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月之期轉瞬即逝,慶和帝也重新出現在了朝堂上。

秋蘭溪有理由相信,他這一個月真的是去休養了,人的腦子是很難一輩子都保持清醒的,不管願不願意承認,大部分人在過了五十後,身體機能各方面都會下降,包括腦子。

而在平均壽命不長的古代,這個時間還更會被縮短,慶和帝若不是練了武,可能身體在抗戰中途就垮掉了都沒準。

盡管如此,他的精力不濟秋蘭溪也是看在眼裏的。

對一個足夠理智的人來說,他必然會開始思考對策,他不會讓別人毀了大寧,更不會想自己毀了自己前半生辛苦打下的基業。

秋蘭溪在這一個月期間數次為他做人物側寫,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慶和帝還沒有到老糊塗的地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高壓只會對太子起到反作用嗎?

所以他因此得出了一個大膽的結論,慶和帝在配合燕清黎的行為。

這是因為感情嗎?秋蘭溪認為不是的,如果有的選,慶和帝一定更願意找一個男性繼任者,沒有任何原因,從小的教育就是這麽告訴他的,他只是更加理智。

人的追求無非就是那麽幾樣,現代人更多求財,而對慶和帝來說,顯然追求的便是青史留名了,不僅想要青史留名,還會想要穩壓所有帝王成為第一人。

為了這個目的,慶和帝肯定是願意為此嘔心瀝血。

他前半生為了扶穩大寧這岌岌可危的江山步步為營,他做到了,目标達成之後,便是空虛,于是他開始思考自己還能做什麽。

所以他開始推動改革,但每一個想施展報複的皇帝,都會推動改革,這還不夠。

帝王的心智不是常人能動搖的,秋蘭溪認為,不是燕清黎打動了他,也不是她的話術影響了他,而是他自己察覺到了這其中有利可圖。

好好算一筆賬就知道了,燕清黎的能力她已經展現了出來,她确實穩壓當下這一代,所以慶和帝扶她上位并不用擔心她日後會将大寧攪得一團亂,恰恰相反,她為了證明自己不比男人差、沒有讓慶和帝做錯選擇,她上位之後絕對會兢兢業業很難懈怠。

這樣的情況下,後世會如何評價慶和帝?

他力挽狂瀾帶領着上一輩眼中即将亡國的大寧走向了勝利,廣納賢臣,開明的将皇位傳給了更優秀的女嗣,以後的人回望歷史,都會記得世界上曾還有過這樣一個英明神武寬容開放的皇帝,這是哪怕燕清黎成為了歷史上第一位女帝,都無法壓下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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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是慶和帝親封的繼任者。

這腳下的熱圖,因他而驕傲,他不僅守住了這片土地,還擴大了寧國的版圖。

千百年後的百姓,仍會傳頌着他的名字。

所有人都會記得,有個毋寧死不和親的帝王,有個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明君。

燕清黎呢?她又是否早已看出了慶和帝最想要的是什麽?

秋蘭溪沒有深想,反正如今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她只有一個想法,她修煉得還不夠深,比起自己這只‘狐貍精’,朝堂上絕大多數人,其實看上去反而比她更像狐貍。

沒有出乎秋蘭溪的意料,慶和帝回歸之後,所宣布的第一件事便是封燕清黎為太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幾個皇子像是接受了現實似的,竟沒有一人站出來反對,這讓大臣們不由大眼瞪小眼,皇位的主要競争者都不站出來,他們又替誰不平?

幾位皇子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從慶和帝找他們‘談心’時,他們就認清了現實,慶和帝不是仁慈的帝王,沒有人比他們這些兒子更清楚慶和帝對朝堂的掌控力,寧國的大勝将他的威望推到了最頂峰,他若真的想推誰上位,那根本不是朝堂上的大臣能阻擋得了的。

慶和帝從小對韶光的寵愛有目共睹,太子上位時他們還有信心把人拉下馬,因為他們知道慶和帝不會在意太子的死活,只在意對方的能力,當初韶光“失寵”确實短暫的迷惑住了他們,對針對太子的行為都有所顧忌,可後來真相大白,他們下手立馬更加瘋狂且毫不手軟。

然而韶光不同,他們有理由相信,一旦他們對父皇親手捧上去的韶光流露出丁點敵意,父皇一定不介意在韶光之前就親手了結了對方。

為什麽這麽肯定,自然是有先例的,當初寧國與滕國打得不可開交,慶和帝甚少入後宮,他繼位以後生下的第一個皇子自然深受寵愛,也因此,不怎麽把韶光這個公主放在眼裏。

然後呢,慶和帝說他戾氣過重,親自把他送去了佛寺,無名無份,恐怕許多新成長起來的臣子都不知道大寧還有這麽一位皇子。

當然,最主要的是,韶光雖然要當皇帝,但她的繼任者卻是會從他們的孩子中挑啊!

只這一點,就足夠壓下他們的不甘了,畢竟慶和帝都親口對他們這麽說了,他們同意了,一切照舊,不同意,對方絕對會将他們壓得再無一絲反抗之力。

朝臣敢跟慶和帝鬧,因為他們知道慶和帝寬宏大量,可他們眼中的慶和帝卻絕非如此,他親口說過,他只需要他滿意的、聽話的子嗣,或許他早已忘了自己酒後說的話,可每一個年幼的皇子,都将他那時的言語包括眼神都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這麽多年以來,除了韶光,沒有人試圖去讨好他分潤那份微薄的寵愛,因為每一次面對他,他們都會想起那時對方猶如看着一個個還未雕琢好的木雕一般的眼神。

能長到成年,還手握權利的皇子,每一個都是足夠合慶和帝心意的人,他不在意時,他們可以去争那點從慶和帝手裏洩出來的權利,他不想給時,沒有人敢去争。

除非他死。

這是長久以來養成的根深蒂固的慣性,他已經不是壓在衆人心頭的大山了,而真切的就是那頭上的天。

所以也無怪乎慶和帝只對燕清黎看得上眼了,因為只有她是短暫的神化過他,便仍然始終認為他是人。

而是人,便是有弱點的。

無欲則剛,但每一個手握權利的人,都是欲望磅礴之輩。

衆人以為的驚濤駭浪,以一種他們絕沒想到的平靜而安然度過,倒不是沒有人不怕死在這種情況下還反對,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個跳出來的竟然不是秋蘭溪,而是皇子,再然後是保皇派,整個皇室都是一條心,那他們這些為人臣的又還有什麽好說的?

更讓許多人感到惶恐的是,這其中很多跳出來說話的,明明之前立場不是中立便是對立,此時卻擺明車馬支持燕清黎,這是‘回頭是岸’還是早已勾結?而他們生在漩渦當中,為何竟從未察覺到過?

朝會很快結束,掀起的餘波卻還剛剛開始,秋蘭溪回府時,已經看到嬷嬷和冬雪開始收拾東西了,不管是太子還是太女,肯定都是要住進少府中的,不然難免有名不正言不順的感覺。

所謂少府,便是寧朝的太子府,內部構造類似于一個小型的朝廷,太子可以光明正大在其中培養手下,可以這麽說,只要能将整個少府管理得井井有條,那之後登基就絕不可能把朝廷管的一團亂。

雖然監國之後,燕清黎其實也并不太需要這個機會。

秋蘭溪平靜地看着她們有條不紊的收拾東西,絕大多數人其實都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她撐着下巴看了會兒,便收回目光。

歷史上是有幾廢幾立的太子,但絕大多數時候,太子都是國本,不可輕易廢力,最關鍵的是,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只要燕清黎不出大錯,之後哪怕慶和帝想反悔,朝臣也會站在慶和帝的對立面。

畢竟國本豈是兒戲能輕易動搖的?

事到如今,燕清黎只需走穩每一步就好。

而她……

秋蘭溪看向春粟,微微笑道:“收拾好了嗎?”

春粟聞言,忍不住蹙眉:“大人真的要走嗎?”

自從秋蘭溪掌權後,周圍對她的稱呼自然而然就都改變了。

“無名無份,自然得走。”秋蘭溪口吻平靜,神色中看不出一點憂愁,她不僅得走,還得光明正大的走。

只有這樣,所有人才會覺得,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燕清黎布的局,她的身上沒有任何污點。

她的離開會讓那些‘聰明人’不自覺腦補燕清黎的一切行為,為其添上合适的解釋。

反正,确實也只有燕清黎身邊親近的人才知道她們确實是真的發生過關系。

不就是地下情-人嗎?她也不是喜歡秀恩愛的人,以後燕清黎想她了,偷偷爬牆就是了,反正她會武,也不怕摔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不會為了燕清黎失去自我,可她願意為了燕清黎妥協,慶和帝的威脅對她毫無作用,可人的感情,卻會影響自己的決定。

說到底,她不想僅僅因為圖一時的痛快,而讓燕清黎飽受争議。

這是她能為燕清黎做的,微不足道的一點事。

當然,要是燕清黎真把她當地下情-人養,還想移情別戀,那她一定會讓對方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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