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舒立絮語。
魯藜的《泥土》裏說,老是把自己當成珍珠,就時時怕被埋沒的痛苦;把自己當做泥土吧,讓衆人把你踩成一條道路。
有時候,适時放低姿态,是為了将來站上更高的階梯。
第二天一大早回家,剛進門就被舒芷柔叫進了屋,她懶散地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問:“昨晚去哪兒了?”
舒立靠在門上,打算她問完就回房間背書包上學。
“沒什麽,和同學一起玩。……我打了你電話,你沒接。”
老李從院子前走過來正要進屋,舒立進退兩難,最後選擇側身讓開,老李卻叫他:“站在門口做什麽?進屋坐。”
剎那間,舒立覺得自己像是個被招待的客人,他看了眼母親,最終妥協進屋坐下。
老李也坐下,卻沒問他昨晚的事,只說天氣轉冷了,問他什麽時候有時間,帶他去買衣服。
舒立規規矩矩地回答:“不用了,平時在學校基本都穿校服,買了衣服也沒時間穿,擱着也浪費了。”
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老李卻板了臉色認了真,駁斥道:“那怎麽行?你們快期末了,暑假在家總不能總穿着校服吧,再說,還有周末呢?我知道你們平時課程緊,你安排個時間,我和你媽媽一起陪你去。”
“好吧,有時間了再說。”包裏的手機震動個不停,不看也知道是顧思言的催促電話,于是起身:“對不起,快上課了,我先走了。”
靠在大門拐角處的男孩子嘴角輕揚笑得邪氣,初秋的清晨夾着薄涼的氣息,呼吸進肺裏猶如灌了一大杯的冷飲般的冰涼,他無視他,昂揚着臉驕傲地錯過,一副蔑視天下的清高樣。
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的男孩子被他的模樣逗得笑岔了氣,邊笑邊咳得厲害。
前面的人便再也挂不住臉了,繃緊着臉的同時卻也奇異地騰起了紅暈一大片。
那人怕他惱了這才生生止住了笑,緊上前一小步,剛好肩并着肩,也許,某人稍微一擡手,還能牽到對方冰涼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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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立惱了。
即使不歪頭去瞧也能感覺得到的對方審視的目光,忍啊忍,終于忍不住扭頭瞪罪魁禍首故作無辜的臉,咬牙:“你老看我做什麽?”
以為會厚臉皮說些惡心話的少年只是抿了一下嘴巴,神經兮兮地對自己說了一句話:“以後,我們一起去旅游吧。”
惱怒的瞬間松懈下來,心莫名地一顫動:“……怎麽想到這個?”
顧思言突然笑得很開心,甚至拍了一下手掌,牽住他的手往前走:“對,就是這樣,一起去旅行。去三亞看海、去桂林看山水、去重慶吃火鍋、去杭州看西湖、去泰安爬泰山,看完中國的,我們再去國外,去泰國看人妖、去意大利看斜塔、去巴黎看聖母院、去悉尼聽歌劇……”
耳邊的聲音還在不斷地響着,然而思緒早已跟随那動聽的嗓音一起騰雲駕霧飛向那些美麗的地方。
嘴角上揚,眼簾倏地出現一張放大的白玉臉龐,漂亮的雙眼皮大眼睛攝人心魄的美麗:“其實你也挺喜歡的,是不是?”
平日裏冷酷的少年調皮地挑眉:“對不起,我很窮。”
顧思言裝出可愛的狗狗眼,真摯地:“沒關系,我不嫌棄你。”
“……對不起,我嫌棄你。”
衣服最終還是買了,因為終于受不了某人怕自己冷脫了外套遞過來,最後卻是那人感冒了,鼻子都被揪紅了,只好整天把尖下巴縮在毛絨絨的厚圍脖裏,偶爾被舒立笑得惱了,就會惡狠狠地把他抓過去狠狠蹂·躏一番他的臉。
北方十月的中旬,天氣開始急轉直下。到了這個時候,屋外即便還是鋪天的耀眼陽光,也擋不住要沁入肌膚的寒意。男孩子們千篇一律齊齊披上了暖和的外套,愛美的女孩子們卻是每個季節都有把自己裝扮得美·美的辦法。衣櫃裏早就置辦好的韓版的大衣、薄薄透明的絲襪、歐美風帥氣的皮靴,再花大價錢去美發店整個洋氣十足的空氣劉海,走在街上表面無視心裏卻樂開花,也只為那飙升的回頭率。
“對不起。”兩人鬧得氣喘籲籲才罷手,攤開手腳躺在床上。
對不起,害你感冒。
那人卻不在乎地側身,一下一下扯弄自己的頭發:“笨蛋,道什麽歉吶~”
他的聲音太溫柔,語氣太寵溺,于是忍不住好奇,擡眼去看這個時候的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呼吸還纏繞在一起,身體稍一靠近就能貼在一起,一擡頭,四目相對,是足以斃溺一生的深邃。
周圍很安靜,空氣中暧昧的成分也恰到好處。
于是,說不準誰先偏了頭,嘴唇碰到了嘴唇,輕輕含住,憑着本能吮吸,閉上眼,任思緒在這樣甜蜜的情海裏翻騰。
一個欺身而上,牙關順從地打開,溫軟的舌頭也伸了進來。
起初時,因羞澀而不敢動作,後來被對方的熱情所帶動,舌頭翻攪在一起,臉上驀然蒸騰起情·欲的紅暈。
手掌貼着滑膩的皮膚游走,情·色的撫摸驚起身下人身體的一陣顫栗,身體居然如此敏感,清晰地感覺手與肌膚的纏繞,身體在逐漸升溫,呻·吟聲瀉出入了耳,下半身的欲·望蠢蠢欲動。
剎那間,僵了、慌了、醒了。
停止了親吻,脖頸交錯而卧,房間裏環繞低沉而暧昧的喘息。
“對不起。”
顧思言笑着摸摸他的頭發:“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傻瓜。”
舒立忍不住伸手環抱住他,從小習慣了被冷漠對待,以至于長大後別人一點溫情的對待就能讓自己繳械投降。
電話響了,一接通便是韓冬的一陣咆哮。
“你兩個混蛋!我們在奶茶吧等半個小時了,還不來?”
施施然挂掉電話,鼻尖杵着鼻尖,十足委屈的神情:“親愛的,有人存心壞我們的好事怎麽辦?”
終于顧不得什麽氣氛不氣氛翻了個白眼,推搡開身上的人:“走吧。”
兩人到了約定好的路口,驚奇地看見韓冬丁胖李睿喬落四人正齊心協力幫一輛人力板車越過一個陡坡。
這是一種現今在大城市已經很難看到的工作了,如今卻居然還有人在做。也是,雖然辛苦,可對于一無所有只能憑力氣來賺錢應付生活的人來說還有什麽辦法呢?
顧思言躍躍欲試地拉着舒立加人陣營,六人合力,終于艱難地将板車推過了陡坡,滿頭大汗的拉車人只來得及匆忙回望一眼,便繼續前行。
手掌心一道梗,周圍蔓延開一大片紅,微微地疼痛。
這個城市,有人在高樓大廈寬敞明亮的辦公樓裏悠閑辦公、談笑間動辄成百上億的資金浮動;有人在看不見光的地下室為生活奔波勞碌,揮發一天的汗水卻連一家人的溫飽也不能滿足。
這是個浮華的年代,這是個錢只喜歡錢,大多人也只喜歡錢的年代。
殘忍而生機勃發。
就像車夫為生活而出賣的力氣、鼓動的血管、揮灑的汗水。有時候,當你身處一定的處境,對生活的悲苦滋生的将不是埋怨而是感激。
生活就是這麽直率,有時候你輸在了起點,你便輸掉了一生。
舒立知道,與其說他們的舉手之勞是善舉倒不如說只是幾個還不知生活酸甜苦辣孩子的一時興起。
然而沒有人有義務去為世界的不公平買單,享受不公平的待遇者往往也是制定不公平制度的獨·裁者。
正如你一方面讨厭別人的裙帶關系另一方面卻又享受裙帶關系帶給你的利益,很多的規則,我們憎惡卻連自身也無法擯棄。
這樣一想想,其實我們的世界還不算糟。
“走吧,吃完自助餐我們再去體感游戲廳,晚上再去小吃街吃燒烤。整天補課補課,補得我頭昏腦漲,這萬惡的高考。”
韓冬抱着李睿的胳膊,扯着他走在了最前。
衆人跟上,舒立故意拖慢腳步走在最後,顧思言也慢下來陪他。
喬落身邊又換了女生,還是千篇一律的美女,齊齊的劉海,如瀑般黝黑齊齊到腰際的發。十六七歲的年紀,卻俨然已經熟稔到爐火純青的化妝技巧将一張尖巧的臉龐打扮得異常美麗。
舒立怔怔地想,喬落身邊的每一個女生都像平日我們見到的衆星圍繞的月亮,而尤悠,簡單樸素得就是那千萬中一顆不起眼的星星。
傻傻看不清狀況的孩子,怎麽能不受傷。
可是,或許愛是沒有界限的,牛郎和織女一人一仙都有了倆孩子,白素貞許仙一人一妖也被月老牽了紅線,灰姑娘還嫁給了王子,這世界,還有什麽不可能?
可是,腦子裏總是跳出一個小人,叉着腰對自己輕蔑地笑,反駁自己那些都是不過是神話傳說和童話,現實生活裏除了韓劇芒果劇哪裏有這樣的狗血故事?
沒有就沒有吧,那就受傷吧,受傷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不過心髒一陣抽痛,三五天半個月的也就過去了,五年十年的,誰還記得誰的名字呢。
是吧,這就是生活,讓人沒辦法到只能妥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