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懷表（二）

1950年5月21日，早。

好在時光機有了新進展，蘇時将其體積壓縮到了方便攜帶，安全度也更加高了。

蘇時和奶奶正在去往李家村，路上馬車颠簸讓奶奶頻頻輕咳，但臉上的惆悵與寫意，蘇時從未在任何人的臉上見過。事實上，穿越時空回到幾十年前生養自己的老地方，奶奶是第一人。李桃也僅僅是回去了自己印象并不十分深刻的那一段時間。

本來李桃想和奶奶回來，不過蘇時和奶奶都一致拒絕了，哪怕是李桃想跟着也不行。蘇時知道李桃是個麻煩，奶奶卻不想讓李桃參與進來，尤其是見到那個賦予李桃父親姓氏的人。

那人叫李遠山，比奶奶小一歲，同村。奶奶住在村頭，李遠山住在村尾。這也方便了奶奶和蘇時的行動，村頭村尾雖然相隔不遠，但這樣避開奶奶與過去的自己見面的幾率更高。

50年大都是些草房，空氣幹淨，就連蚊蟲也不攜帶那麽多的病菌，被叮咬了也是隔夜就消了。蘇時和奶奶正好停在村尾的地方。

面前就是李遠山的房子，裏面的人不在，奶奶看着那座茅草房，腳步像是紮了根，連蘇時輕拽她，也感覺不到。蘇時也就任由奶奶在這裏靜靜的看，靜靜的想。

奶奶扶着蘇時的手力道越來越重，蘇時知道奶奶是累了，輕喚道：“奶奶，奶奶……”

奶奶身體輕抖了一下，不着痕跡的抹去險些留下來的濁淚，慈祥的看着蘇時，“走吧。”

蘇時扶着奶奶走到隔壁的房子前。奶奶說這棟破房子扔在這裏很久了，裏面的人十來年前就走了，房子一直空在這裏，偶爾有別村的人探親戚，住不下就住在這個房子裏。奶奶就準備和蘇時先留在這棟房子裏。

裏面的東西都落了灰，蘇時先給奶奶收拾了一個坐的地方。奶奶想了想，“我想出去坐一會兒。”

蘇時應了一聲，把凳子搬到外面，讓奶奶坐在外面休息。至于奶奶是想多看看李遠山的房子，或者想在李遠山回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他，蘇時不得而知。或許兩者都有也說不定。

蘇時在收拾屋子，奶奶在外面坐着。沒一會兒，一道身影從遠方過來。奶奶笑着站起來，那人匆匆走進來見奶奶站起來連忙過來扶，“老阿姨，您快坐，快坐。”

是村長，聽說村子裏來了外人，就趕緊放下手裏的活兒過來了。

村長大概50歲左右，身體還硬朗，頭上白發照普通老人多些，大概是為了這村子操多了心。

蘇時聽見外面的聲音，走出來，奶奶回頭看了一眼，對村長笑着說：“這是我的孫子，叫石頭。”老一輩沒有起蘇時這樣名字的，石頭這名字是蘇時和奶奶早就商量好的。

蘇時連忙問好，村長對蘇時笑笑，“我是李家村的村長，你們這是打哪兒來？”

沒等蘇時出聲，奶奶率先道：“我們打京裏過來，年歲高了，尋思走走親戚，沒成想親戚離了這地方了也沒給老家捎信兒，給村長添麻煩了。”

這理由說得通，村長仔細尋思過了，沒有什麽不妥，才笑呵呵的道：“不麻煩，不麻煩。村裏老壽星少，老阿姨過來了，常給村子裏小輩說說教，是好事兒。”

老話兒有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說法。老人家的經驗哪兒也學不來，口傳心授說給小輩一些，都是箴言。

奶奶和老村長拉些營養不高的家常，蘇時回房子裏繼續收拾東西了。這裏很多東西蘇時都只見過照片，現在見到實物，心裏不禁有些特殊的感覺。

老遠，村頭的方向走過來一個人。身材高大，手腿都粗長，腰背像是劍直，短寸的頭發，大步流星的往這邊走。

奶奶見到那身影眼淚就不禁流下來了。村長正在說話，見奶奶流淚，連忙說：“老阿姨，老阿姨！你這是怎麽了？我是不是什麽說的不中聽，你看看我這嘴……”

奶奶擺了擺手，把濁淚抹去了，重新揚起笑容，“我這眼睛沒花，但得了老是淌淚的毛病，和你沒關系，沒關系。”

村長聽說和自己沒關系才放心，囑咐奶奶好好照顧身體，剛好見李遠山走過來，老遠就招呼：“遠山！村裏來客人了，你快過來！”

李遠山聽見了這邊的聲音，連忙小跑過來，見到奶奶愣了一下。他覺得眼熟，但卻清楚的記得自己沒見過這個人。

時間已經過了67年了，李遠山自然認不出來奶奶就是他每天都見的那人。

村長見李遠山愣住，張口就罵：“小崽子，還不叫奶奶，愣着幹什麽！一點兒出息也沒有！”

李遠山回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連忙叫：“奶奶。”

村長回頭看着奶奶，嘿嘿笑着說：“這小子叫李遠山，父母去參軍了，爺爺前兩年也老了，村裏人拉扯他，規矩不好，阿姨別嫌棄。”轉頭又對李遠山罵道：“小崽子，進屋幫忙收拾去，天天就知道往村頭跑。”

李遠山進屋幫忙收拾去了，奶奶看着李遠山手裏的花環，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不嫌棄，不嫌棄……”說了兩句話，卻怎麽也不能再言語了。

那花環是她親手編給李遠山的，李遠山像是珍寶一樣護着，直到後來花都枯了，莖杆都脆了，才不舍的把這花環埋在了門口的土裏。

老村長見奶奶一直淌眼淚，說要扶奶奶進屋休息。奶奶擺了擺手，勉強笑了笑，“我閉眼在外面歇一會兒就好了，村長有事兒就去忙去吧，有石頭和遠山在這，不用擔心。”

村長應了一聲，他那邊确實還有活，也沒久留，進屋又囑咐了李遠山和蘇時才離去。奶奶坐在門口，閉着眼睛，喉口控制不住的哽咽，臉上卻是笑容。她不敢進屋，不敢看見李遠山，她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

67年了，她對這個臉記得一清二楚，真的再次見到了，卻又不敢多看。

李遠山進屋見到蘇時，不好意思的把花環背到身後。他現在的年紀還沒有蘇時大，別扭的叫了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