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對許多人而言,當一個人從能力上挑不出錯處時,自然而然就會放大對方感情方面的問題,明明前者與後者根本沒有聯系,但只要從對方身上挑出了一個值得攻擊的點來,就能因此被肆意攻擊。

也許他們是害怕的,害怕她們是寧折不彎的竹,是冰雪中傲然林立的梅,卻不再是忠于生産的工具、只追求美麗皮囊不想枯萎的玫瑰、便宜沉默的容器。

她們理當不在意這些,可這個時代就是如此不公平,所以秋蘭溪不想讓人将目光放在燕清黎的感情生活上,古往今來女人傾盡全力才讓歷史一點點記住了女性的臉,可一旦牽扯到了感情,比起她們的功績,人們就只會記得那些風流韻事。

雖說功過是非自有後人評說,當事人也未必會在意這種事,可就是很奇妙,當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時,甚至都無法掀起些微波瀾,但出現在別人身上,卻成了一件光一想想就難以接受的事了。

來自魔鬼的考驗往往都不是殘忍而酷烈的悲劇,而是像春風一樣溫柔而愉快的,好逸惡勞是大多數人都會擁有的天性,沒有人會不臣服于溫柔。

雪落地無聲,雨落雲有意。

秋蘭溪找房子的事,自然是瞞不過京城衆人的耳目,如她所想,僅僅只是這樣的舉動,就讓無數人開始自覺颠覆起了自己以往的認知。

畢竟這樣一個人,怎麽想她都不像是一個會被情愛所困的人。

燕清黎自然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但她沒有去阻止。

燕清黎是燕清黎,秋蘭溪是秋蘭溪,她不會去阻攔她的選擇。

世間對女子本就苛責,哪怕她功績卓越,只要她一天還跟她在一起,就會一直有人覺得,她是靠裙帶關系上位的。

燕清黎不由想,這樣也好,她無比真誠的希望她走過的路能繁花盛開,她飛過的天空能無風也無雨。

至于旁的……

都不重要了。

秋蘭溪并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收拾,真正讓她耽誤時間的只是京城的房價,雖說以前出書時燕清黎把錢都給她了,但京中宅院可不便宜,不便宜也就算了,地段稍好一點的還都有主,得憑關系才能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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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提前起床太久就為了趕路去上朝,所以為此着實耽誤了一些時間,等終于到了搬家這一天,除了幾件衣服,秋蘭溪也不覺得有什麽值得自己帶走的。

燕清黎在這期間一直沒有出現,有那麽一瞬間,秋蘭溪以為她是想結束這段荒唐的關系,說到底,對野心家來說,所有的一切都是能夠用來給事業讓路的。

秋蘭溪為此,有那麽點惱怒,或許在對方眼裏,現在就是結束了,等以後自己登基了,就能重新水到渠成修複這一切,可對秋蘭溪來說,結束了就是結束了。

自己想做,跟別人默認了你理所當然的犧牲,那是兩回事。

但秋蘭溪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打消了這種莫須有的猜測,因為她這個過程,把選擇權交給別人後就不會再想去收回,所以在她眼裏,秋蘭溪想怎麽做,她也都不會去制止或是挽留。

在她眼裏,那不道德。

可她其實應該表達的,因為沒有誰能每一次都準确的猜中另一個人的內心,哪怕她極擅此道。

将一切都收拾好時,已經到了下午,當下喬遷新居都會選一個良辰吉日,但秋蘭溪不講究這些,東西收拾好便打算走,左右不過是一個住的地方罷了,也并不是多重要。

她喜歡的裝修風格,這是時代永遠都不會有。

秋蘭溪看了眼自己呆了許久的房間,有點漫不經心的想,她會出現嗎?

這些日子以來,燕清黎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每日早朝見面時一派自然,私下從未多說過什麽,她們永遠都不會有絕對的坦誠,她是儲君,是未來的帝王,她永遠都得恪守着那條線。

而秋蘭溪也不會坦誠,她不介意告訴燕清黎自己借屍還魂,卻永遠都不會告訴她自己對她的感情,這算不上無望的愛,只是她們都太懂分寸,也太怕越界。

那需要太多的無畏,無知者無畏,她們恰好都無法做到。

可哪怕如此清醒,卻又期望着對方能為自己越界,以此來求證真心。

要有多熾熱的熱度,才能融化理智的界限。

客觀的分析,秋蘭溪覺得這大抵只能依靠昏了頭,她們沒有轟轟烈烈的感情,一切不過起始于有利可圖,在這個過程中更沒有成為靈魂伴侶,她們都窺見了對方的幾分真誠,卻都無法毫無保留的獻上那份真誠。

她們的勇敢,永遠都奉獻給了事業和理想,卻吝啬于分給感情分毫,她們都是感情中駐足不前的膽小鬼。

“大人,該走了。”

春粟在門口輕輕道。

秋蘭溪聞言放下茶盞,剛起身便感覺到身後的阻力,會武的人總能做到神出鬼沒,她輕輕揚眉:“殿下怎的不出聲?”

身為儲君,燕清黎的着裝比之前更加精致華貴,襯得鋒利的眉眼越發威嚴,平日裏若是沉默不說話時,自然而然便會讓旁人覺得忐忑,這或許是身份地位賦予上的新光環,也可能是她真的在權術上又有所進步了。

但秋蘭溪對此卻沒什麽感覺,好整以暇看她。

燕清黎張了張嘴,她其實知道她不該來的,這毫無意義,她可以依靠強權讓秋蘭溪留下,可然後呢?

她不吭聲,只漸漸紅了眼,這些日子以來她找各種理由拖延去少府,卻始終清楚自己不可能不去,就像她清楚秋蘭溪不可能不走。

這樣的分別,讓她總有種她們在短暫的交集後,會漸行漸遠的錯覺。

這其實是可以預料的,她能夠在後宮與愛人交心,也能夠在朝堂與臣子相惜,對前者能做的事卻不會對後者做,這幾乎是不可調和的。

人只能守得住自己的心,卻守不住別人的,她賭不起,更不可能拿江山去賭。

秋蘭溪支頤着看她,見她始終不出聲,才道:“那我走了?”

“別……”幾不可聞的聲音傳來,燕清黎微抿起唇,片刻後,她問,“你走了,還會再回來嗎?”

“那可說不準,”秋蘭溪平靜道,“沒準我住過去之後就發現我其實還是更喜歡一個人呢?”

秋蘭溪是想過這種可能的,她與燕清黎近乎同進同歸,短暫的分別,沒準真的就冷靜下來,真的就成了單純的上下級關系了呢?

燕清黎不由偏頭抿唇,忍了一下,她才說:“我不喜歡。”

秋蘭溪一下就笑了:“看出來了。”

“……也就是說,你早就看出來了?”

“嗯吶。”秋蘭溪随意的應了一聲,并不想說自己其實并不游刃有餘。

她不信諾言,不信誓言,她只是在想,如果她敢來,哪怕只是來哄她低頭,她也願意去賭一賭。

一輩子而已,又不是賭不起。

燕清黎沉默幾秒,在她眉眼間落下一吻,沒有什麽可覺得不滿足的,能付出的代價,大家都付出了。

她指尖滑過秋蘭溪的下颌,拖着她下巴看她,低笑道:“卿卿日後若是需要孤,孤随時都能獻身于你。”

明明動作再輕挑不過,語氣也從容不迫,可她言語中卻反而是把自己擺在了地下情-人的位置,秋蘭溪饒有興致地看她,以往她不動情時,總會在別人看不見的陰暗角落裏賞玩她,可她動情後,再沒有這樣做過,像是永遠都不會傷人的忠犬,永遠都不會再露出傷人的獠牙。

但秋蘭溪知道她是想的,想像以往那樣在陰暗的角落裏為所欲為,想要親遍她的全身,又唯恐讓她感到不悅與恐懼,于是便日日忍耐,只那雙望着她的眼眸才能洩些許欲望。

能屈能伸得驚人。

秋蘭溪輕笑着:“這話該我說才對。”

她不贊同皺眉:“我早知你不喜歡,可你今生再無法輕易離京,是我對不起你。”

“你做的已經足夠了,”秋蘭溪淡笑,她了無牽挂,能被強取豪奪,說到底,她自己也做出了選擇,只是到了最後也是她後悔,讓對方操心良多,她看了看天色,“也許,是命中注定,讓我遇見你,讓你遇見我。”

她傾身去咬她嘴唇,輕笑調侃:“殿下若是忍不住,也可以把我按在門後、按在假山、按在桌下……”

“休要胡言!”燕清黎臉上露出兩分窘迫,她總招架不住秋蘭溪的語出驚人。

秋蘭溪揉-弄着她輕-顫的指骨,笑問她:“殿下果真沒想過?”

掌權者需要懂得放權,但這只能說明他們會衡量利弊,卻不代表着掌控欲就不強,其實比起如今的局面,秋蘭溪猜,她也許更想把自己關起來,牽動着她的一切,但她又太會衡量利弊,更知該如何留住人。

燕清黎垂眸沉思一下,才說:“這些都是你想過的吧?”

秋蘭溪無辜地眨了眨眼:“我怎會想這些?”她碰了碰燕清黎眼睫,“我就是想,也該想殿下呵斥于我……”

“行了!”燕清黎不想再聽她說下去,直覺告訴她那絕對比話本中的場景要更加讓她面紅耳赤,她轉移話題道,“春粟等你好一會兒了。”

秋蘭溪:“也不差這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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