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玩了一下, 顧慎如的肚子就開始咕咕叫。

“想吃什麽?”陸別塵整理好剛才被她扯歪的衣領,笑着問她。

顧慎如開始在心裏默算各種食物的熱量。

昨天她大膽吃了很多零食,半夜還放肆地吃了小火鍋宵夜, 現在想想簡直恍如美夢。

漫長的一夜過後,今天的她恢複了平時的克制,拉着陸別塵去了一家網上搜到的輕食餐廳。去到店裏點菜的時候, 她還管服務員借了個電子秤, 每一口進嘴的食物都按克算。

吃過飯, 她決定趁下午的好天氣, 去紅白河邊轉一轉。這麽多年沒回來,不知那地方已經變成什麽樣,

餐廳離河邊不算遠, 顧慎如不想坐車, 拖着石膏腿不行又不方便, 最終她摳着下巴想了想, 盯上了停在馬路邊的一排共享單車。

跟北城随處可見的小黃車小藍車不一樣, 這裏的共享單車居然帶後座, 仿佛是專門為她準備的。

“林小土,我要坐那個。”顧慎如扯扯身旁陸別塵的袖子,眼睛裏露出小孩見到喜歡玩具的表情。

沿途經過一家花店,她挑了兩束花,向日葵給顧閑, 白玫瑰給Jen。

捧着一大叢鮮花坐在單車後座時,她感覺自己也像這些花中的一朵,在夏季濃郁的風裏懶散地舒展開花瓣。

前面的陸別塵替她遮擋了晃眼的陽光, 讓她和花都可以舒服地待在一片瘦長的陰涼裏。黑色襯衫的衣角被風吹得飄起來, 輕拂在她手臂上。

她的視線順着眼前寬寬的脊背向上, 越過平直的肩線看見藍色無雲的天空,突然遲遲地被一股久別重逢的快樂擊中。

晃晃腿,她偷偷笑了笑,就像回到多年前那個坐在老式自行車後座上的夏天。

車輪滾過路面上一個小坑,把她颠得“呀”一聲,懷裏抱着的花叢撲簌抖幾抖。

于是她騰出一只手來,一把圈住了陸別塵的腰,貼着他的後背大聲喊:“林小土,你慢點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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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穩前行的單車忽然小小地拐了一下,留在水泥路面上的車轍就像起死回生的病人的心電圖,發生了一個飽受期待的波動。

“好。”片刻過後,前面才傳來回音。

顧慎如把手臂又收得緊了一點,像貓一樣眯起眼睛,翹起嘴角。她把頭埋進鮮花裏,用嘴銜出來一片白色的花瓣。

花瓣被風卷上天空,像突然擁有生命一樣越飛越高、越遠。顧慎如目光追着它,把下巴擱陸別塵的背上沖他喊:“林小土,你騎快點兒!”

“好。”他說。

就這樣一下要快一下要慢,一時向左一時又向右,顧慎如胡亂地指揮着他在人來車往的小路上曲折前行,好像故意要把這條路程延長,最好連成一個可以永遠走下去的圈。

無論她要求什麽,他都說“好”。

所以當他們終于抵達河邊,太陽都已經西斜了。

紅白河狹窄悠長,貫穿了整個雪城,城區內的河段兩旁修建了可以遛彎的步道。

他們沿着步道一路騎行,一直到臨近郊區的野生河段。從前顧慎如練舞的芭蕾工作室就在這附近。還記得那年某個寡言的少年常來等她下課,課後他們就沿着這條河灘步行。她喜歡鑽進高高蘆葦叢裏,再跳出來吓他一跳。

就像現在這樣。

“嘿!”顧慎如從一棵樹後蹦出來,歪歪倒倒出現在陸別塵面前。雖然并沒有吓到人,但她還是忍不住傻笑。

“小心腿,別淘氣。”陸別塵正拿手機研究共享單車該怎麽上鎖,順手扶了她一把。他的手依然是很有分寸地只接觸了她被衣服覆蓋的上臂部分。

顧慎如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刺撓。

“本來好好的,你一說腿就疼。”她幹脆扳住他肩膀直接往他身上跳,“林小土,我不能走了,你背我。”

陸別塵沒有準備,被她撲得趔趄一步,扶住一旁樹幹站穩後一手向後兜住她,側過頭來和她商量:“好,但是你先讓我把這車鎖好,行麽?”

“嗯你鎖吧,我趴着。”顧慎如兩只手扒在他肩膀上,乖巧點點頭,完全沒有要從他身上下來的意思。

一陣風從河面上吹過來,帶來魚在水裏翻騰的聲音。頭頂樹的枝葉沙沙地搖擺,橙色的共享單車在覆蓋了柔軟青草的河灘上站立不穩,被風吹得斜靠在樹幹上。

顧慎如把頭埋在陸別塵肩上嗤嗤地笑。最終車也沒鎖,就那樣被他們留在身後。

紅白河很淺,在夏季水流湍急,河面上很多白色的小漩渦,兩岸是蘆葦和草甸,有零星的樹和野花。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河水反射陽光形成一片碎閃,晃得顧慎如短暫失神,忽然又陷入神奇的穿越感中,似乎時間開始一截一截地往後退。

陸別塵背着她走得很慢也很穩,讓她覺得這樣賴在他身上好像是理所應當的。

她偷偷地看他。他現在頭發有點長了,從後面看,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清晰見到後頸的棘突,他的皮膚變得很白,在陽光下呈現冷調,完全不似她曾經印象中濃郁的麥色,還有他身上的氣味也不同了,湊近了可以聞到熟悉的香皂味,但又額外混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不過除這些之外,似乎什麽都沒變。

人還是那個人,河還是那條河。

顧慎如聽見河裏汩汩的水聲,胸腔裏也随之有一種小幅度搖擺的感覺,如同岸邊枯等的人終于乘上了一艘小船。

下午的陽光愈發濃烈,曬得她把眼睛眯成一條縫。視線立刻變得模糊,藍的綠的色塊。

然後她瞥見一抹紅,睜開眼睛仔細看,原來是一只耳朵,在黑色碎發和橙色陽光的襯托下,已經近似櫻桃的顏色,由上至下漸變,耳垂與脖頸連接的區域顏色最濃。

顧慎如舔舔嘴,心裏忽然卷起一股饞欲。

“林小土,我想吃櫻桃。”她收攏挂在陸別塵脖子上的手臂,用手裏的花束圈住他的脖子,擋住他的視線。

“櫻桃?”陸別塵被一叢花瓣蹭得鼻子有些發癢,笑着側過頭來,“季節都已經過了,回頭去超市碰碰運氣吧。”

然而顧慎如根本沒聽他說話,只是在他回頭時找到一個合适的角度,埋頭一口咬住了那一顆比櫻桃更紅的耳垂。

誰說她想吃的是超市裏那種櫻桃?讓她饞的可不是水果。

遠處河上,一條肥肥的魚突然躍出水面,回落時砸出壯觀的水花,在陽光下短暫制造出一束彩虹。

陸別塵平穩的腳步和未完的話一起僵住。

顧慎如有種小船快翻了的感覺,于是松開他咯咯地壞笑。她發現自己剛才咬得不輕,居然在他耳朵上留了一圈淡淡的牙印,不過她并沒什麽負罪感,反倒頗為滿意地舔舔嘴。

“甜,再來一下。”說着作勢又要張嘴。

陸別塵偏過頭躲開了,臉朝向另一邊空空的路,沒有看她。

顧慎如卻正在玩心大發的興頭上,手勾住他的下巴,笑得龇開一口小白牙,“再來一下,就一下!”

但陸別塵掙開她的手,再次躲開。“別這樣,我怕你——”原本沉默的他突然開口,話說得比平時急快一些,但也只說了一半。

顧慎如聽他語氣正經,終于老實下來不再亂動,想他大概就是怕她不小心摔着之類的。

“好嘛不玩兒了,小氣。”她趴回他肩上,像個興猶未盡的小孩。

太陽陰了一下又出來,河水還是亮晶晶的。陸別塵背着她繼續往前走,什麽也沒再說了。

“林小土,你不會生氣了吧?”顧慎如卻有點靜不下來,忍不住戳戳他的後腦勺。

“沒有,別瞎想。”然而他的語氣已經恢複平靜。

“哦。”

過幾秒鐘,她又戳戳他,“林小土,我感覺到你的心跳了。”一下一下存在感很強烈。

“那是你自己的。”回她的還是那個平靜的聲調。

“是嗎?”顧慎如一愣,仔細感覺了一下,似乎還真有點分辨不出來。

“好吧。”她忽然覺得有點悻悻然,恰好頭頂的太陽又陰了一下。“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走一會兒。”她斂起所有貪玩的心思,拍拍他。

但陸別塵并沒放她下來。他的兩只手牢牢托住她的腿彎,把她往上颠了颠,反而讓她在他背上趴得更穩了。

“前面有水,你別下來。”他一邊繼續走,一邊輕聲說。

顧慎如擡眼,看見前方悠長的濕潤河灘在陽光下一星一星地閃,一旁的河流變淺變緩。

她異樣波動的心情也終于随之平靜,覺得這樣也挺好。

她想去的是一片河中島,距離來時的路有些距離,遠遠看去全是高草,偶爾有鳥路過,屬于完全野生的地帶。

陸別塵在岸邊脫下鞋襪卷起褲腿,涉水将她馱上那塊小小的島嶼。

一上島,周圍變得格外安靜,再也聽不見偶爾路過車聲,只剩下河水流淌和風吹拂草地的聲音,好像他們已經離開了城市,短暫地回歸了山野。

從小島上看,河面很寬。顧慎如抱着膝蓋坐在水邊的草地上,想象着這條河在冬季冰凍的樣子。

昨夜意外看到她幼年時和父母在一起滑冰的錄像,雖然對那些片段已經沒有記憶,但視頻中的背景卻讓她一眼認出來,就是這一片。過了這個草長莺飛的夏季,這裏的河面又會重新封凍,變成穿紅色羽絨服的孟廷第一次帶她觸摸冰面時的樣子。

“林小土,我想好了。”抱膝坐了一會兒,她突然手向後撐住地面舒展了身體,嗓音清亮地開口。

作者有話說:

今天我們阿如請客,吃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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