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院當然還沒那麽快。
第二天是周末,孟廷白天沒上班,和梁芝一起陪着顧慎如,到了下午才離開醫院去做兼職工作。
她走之後,顧慎如的幾個隊友剛好來探望。其中有個平時關系不錯的男單小選手,其人擅長燕式巡場,所以有個中二的外號叫“飛羽”,并且由于外表精準踩中了當今廣大女性的審美點,雖然年僅十八,全網粉絲已破百萬,走哪兒都自帶流量。
因此他一出現,病房裏外瞬間變得熱鬧非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愛豆亂入了,引來這麽多人看。
但顧慎如就有點應付不住。
飛羽年紀小,又活潑又熱情,不停在她病床前上蹿下跳,以至于某些趕來圍觀的人都紛紛露出姨母笑。這些人不用問,大概率是他倆的cp粉。
不過他倆這個cp完全就是烏龍事件,怪就怪幾年前兩人在一場大型冰演上合作了一套過于驚豔的節目,那之後就被粉絲強行組了個姐弟cp叫“羽露”,當時一度還火上熱搜,近幾年熱度雖然稍微有降,但總有一小撮人不離不棄,磕得十分堅定。
于是,顧慎如又被搞得相當尴尬。先不說她同飛羽就是純純的姐弟關系,光是當前這一大波目光就把還在病床上蓬頭垢面的她折磨得夠嗆。
她本人自從升成年組以來就愈發低調,比賽之外很少暴露在公衆視野中,商業活動除了冰演一概不參加,這裏面既有孟廷的意思,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外加花滑在國內本來就還只是個小衆項目,她的日常生活一向都很平靜,完全感覺不到什麽偶像光環。
所以此刻,她在飛羽帶來的熱度裏煎熬了大概十分鐘就受不了了,趕緊借口指使梁芝出去買晚餐,順便把飛羽這小孩給領出去。
人走了,她這才終于輕松點。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病房這邊剛清淨下來,另一邊的醫護辦公室裏卻又掀起一陣熱火朝天。
起因是值班的兩個女規培生中有一個是飛羽唯粉,在意外見到真人後就激動地拿着偷拍的照片安利給同組姐妹,迅速将其同化,然後兩人湊在一起翻微博,翻到前線cp粉在“羽露”超話裏更新的病房動态,不禁有些忿忿。
“最讨厭cp粉了,那個顧慎如蹭熱度的吧,好煩啊,能不能離我們飛飛遠點。”
“她這兩年成績也一直下降,說不定就是年紀大快退了才蹭熱度,準備出道娛樂圈什麽的吧。”
“呃,那她在想啥,我看真人也沒照片那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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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肯定配不上我家飛飛……”
兩個小姑娘聊得太投入,直到一道沉冷的聲音将她們的對話打斷。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是你們的工作時間。”
聽聲辨人,兩人吓人都是脖子一涼,原地閉嘴。
“陸醫生,還以為您下、下班了呢……”她們互看一眼,疑惑忐忑。陸別塵今天下早班,按理說這會兒早該回家了,要麽她倆也不會這麽明目張膽摸魚。
其實,她們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會這麽怕陸別塵。他明明就是個才剛入職不久的年輕醫生,算年紀比她們大不了兩歲,又根本不是他們的規培老師。
但這個人吧,偏偏就是莫名地氣場強大,擁有那種高度自律的精英一族身上所散發出的壓迫感,內斂又不失鋒利。比如說你拿專業問題請教他,他一定會耐心解答,但你如果學不會,一個眼神能讓你涼透。
典型的對病人和藹可親,對同事嚴肅認真,對自己超級變|态的那種醫生。挺可怕一人,也就長得好看。
兩個女生看着陸別塵不善的臉色,識趣地往門外溜。擦身而過時,卻聽見這尊神仙冷不防地又開了口。
“怎麽配不上?”他語調極冷。
“什麽?”兩人被問懵了,僵硬幾秒後其中一個注意到他的目光劃過自己手機界面,那上面顯示的還是微博“羽露”超話的主頁。
“她怎麽配不上?”他竟又強調了一便。
女生二人組這才勉強反應過來。
“陸醫生,您……磕cp?”更懵了,壯着膽子問一句。
然而也沒能搞清楚到底是磕還是不磕,只覺得他一張臉越來越冷,太陽穴一條血管微微起伏一下,像是在跟誰生氣。
兩女生吓得不知所措。好在神仙最終也沒有發火或是怎樣,只扔下一句“專心工作”,就背過身離開了。
二人組拍着胸口回望陸別塵的背影,一邊心有餘悸一邊莫名其妙,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來有的人表面冷血精英,背地裏竟然偷偷磕cp,還磕得這麽投入!
……
走廊另一端,陸別塵在片刻的停頓後調轉方向,走向顧慎如的病房。
透過門上的觀察窗,可以看見她在倚在床頭跟女隊友說話,有些無精打采的樣子。
窗外是黃昏,桔色的濃烈陽光斜灑進房間,到達她床側幾公分便淡開,被正上方的冷調節能燈取代。蒼白的她就卧在陽光之外,在層疊的記憶裏沉浮。
陸別塵的眉心擰緊,步伐更快。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大步越過他,嘭地将病房門推開。
“露露姐!”飛羽嗓音輕快,兩手提着大大小小的外賣粥碗,“不知道你想吃哪種,全都買了。不過醫生好像交代你不能多吃哦。沒關系,你就每樣嘗一口剩下的給我和梁芝。”
“哦,謝了飛飛。”病房中的顧慎如擡擡眼,很随意地一點頭。
門外,腳步停留了幾秒,只幾秒。也無人注意到。
晚上,孟廷下班回來,梁芝和隊友們便離開了。顧慎如還是窩在床上把自己捂在被子裏。
她的心情依然很不好,這次是因為隊友們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她的好姐妹Jen,被韓媒爆出或将退役。
顧慎如一時感覺難以接受。先前世錦賽後兩人相聚,Jen明明什麽都沒提,她還一直以為可以冬奧再見呢。
近年來她的朋友很少,其中Jen占據着重要的位置,不僅僅是認識得久感情深,還因為兩人的職業軌跡高度相似,常常看着對方就像面對另一個自己。她倆也早就約好了要一起退役,然後出去旅游。
聽到消息後,顧慎如立刻在whatsapp上戳了Jen,但Jen沒說太多,只說舊傷複發想休息了,就讓斯德哥爾摩世錦賽成為最後的比賽也不錯。
顧慎如不敢相信。那場比賽Jen和她一樣摔了啊,怎麽能就這樣結束。
她說了一番鼓勁的話,可惜對方再無言。空白的對話框看上去有種“你懂的,沒必要”的默然,讓她很久都無法從失落中走出來。
受到這件事的影響,顧慎如迫切地想盡快恢複訓練,于是在術後第三天護士替她拔除了腹部的引流管之後,她當天下午就堅持辦理了出院。
除了心裏着急之外,這醫院裏還有一個她不想再見到的人。那張臉每次只在她面前一閃,就留下她一個人心中翻湧,久久才能平息,然後再一閃……
簡直夠夠的。
所以,盡管還不能立即投入訓練,她也再躺不下去了。
在思考之後,她決定利用出院後這段休養的時間集中治療一下新傷疊舊傷的右踝,畢竟踝關節的穩定性對訓練和比賽成績影響太大。
由于先前的隊內的理療效果不明顯,隊醫給她安排去了一個退休老教授的私人診療所,據說這位姓葉的教授是運動醫學領域的權威專家,這兩天剛從國外交流回來。
第二天由于孟廷要忙工作,她就找了梁芝陪她去老教授那看腳。反正梁芝最近在大學畢業季沒什麽課好上,找了個實習工作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天天時間多得很。
沒想到的是梁芝還特別貼心地給她租了個輪椅來。顧慎如一看到整個人都不美麗了,然而在梁芝那一嘴無敵小媽唠叨之下只能被迫乖乖坐着。
另外還有更讓她無語的,就是梁芝居然又把宋振給叫來了,并且借口很硬:“我太瘦弱了,一個人照顧不動你,有個男生幫忙比較放心。”
實際上,顧慎如當然知道她在憋什麽小花招。自從醫院發生的片段打破了梁芝腦補的破鏡重圓小劇場之後,她就開始頻繁提及宋振這個人。
梁芝固執地認為她最近不開心就是因為缺個人照顧,确切地來說缺個男的。顧慎如對此無力吐槽,即便就是缺人,也不是什麽人都行啊。
更不用說這位宋振同學在照顧人這方面顯然也沒有太多經驗,只會張嘴問她要不要喝水,閉嘴問她要不要吃飯,推個輪椅嘛快得恨不得起飛,颠得她正在愈合中的手術傷口都怒刷了一波存在感,疼得直翻白眼……
就這麽尴尬而痛苦地,她狼狽地扭曲着一張臉來到了葉教授的診所。
然而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個地方也還有驚喜在等着她——診室門一開,裏面人身高肩寬的背影讓她直接眼前一黑。
“你來了。”那人轉過身,一開口還是那個普通醫生面對普通病人的語氣。
在短暫地怔住之後,顧慎如勉強穩住情緒握緊了輪椅扶手,僵硬的臉上帶起一絲冷漠的微笑:“請問,你就是葉教授嗎?”
不是的話,可不可以麻煩滾遠一點!
作者有話說:
我們塵仔真的很不容易(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