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屍體是怎麽發現的?”邵晖雖然已經知道,但為了給解語提供基本信息,又問了一遍當地片警。
“是某物流公司快遞小哥報的案——有個包裹要送到這裏,打電話沒人接,快遞跟這家小姑娘比較熟,知道她白天不一定在家,就按平時說的那樣,打算拉開外面那道鐵門,把東西放在兩道門之間。箱子有點大,剛塞進來,裏面的門就被碰開了,原來并沒有鎖,小哥想提醒下租戶,喊了幾聲沒人應,聞到氣味好像不太對,進來就發現床上的屍體,于是報警。”
“我們到現場沒找到手機,于是跟房東取得了聯系,查出租客信息,是附近教育學院的大三女生馮娟,二十歲,去學校問過她同學,說是準備考研怕吵,這學期開始沒住寝室,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從昨天下課之後就沒再見過她,今天也沒去上課……信息倒是對的上。”
解語小心走近那張床,凝視着這具失去了頭部的屍體,“還不能肯定就是她,家人呢?”
“已經通知父母了,正在趕來的高鐵上。”
鑒定小組訓練有素,開始提取室內的指紋,梳子小心打包,冰箱食物封存。
快遞箱已經打開了,裏面的東西被取出來拍照,是幾本考研習題。
解語閉上眼睛幾秒。她當然要等科學證據,但這無頭屍體是另一個不相幹人的可能性太小。
小小房間布置的溫馨整潔,書櫃上豎了一排學習資料,有的還貼着圖書館标簽,牆上的日程表寫了不少加油打氣的話,貼着卡通貼紙,書桌上除了電腦、文具,還專門辟出一個角落擺放了幾個玩偶,年輕偶像簽名卡片——怎們看都是對生活對學習有極高熱情的女孩子。
卻可能就是這樣鮮活的生命,被猛獸一般的兇手結束在這裏,殘破不堪,即将對年邁的父母造成再次打擊。
解語需要喘口氣,才能讓理智重新回到自己頭腦,繼續接下來的工作。
解語量了體溫,檢查屍斑及四肢僵硬狀況,初步估計,死亡時間大約在昨天夜晚到今天淩晨之間,不排除性犯罪可能,因為失去了重要的頭部,信息受限嚴重。
邵晖複述一遍基本調查情況,“這棟樓都不是常住老居民,因為地方比較偏,房租便宜,租客多半是附近單身青年或小情侶,鄰裏聯系不多,近日沒有目擊到可疑人士出沒,鐵門、木門和室內窗戶沒有被強行破壞的痕跡,報案的快遞員已經錄了口供。”
解語嘆氣,“我的初步判斷也只能到這個程度,剩下的要回中心仔細檢查。”
毫無疑問,少了頭部,就缺少了重要的證據來源,包括身份确認。
邵晖問同事,“居民樓各處角落、樓下廣場以及垃圾分類回收處都查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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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排查過了,暫時沒有發現人類頭部或可疑兇器、血衣。”
“這起案子性質惡劣,作案手法極其殘暴,我們人手顯然不夠,搜查範圍至少需要擴大到附近幾個街區。”
“好的,邵隊,我這就跟局裏申請。”警員即使在重案組見過不少大場面,但目睹這麽個花季少女的慘狀,還是不禁憤慨。
專案組立刻成立,邵晖作為負責人,将帶領重案組與法科中心合作。
雖然警方來的及時,但快遞小哥當初發現時畢竟驚吓過度,顧不上封鎖現場,附近居民第一時間得知了這件事。
消息傳了出去,出現在匿名讨論版上。
“聽說桂花小區出了樁無頭body?”
“我也聽說了,離我們挺近,好像是教育學院的學生。”
“媽呀,我前天才去那個小區做家教來着,門禁是挺松的,路人随便出入——這下有陰影了,我下周不去了,最多家教費不要。”
“她又不是本地生源,怎麽會跑到居民區?不呆在學校寝室?”
“是不是跟男朋友過二人世界啊?八成是男朋友動的手,從這裏查起吧。”
“鍵盤破案?我聽教育學院的人說,她是為了考研專門租的,嫌寝室太吵,自習室占座麻煩。”
“天啊,這真是無妄之災,考個研這麽可怕?把命都送了?”
“呆在寝室怎麽了啊,鬧歸鬧,至少都是女孩子啊,再說你考研了不起了?別人不考嗎,各看各的書、各刷各的題呗,難道還天天聽外放音樂追劇故意膈應你?實在不行,蚊帳一拉、耳機一塞,外面再鬧也吵不到啊。”
“真是瞎折騰,一動不如一靜。”
“你們夠了沒有,怎麽還怪起受害者了?這長舌婦嘴臉真是可惡,該不會她室友就是你們這種八婆吧?能理解她為什麽一定要搬出去了。”
“你的素質又好到哪裏了,還空口鑒起八婆了?”
法科中心那邊,經過初步指紋比對、日常用品如梳子上的毛囊細胞信息跟死者符合,到了晚上,馮家父母趕到,沒敢讓老人看脖子以上的傷口——畢竟懷胎十月、養到二十歲,馮母光憑死者手上一處陳舊傷疤就認定是自己女兒,暈倒在地。還好附院離得近,馮父強忍悲痛留下生物學樣本,去了醫院照顧老伴,臨走時聲淚俱下,要求警察為他們做主,找出殺害女兒的兇手。
一番折騰下來,已經是深夜,屍檢安排在第二天早上。解語本來想争分奪秒,但被邵晖勸住了,“你要做的是養精蓄銳,明天以最好的狀态進行正式屍檢,這樣才能幫我們盡快破案。”
解語腦中還有馮家夫婦悲痛欲絕的畫面,“我睡不着,我——”
“解語,你聽着,”邵晖握住她肩膀,“我知道你的共情能力很強,但現在要做的,偏偏是要抽離,不能被感情左右——現在,把這看成是一道會花點時間去解的難題,必須足夠冷靜且精力充沛,好嗎?明天早上,我來跟你一起解題。”
解語稍微鎮定了一點,發覺自己失态,“我并不是——”
她曾經信誓旦旦說自己打好了預防針,不會像個膽小女生一樣被吓到,還抗議邵晖的偏見,但她表現的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堅強。
“我知道。”邵晖沒讓她說下去,“別想了,現在馬上,我送你回去休息——如果你睡不着,我可以留下來。”
解語看他一眼,“不用了,我可以。”
邵晖搖頭,“沒想到這個建議讓你清醒,看來我需要檢讨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你以為我會怎樣,趁火打劫?”
“不是,我——”
“好了,我送你進屋,然後離開,可以嗎?如果真的留下來,睡不好的可能就是我了。”
解語沒有去努力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或許需要思考,卻不是現在,此刻,時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