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縱有千般不舍,也無法改變女兒的命運,她所能做的只是用百般的尊榮賜給公主。按照儀制,長公主出降的禮聘也不過用絹兩百匹,可皇後一次就賜了五百匹絹給東海,至于其他鹵薄車駕,都比拟了皇後的儀制,極盡奢華。
相比起東海,阿琇的嫁妝就薄陋的多,皇後打定主意不讓阿琇好過,除了賜給她兩個負責儀制女長禦,其他一概簡而又簡,簡直連普通公侯大夫嫁女也比不上。這何止阿琇宮中怨言頗大,連賈午也頗有怨詞,入宮求見皇後了好幾次,可皇後幹脆連親妹妹也不見,顯然是徹底惱怒賈谧到了骨子裏。
這日天氣陰沉,清晨天方露白,便疏疏密密的下起了小雪。
送儀禮的宮人剛到荼菽殿,白袖恰好自膳房取了暖湯回來,卻見靳阿姆引着一個熟悉的人兒走了進來,卻是水碧回來了。白袖瞬時眼圈就紅了,沖上去握住了水碧的手。
水碧離開了這些日子,瘦了許多,原來圓圓的下巴瘦得脫了形,面色又黃又暗,看上去吃了不少苦頭。她随着靳阿姆進了房來,哭着跪倒在地,“奴婢是被豬油蒙了心,以為聽了皇後娘娘的話就能救出吳王殿下。所以奴婢就…就偷了公主的珠釵……”她說到這裏已是泣不成聲,“誰知皇後拿了珠釵并不放人,反而把奴婢也關了起來,奴婢心知難逃一死,想不到公主還會救我出來。”
“別說了,你回來就好。”阿琇瞧着她狼狽的模樣,想起曾經相伴的時光,心中也是不忍,不願開口質詢。
靳阿姆卻是厲色,“這妮子背主棄義,是留不得的。”她說的是水碧,目光卻橫向白袖。白袖心下驚惶,趕忙放下暖湯溜了出去。
水碧哭的哀切,磕頭連連,“奴婢不求公主能原諒,只是想當面向公主請罪。”
阿琇心裏堵得慌,珠釵是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遺物,更何況它還包含了白虎符的下落,如今卻被弄丢,她實在心情難以平靜。可她瞧着水碧哭着可憐,想來她确實一片真心為了救阿邺出來,也不忍再苛責她,只點頭道,“罷了,那珠釵丢了就丢了。你還是回來侍候吧。”
靳阿姆見了也只能作罷,搖頭領着水碧出去。
26.雪落霜天
白袖走到外間,見寝殿門前堆了數丈高的紅绡,數十箱寶函,便知是宮外賈家的彩禮送來了。她轉過廊廳,卻見着有個身影頗為眼熟,趕緊便去給阿琇報了信,“公主,賈府送彩禮的來了,奴婢瞧着來的人是上次給公主送珠釵的那位。”
阿琇聞言一怔,徑直就往外走去,白袖很少見到公主這樣失态的模樣,一時倒有些心中納罕。阿琇走到廊下,果然見到劉聰就負手立在那裏看雪景,雪片不斷地落在他的衣襟上,與他鬓上的發巾同色。
偶有風起,阿琇身上一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卻見他轉過頭來,目也不瞬的望着自己。阿琇瞧着他身上換了服色,忽然想起皇後對劉和的親近,心裏生了冷意,便道,“恭喜将軍,高升了校尉。”
“阿琇,”他目光一閃,似是不信一般,“你何時與我如此生分?”
阿琇轉過身去,背對着他,鼻子卻是發酸,“這裏是落魄之地,最受皇後嫌惡,恐會耽誤将軍富貴前程。将軍父子都是朝中炙手可熱的紅人,以後還是少來往的好。”
“阿琇,你怎麽會誤會我這樣深?”他有點着惱了,“我千辛萬苦央求了大哥來救你出苦海,把一門的臉面身家都賠上了,你就這樣來感激我?”
“阿琇,這次确實是你誤會了玄明。”柱後忽的轉出一個人來,卻是成都王司馬穎。
“十六叔。”阿琇看到司馬穎,眼圈頓時紅了,又是委屈又是難過,“我的珠釵被皇後奪去了,那珠釵裏藏有虎符的秘密。”
“這事我已經知道了,虎符的事不用急,我們要慢慢想辦法,”司馬穎這次是悄悄回京,已經打聽清楚了發生的事。他見阿琇對劉聰頗有誤會,便解釋道,“這次劉和來京雖然是奉了劉元海之命,但他得知你和阿邺被皇後所囚後,就出了金蟬脫殼之計,想先假意把你娶回匈奴,到時候只要出了宮離開了皇後的視線,你便可以安然解脫了。”
“那莽…莽夫……”阿琇對司馬穎自是深信不疑,一雙秀目卻瞧向了劉聰,目中有些疑慮,改口道,“你大哥是你央求來京的?”
劉聰負着手來回踱步,籲了一聲道,“我大哥雖然樣貌粗犷,卻并不是魯莽無禮之人。”劉和是劉聰的長兄,他其實為人足智多謀,又心思十分缜密,是劉淵麾下最得力的助力。
司馬穎和劉和其實都瞧出了劉聰其實對阿琇頗有情意,樂得撮合這門的親事;劉和又瞧準了皇後希望阿琇不得善終的歹毒心思,便故意裝出一副愚笨兇蠻的模樣,騙的皇後将阿琇許諾嫁到劉家。到時候只要把親接走,遠到塞外,阿琇真正嫁給誰就不是皇後能做得了主的了。此計原本天衣無縫,誰料賈谧從中插了一手,将親事搗亂,如今劉和被迫要娶東海,已是騎虎難下;阿琇卻要嫁入賈家,實在是陰錯陽差。
阿琇聽罷司馬穎解釋原委,目中含淚,低聲道,“是我錯怪你們了。”
“劉元海一門忠孝,豈會做背棄江山社稷,向那妖後屈服之事,”司馬穎說道,“這次事關重大,連我也是事後聽了劉和的解釋才知曉來龍去脈。”
“只是如今施計不成,只能用強将公主救走了。”劉聰嘆了口氣道,“今日王爺費勁辛苦,才得了機會帶我入宮來救公主,公主只需跟侍女調換服侍,然後跟我們出宮,到時候宮外我大哥已經安排好了人馬接應,星夜就可以帶你離開京城。”
阿琇應了一聲,忽然問道,“你大哥既然是奉命來京,這樣帶我倉皇逃走,豈不是之前在皇後面前的喬裝做作都會暴露?勢必還會影響你大哥的事。”
劉聰兄弟其實也早已經想過此節,這樣做是最下策,他無奈道,“你且放心,這些我大哥自有安排。你趕緊去換衣服就是了。”
“我宮裏只有個白袖,是我的貼身侍女,”阿琇細細想了一瞬,搖頭道,“我如果跟她對換了服飾,那她必然會因此喪命。”
“這些我們都已有安排。”司馬穎輕輕擊掌,白袖便從殿內走了出來。
“公主你先走吧,奴婢不怕留下來。”白袖此時聽阿琇提到自己,忙說道,“何況奴婢是個小小的宮女,皇後娘娘也不會對我怎麽樣的。”司馬穎朝她瞥了一眼,并不說話。
阿琇握住了她的手,只是搖頭,“水碧差一點就沒了性命,我不能再讓你有事。”
白袖猛然有些失神,轉頭望了司馬穎一眼,目中已是淚光盈盈,過了片刻才道,“公主,奴婢不怕。”
“連白袖也是你們的人?”阿琇瞬時已是醒悟過來,忽然意識到劉聰為何在宮中能夠數次輕而易舉的見到自己,事事都這樣容易擺平。
白袖有些尴尬的低下頭去,司馬穎卻目不轉視的望着她,柔聲說道,“快些換衣裳吧,再不出宮就趕不及了。白袖只是個小宮女罷了,等你走了本王有辦法把她接出宮來。”
白袖領着阿琇去換過衣衫,劉聰上下打量阿琇,只見她身着丫鬟的紫碧紗紋雙裙,雖未施粉黛,芙面卻自有麗色,在人群中實在打眼,他想了一瞬,伸手沾了些煤灰,輕輕擦在阿琇臉上。阿琇一躲,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要遮住自己的麗色。他在阿琇兩頰都抹了些灰,灰塵撲面瞧不出本來面貌了,滿意道,“這樣便妥當了。”
當下無話,司馬穎入宮備了馬車,原本是讓劉聰領了送聘使者的差事,此時混出去時便讓阿琇站在馬車之側,裝作是随侍宮女的模樣。
幾人行至鳳樓門前,守城士兵驗過劉聰的腰牌便示意放行。眼見着身後巍峨的帝闕越來越遠了,阿琇常常的吐出口氣,劉聰拍了拍她的手,目中露出幾分安慰之意。
正此時,忽聽守城士兵齊聲道,“見過賈公爺。”
三人都是一驚,阿琇下意識的低下頭去,大氣也不敢透。劉聰一手拉住了她的柔荑,右手卻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到底司馬穎沉穩些,擡頭望去,只見賈谧和程據兩人竟是并肩而來。賈谧見到司馬穎微微皺起眉頭,道:“成都王不是去匈奴了麽,千裏迢迢的路程,王爺竟是來去随意的緊。”
司馬穎從容道,“本王聽聞齊王殿下患病,有幾分擔心,特回來探望。”
“哦?”程據卻嘴邊含了笑,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