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阿琇心下雖然萬分不舍,但聽她話語堅決,也不敢阻攔,只能含淚再三叩首,卻見玉徽一襲白衣如舊,只抱了
琴出了府去,竟是極灑脫的一個人,翩翩地徑自去了。
阿琇轉過頭去,含淚指責司馬穎:“十六叔,你明明心下也是舍不得玉徽師父的,你為何不留下她?”
司馬穎嘆了口氣,望着玉徽遠去的背影,那神色瞧不出什麽,好一會兒方才說道:“三年前,我在秦樓楚館中
遇到她,那時她被幾個無賴子相辱,我遠遠瞧着她明明已是怒到極致,卻還斂容抱琴而立,一言惡語也不發。我當
時心中敬重她人品高潔,便出手相救。她從未吐露過自己的身世,這樣好的琴藝如何會流落花巷,我也從未問過。
玉徽,她是背負着自己故事的人,該有她自己的軌跡去走,她若決意要離開,我們不該阻攔她。”
自從趙王率兵誅殺了皇後賈氏全族,京城裏的風向就變了。趙王獨掌朝政,事事以己為先,俨然便有當年賈氏
專權的派頭。朝中衆臣不滿趙王的獨斷專行,在齊王的提議下,衆人紛紛請旨議儲。今上子息一脈甚是單薄,唯一
的獨子早亡,太子之位己經空缺了七八年。這個時候提議儲,只有在先帝的諸子中選,這就明擺着是和趙王過不去
了。
齊王是先帝之侄,他率先請求立儲,是撇清了自己的幹系的。議儲的诏書一下,除了成都王司馬穎本就在京內
,先帝在外藩的幾個兒子淮南王司馬允、豫章王司馬熾也紛紛入京,趙王頓時就焦頭爛額了起來。
孫秀給趙王出主意:“如今諸王入京,個個都如猛虎一般,反不如成都王到底年輕些,而且原本就與王爺親近
,可以與謀。”趙王聽了心思便活絡了幾分,轉身就去了成都王府。
禦道以北不遠處,便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客棧,上元居。豫章王司馬熾此次來京便住在二層最大的天字號房裏。
外面雖然是數九寒冬,但屋裏鋪了地炕,又熏了暖爐,夥計們輕手輕腳地上了酒菜,一室融融,絲毫沒有半分
寒意。
司馬熾推了門進來,他脫了外面罩着的油衣,露出裏面一截墨青底子的錦袍來,袍角上都用銀線密密地繡了龍
紋,他今年方才二十歲出頭,生得臉若冠玉,頗是英俊。此刻他皺起了眉頭道:“十一哥,你聞着外面的味道沒有
,今日從卯時起,又開始挨家挨戶地抓人了。”
屋內的男子正是先帝的十一皇子淮南王,他負了手站在窗外,順手開了窗子,目光只是向外凝望着,只見外面
如撒鹽一般,雪落無聲無息。他看了良久方才回到座前,說道:“趙王要肅清朝野,自然是要有些霹靂手段。”
司馬熾沉默了一瞬,苦笑道:“說是肅清賈氏舊部,可這兩日已經株連了足有數萬人,不知牽扯了多少無辜。
”
淮南王若無其事地給自己斟了杯酒飲了,淡然道:“賈氏一門全被誅殺,卻還剩一個賈午的幼子賈修不知蹤影
。養虎終會為禍患,趙王自然是要再搜幾日的。”
“何止在宮外,宮內也殺了不少人,連不少皇族也被誅殺。”司馬熾露出憤憤之色。
淮南王卻是含了幾分暖昧的笑意:“如今外面都在傳宮裏的醜聞,據說賈後伏誅時,正在和她的面首歡好,種
種醜态不堪至極,卻被趙王沖進殿中一刀砍下頭來,濺了滿身污穢。”
“怎會如此?”司馬熾皺眉道:“實在是穢亂宮闱,不堪之至!”
“傳言未必屬實,我聽到的消息卻不是這樣,”淮南王的聲音裏沒有任何情緒,“宮裏有人傳信來說,賈後當
時衣冠端正,死到臨頭口中喊的是,‘趙王老兒誤我’,結果她喊完這句,身邊所有的宮人都只能是一死。”
豫章王司馬熾倏然震驚:“趙王涉賈後的事這樣的深,這竟是在滅口了。”
淮南王點了點頭,說道:“二十五弟,你只要想想,趙王怎麽能倉促之間調集這麽多兵馬,就知道事情不是我
們想的那麽簡單。”
兵馬。司馬熾腦海中閃過一念,脫口道:“難道竟是趙王這老兒拿到了調兵的白虎符?”
淮南王說道:“這是大有可能的。”他頓了頓,忽然道:“這次入京,本來是想給你和平陽郡主完婚,但王衍
這老狐貍忽然生病,他恐怕是在觀望。”
司馬熾心下黯然,沉吟道:“是我沒有實權,配不上平陽。”
淮南王怒道:“你是先帝的皇子,有什麽配不上她的?他家若想悔婚,兄長再替你找一個好女子。”
司馬熾緩緩搖頭道:“若我悔婚,平陽又該如何自處?還是等王衍先提才是。”
淮南王重重嘆了口氣:“唉,你就是太心軟。”
趙王還是第一次來成都王府,此時卻見到偌大一座王府縱然金碧輝煌,但也掩蓋不住門可羅雀的冷清景象。只
有幾個小孩在門前玩竹馬,門上也并無人通報。他推了門進去,卻看到過了游廊就是一處極大的花園,園裏遍植梨
樹,此時春寒料峭,花骨朵都未發,園中景色蕭肅得緊。
園子正中卻是司馬穎頭戴一頂朝天冠,身着素袍,卻正在樹下舞劍。
趙王看了一會兒,方才拍手道:“十六郎好劍法。”
司馬穎未想到趙王會來,他狀若罔聞,只一伸手棄了長劍,便有婢女捧了熱帕子來擦手。趙王瞧着他狀貌冷淡
,連眼角也不看自己半分,便給自己解圍道:“十六郎過得這樣潇灑,嬌婢寶劍,可以對月浮一大白。”
司馬穎彎了彎唇,終于斜觑了他一眼,聲音只是平靜如水:“侄兒慣是清閑的,不比叔父那樣為國事繁忙。”
趙王聽他言語帶了譏諷,大是尴尬:“十六郎這是在責怪叔父嗎?”
“侄兒不敢,叔父一門三王爺,何等的顯貴。”司馬穎側身對他行了禮。他在家中也知趙王這段日子如何弄權
專橫,本想再譏諷幾句,卻一轉頭看到趙王的胡子已是花白之色,心下到底不忍,便收了聲。
趙王自把他的神情都收在眼底,忙為自己剖白道:“孤王年老不中用了,封你的兩個堂兄為王,只是為了後世
而已。你也知道的,在這京城中若無一點爵位,往後的日子便難過得緊。”
趙王把自己的兩個庶子封了濟陽王和汝陰王,此事已經激起了朝中極大的反響,縱然是司馬穎這樣足不出戶,
也将閑言碎語聽了個遍。他瞧着趙王長籲短嘆的樣子,到底心裏軟了幾分,回過頭來溫聲道:“叔父,不是侄兒多
嘴,你給兩個堂兄封王,實在是犯了大忌諱。如今人人都說你有不臣之心,你又該如何自白?”
“天下人都議論孤,孤王有什麽好怕的。”趙王滿不在乎地一仰頭,忽然瞧見侄兒看向自己的目光是極冷的,
他想起孫秀的話,忙又放低了姿态,嘆道:“罷了,如今後悔這些已是遲了。當下最要緊的是十一郎和二十五郎都
要入京了,他們都與孤王作對得緊。十六郎,你是孤王自小看着長大的,可不能袖手旁觀。”
若是在往常,趙王這樣低聲下氣地相求,司馬穎肯定二話不說拔刀相助。可經過這些天的事,司馬穎早已對這
個叔父生出了幾分失望,他想了一瞬,說道:“十一哥性子雖然有些剛烈,但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二十五弟年紀
還輕,并不關心朝政,想來二人都不難說話。叔父只要好生與他們相商,想來也不會有什麽阻礙。”
“什麽好生相商,”趙王心頭的火一下子蹿了起來,他只要一想到齊王他們幾個在背後做手腳就心裏莫名的煩
躁,他不耐煩道,“他們就是看不慣孤王掌管朝政,一心來與孤王作對的。”
司馬穎微微蹙起了眉,仍然好言相勸道:“天下事本來就該朝廷共商之,叔父除了賈氏之害,人人都稱贊叔父
的英明,如今正是肅清朝政、正本歸源的時候,叔父與齊王以及幾個兄長齊心協力輔佐陛下,上下同心,何愁天下
不太平?”
趙王冷哼了一聲,覺得這個侄兒和自己處處都說不到一起去。愈發急躁幾分,他跺了跺腳,別過臉道:“孤王
扪心自問,從未虧待過你小十六,這些年來多少次賈後那惡婦刁難于你,都是孤王一力相救。就連你僞造孤王的手
跡,去天牢裏私放清河公主,孤王也睜只眼閉只眼忍了。如今十六郎要是打定主意在岸上袖手旁觀,孤王也不再勉
強!”
司馬穎愈聽臉色愈白,聽到最後一句背上一僵,腦海中忽然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