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現出先帝去世時的情形,那時候自己的母親謝夫人剛剛自盡身亡,自己伏在父皇還未冰冷的屍身上失聲哭泣,不遠處賈氏和太子的聲音越來越近,是叔父沖了進來,拉着自己離開了那個冰冷的宮殿。他那時還小,不太明白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直到今時今日,他忽然全然明白那天叔父拉開自己的全部意義。

“叔父,我會盡我所能維護你的。”他忽然開口。

正欲轉身離開的趙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握住司馬穎的手,絲毫感覺不到這個侄兒的手掌竟是冰涼徹骨,他的頭腦已經被巨大的喜悅所沖擊,連聲道:“十六郎,若得你相助,天下盡在我們叔侄之手。”

司馬穎的聲音清冷而冰涼:“但如今僅靠我們叔侄二人,是無法與齊王和十一哥相抗衡的,叔父你還需要一個幫手。”

趙王遲疑道:“先帝諸子只剩下你們兄弟三人,其他諸王還有琅琊王和東海王,但他們二人手握兵權,一旦入京,豈不又是一個禍患。”

司馬穎搖頭道:“琅琊王遠鎮邊陲,最是老成持重,是輕易動不得的。東海王與鮮卑人勾結太深,叔父不妨想辦法在後宮中添一助力。”

趙王的雙目霍然亮了,賈皇後已死,陛下的中宮之位是空缺的,他連連搓着手,興奮道:“小十六所言甚是,只要陛下續娶的皇後在是我們的人,豈不又得一個幫手。”

趙王走後很久,司馬穎都怔怔地站在梨樹下,一步也未挪動過。他忽然聽到身後有琴聲叮咚,轉頭看去,只見阿琇坐在他身後正在彈琴。

司馬穎望着阿琇便斂起了眉間的愁郁,換上了一副微笑:“自從你師父走了,你還在日日練琴?”

阿琇停了手,聲音裏有說不出的郁郁:“玉徽師父說琴不可離手,我不敢松懈。”

司馬穎想起玉徽的行事,由衷說道:“你師父為人高潔,是位奇女子。”

阿琇今日來找他卻不是為了談論玉徽的事,她有些擔心地望着他說道:“十六叔,你沒瞧出趙王有別的心思麽?”

“我怎麽會瞧不出,”司馬穎苦笑着搖搖頭,“這些年叔父變得太多了。”

阿琇細細地想了一遍适才趙王說的話,不由皺起眉頭道:“十六叔,我總覺得趙王行事詭異得緊。之前我在宮裏也瞧見過,他可是依附賈皇後最緊的,賈皇後對他也可算不錯了。可他誅殺其賈家人來又下手最狠,并不顧念舊情。如今他讓你為他臂膀,焉知日後不會狡兔死,走狗烹。”

司馬穎面色沉靜,眉宇間卻露出淡淡的憂色。

阿琇忽然想起一事,從懷中取出一塊白色的繡帕,遞給司馬穎道:“十六叔,這是賈谧臨死前讓我交給你的,他說這或許能找到先帝的驺虞幡,讓我交給守城之主。”

司馬穎有些意外,他低頭看着那帕子,笑容微微一斂,卻嘆息道:“賈谧雖然身在奸佞之家,卻并非禍國之人。”他拿着那帕子仔細瞧了一瞬,又說道:“這帕子我小時候見過一次,上面的驺虞是我母妃所繡。”

阿琇大感驚訝:“賈谧還說這個帕子九成是與驺虞幡有關,怎麽會是出自……出自叔父的母妃之手?”

司馬穎看着那帕子,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無限往事,喟嘆道:“阿琇,你知道我為何對你這樣顧念嗎?”

阿琇沒想到他會這樣問,遲疑了片刻方道:“因為十六叔顧念骨肉至親……”

司馬穎搖了搖頭:“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天家最淡薄的就是骨肉親情,父子兄弟也可以刀刃相向,我們司馬氏尤是這樣,你瞧先帝奪的不就是親兄弟的位置。我雖然是你叔父,但先帝有十六個兒子,我與你父皇并不是很親近。”

阿琇啞然無語。

司馬穎瞧着阿琇臉紅的樣子,溫和笑道:“我的母親也姓謝,是先帝的謝夫人,與你母親是親生姊妹。”

阿琇倏然而驚,她對母親謝昭儀的印象并不很深,十二歲時母親就去世了,從此她坎坷成長,母親所陪伴的那些平淡的時日反而是印象中最淺淡的歲月,此時她聽到司馬穎提起,忽然覺得奇怪,母親怎麽會和先帝的謝夫人是姊妹?

“你在想為何我的母親和你的母親是姊妹對嗎?”司馬穎一望便知她的心思,嘆道:“謝氏門閥高貴,你我的外祖父有九女,我的母親在家中是長姊,單名一個懿字,你的母親閨名一個‘玖’字,正是謝家的小女兒。其實最初入宮時,她們姊妹二人同為先帝的妃嫔,我母親封了夫人,你母親位居才人。在一次春日宴上,你的父皇見到了那時剛剛進的謝夫人,深以為喜,哭鬧着要求先帝和楊皇後将謝才人賜給他。”

阿琇又羞又憤,她無法相信自己的母親居然侍奉過兩代帝王,這縱然是在民間也是荒唐至極的醜聞。但想起父皇癡愚的樣子,心裏也明白幾分與瘋子是說不清什麽道理的。

司馬穎徐徐說道:“先帝雖然很生氣,但到底骨肉關心。況且那時候先帝剛剛給太子娶了太子妃賈氏,入宮便見到賈氏奇醜且悍妒,也深為悔恨。便做主将謝才人賜給了你父親,對外只說謝家之女才德淑儀,可堪侍奉皇儲。”

“我母親怎麽可能會同意。”阿琇脫口道,母親謝玖出身名門,怎麽會答應這樣荒唐的要求。

“你母親當然不同意,幾番欲尋短見。”司馬穎望着她平靜地說道:“可是先帝的旨意怎麽能違抗,最後是由我母妃出面勸說了幾次,為了謝氏一門的平安,你母親終于答應了,只在一個夜裏半是遮掩地被一乘小轎擡出了宮,做了太子側妃,再往後的事你都知道了。”

阿琇點點頭,怪不得賈皇後對母親和自己這樣憎恨,一定要取了性命才罷休,原來曾經有過這樣深的恩怨糾葛。她亦不敢相信母親那樣精致而平靜的面容下,竟然曾度過那樣激烈的人生。

“我第一次看到你在荼菽殿裏尋短見時,忽然想起了母親對我說的話,”司馬穎遙遙地望着遠處,似陷入回憶之中,“我母親臨去世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她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的九妹。”

他将那帕子還給阿琇,說道:“這帕子還是你收着吧,算是謝家留給你的一個念想。其實白虎符、驺虞幡就算能找到又如何,也要有德者用之,才能調動天下兵馬,平息天下的禍亂。天下之事,哪有什麽白虎驺虞而得天下的,都該為有德者居之。”

阿琇咬緊了雙唇,面色由紅又轉蒼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司馬穎忽然對她說道:“阿琇,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兩人乘了大車,徑自往城外而去。約莫行了半個時辰,阿琇挑簾所見道路愈來愈窄,寬闊的石板路變成了狹窄的黃塵道,行人也少了許多,看樣子竟是走到了城外的偏僻所在。阿琇輕聲問道:“十六叔,我們要到哪裏去?”

車停在了一處沒有牌匾的宅院門前,司馬穎向外看了看,忽然說道:“到了。”

阿琇打量他身後,只見這宅院望去似是豪門大戶的院子,兩扇大門也是朱漆。只是看上去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了,門上的朱漆脫落斑駁,瞧上去頗有幾分破敗不堪。而門前的石檻上都覆了厚厚的塵土,門前停了許多飛鵲,都在地上啄食。這地方竟是這樣熟悉,阿琇胸口如被重擊,心裏一時間混沌一片。

門前有一個老者手持掃帚在掃地,他見司馬穎來了,目露遲疑之色,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阿琇身上,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阿琇覺得這老者有些眼熟,便也彎腰還了禮。司馬穎輕輕推了推廈門,那門上着鎖,并推不開,他對阿琇道:“這掃地人是從前賈府舊人,又聾又啞,誰也不放進去。”

他話音剛落,只見掃地老者從懷裏抖抖索索地摸出鑰匙,卻只遞給了阿琇。

司馬穎目中露出幾分詫異的神色,只見阿琇輕輕開了銅鎖,向裏面走了進去,他吩咐好車夫在外面守候,便邁過門檻,随着阿琇進去。

宅院內更顯得荒涼,偌大的一片院子久無人清掃,石階上覆滿了青苔,雜草叢生,甚是荒涼。庭中過去遍植名花,如今花草無人莳養,都已開得殘敗。而庭中曲水流觞,都浮着枯草葉,屋舍比鄰,依稀還可見昔日裏繁華景象。

司馬穎擡頭望着她,淡淡笑道:“這地方你來過吧。”

阿琇面色蒼白地點點頭,她望着曲水中泛起的粼粼波光,每一道波光下仿佛都印刻着曾經這水畔的笑聲。而那波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