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衆人湊近了看, 不光牙齒是白色,就連解語指出來的,牙根末端那個提供牙髓進出的小孔也是白色,融為一體, 不細看甚至發現不了。
邵晖明白了她的擔心, “——兇手可能進行過破壞dna的操作?”
毛毛“啊”了一聲, 她遇到過這樣的案子,有些兇手犯案之後,會用大量漂白水清理、刷洗現場。
怪不得解語會露出那種失望的表情。
兇手大膽挑釁,客觀來說提供了新線索, 他們也努力找到了新的破案方向,卻有可能……兇手早就狡猾的堵上了可能的出口。
衆人默默消化新信息——
牙齒裏面有神經有血管。
可以通過牙髓裏面的細胞進行dna比對, 确定是否來自受害者。
這些牙齒可能來自薛凡,也可能來自第一案或第二案死者。
可能來自一人, 也可能來自多人。
這些牙齒經過了處理, dna可能已被破壞。
毛毛有些氣餒。
如果說她之前遇到的那些案子,兇手盡管努力清除地板、家具、沙發、車廂內的血跡, 但查案人員有發光氨這類工具, 即使肉眼看不出來、塵封多年的微量血跡也無所遁形。
但牙齒就這麽點大,每顆牙裏面的牙髓量更是少得可憐, 還被兇手處心積慮的破壞過……留給他們還剩下什麽?
這堆牙齒的價值,估計也就跟牆上的石灰沒區別了。
聽懂了的同事們一陣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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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忍不住喟嘆,“‘畫眉嘴國王’為什麽要走上邪路?如果能把這些心思用在正道,那多好。”
就算外形有瑕疵,不方便從事需要社交互動的工作, 至少找個不用露臉的工作也沒那麽難吧?
解語發現士氣低落, 努力振作, “是,兇手可能用化學或物理方法處理過這些牙齒,但不知道具體進行了什麽操作,以及操作的強度和時間是否足以完全破壞全部DNA信息……也許,我們,還是有可能找到——”
雖然她對這種可能性并不樂觀,但如今她一句話,一點點可能性都成了曙光。
毛毛立刻說,“那可得用上最先進的儀器,找個最給力的同事,來好好檢測才行。”
邵晖會意,看向解語。
解語一臉不解,他們是要讓她上嗎?
雖然她學習過法醫物證學相關課程,實習課也操作過各種儀器,但畢竟工作之後的重心在于解剖病理,跟這些儀器早就變得陌生,更別說法科中心成立之後,實驗室這塊交給她親自招募的博士,不知少操了多少心。
她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他們的意思,是讓博士來?
解語沒有說話。
之前網絡傳播“主管法醫玩忽職守,工作期間幹私事”,博士看不下去,為了替解語澄清,不惜透露重要案情信息。
從此“畫眉嘴國王”這五個字不胫而走,成為江城談之色變的話題,同時帶來新一輪對所謂高智商罪犯的研究、甚至追捧,一切都讓他們措手不及。
當然邵晖說過,其實警方差不多也在考慮透露這一信息,一來給關注此事的群衆交代,也是為了發動衆人的力量,博士的舉動盡管有違原則,客觀來說,其行為本身也跟警方計劃不謀而合。
“我不知道,不要問我。”她無力的說。
當初消息意外透露,法科中心和警方都開展自查,博士主動承認,她一氣之下,立刻讓博士停止工作,禁止接觸相關信息,如今法科中心已經好幾天沒有博士的影子。
她沒有辦法開口讓博士回來。雖然她心中有個念頭,隐隐同意毛毛和邵晖的意見——要進行這種微量證據檢測,并不是随便哪個人都能來,但凡一點點失誤,都可能讓僅有的一點點證據徹底喪失,游戲結束。
從業務來說,博士是最好的人選。
博士離開這些日子,一直是第一助手暫時代理實驗室主管的職位,他也明白這幾顆牙齒的檢測非同小可,便說,“我把握不大,還是請博士回來吧。”
固然人往高處走,但這個關鍵時刻,任何人都沒有試錯的資格。不管是面對這一點微小的可能還保留了部分未被破壞dna信息的牙齒,還是面對下落不明的薛凡和兩名死者。
邵晖開始翻電話簿,“我給博士打電話。”
注意到解語的眼神,他又補充,“大不了臨時限制他的對外聯絡權限,我想博士不會介意的。”
“肯定不會介意!”毛毛見事有轉機,期待的說,“博士一定會戴罪立功的!”
解語看她一臉雀躍的樣子,只能搖搖頭,将那枚牙齒放回背景板,招呼曾哥,“曾醫生,我們先去拍照,你來幫我。”
曾醫生應聲跟上。
“快打快打。”解語聽見身後毛毛催促的聲音,不抱希望的想,希望真的有奇跡吧。
曾醫生以前是轄區法醫,大男子主義嚴重,初見時以為解語就是個漂亮的吉祥物,但随着後來工作的接觸,越發被解語的學識及謙遜震驚,不得不收起了曾經那些自戀自大,放低姿态,甘心以一個學生的身份認真學習,今天也收獲良多。
走向x光室的時候他忍不住說,“想不到方醫生牙科知識儲備也這麽豐富!”
“應該的。”解語還在想博士的事,淡淡的說。
曾哥并不只是吹捧,“你那麽快就把幾顆牙放到它們該在的位置,怎麽做到的?”
解語見他真心求解,便說,“門牙就像一根掃把,方方的頭部,粗壯的單根。尖牙不用說。智齒也很好認,因為它的形狀和牙根是最不規則的。上下六齡牙都有獨特的标志——稍微需要花點時間分辨的,是下颌前牙,以及雙尖牙。”
還好兇手沒有為難她,如果寄來的是八顆差不多的雙尖牙,那可得費一番功夫。
曾哥連連點頭,心想今晚回去別玩游戲了,還是把口腔那本書找出來好好複習一遍吧。就算不能跟她比,至少也不能太遜。
到了影像室,曾哥幫着解語,小心将幾顆牙按擺好的位置固定住,拍了同框和單獨的兩套片子。
這樣才好傳到下一項程序。
解語還在分析片子,博士就來了。
他是跑過來的,還在大口喘氣,頭發有點亂,領帶也沒打好,估計是聽到召喚,一刻也沒耽誤的來了。
毛毛替他開心,卻不敢過于表露。
聽了邵晖的要求,博士果然全盤接受,願意交出手機,不使用外部網絡,顯然這幾天的自省讓他徹底想明白了。
唯獨是對着解語,他有些不安,在離她幾步之外停下來,對着解語的背影,“方醫生——”
解語不得不轉過頭去,“博士,我很感謝你想要替我維護名譽的初衷,換成是我,也看不下去任何同事受到莫須有的指責、抹黑。”
博士一愣,本來他都做好了再被罵一頓的思想準備。解語當時痛心的表情他至今沒忘。
“但是更需要我們維護的,不是我們個人的名譽,而是中心,是法庭科學的名譽,”解語深深看他一眼,“我不是講大道理的料子,以後也不要再給我機會講這些大道理。”
受到震撼教育的不光博士,還包括在場的其他同事。
——不過,即使是大道理,從解語嘴裏說出來,竟然也那麽動聽。他們其實不介意多聽。
解語将拍照之後的牙齒移過來,确認已經從形态和影像學方面搜集到了全部資料,推給博士,“——這個,拜托了。”
博士鄭重的接過來,“邵警官跟我講過了,我知道這個工作的難度——但方醫生我向你保證,只要裏面還有一點沒被破壞的dna信息,我都不會放過。”
說完,他立刻招呼助手去往科學實驗室,開始安排檢測流程。
望着他的背影,解語松了一口氣。
毛毛也拍了拍胸口,“好了,這下衆神歸位,有志一同,蓄勢待發——我就不信抓不到那只變态鳥!”
大家百忙之中笑出來。
精神都繃得太緊了,能夠放松的時候必須趕快放松,以免壓力爆表。
薛凡的父母從老家趕到江城,在學校附近暫住。院校領導已經出面安撫,說目前還沒有薛凡的下落,但警方會全力調查,也再次問了薛凡各方面尤其是最近跟人互動情況,沒有什麽新東西。
畢竟千裏之外,跟第一案差不多,孩子們即使打電話回家,也多半報喜不報憂,學的東西又專業,沒法過多跟父母分享。
周怡抽空和幾個同學去看了他們,用班費買了水果和營養品——當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雖然班費征集的初衷是為了在繁重學習之餘搞團建,一起去吃個火鍋啦、唱個K之類,但如今他們的同學生死未蔔,大家都沒有心情玩樂。
回到自習室,小花看看課表,一陣難過,“凡凡最愛學習,這麽多天上不了課,不知多着急。”
周怡卻想,如果此刻薛凡擔心的,只是浪費了學習時間,那才是最大的幸運。
盡管學校低調處理,法科中心被挑釁的事也沒透露出去,但衆人都将薛凡失蹤和“畫眉嘴國王”聯系在一起,難以平靜。
這幾天上課,總有老師和其他院系的學生忍不住關心這事,但他們并不比別人知道的更多,只能沉默。
小八忍不住說,“卓越班是不是被詛咒了啊?去年的缪婷,今年的薛凡……”
周怡聽不下去,“別這麽迷信,千錯萬錯,都是壞人的錯。”
于是大家同仇敵忾,一致認為那個畫眉鳥真是該死。
周怡也有些自責,“之前我問她要不要換寝室,她說不急一時,搬東西麻煩又浪費時間,也習慣原來寝室了——要是我堅持讓她搬過來就好了。”
“你也別往自己身上攬責任,”楊明出聲安慰她,“薛凡這人挺有主見的,你也不一定勸得動,再說,就算她跟你們一個寝室,也不能保證這事不發生。”
周怡想到薛凡習慣獨來獨往,專屬自習室她都沒來過幾次,就算自己身為室長、班長,也不可能巨細無遺看住薛凡。
小胖子孫元在旁邊說,“如果換成我,失蹤好幾天,多半是網瘾發了,住在網吧裏。”
“她不可能去網吧——除非學校的自習室都滿員,她不得不去網吧找個座位。”周怡心想,學校附近幾家網吧都查的嚴,需要身份證實名上網,警方早就排查過了。
再說,如果連薛凡都占不到自習座位,那整個江城就沒有學生可以了。
——有什麽原因讓薛凡沒出現在江城自習室呢?
除非她找到了更合适的自習場所。
當然不可能是網吧。
周怡忽然想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