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那日後,傅忱一連數日對懷樂都是冷淡的,他不再像從前,心情好時偶爾還和她說幾句話。

面對心裏異軍突起般已經難以忽視的異狀,叫他不得不正視起來,傅忱難以入眠的時候仔細想過。

他覺得,他應當是有些付譽說過的見鬼的貞潔癖。

貞潔癖,對于男女之事涉獵廣泛的付譽總在他旁邊唠事的時候。

嗑過幾嘴,他說過女人對于初次拿走自己第一回 的男人,總是容易惦念不忘的,其實不然,反過來,男人對于自己的初回也會難以忘懷惦念,心裏總在不意見多分一些憐惜給她。

畢竟,那是伺候過自己初回的女人。

只是當朝女人心裏的貞潔癖多數大于男人,不僅女人看重貞潔多于男人,世人都看重女人的貞潔。

因為在始終上女人貞潔沒了便是不守規矩難得再嫁,男人貞潔還在就意味着他太守規矩,只有曉事以後才能成為大男子,而後三宅四院,多妻多妾。

付譽還用他後院裏女人多如過江鲫魚的堂舅舅,打了個很好的比方。

付譽的堂舅,傅忱自然知道,付祈安他如何不知道,他在西律安插的第一大将,專給他收羅情報,制衡玢王和太子,挑撥離間卸磨殺驢的好手。

付譽說他堂舅舅,雖然薄情寡義,睡一個忘一個,但對于初次給他曉事的女人很好,至今都養在後宅當中,绫羅綢緞,鮑魚海參,好吃好喝養着她。

也正因為如此,為了得到付祈安的“專情”,前仆後繼的女人也不在意他的“薄情”了。

說到付祈安,他跟傅忱有些沾親帶故的,是翻了倍上去,惠沅皇後母族的一個表戚。

關系很好,正因這層,傅忱當初找他的時候,沒費什麽話,他爽快答應幫傅忱效力,給他打點西律。

即有表戚的緣故在,他血裏指不定也跟着付祈安一樣,帶了點窩囊的貞潔癖,就是這樣,他才對小結巴屢次下不去手。

她一哭,他就有點梗,還有點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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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樂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當他還在生氣,總貼臉皮子上去,在旁邊甜甜地喊他,和他絮絮叨叨說着一些廢話。

傅忱默然不見,他對懷樂所獻的好,愛搭不理。

懷樂的話越多,傅忱的話越少。

起初懷樂在他旁邊圍着的時候,他還惡狠狠地兇人,臉色沉得可怕,罵的話也很難聽,傅忱想,但凡有羞恥心的姑娘,都該知道不會往前湊了。

偏生這小結巴,她臉皮很厚。

她被奪了貞潔,不也在那晚上狠狠哭過嗎,只恐怕是她那晚哭得太狠了,給傅忱留了心病。

以前哭得醜的讨厭,如今就連哭得撕心裂肺的也讨厭。

關于貞潔這茬,她洗幹淨被褥後,也從來沒提過,小結巴心裏是沒有羞恥心的,但凡有,怎麽會總撲到他懷裏求安慰呢?

她不懂什麽叫女大當防,也不明白男女有別。

禮義廉恥在她那裏都是狗屁。

傅忱意識到無論怎麽辱罵,驅趕都無法将懷樂攆走,他自個就歇了。

傅忱懶得多費口舌是一個原由,另一個原由是因着舊鐘官柏文溫因着上奏彈劾黎美人的事垮了。

說來可笑,宣武帝當真是被這胡女弄得五迷三道,竟然為幾句激言憤言,貶斥了鐘官,卸了他的職,給了他一個六品的虛官。

也或許是傅忱之前的準備,叫宣武帝早對鐘官不滿了,黎美人的事不過是個洩憤口。

不論如何,結果順他的意就好。

新上任的鐘官是傅忱親自點上去的人,為着這個好消息。

傅忱一連緊了幾日的心,都暢快不少。

連帶看着懷樂的眼神都沒有那麽不善了。

他無需再在南梁待多久,上林三官的株錢章印一批注下來,株錢很快就能流通于汴梁的錢莊和賭坊,傅忱只需漁翁之利,這簡直大快人心。

而懷樂呢,她只以為是自己這些如何對傅忱的好總算叫他喜歡懷樂了,她以為終于打動了漂亮質子,叫他願意留在懷樂的身邊。

她對傅忱越發上心。

傅忱沒對她好過,懷樂這個總在苦難日子裏撿糖吃的小笨蛋,傅忱收斂起來的一點點惡意。

一點點改變,叫她如獲至寶,覺得自己的努力,也是有回應的。

只要再多用心一些,再努力些,看,忱哥哥....也是願意對她好的。

這些日子,守着他睡覺的時候,忱哥哥也沒有在夢裏叫過三姐姐的名字了呀。

“夾好了..綠..蔥菜......”

懷樂把挑揀好的肉小心翼翼放到傅忱的面前。

傅忱吃剩下來的飯菜總是剩得很有規律,時日久了,懷樂也知道,他喜歡吃什麽不能吃什麽。

“.....都挑...幹淨啦。”

懷樂把那些傅忱不會吃的提前挑撿出來。

面對懷樂的細心和體貼,傅忱只是淡淡撇了唇。

“........”

沒有什麽謝不謝。

他也不想跟她說話,懷樂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細細數着。

忱哥哥,今日跟她說的話都沒有超過幾句。

她看向傅忱碗裏的魚香肉絲。

漂亮質子不吃胡蘿蔔和綠蔥,懷樂都給他挑幹淨了,肉絲也擺得很整齊。

他今天還是不開心嗎?

傅忱對于碗裏擺放整齊的吃食,很是嫌棄,三兩筷子攪得亂七八糟。

他知道小結巴想要他誇她什麽,做得好?呵,癡人說夢。

他從前什麽精致的吃食沒嘗過,她這樣的只是跳梁小醜罷了。

貞潔癖帶來的不止有心疼,還有很多奇怪的...心疼,他對小結巴起了憐憫之情。

他白日勉強入睡後,夢裏都是她那雙淚眼滂沱的臉。

夢裏的他瘋了,他竟然在幫髒兮兮的梁懷樂擦眼淚。

許是瞧着她可憐吧,她可憐嗎?她可憐又不是他造成的。

傅忱叫了幾嘴便放下了木筷,他看過去,小結巴抱着懷裏的那只小黃狗,不,是小狼崽。

傅忱要小黃狗要的匆忙,宮內少有養狗的,夜半三更去哪裏找?

宮內養也是養的鹦鹉,白雀,波斯貓等稀罕嬌貴的物種,要說些例外的就數黎美人了,她養着不少食人鲳。

嫔妃養的不好抓,雀鳥司那地方每日都有宮侍打點清理,少一只都會被查。

情急之下,暗樁想起之前傅忱在宮內挖的萬花池暗道附近,養着一些畜生。

去那找,正好碰運氣逮到一只身上滾着黃泥的“小黃狗”。

傅忱的目光不經意落到了懷樂的身上。

小結巴好像更瘦了,頰邊的嬰兒肥慢慢褪去,下巴越發小巧,眼睛也凹進去,更顯得她眼睛很大。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臉上那點紅潤也沒有了,這身藕粉色對襟裙,傅忱還記得她穿過,外頭依然是水煙色的披帛。

那時候,明明這身對襟裙沒有這麽大,雖然也是松松垮垮的,卻也不至于這般空,束腰的帶子竟然圍了兩圈,她越發纖細了。

她竟然這般消瘦了嗎?

她本就沒多少吃食,還要勻出來一半給那小狼崽,她每日就吃那麽點。

沒吃的,自然就長不了肉,瘦成這樣,會不會死掉?

傅忱恍惚心悸了一陣,他皺眉,驅趕雜念,叫自己別想,貞潔癖又在作怪了。

猛地将腦中的思緒甩出去。

不會的,小結巴命硬,怎麽會死,開玩笑,她有那麽多精力反複在他面前說話,像條怎麽都甩不掉的小尾巴,永遠在他身後跟随。

懷樂喂給小狼崽一口摻着鹹菜的粥,舀第二口的時候,恰好擡頭對上傅忱的瞧她目光,便乖乖笑着喊了他一聲。

“..忱哥哥.....”

她的嗓音柔潤潤的,和她一樣,一點攻擊性都不帶。

喊完立刻就低下了頭,接着給小狼崽喂飯。

傅忱嘴上雖沒應,心尖上好似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他的指尖微動。

傅忱神色一淩,他不該再瞎想了,待重新摸到了筷子,正要接着用飯時,落到碗裏的肉,他心頭好似被刺了一下,卻怎麽都吃不下去了。

“..........”

又來,傅忱煩郁不及臉色越來越沉。

他一把掃落桌幾上的吃食,猛然站起身,不等不知何時招到他處于驚吓中,沒有回神的懷樂問他,追上去。

傅忱已經大步流星,有幾分逃似地朝外走去。

十月末的晚間,是黎美人新孕的第三月,太醫說,胎象強健有力,很是穩妥。

宣武帝将這個滿宮皆知的消息,召告天下,甚至高興地赦免了在南梁獄中死緩的囚人。

這日依然是在酆館設宴,給黎美人慶祝。

受邀過來的人很多,很多外臣也在,傅忱作為西律質子,也得過去陪梁懷硯演這處兩邦交好的戲。

酒過三巡,傅忱沒喝多少。

他在這裏沒什麽身份,明面上沒人瞧得上他,暗面上要打點,做戲做全套,自然也要裝作看不上他。

他沒什麽存在感,倒是梁懷惔身邊的起央追對他興趣很濃。

自從傅忱入殿後,他就一直頻繁看他。

起央追以前聽說過傅忱,惠沅皇後的美貌傳遍番江南北。

起央追沒見過,如今瞧見傅忱,他真被驚得倒吸一口氣。

“衡之,我本以為你大哥夠文雅女相了,不成想,這西律質子更勝一籌。”

梁懷惔倚靠着座,聞言答非所問,他舔了舔後槽牙,邪笑。

“這有什麽,你不是說我大哥不是個東西,今兒個我告訴你,他傅忱更不算個東西。”

梁懷硯出去了,黎美人借口回去穿衣,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傅忱跟上。

梁懷惔一看見傅忱那張臉,就手癢,正好最近不爽快,他拍拍起央追的後背,跟着傅忱。

“阿央,整日打馬不過瘾吧,走,哥哥今兒個帶你耍耍別的。”

作者有話說:

修了一下結尾,卡抽了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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