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聽到門外陸別塵問話, 顧慎如在蒸騰的水汽中縮腿抱住膝蓋,抿抿嘴,心裏又開始有異樣的感覺。
她雖然不屬于思想保守的那類人, 但畢竟從來沒和任何男性有過那種無距離的肢體接觸。嗯……至少在神志清醒的時候沒有過,所以終歸還是有那麽點不好意思,更別說此時此刻門外站的還是那個讓她揪心揪肺這麽多年的男人。
不過再想想, 又覺得應該沒什麽, 而且經過這兩天的種種, 他們之間發生任何事她都不意外, 也不會介意。再說,如果她關于“斯德哥爾摩之夜”的猜想成立的話, 這應該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
顧慎如亂七八糟地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 雖然并沒能起到什麽正面作用, 反而把她自己的臉給弄發燒了。
不過無論如何, 她終于還是朝門外喊了聲“進來吧”。
門響了, 她吸口氣抱緊沒穿衣服的自己, 感覺到心跳節奏微微有些變快, 同時大腦不受控制地描繪出來一些色彩豐富的畫面……
真不是故意的,她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不亂想很困難。
這種感覺對于她來說非常陌生,因為這些年她幾乎全部精力都在訓練和比賽上,孟廷管得又嚴, 自從顧閑離家後與她接觸較近的男性除了老吳那個光頭大叔之外就再沒有別人了,所以很難想象與一具異性的身體親密無間是什麽感受。
悄悄地說,偶爾她會偷偷羨慕那些雙人滑的隊友, 雖然他們搭檔之間也并不一定都是戀人關系吧, 但至少在摔疼了的時候還可以相互安慰抱抱什麽的。至于她麽, 就只能被老吳嘲笑。
從浴簾的縫隙裏,顧慎如又看到那個邊緣柔和的影子。影子靠近的時候,她懷着說不出來的心情把頭埋下去了,胡亂想象着對方掀開浴簾時候的表情。
聽到浴簾動了一下,她的胳膊挨到自己的臉,覺得很燙。想想又覺得這時候還是應該說點什麽,要麽顯得她太慫。
于是她強迫自己擡起頭,“林小——”
然而話音還未起,她看見面前的浴簾被掀起薄薄的一線空間,然後伸進來一只手。那只手輕輕把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白浴巾準确地放在她頭頂。
“先擦擦。”浴簾後傳來男人平淡如水的聲音,那只手也悄然退出去。
顧慎如:“……哦。”
就這。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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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和她預想的不太一樣呢,呵呵。
她拿下頭上的浴巾草草擦了幾下,然後把自己從胸口以下裹起來,隔着浴簾悶悶地說了聲“好了”。
浴簾又動了一下,出現在視線中的仍然只有一只骨骼勻稱的手,朝她勾了勾修長的手指。
“手給我。”浴簾後傳來聲音。
顧慎如突然有一絲煩躁。
怎麽老是光伸個手,扭扭捏捏的,到底誰是小姑娘啊。怎麽了不敢看嗎,她長得辣眼睛還是啥?
帶着點莫名其妙的不滿,她自己擡手嘩一下把浴簾拉開了,“我都包好浴巾了,你……”
浴簾猛一打開,她才發現原來他站得這麽近,她發梢的水珠甚至濺了幾顆在他的褲腿上。
那個淡淡的瘦長影子恰好覆蓋在她身上。
顧慎如嗓子一啞,話沒說完。
水蒸氣一股一股在周圍糾纏,天花板上老式浴霸巨大的暖色燈泡亮得晃眼,又烤得人發燙。她不自覺咽咽口水,仰頭看。
陸別塵就站在她面前,身上換了件純黑短袖T恤,看上去比之前的襯衫緊身一些,将他平直的肩繃得很緊,往下模糊地顯出窄瘦的腰線,同時也把他的皮膚襯得非常白。從她的角度看,他高大得就像一棵筆直的樹。
這棵樹蹲下來,先是查看了一下她腳上的石膏防水套,确定沒有進水後小心地取下來。她終于看見他的臉,但他鏡片的反光又遮住了他眼裏的神态,只能看到他既沒說話也沒笑,顯得冷淡而又專注,真的就如同一棵沒有表情的樹。
顧慎如有點不安地攥了攥浴巾的邊角。她覺得明明就很熱,潮濕的水蒸氣悶在肺裏,頭頂的浴霸像夜裏的太陽,溫度高得她都快出汗了,就是樹也該燒着了吧!
但樹沒有。
陸別塵把石膏防水套折疊放在一邊,然後拿了一張新的浴巾,替她圍住了之前沒照顧到的脖子和後背。
在他靠近時,她的視線裏只剩下他的肩和頸。她看見他冷白的皮膚沾染了幾股從她發梢滴下的水,又看到細細的水流順着他側頸的肌肉和微微起伏的喉結走下去,到鎖骨的位置被棉質衣服吸收,立刻将黑色的衣料撩濕了一小片,緊貼在鎖骨上。
翻卷的水蒸氣中開始有了他身上的肥皂味、衣服上的洗衣液味,還有剛洗過的健康的頭發散發出的類似青草地的氣味……
與此同時,陸別塵用第二條浴巾将她更嚴實地包起來,頭和胳膊都蓋住了,就好像她是個不能見風的嬰兒。
顧慎如真的出汗了,真的不滿了。
“林小土你幹嘛,我熱。”她在浴巾裏扭動一下。
但就在抱怨的時候,她眼角一晃,忽然瞥見陸別塵脖頸靠近耳朵地方,冷白的皮膚似有似無地像染了一層紅。
她不确定是不是看錯了,但确定的是她吸了一口氣,然後感覺更熱了。她心急地擡起頭想看清楚,但僅僅捕捉到一絲淡淡的紅影。那抹淡紅一閃而過,然後她的眼睛就也被厚浴巾蓋住,視線裏只剩下一片讓人不甘抓心的純白。
“小心感冒。”陸別塵隔着浴巾揉了幾下她的濕發,“地上太多水,我抱你出來。”淡淡的話語間,他躬身把裹成蠶寶寶的她抱起來,轉身離開浴室。
視線受阻的顧慎如在雙腳騰空時沒有準備,反應過來已經被陸別塵半扛在肩膀上。他的一條手臂牢牢圈住她,帶來一種很難形容的被掌控感。她的上半身倚在他身上,跟随他的步伐感受到微弱的震動。
一步一步,一下一下。
明明以前也騎着他的肩膀在河邊玩,但那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包括先前他背着她上樓的時候都和現在不一樣。
現在的感覺她也說不清,只知道雖然已經離開了那個又蒸又烤的浴室,她整個人還是沒能涼快下來,反而感覺身上幹燥的浴巾已經不再幹燥,原本剛洗過澡清爽一片的身體也不再清爽。
顧慎如在浴巾裏無措地縮緊了肩膀。
但很快,這種陌生的感覺就突然中斷。
陸別塵把她抱進她的房間,直接放在床沿上,拐杖留在她身邊。“自己穿衣服。”說完便轉身離開,動作很輕地從外面關好了門。
聽到門鎖響時,顧慎如拱出一只手來掀起蓋在頭上的毛巾,盯着已經關攏的桃木色房門看了半天,胸口起伏不定。
所以……火真的只燒她一個人呗。
她搓搓臉,倒在床上翻滾了幾下,好一會兒才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消化下去,有點喪氣地從床上爬起來找衣服穿。
從北城家裏帶出來的旅行箱已經被陸別塵拿進了房間,平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床尾凳上,小床上鋪了新的床單,是她喜歡的鵝黃色,枕套和被套上有小倉鼠的卡通圖案。
她套上衣服,一頭倒進卡通枕頭裏看着天花板上的燈。
老化的燈泡的光線暗淡,微微有些閃爍,她的心情也一樣。沒洗過水的床單和枕套散發出新布料的氣味,給人安全感與陌生感并存。
窗外天已經黑了,那棵法桐樹在夜風裏輕輕地晃,伴有夏蟬嗡嗡的夜鳴,讓人慢慢生出倦意。
由于剛才那一陣“火燒自己”,顧慎如暫時不想再看見某個人的臉,所以她也沒有再出房間,就賴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玩她的舊玩偶。
留在雪城的玩偶沒有北城多,放在床腳小小的一堆。多虧之前被塑料布蓋得牢,這些娃娃都都跟新的一樣,上面一點灰塵都沒有。她躺在床上,童心大發地給它們排了個隊,然後掏出之前陸別塵從商場娃娃機裏給她抓出來的那只酷似金牌的毛絨耗子,放在隊伍末尾。
看來看去,她又把毛絨金牌拿到前面,擺在第一個,正對她的臉。
玩了一會兒将睡不睡的時候,梁芝突然打電話來,一接通就是極快的語速。
“寶兒你幹嘛吶,發那麽多信息都不回!害我還以為那個誰把你給怎麽了呢!”
“呃。”顧慎如一時無語。是啊,她自己剛才也以為……
但梁芝只是開個玩笑,接着就關心起她回到雪城的情況來。關于這個,顧慎如剛好也憋了一肚子感慨沒人分享,于是立刻把從北城出發以來的事情挑着講了一遍,從用小鋼腿滑冰的小姑娘給她寫情書,到顧閑去世時來幫忙的其實是陸別塵,再到家裏的老房子也是被他買走的。
梁芝聽完詫異得使用了一系列感嘆詞,之後說“寶你等一下,我先去把宋振弄死”。過幾分鐘,她才回來撿起電話,“然後呢?”
“什麽然後,沒了啊。”顧慎如已經在抱着手機打瞌睡,迷迷糊糊回她。
“啧。”另一邊梁芝發出嫌棄的聲音,嘆了口氣,“寶啊,你也不小了,我真的不想每次都是我來問這個問題,顯得我很像大媽。”
“啥呀……”顧慎如這時候困得眼皮都撐不開,胡亂咕哝幾句就要挂電話。
“喂喂喂,顧慎如小同學,你給我态度端正點兒!”然而梁芝突然開啓了小媽模式,嘣嘣敲着手機話筒,就好像在敲她腦門兒。
“啊,你好煩。”顧慎如直接把手機扔床邊了,但梁芝精神十足的聲音還是從裏面清晰地傳出來。
“所以然後,”梁芝咬着字問,“你和那個誰,你倆現在是啥、關、系?”
作者有話說:
一則作者亂入的小劇場:
阿如:林小土好煩,怎麽又只伸個手!
作者:寶貝你還想讓他伸哪兒,跟姐姐說。
阿如(愣住半秒之後化身捂臉毛毛蟲):啊啊啊姐姐壞!
塵仔聞聲趕來,一邊護住阿如的耳朵一邊皺着眉打電話:喂晉江麽,投訴一個無良作者,光天化日之下企圖教壞小朋友……
---thankyou---
對不起開了個惡俗的玩笑,祝各位周一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