從秋蘭溪身邊走過,她低了低頭,忘了被取下的黑檀木手串被她不動聲色的塞了回來,浸潤了些許水光的珠子光滑更加沉靜,秋蘭溪重新戴回手上,不禁笑了一下。
她們都在清醒着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