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雷聲轟鳴,暴雨如注。

在含元殿內伺候的小宮女和太監們低着頭抖成了篩子,臉色都吓成了死人灰,死咬着嘴巴不敢出一點聲音。

渾身上下被冒出來的冷汗澆了個濕。

偏殿是黎美人梳妝的地方,內裏但凡觸手能掃到的貴重物件。

比如那尊卧虎顏如玉,嵌上碧玺的自暖杯,黑地五彩花卉抱月瓶,雙璃耳轉的白玉盆,粉彩纏枝蓮紋玉壺,妝奁裏的紅玉镯,珍珠,數不清花樣的寶釵。

甚至連帶陛下僅賜給黎美人的東珠,全都被她摔了個稀巴爛。

今兒個怕是進宮頭一遭生這樣大的氣。

地上躺着很多死去的波斯貓,死狀恐怖,有被活活踩死用杌子打得腸子都出來了,還有被簪子紮了無數個血洞的,被刀劃死的。

貓垂死前尖銳刺耳的哭聲,叫得人汗毛倒豎。

黎美人那張漂亮的芙蓉面孔上,因為憤恨而扭曲成了一團,有的也只是森森笑意,咬牙切齒不停罵着。

“賤人!去死啊!!”

“賤人!!賤人!!賤人!!!”,忽得轉瞬又笑,“....騙我...”

她手裏還抱着最後一只沒有死掉的貓,塗了潤紅丹蔻的指甲已經深深陷入了貓的皮肉。

她憤怒極了。

眼裏卻依稀挂着瘆人的淚光。

宮侍們大氣都不敢喘,想不通明白哪惹了她發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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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黎美人出門時高高興興的,甚至罕見地對着宮女們樂呵呵,在妝奁前不停的擺弄妝容首飾。

讓近旁侍奉的宮女也給她拿主意,她用什麽釵簪發最好瞧,什麽顏色的脂粉摸上去最顯氣色,什麽裙衫穿着最嬌俏。

回來時也還好好的,回來陛下歇息熟睡之後,外頭打了雷下雨,黎美人便開始發作了,陛下吃多了酒,睡得沉,四仰八躺在正殿打鼾。

黎美人心裏有氣,為什麽不叫陛下來哄哄呢?

陛下多疼愛她啊,捧到心尖上了。

後宮裏的主子,便是生了皇子的那兩位爬到了妃位的,都沒有這樣的殊榮。

汴梁沒有皇後,後宮裏美人雖多,自黎美人上月進宮以後,日日專寵,別的妃子連陛下的面都見不上。

今兒個在酆館設宴,接待外來的使臣,好歹是個大場面,兩位皇子的生母,陛下都沒差人去問候,就好性子等着黎美人梳洗打扮了。

酆館也沒有傳出什麽風聲,所以她到底生的什麽氣?

旁觀人仔細看着,莫不是.......

黎美人喜歡的另有其人?

宮人們仿佛窺見了皇室不得了的辛秘。

也只敢在心裏暗着想想,此想法一冒出來更加死咬了下唇,誰都不敢吭一個聲。

最後一只波斯貓在黎美人心裏漸漸沒了聲息,她将貓狠甩在地上,抽出帕子仔細擦拭指甲裏的貓血。

良久過後,聲音總算平穩下來了。

“來人,把這裏收拾幹淨,去招太醫來。”

宮侍們得了吩咐,手腳忙亂去收拾,外頭雨大也顧不得支一把傘,沖進雨幕撒腿跑去叫太醫,就怕遲了一刻。

想到今日座下兩人那副郎情妾意好綿綿的模樣。

古依蘭心裏跟針紮了一樣,至今還在密密麻麻串氣泛着疼。

他成親了,他竟然成親了!

合宮上下瞞得這樣好,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

全當她逆來順受慣了,就把她當傻子使喚了是吧。

古依蘭垂眼撫了撫肚子,分明嘴那樣硬,眼角卻禁不住有些紅了,唇也抑不住顫動。

梁懷硯,你當真是對得起我。

汴梁的秋跟春時大同小異,常冷一陣熱一陣,傅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竟然開始記住了汴梁的節氣。

他讨厭汴梁,厭惡南朝,讨厭這裏的一切,這樣的國度,南梁本就不敢存在。

轉念眉頭就皺起來了,他記這些做什麽,他不應該有一絲一毫惦念這裏。

傅忱躺在懷樂搬出來擱在長廊庭院下的羅漢塌上。

他身姿欣長,日光籠在他俊美的五官上,慵懶而迷人。

傅忱有些分神,他看過去不遠處,懷樂在忙碌着。

她人小小的,蹲在那裏像一只貓,看起來依然孱弱,側臉有種大病初愈的美感。

不,不能說她弱,那天晚上他下了死手,要被她往死裏悶,悶死她。

正好她害了病,真要查,別人也查不出什麽,誰知道開始她還掙幾下,後來沒聲了。

死了。

傅忱松開手,将懷樂連人裹被往床榻裏脫手一丢。

他喘氣坐着沒多久,下了塌。

又在殿內踱步微息,繞來繞去,實在說不上來胸腔裏什麽地方悶悶地煩,甚至一腳踢碎了擱在牆角的四方凳。

雨水打在臉上,他忽然轉頭往榻上看去,這麽大動靜都沒醒,應該是死了吧。

不就是殺了個小結巴,他莫名悶煩什麽?

許是雨下得太煩人了。

傅忱走過去打開一看,小結巴渾身汗津津的,瞧着是死了,只是臉白裏透了點奇怪的紅,他探了探她的鼻息。

微弱,但是還有。

她竟然沒死,反而弄巧成拙,而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松了一直提着的氣。

小結巴的命真硬啊,她不弱。

雨過天晴幾日,雪停了,而且逐漸回緩起來,覆在漆瓦上的雪開始慢慢化了。

合着雨水順着房檐落下來,落進懷樂的後衣襟裏,溜了進去,跑過的地方都又癢又冷,冰得她慫立起了脖子。

慢了半響才單手去擦掉後頸上的水,擦不着了,才站起來拉衣裳跺腳。

傅忱在不遠處,掀眼皮瞧了一眼,随即別過臉。

嗤,瞧把她笨的。

做什麽都是慢吞吞的。

那被褥大得很,她洗了得有小半個時辰了罷。

傅忱打量着,似乎就搓幹淨點邊邊角角,外面很多還擱不到盆裏,沒有浸水。

她的日子真的不好過,傅忱雖然在南梁當質子,表面上總受人欺負,內裏的東西都有暗人幫他打點。

這小結巴好歹是個明面的公主,吃不飽穿不暖,竟然打掃宮侍和浣衣疊被都要親力親為。

不過,早換下來的被褥上染了破掉貞潔的血,如果有負責宮侍收去浣洗,那他睡了小結巴的事情不就捅出去了。

壞不壞事情,會不會生出變故暫且不說,他只覺得丢臉。

嗯,看樣子,她還是個知羞的人,收拾出來也知道背着他,不給他看見,還知道會污了他的眼睛。

傅忱換了個姿勢,枕着雙臂,阖上眸子。

鐘官那頭已經打聽清楚,他家室內外都被查了個幹幹淨淨,夠謹慎的人又如何,沒錯都能給他拗點錯。

這年頭,有了錢和權,會愁給人蓋不上莫須有的罪名麽?

何況,鐘官深得宣武帝看重。

他月俸高,站得高,自然有瞧不上他的人。

傅忱已經着人布置,只差安排好了,再蹲一個下手的契機。

幾日來的心裏堵着的煩悶,也為着傳遞來鐘官的消息而松了一些。

殿內的四方凳不知道為何壞了,拼拼湊湊再難好,懷樂如今只能蹲着漿洗被褥。

腳麻了,就伸手捶捏。

好在殿內有井,入了深秋,井水沒有那麽涼。

只是手腕疼,比腳的燙傷還要疼。

結了痂懷樂怕漿洗被褥的時候泡了水嚴重,還特地包起來,但是剛剛提水的時候,她感覺到傷口裂開了,白色的帕子上面滲出紅色的血。

那天晚上低熱轉成高瘟,燒得特別不好受,懷樂腦子一片空白。

第二日她迷朦睜開眼睛,渾身虛得提不上一絲力氣,身上穿的中衣濕得能夠擰出水。

傅忱什麽都沒說,他眼底烏青,一腳把懷樂連人帶被踢了下去。

她沒有睡在地上,她記得漂亮質子之前是将她攆到了地上,分了一床小被褥。

她昨夜沒在地上睡。

夜裏下雨吹風,壞掉的窗桕邊上飄雨進來積攢了好大一灘水,絨墊許多都被打濕了。

他原來只是嘴上不許懷樂上塌和他一起歇息,入了夜裏,卻也讓她上去了,大被褥也分給了她。

難怪捂得熱熱的,渾身都出了汗,夜裏一點都不冷。

她就知道,他這樣漂亮的人,心地肯定不會壞的,只是嘴硬心軟。

懷樂顧不上身體的不适,欣喜站起來,“你....”

她想跟他說話,沒準備好說什麽,傅忱蹬過來一記眼刀,仿佛要将她淩遲,吓得懷樂的話和脖子都梗了回去。

“.........”

懷樂一連幾日雀躍,傅忱看着煩躁,又不想聽她說話,只當小蠢貨的腦子和正常人是不同的。

他哪裏知道他的弄巧成拙,讓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懷樂覺得,有人對她好了。

那種被人在乎的感覺,是很多饴糖都給不了的。

有人願意對她好,懷樂值得有人願意對她好的。

懷樂不是沒人要,不是沒人在意的。

她并沒有不值。

瞧着懷樂越是傻乎乎的笑,傅忱臉上的陰寒更甚,眉眼冷戾。

懷樂搓搓小被褥,又悄悄看了一眼傅忱,他還躺在羅漢塌上,有人陪着真好,她滿足地嘆出來一口氣。

回了神認認真真洗被褥。

手腕上莫名出現了傷口,還有那個壞掉的小四方凳,她記得夜裏都還是好的,她也沒有磕到手。

腿又麻了。

懷樂像個小烏龜慢吞吞挪了挪位置,又接着搓洗。

心裏仍記挂想着這件事情,她總聽宮侍們說,偏殿有不幹淨的東西。

不管是不是,她也不怕,要真有,還能有人跟她說說話。

許是夜裏不小心弄的,懷樂不怕,她擔心傅忱怕,自己憋在心裏不給她說。

懷樂就用她頭上的珠釵跟每日能出宮的小太監換了錢,拖他去廟外的承安廟求一個平安符。

拿到平安符的時候,她認認真真做了個囊,還打了個平安穗。

特地對着平安符求了求菩薩。

希望漂亮質子平平安安,不懼鬼神。

懷樂搓洗被褥的速度加快了,她要快點洗好,把裝了平安符的平安穗給他。

太陽照在身上,暖和得緊,傅忱只以為他睡了一會,誰知道睜開眼睛,天都黑了。

他身上蓋着小被褥。

不遠處的竿上,晾挂着洗好換下來的褥子。

大很多,還在滴水。

褥子沾了水重,也不知道那小結巴怎麽挂上去的,她有沒有被甩飛。

傅忱捏捏眉心站起來,懷樂正出來叫他,她很開心,比前幾天都要開心,鹿眼彎起來,澄明純淨,裏頭的歡喜都溢出來了。

“你、你....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傅忱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小結巴的結巴症好了許多。

還是他聽多了她說話結巴的語速,習慣了,慢慢覺得正常了。

不管是什麽結果,這種認知都讓他覺得惡心。

傅忱斂了神色,不鹹不淡,“嗯。”

“我餓了。”

他一如既往理所當然吩咐懷樂。

懷樂高興地拍拍手,像孩子一樣蹦了躍起來。

“我....洗好褥子...有宮侍送...來了飯...”

懷樂特別高興,她笑眯眯告訴傅忱。

“很....多...”

懷樂沒有傅忱高,說話的時候伸手比劃,差點就要碰到他的下巴。

傅忱下意識讓開,與她拉遠距離。

能不能改改這個臭毛病,她是啞巴嗎?能說不說就非要瞎比劃。

傅忱不耐,嘴角扯成一條平直的線,還是一聲簡短的。

“哦。”

他提步走了進去,懷樂忙不疊跟在他的後面。

傅忱人高腿長,邁的步子大,她只有提着裙擺,快步走才能跟上他。

在後面,就像個嬌俏亂動的小尾巴。

“宮侍...說,黎..美人懷孕了...父皇嘉...”

傅忱聽了前半句,他神思一頓,腳步停住。

“懷孕了?!”

懷樂不防,猛撞到他後背,撞得鼻子疼了發酸。

傅忱仿佛像是想到了什麽,身子倏然僵住,轉過身,目光徑直落在懷樂的肚子上。

作者有話說:

題外話:

虐男的部分,不存在輕易哄哄原諒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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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好相悖》/程了驚

程霁禮恣意放浪,灑脫不羁,身邊的女人三月換兩已經是圈內不成文的規矩了。

所有人都知曉程爺喜好,小細腰,大波浪,魅相橫生勾的人走不動道最好。

偏沖他一張臉便有無數女人趨之若鹜。

陸守蓁是在所有追求者裏面最乖的那個,她乖到兩人在一起之後能讓程霁禮滴酒不沾,出去玩準點回家,飯桌之上按着人頭給她報數……

偏偏在程霁禮興頭上的時候,千挑萬選裏面最乖的這個給他送了一個意外之喜——分手大吉。

追問原因:我們性格不合。

消息是在手機上發的,再打過去不是拉黑就是空號。

陸守蓁消失的徹徹底底。

程爺當場放下狠話,“老子以後要是在找這種年紀小的,名字他娘的倒過來寫!”

之後程霁禮三個字就從來沒有正着寫過,他的對象都是小他六歲,在他身邊永遠超過不了三天,每個人身上總能看到那個安靜乖生的影子,所有人都感覺他這是受了刺激,對那小丫頭念念不忘。

再次相見。

程霁禮還是那個恣意浪蕩,桀骜不羁的人。

陸守蓁沒有了乖巧的皮囊,一颦一笑皆是風情,她自信的跟着周圍所有人談笑風生。

又在無人之時将程霁禮逼至牆角處,她明明踩着高跟鞋還是矮了對方一頭,和別人說話是清冷的,和他說話是軟糯的,她說:“我改了性格,這次我來迎合你。”

程霁禮滅了手裏的煙,垂眸看人啞聲道:“你想得美。”

男女雙c//暗戀成真

分手後男主沒有正式意義上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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