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時艾文迪到了。
解語迎上去,“對不起,又要麻煩師兄。”
“不管是小師妹還是正義的召喚,都責無旁貸。”艾文迪笑道,又跟邵晖打個招呼,随即開始準備。
解語讓鑒證同事先緩一緩采樣。
相比來說,齒痕掃描屬于無接觸取樣,不會對其他檢查造成破壞和誤導,具有優先級。
相比之前經過轉移和冷凍的屍體,此刻暴露在自然環境,分析起來更加理想。
艾文迪是牙醫,從來都跟活生生的人打交道,即使需要麻醉也很少全麻,習慣了一邊手術一邊跟患者談笑風生。屍體對他的意義來說,只是大一解剖課實習。因為加入了法庭科學顧問團,短時間內接受兩具殘屍的震撼洗禮,只能努力淡定。
“想不到小師妹一個弱女子,天天和這種畫面打交道。”他一邊安裝掃描儀,一邊說,“我的建議依然有效——哪天你受不了了,随時歡迎過來。”
解語跟他接觸過,自然知道,這是艾文迪用來緩解自己及同事壓力的方式,沒有反駁。
邵晖身為專案組負責人,必須求助于這位擁有超級先進技術儀器的專家,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挖牆腳。
——好在,他知道解語。她不是那種輕易會被人撬走的牆頭草。她是真愛自己的職業。
或許太愛了一點。邵晖望着解語凝重的側臉,不無辛酸的想着。
“不耽誤您上午的工作吧?”解語知道艾文迪診所工作繁忙,患者也都日理萬機。
“十點才開診,來得及,”艾文迪調出齒痕掃描模式,轉頭對解語擠擠眼,“再說還有家家呢。”
——這便是同行老婆的好處。解語心想等這案子告一段落,真得好好感謝一下他們。
準備好探頭,解語蹲下來,幫着展示出最佳掃描視野,既要盡量完整的暴露齒痕,又不能給予太大壓力牽拉擠壓,以免造成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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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拍照的同事相機閃個不停,幾個新人沒見過這玩意,也來圍觀。
艾文迪和解語配合默契,抓緊時間迅速采集到信息,将屍體還給取證小組,自己則将電腦搬遠一點,就地開始建模。
艾文迪來之前,解語仔細看過那幾枚齒印,跟上個案子一樣,上颌明顯比下颌要寬大舒展——也就是說,跟“畫眉嘴”相似的特征。
艾文迪将兩次建模進行初步比對,“雖然因為材料新鮮度不同,不能百分之百重合,但,可以确定,同樣是典型的小颌畸形。”
解語複習過,将他的專業術語翻譯出來,“下颌發育不足,先天牙缺失,側面看是鳥嘴狀?”
小王喃喃道,“果然是他——畫眉嘴國王。”
艾文迪收起電腦,“材料收集完畢,等我回去再研究一下細節,看能否給到你們更多信息。”
解語萬分感激,“不影響你看病人吧?”
艾文迪朝她擠擠眼睛,“見縫插針,是我們的基本技能。”
解語還有工作要做,只能将這筆人情默默記下。
附近找不到屍體的身份信息,警局不得不發布了告示,給出部分死者信息,希望知情人提供線索。
法科中心同事嚴陣以待,每個崗位都進入狀态,相比馮娟一案,這次又多了大量野外現場材料等待鑒定,要從不計其數的樹葉、草屑、泥土,以及生活垃圾裏面尋找有用的線索。
無頭案,第二起,消息迅速傳開,生活在附近的尤其人心惶惶。
公告發布不久,警局就接到了報案電話。有的很快證明是虛驚一場,有的跟死者情況比較接近,于是親友過來認屍。
盡管來之前做了心理準備,但不少人還是無法面對真實畫面的沖擊。臨到門口跑路的有,光是看見屍體一角就無法繼續的也有。
感謝網絡,感謝沖浪網民口口相傳的力量,死者身份經過初步排查,迅速得到了鎖定——
她可能是某網絡公司的員工唐棣。
來報案的是她同事,“我看到網上公布的信息,那個指甲很眼熟,因為我就是前天下班陪她去私人會所做的,那個圖案不是大路貨,是美甲店老板娘剛從日本引進的最新款式,其他家還來不及模仿——水鑽和膠水都是專門定制。”
她看見網上信息,就給唐棣發微信,沒有回音,電話打過去也提示關機。平時唐棣工作很有積極性,總是提前來公司,今天卻遲遲沒出現。她請假去唐棣的公寓,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于是報警。
專案組如獲至寶,失去了重要的頭部,但如果能有獨一無二的其他替代品,也足以彌補。
同事被找來協助指認。同事是個比較堅強的女孩子,幾乎看到死者的指甲就能夠确認,因為唐棣做了這副指甲愛不釋手,換着角度拍了很多照片發在朋友圈,她調出來,果然能夠對的上。唐棣的父母離婚,父親在國外定居,母親正在旅行途中,得到通知也馬上取消行程趕來。
鑒證小組出動,去唐棣的住家、公司工位采集生物學信息。美甲店也提供了當天唐棣選擇的甲油、水鑽,包括膠水、抛光工具等幫助調查。
這個案子作為頭等優先級處理,幾個實驗室同時開工,一些空房間也利用起來,鋪滿了落葉、泥土和生活垃圾。
為了确定死者身份而透露的部分信息,迅速在網上發酵。
有些小網站為了吸引流量,不惜用相當聳人聽聞的标題——
“全城人心惶惶,誰是下一個斷頭者?”
“塗鴉大師再現江湖,一周內收割兩血!”
兩個案子的死者,一是考研女生,二是運動白領,這讓年紀相仿的網友們人人自危。
“天啊,這都什麽事,複習考研也被殺,跑步健身也被殺,簡直連門都不敢出了。”
“看見沒有?這兩起受害者都是單身女,還是趕緊該嫁人嫁人,該找男朋友找男朋友吧。連人身安全都保證不了,還考研健身呢,真以為自己可以獨美了?”
“——你怎麽知道‘塗鴉大師’不是誰的男朋友或者老公?怎麽還怪起單身女孩子了?”
“勸婚的有病啊,人家才大三,就想好好學習不行啦?”
“對啊,明明是兇手的錯,居然倒打一耙怪起受害者了,真夠荒謬的。”
“要我說,‘塗鴉大師’估計就是個loser,根本不可能處在一段正常的婚姻或者戀愛關系中,不然也不會這麽變态了。”
“不是說他斷頭斷的特別快狠準,比劊子手還專業嗎?”
“搞不好是外科醫生呢,奇怪,有這技術怎麽不去做手術賺大錢,幹嘛做這種事?”
“學過‘庖丁解牛’嗎?無他,唯手熟爾。屠宰場工作或者菜市場賣豬肉的也能有這技術啊,還外科醫生呢,瑪麗蘇小說看多了嗎,要不要這麽yy?”
“賣豬肉有啥逼格,還是外科醫生吧。可以寫小說了——朝五晚九:變态醫生愛上我。”
“朝五晚九?暈,你別說,好像還真是一個晚上遇害,一個淩晨遇害。”
“細思恐極,難道我們無意中發現了真相?”
也有人讨論起了屍體背上的記號。
“之前是TAT,現在是TIT,你們發現什麽規律了嗎?”
“我來我來!正在準備公考,這種題做了不下一百道,先初步分析一下:三字母組合,前後都是T?”
“TAT,TIT……幹脆再來個TNT得了。”
“TNT不可能!你們看,A和I都是元音字母!接下來搞不好會是TET、TOT和TUT。”
“我覺得可以排除TET。A和I除了都是元音字母之外,還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是左右對稱的字母!”
“啊,真的,還有還有,T、A、I這幾個字母既是自我軸對稱,合在一起也是軸對稱,不管從前往後,還是從後往前,都是一樣的!”
“這詭異的既視感……”
“既視感+1。想到了剛下映的某大片。”
“啊,是講正逆回文那個嗎?其實嚴格來說,那個片名的單詞,并不算軸對稱吧。”
“真的呢,這麽一比,強迫症忽然就覺得不香了。”
等報告期間,解語刷到網絡平臺的種種讨論,無言以對。
毛毛也被吓到,“怎麽已經讨論這麽多了,我得通知晖哥,輿情該控得控——不過話說回來,這屆網友的腦洞還真是厲害,能發散這麽多也是挺厲害的。”
解語知道她一向崇拜學霸,也是見慣不驚了。
有同事忍不住問,“網友怎麽知道屍體背面刻字的?”
“第二具屍體是被路過的晨跑者發現,警方趕到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或碰過,控無可控。”解語無奈。
至于第一起,當時人多嘴雜,沒有嚴格控制專案組人員,不排除個別工作人員走漏了風聲的可能。
“這麽一來,感覺我們也不比普通網友知道的更多,壓力只會更大。”毛毛憂心忡忡的說。
“你們快看,兇手已經喜提新的花名了。”有同事發現新大陸。
解語也去看網絡讨論。
果然,順着這個思路,已經有人給兇手起名為“回文殺手”。
頭顱收割者、塗鴉大師、回文殺手。
也許城中人的焦慮無處發洩,只能用在虛拟空間比拼腦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