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王夫子平涼侯往日一副涼薄樣,脾氣竟……
蕭神愛怎麽也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她深受打擊,被宮侍簇擁着送往太醫署的時候,都還是懵的。
初春冰雪消融,消息傳得比東風還快。齊邯恰巧昨晚當值睡在官署中,接到消息趕過來時,蕭神愛正坐在紅木圈椅上,伸着手讓人瞧自個的傷。
晨曦籠罩着那少女,她整個人都沐浴在一層金光裏。
太醫令顯然對她的傷很驚奇,一邊清理傷口一邊問:“郡主是怎麽傷的?”
“我、我摔了呀。”蕭神愛不大想提這件事,目光四處躲閃。
“那也不至這般重吧。”太醫令又道,“郡主旁的地方可有受傷呢?可以一并瞧瞧。”
“沒、沒了。”她又羞又怒,別過臉說,“橫街上青磚翹了起來,我沒發覺,被絆了一跤。”
彼時宮侍及時将她扶住,但她慌亂間想找個東西抓着,手心便蹭到了宮牆上去。
“好啦鄭太醫令,你話好多啊。”蕭神愛整張臉氣鼓鼓的,用力狠瞪了他一眼。
太醫令并未被她給吓到,卻還是佯作驚慌的擺了擺手:“是是是,下官不問了,郡主莫氣。”
蕭神愛睜大眼強調:“我沒生氣!”
眼見她別過了臉不理人,又重哼幾聲,太醫令心道,這大概是惱羞成怒了。
齊邯緩步入內,在她身側站定。
剛才傷口覆着光沒瞧清,此刻才看到,竟是直接蹭了一層皮下來。
他去觀蕭神愛的面龐,卻見只是眼圈略微泛紅,鼻尖凝着抹淡粉,說話聲抽抽噎噎的,愣是忍住了沒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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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般的傷口,不必親自體會,也當知是如何感受。
“你來幹什麽呀?”見他站在一旁,卻又半晌不說話,蕭神愛擔心是來看自個笑話的,“沒什麽事你就走吧。”
她一個眼神,齊邯就能知道她心中所想,當即嘆了口氣,無奈問道:“可還疼麽?學堂那邊,要不要着人去告個假?”
太醫令嚯的瞪大了眼,想不到這平涼侯往日一副涼薄樣,脾氣竟這般好。
被郡主平白擠兌了一通後,還能低三下四的哄回去,當真是不得了。
他像是看透了什麽不為人知的東西,視線在倆人間來回着。
“不行!”蕭神愛急忙坐直了身子,低頭看看自個的手,“還好傷的是左手。”
今日可是第一日!怎麽能告假?
若是今日告假了,那她今早、昨日、前日的準備,豈不白費了!!
“郡主別動!”太醫令将她給拉了回去,“還沒上完藥呢。”
齊邯揉揉眉心,輕聲問:“那怎麽辦?等上好了藥過去,怕是來不及了。”
蕭神愛左右掃視一圈,最終下了決定,讓清檀先去替着,順帶跟夫子說明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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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檀提着蕭神愛的小書簍到學堂時,裏頭零零散散坐了幾個人。
她想了想,替蕭神愛選了個靠前的位置。
郡主難得這麽重視,可不能坐後面給耽誤了。
選好了位置,清檀便開始在桌案上擺東西。她滿頭青絲随意挽了個髻,插戴一二首飾,瞧着便覺賞心悅目。
“你是哪家的人?排行幾何?”忽的,有少女喚住她,問了一句。
清檀微微側首,輕聲道:“我姓陸,在家中行七。”
陸七娘。
霍從織将這三字在舌尖上滾了一圈,記不起來這個人。
想來也不是什麽厲害人物。
“陸七娘。”霍從織喚了她一句,聲音柔柔道,“我新換了墨塊,不大會弄呢,你可否幫我瞧瞧啊?”
霍從織是安定伯的幼女,因是老來得女,頗受寵愛,遂将她送到了宮中女學。
而安定伯,則是皇後的親大哥。
她幾個跟班還沒來,在場其餘幾人她不好招惹,便想着使喚這個不知名姓的。
女郎們不能将婢子帶進學堂,這是霍皇後親定下的規矩。
在學堂裏的一應事,都得親力親為。
蕭玉露嗤笑一聲,轉過身子,拉長了腔調:“霍姑姑,這種事兒,還是該自個來吧?”
說得好聽,不就是想找個人給她磨墨。想她一個未來縣主都自己幹了,也不知道霍從織哪來的架子。
在這一點上,蕭玉露難得和蕭神愛達成了共識。猜想霍從織去年底才來長安,或許不識清檀,她很壞心眼的沒有點明,只在那陰陽怪氣。
“玉露,我确實不會啊,有心請教陸七娘子,不行麽?”霍從織沒想到,蕭玉露這麽個鼻孔朝天的,竟然會維護人?
清檀擡眸往霍從織桌案掃過一眼,認出她用的墨塊後,輕聲說了使用之法。
卻并未過去。
霍從織有些着惱,沒料到她這麽不識擡舉,正要說話時,一人緩步入內,輕笑道:“都這麽多人啦?”
“對呀,第一日嘛。昨日宋阿兄被放回去,澄姐姐阖家團聚,我還以為不會來呢。”蕭玉露又着急忙慌轉過頭,“占了澄姐姐從前的位置,澄姐姐不會怪我吧?”
清檀看着蕭玉露左忙右碌,暗想她這是嫌齊王府太無聊了,專程來學堂吵架的吧?
“自然不會。”半晌,一道溫和聲音響起,聽着卻像是從牙縫裏發出來的。
清檀側首,卻發現那宋澄在旁邊落座,還沖自個甜甜一笑。
自家郡主雖與這宋娘子素來不合,但清檀隐有感覺,她今日,恐怕是沖着自個來的。
将宋鳴送進刑部,再到宋侍郎被聖人問責,她叔父陸運可是出了大力氣的。
宋澄不恨才怪。
盡管先前已經聽人議論過,霍皇後親自召了新夫子來,看清來人時,清檀還是不可避免的一怔。
她起身,同夫子說明原委,又道:“郡主上完藥便會過來。”
郡主?
霍從織一怔,驚疑不定的望向清檀,想起那郡主的跋扈,連叔母衛國夫人都甘拜下風,她身子忍不住發顫。
王夫子今日講的,是列女傳,混着女誡一塊兒講授。
這些東西小貴女們早都學倦了,因新夫子來的那股子熱情勁,一下子消散殆盡。
然而這次的,卻與以往不同。王夫子對各種典故可謂是信手拈來,也并不随意評判人物,只将事跡娓娓道出,讓她們自個揣摩。
到了女誡中的各種閨訓,更是和從前聽到的完全不同。
小貴女們一下子精神抖擻起來,原來這些東西,還能這麽講啊?
講完後,王夫子讓衆人任意選個人物品評。
“陸姐姐,我忘帶墨塊了,可否借你的用用?”宋澄低聲問着。
清檀剛磨好了墨,順手墨塊遞給她:“喏。”
宋澄看了一眼,又道:“姐姐這墨塊我用不習慣呢,可否請姐姐……”
清檀覺得自己很倒黴,怎麽今天都想讓她幫忙研墨啊?遂不理宋澄,低頭寫自己的東西。
宋澄也不以為忤,繼續笑吟吟在旁坐着。
王夫子問起宋澄怎的不寫。
她站起身回道:“回夫子話,我忘帶墨錠,然陸姐姐不願借我。”
“來學堂裏,墨錠都能忘帶麽?”王夫子輕飄飄瞥她一眼,聲音淡淡。
沒想到夫子竟先對她發難,宋澄一時漲紅了臉,卻又見那王夫子轉向清檀,神情猶似問詢,臉上便帶了點得色。
清檀無法,只得起身回道:“回夫子,我已将我的墨錠借與了宋娘子,她說用不慣,我亦無他法。”
她聲音沉穩,舉止有度,所說的話讓人聽了便覺信服。
王夫子又将她說了幾句,讓人給宋澄拿了塊墨,此事似乎就這麽過去了。
然一堂課畢,王夫子卻點了點清檀,淡聲說:“你随我來。”
眼見着清檀随王夫子出了門,宋澄臉上的快意怎麽都掩飾不住,若不是在宮裏,差點就要放聲大笑。
“澄姐姐。”蕭玉露轉過頭,手肘撐在她桌案上問:“你可知你身旁這人是誰?”
宋澄回她:“不是郡主的女官,東宮陸掌藏麽?”
一旁心神不寧的霍從織聽了,面色愈發蒼白。她方才,竟使喚有品級的女官替她磨墨!
蕭玉露滿意點點頭:“那你可知,今日的新夫子是何人?”
“左不過是哪位诰命夫人或學識高深之人。”周遭隐有幾道嘲諷視線落在身上,宋澄不欲跟她多言,全副身心都随着清檀去了,恨不能親眼見到她被王夫子訓斥的場景。
如此,也能略緩緩她對陸家的恨意。
“猜對啦!還真是位诰命夫人!”蕭玉露鼓掌誇她,興奮道,“咱們王夫子是陸家婦,得聖人親封弘農郡夫人。你說巧不巧?她呀,正好是陸掌藏的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