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也不怪他們好奇,一來這案子就發生在本市大學城,搞不好他們之前去城西逛街聚餐的時候還跟死者或兇手擦肩而過;再來死者跟他們年紀相仿,大三學生,努力上進,一心想着考研,父母含辛茹苦養大,還沒畢業就香消玉殒,孤零零結束在小小租屋裏,如何能不感同身受?

更何況,死狀竟是如此慘烈,只怕超過他們看的不少小說電影,簡直讓人毛骨悚然,懷疑整件事的真實性。兇手還不知身在何處,可能已經逃竄到天涯海角,也可能就潛伏在某個附近的角落,更是讓人驚心。

“你們知道,我不能回答任何相關的問題。”解語淡淡的說。跟剛才講課時努力調動大家的求知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相比,又是另外的态度。

還有同學想追問,周怡止住了,“明白,我們不會幹擾方師姐的工作,只是師姐你一定要勞逸結合,注意安全。”

解語笑了,居然被比她小的孩子們關照,真是搞反了,“你們才是,要注意安全,也別被未經證實的網絡傳聞太帶節奏。”

楊明幫忙收拾教具,“師姐,我幫你帶回教研室。”

“啊,不用了,你們等下不是還有課嗎?”

“還有二十分鐘,來得及。”楊明幫她取下挂圖,還要來拎電腦包。

“真的不用了——”解語無奈,怎麽她給人的印象是無時不刻需要幫助的弱女子嗎?

周怡也說,“沒關系,讓他出點力氣,免得天天不是對着書本就是電腦。”

正在收拾的楊明聽了,裝作沒好氣的看她一眼。

周圍幾個同學發出怪笑。

解語就算遲鈍,也看出不對來,怎麽,這兩人是好上了?

于是她也笑。

真好啊,兩個孩子都是優秀的醫學生,成績拔尖不說,心态氣質也出衆——能在年輕歲月遇到合适的人,談一場純真的校園戀愛,是多麽幸福的事。

回教研室放下教具,解語讓楊明趕快回去上課。臨走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師姐,如果晖哥有空,讓他多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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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只能說,“……我會轉告他。”

以前,是說邵晖還是“小鮮肉”的時期,幫忙拿教具這事一般是他這個“班長”來做,不得不說當時的他還裝的挺像,跟楊明這樣的真學生站在一起毫無違和感。

解語揮開那些記憶,回到座位,把教具歸類放好,又把ppt課件調出來,根據今天上課的反應,簡單做了個小結,哪部分學生反響好,哪部分可能過于艱深,哪裏可以适當加點幫助記憶的小插曲……

學期的幾次小考測驗她是早就準備好了,此刻又第n次調出來,看看涉及今天課程的內容有沒有講清楚,剛才有學生讓她介紹點補充讀物,她于是又去翻自己的英文書單,勾選了五本,後來想着卓越班他們一周五天滿滿八節課,有時候還有“夜宵”,又不是只要學這一門,不忍心給他們增加太多負擔,于是又精選成兩本,打算下堂課推薦給他們,如果真的有富餘精力看完還有進一步興趣,相信他們自己也能順藤摸瓜按圖索骥了。

講師的身份告一段落,她回到法科中心。

曾哥的體腔解剖已經完成,标志性□□及器官組織都取樣送檢,正在整理過程中的照片,“死者心外膜、肺膜、氣管和支氣管粘膜均發現出血點,符合機械性窒息征象。”

博士那邊的毒物學檢查也出來了,各送檢□□及組織中未發現常見毒麻藥物殘留。

拭子檢驗抗人精陰性,幾處傷口也未檢出DNA成分。

法證的同事把報告交給她,一臉失望。

解語看着胸部創緣檢材分析,不禁皺眉,“……唾液澱粉酶?”

女同事一臉嫌惡,“罵句變态總是沒錯的。”

解語看着電腦中拍攝的照片,那具軀體是如此殘破,觸目驚心,但即使是從殘餘的部分來看,結合馮娟生前的照片,都能看出這是個白皙纖瘦的女孩子,可能有點年輕人過度節食的消瘦,但她美麗的臉和胸部要麽失蹤,要麽被毀,天知道兇手在此前後對它們做過些什麽。

真的是那種變态殺人犯,割下被自己侵犯過女子的身體部分——最能代表她美麗性*感的部分作為“戰利品”?保存在他陰暗的巢穴裏反複回味?

他在切下頭部時如此精準,胸部的傷口卻像是小孩子手工,邊緣粗糙不連續……

頭部的傷口是為了掩飾作案手法?胸部就不會嗎?

唾液澱粉酶……

解語努力抑制住對兇手的人性道德審判,努力将自己的思路導向科學及心理分析,中立、客觀,不帶感情。

胸部的傷口除了激情之外,會不會也是為了掩飾?掩飾什麽?那裏可能留下了他的唾液,口腔上皮細胞,或是……牙印?

畢竟這些痕跡不像指紋,戴了手套就能輕松遮掩。

解語翻開各個分類文件夾,找到“下肢”和“臀部”的圖集,點開來一張一張的看。

對了,這裏——

她努力将圖片放大,調整對比度,果然在一張死者大腿內側的照片上,發現了不太明顯的一處牙印。再來,是死者左側臀部近會陰處,也有部分牙印。

——這是兇手想要掩蓋的證據嗎?

也許他做完這一切收尾的時候,努力消滅了自己的指紋、鞋印,可能留下DNA的痕跡,然後他一回頭,發現死者胸部留着自己清晰的牙印。

既然他能準确切下死者頭部,說明有人體解剖常識,說不定也大概知道,牙印可能成為一個人的“身份證”,所以他迅速抹滅了這個證據,只是忘記除了胸部最明顯的牙印之外,他之前還在死者的其他部位留過。

解語找來法科中心圖像信息部的同事,希望他能将這幾處牙印清晰化。

“比較困難,”同事搖搖頭,“不夠清晰,而且也不完整。”

解語只能讓他盡量嘗試。

雖然這幾處不夠明顯的牙印未必能真的幫上什麽忙,但如今正是一籌莫展,連方向都沒有的階段,如果真是她推測那樣,兇手造成死者胸部的傷口除了搜集戰利品之外,還有湮滅罪證的目的,那麽這幾處被他遺漏的細節,或許多少能提供一些信息。

就算兇手再狡猾,再變态,但科學的力量是強大的。圖像部同事處理不了,她還有救兵。

解語打開另外一個文件夾,是法科中心的顧問專家後援團名單,除了常規法醫和生化毒理,法庭科學有時會涉及一些不那麽常規的科學分支,但又不可能讓這些專業人士長期坐班,于是法科中心基礎班底搭建之後,又補充了這麽個後援團,招募了一批各行業的專業精英作為志願者,以備不時之需。

解語此刻要找的,就是其中負責牙科的大佬。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

“我沒看錯吧,小師妹?幹嘛,找我看牙?”那頭一個男聲慵懶的問,仿佛能看到他說話時的笑意。

“艾醫生,我在法科中心。有件案子需要您的幫助,你幾時有空?”

對,她求助的就是江城醫學院口腔專業的校友,艾文迪,如今已經自立門戶,運營起了連鎖牙科診所,在去年的校友會上帶着同行老婆過來,一聽說方解語這邊在牽頭成立法庭科學顧問專家團,就主動表示要加入。

用他當時的話來說,無比感激江城口腔教給他吃飯手藝,更重要的是讓他找到了好老婆家家,所以對母校的事願意出錢出力,“小師妹你是我們校寵,你一聲令下,我們當然前仆後繼、義不容辭了。”

解語當時心想,我跟你熟嗎,在校期間交集不多,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吧,還有“校寵”是怎麽回事?

當時他身邊的漂亮老婆,衆人都叫家家的那個女孩子,顯然對老公的浮誇言行習以為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對解語親切的說,“小師妹把我的名字也加上吧,我是瑞典皇家卡羅琳醫學院畢業的,如果有什麽技術上的需要,也可以求助那邊的專家。”

解語歡呼一聲,對家家顯然比艾文迪這個正牌師兄來的熱絡,艾文迪只能無語凝噎——被學歷歧視了呢,嘤嘤嘤。小師妹崇洋媚外,不可愛!

雖然看上去不太可靠的樣子,但解語打聽過,艾文迪在專業方面的确是一把好手,執業初期求學于多位名家,積極吸收國內外最新科技,不惜巨資買了不少設計及加工軟硬件,甚至還有自己的專利,強大到江城口腔有時候都要反過來求助于他。能有這樣強大的專家為法科中心提升實力,自然可以忽略他性格中臭屁的部分。

果然,得知是正事,艾文迪收起了校友寒暄的口氣,“具體哪方面?要辨認白骨化屍體嗎?”

艾文迪的猜測很合理,牙科在法醫學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在屍體軟組織腐爛消失以後,靠着僅剩的颌骨及齒列進行身份相關鑒定。

“是新鮮屍體,但沒有颌骨,也沒有牙齒,”解語嘆氣,“只有幾處殘缺牙印,希望能夠辨認,或者提取到更多信息,我們這邊圖像處理水平有限,我不知道現在的牙科技術有沒有發展到這個程度。給我個可靠賬號,我發幾張圖片給你。”

艾文迪那邊收到照片,過了幾分鐘,又跟她聯系,“你沒找錯人,我正好有這方面的技術可以派上用場,你等我check一下日程。”

解語松了一口氣,看來這電話打對了。盡管還不知道新技術是不是真的有用,能派上多大用場,但至少多了一分力量,可見當初組建專家後援團是多麽有前瞻性的工作。

解語聽到他那邊和另外一個助理還是護士商量,看樣子他這兩天的工作都排的滿滿,有的可以轉給其他醫生,但有的必須要他本人來,只能跟患者商量改期,他的患者大多非富則貴,都是百忙中抽時間來看牙,也不是說改就改,喬了半天時間,艾文迪才重新回到通話中。

“明天有全口種植,準備時間和輔助人員相當不好協調,實在改不了……這樣吧,等我結束今天後面兩個病人就過來,可能要晚上八點左右到,你那邊方便嗎?”

解語萬分愧疚,占用大醫生的下班時間,但畢竟案子不等人,只能再三感謝。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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