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懷表（三）

李遠山自己獨慣了，在村裏同輩裏也是大的，也沒叫過誰哥，所以說出口就有點兒不舒服。蘇時面上自然，心裏也是說不出的別扭。這可是他爺爺輩分的人，現在叫他哥，他怎麽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而且蘇時看到李遠山，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一樣。

蘇時擦了個凳子給李遠山坐，“我比你大不多少，你就叫我石頭吧。我剛在屋裏聽着，你叫遠山？”

這正合李遠山的意了，李遠山點了點頭，“我叫李遠山，你叫我遠山就行。”

蘇時應聲,叫遠山也比弟弟強。大概是蘇時的性子李遠山還算喜歡，李遠山把藏在身後的花環珍而重之放在那個擦幹淨的凳子上，“村長叫我進來幫忙收拾，這屋子也确實挺久沒人住了。咱們倆一起弄還快點兒。”

蘇時也沒客氣，兩人一同收拾。蘇時看着顯然精心編制的花環笑着道：“這花環可真漂亮，你編的？”

李遠山一個大男孩子難得紅了臉，連說話的聲音也小了，“我哪有這手藝，別人編了送給我的。”

那時候的愛情像是流向清泉，清澈幹淨，不僅兩個人沒有一點兒邪念，那種美好，就連本心的雜質也能洗去。

蘇時頓時明白過來，怕是奶奶以前的手藝了，不再多嘴。剛好村長走了，蘇時笑着說：“遠山，歇一會兒吧，村長走了，我出去看看奶奶。”

李遠山邊擦着櫃子邊說：“石頭，你去吧，我不累。”

蘇時笑笑，也不客氣，出了屋子。奶奶就閉着眼睛坐在凳子上，聽見腳步聲，睜開眼睛，“石頭，跟遠山歇一會兒吧。我有個地方歇腳就行，明天再收拾也趕趟。”

蘇時沒有接茬，轉而道：“奶奶，不進屋休息休息？”休息在外面也一樣，蘇時知道奶奶是不敢見李遠山。

奶奶不說話，頓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蘇時走過來扶住奶奶的胳膊，“奶奶，你等這個機會多少年了？”

奶奶擡頭看着天上一如她和他躺在草地上編花環時的形狀。多少年了，她一天一天的，都記得清楚。蘇時繼續道：“奶奶可願意多添上一天，一時？”

奶奶身體一動，她等了那麽久，現在有了機會，她怎麽願意再等。撐着蘇時站起來，奶奶笑着搖頭，“老糊塗了，老糊塗了。回了這地方，就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兒的時候。沒你活得明白，哈哈。”

蘇時笑笑，不多說自謙的廢話，扶着奶奶進了房子。

李遠山還在收拾，蘇時兩人手腳麻利，就算是房子久沒人住也收拾了大概了，剩些邊邊角角的地方，李遠山正在細心的擦拭。

奶奶進門就招呼：“遠山，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嗳！”李遠山應了一聲，把抹布放在一邊，端正的站在一邊。

李遠山的爺爺就是一名老兵，兒子和兒媳都被他攆去報效祖國了，只剩李遠山這麽個小孫兒，老爺子也當是個兵來訓練。

蘇時扶着奶奶，奶奶像是無意的一樣，伸手拿向放在凳子上的花環。李遠山身子一震，一個箭步沖過來趕在奶奶之前拿走了花環。頓了一下，又覺得不妥，嘿笑着說：“奶奶，你坐，你坐。”

讓李遠山這麽一弄，奶奶心裏的圪節倒是輕了不少，見李遠山這麽護着自己送他的花環，心裏更是美滋滋的。順勢也就坐在了凳子上，笑眯眯的看着李遠山。

李遠山覺得奶奶的笑容很熟悉，心裏不由自主的對奶奶産生好感。不過他以為奶奶是在笑他，不好意思的又把花環藏在了身後。

蘇時适時的說：“奶奶，我去燒一點兒水，你們先聊着。”

奶奶心裏明鏡的看着蘇時，感激的笑了笑，點了點頭。等蘇時走了，奶奶才看向李遠山，“你每天自己住，都在想什麽？”這句話年輕時的奶奶也問過，李遠山說“想你”，奶奶當時還羞着跑了。

李遠山難得一個大男人還有點兒扭捏，“沒，沒什麽……”他哪好意思和奶奶說實話。當年的愛情，結婚之前都藏着掖着，尤其是對隔輩的親人。

盡管答案不甚滿意，但是奶奶能想明白。“放心吧，我不是不開明的人，石頭有什麽也都和我說。遠山，我看你是有惦記的姑娘了吧。”

李遠山驚訝的問：“奶奶你怎麽知道！村長告訴你的？長輩裏就只有村長知道啊。”

奶奶心裏一酸，我當然知道，我就坐在你面前啊。禁不住，奶奶又紅了眼睛。李遠山偷偷看了看奶奶，小心地說：“奶奶，你這是……”

奶奶擦去濁淚，勉強的笑，“沒事兒，沒事兒，我想起來那一年離了我就再也沒回來的老伴，不知道他過得怎麽樣。”

李遠山不明所以得問：“爺爺走了很多年了？”

“是啊，很多年了。”整整67年。

李遠山不由得有些難過，走過來撫着奶奶的背，“奶奶，你放心。爺爺在不知道的地方肯定過得也很好，他肯定希望你開開心心的，你可別讓爺爺失望啊。”

奶奶看着李遠山的臉上難過的表情，是啊，別讓他失望了，奶奶抹了抹老淚，勉強笑起來。

時間差不多到了中午飯點了，奶奶整天和李桃生活在一起，一日三餐也很有規律。剛巧蘇時從外面回來，“奶奶，你想吃什麽？我來做午餐。”

奶奶擺了擺手，慈祥的笑着說：“今中午我做飯，你們等着吃就行。”

蘇時本想再讓，不過看到李遠山，又閉嘴了。奶奶肯定希望再做一次飯給他吃，即使是累，也值得的。

李遠山有點兒擔心的說：“奶奶，你和石頭坐了一天的車了，要不還是我來做吧。”

奶奶提起做飯，身體也有勁兒了，站起身子擺了擺手，“去準備柴火吧，我給你們做面吃。”

李遠山還要說什麽，蘇時碰了砰李遠山的胳膊，李遠山沒有說話，跟蘇時出了房子。

50年的時候白面還不是那麽多，多是些粗糧，奶奶就直接從李遠山家裏拿了一點兒玉米面，給兩人做了玉米面的面條。這是李遠山當年教她的，她其實不喜歡吃玉米面的面條，只是礙于李遠山喜歡，她就一次一次的給自己做，面和軟了沖水當粥喝；面和硬了，就當大餅子吃。直到最後每次都能做的好吃了，直到最後李遠山走了，後來就很少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