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淩霄觀想她現在就記挂着他(二合一)……
初春的陽光照上宮牆,瓦沿上篆刻的瑞獸栩栩如生。
齊邯驀地想起昨日,蕭神愛曾派人給他送了幾樣菜,他以為是像往常給他送東西罷了。如今細想,每道都是精致的素膳。
當是怕他昨日用不得官署膳食。赫拉
一股不知名的情緒湧上來,齊邯捏着書簍的那只手,用力到指尖近乎泛白。他垂首去看身旁的少女:“桐桐。”
蕭神愛背着手,歪頭看他:“嗯?”
喚完那一句後,齊邯卻驟然失了聲,手足無措站在那。
往日裏果決沉穩的一個人,竟是莫名顯出了些呆滞。
蕭神愛抿了下唇角,輕聲問他:“你中午想在何處用膳?嗯……去金玉閣可好呢?他們家的春餅、柳葉韭、碧澗羹都不錯。”
少女的唇角凝着一抹笑意,同他閑話着家常,聲音如流水潺潺。
她明明什麽都知道的,可她卻什麽也沒說。
只因怕他傷心。
齊邯心尖猛地一顫,如擂鼓般狂跳不止,掙紮許久後,他驀地伸出手,緊緊将她攥住。
“好,去金玉閣。”他答道。
那只手纖細而柔軟,帶着點微微涼意,他仿佛抓住了此生最旖旎的一個夢,半絲都不肯放開。
從金玉閣用了膳食,在車上齊邯又給她上了次藥,蕭神愛依舊是抗拒的,但倆人在馬車裏,很輕易的,她便被那人給桎梏住了。
“你輕一點呀。”蕭神愛軟着聲音撒嬌,垂眸看齊邯往她手心抹藥粉,“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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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邯擡起眸子,卻見她眼睫顫巍巍的,卷翹纖長的睫羽上,還挂着幾滴淚珠。
欲墜不墜,最為惑人。
他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眸色略暗幾分,手上的動作輕得不能再輕,然蕭神愛還是呼痛:“好疼啊,不塗了好不好?”
齊邯将她試圖蜷起來的手攤開,輕聲說:“等過兩日,結痂了就不疼了。”
蕭神愛撇了撇嘴,上好藥後縮在車廂角落裏頭,捧着手默默掉眼淚。
她蜷縮成了一小團,茜色的裙擺鋪散開,右手捧着自個的左手,淚珠啪嗒啪嗒往下掉。也不出聲,只悄無聲息抽噎着。
齊邯無法,将人摟了過來,輕聲問:“怎的哭了,可是還難受着?”
蕭神愛一邊抹眼淚,一邊哽咽道:“都怪你,你太讨厭了!”
齊邯怔住,不知自己怎麽又招惹了小祖宗,不敢貿然搭話。
她今日太乖巧貼心了些,貼心到他都差點忘了他的秉性。
事實上,她今日能不作不鬧這麽久,已經是極限了。齊邯覺着,他不能再奢求別的。
“你昨兒不是來東宮了,怎的不告訴我有塊磚翹起來了?”蕭神愛氣咻咻的質問,惱道:“都怪你。”
齊邯:……有點意外,但好像又不是很意外。
深吸了口氣後,他拿着帕子,替蕭神愛将淚痕輕柔的抹去,溫聲解釋:“桐桐,我昨日并未見着……”話說到一半,他觑見蕭神愛的臉色,忽的改了口,“都是我不好。下回再走過時,定要仔細留意那些青磚。”
他認錯認得太快,以至于蕭神愛都怔了許久,神色恍惚了一下。
但蕭神愛是什麽人啊?真要作起來的時候,就是蕭晗也能頭疼,她才不會因此就輕易低頭呢。回過神後,她一揚下巴:“行吧,既然你知道錯了,那就算了。”
“我要吃核桃!”想了想,她便頤指氣使的說了句。
她睫毛上還挂着淚,顫巍巍的想要往下墜,卻偏要驕縱的說着這番話。
齊邯哭笑不得,垂首問她:“我這會子剝給你?”
“嗯。”蕭神愛如貓兒般輕應了一聲,眼簾低垂,瞧着焉耷耷的。
她被齊邯半攬着,一只手抵着他的胸膛。雖是孟春,但齊邯穿得單薄,她能清晰感受到,心髒在裏頭蓬勃而沉穩的跳動着。
蕭神愛唰的一下紅了臉。
她慌裏慌張的,掙紮着想要坐穩些。然一只手受了傷,僅有一只能使上力氣,一個脫力,她便徑直跌進了齊邯懷中。
只是這一次,齊邯卻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溫度熾熱,蕭神愛被燙得心尖一顫,怔然擡首看他。
卻見齊邯垂首,同她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的身子驟然僵住了。
倆人氣息交融纏繞,蘇合香萦繞于呼吸間,獨屬于男子凜冽的氣息将她裹挾住,霸道的不肯放松半分。
蕭神愛緊緊攀住了他的衣襟,手心與他胸膛緊密相貼,呢喃了聲:“子彰。”就在她怔神的當口,車架停了下來。
齊邯動作一頓,眸子裏閃過一抹戾色,閉了閉眼,覆在蕭神愛手背上的那只手緩緩移開,替她攏了攏衣襟,動作輕柔的扶正了她的身子。
而後猛地掀開車簾。
他眸子裏的陰鸷之色,雖是一閃而過,卻仍被蕭神愛清晰捕捉到了,她便順着他的視線朝外看去。
卻見車馬停到了謝府門口。兩名少女相攜着從中走出,正是嬌俏愛笑的年紀,卻穿着身素淨的衣衫,眉眼低垂。
蕭神愛倒識得那倆人,是齊邯的兩個庶妹。
随着倆人出來的,是一名言行舉止皆是上等的仆婦,那仆婦走到馬車旁行了個禮,輕聲道:“五郎,夫人不想見了故人感傷,今個就不去了。只勞煩五郎帶兩位小娘子同去,讓她們盡盡孝心。”
這仆婦是李初柔的陪嫁李媪,故而她對着齊邯時,還是照着從前在平涼侯府的稱呼。
齊邯點了點頭,淡聲道:“知道了。”又看了眼李媪後,他将車簾放下。
齊嘉良薨後,他的幾個姬妾各謀出路。
齊丹玉和齊丹影的生母都改嫁了,她們便跟着嫡母李初柔過活,一直在謝家養着。
待兩個小姑娘上了後面一輛車,隊伍重新行駛起來。
齊邯的手不知何時扣在了蕭神愛的腰上,啞着聲音問:“桐桐,你方才喚我什麽?”
蕭神愛臉上浮現一抹緋色,羞得連指尖的粉都濃了幾分,轉過了身子不理他。
齊邯又哄了幾句,她含糊道:“沒什麽呀。”
“是麽?”齊邯在她腰肢處,不輕不重的按了下,聲音帶了幾分笑意,柔下來哄她:“桐桐,再喚我一聲聽聽。”
蕭神愛擡眸瞥了他眼,又飛快的垂下眼簾,掐了掐指尖,輕聲道:“子……子彰。”
子彰,是齊邯的表字。
尋常的兩個字,從她口中出來,端的是婉轉纏綿,惹人遐想。
齊邯猛地一頓,随即輕笑了聲,低聲應道:“嗯,我在呢。”
車架行駛途中,到底有幾分颠簸。順着這份颠簸,蕭神愛便覺倆人愈靠愈近,而他的那只大掌,更是緊攬着她不放。
一陣東風拂過,将紗簾掀起一角,微涼的風便順着那間隙灌了進來。
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反倒有種松口氣的感覺。
極為清新舒爽。
“齊邯。”蕭神愛百無聊賴的摳着他衣襟上的暗紋,聲音輕柔,“你從哪兒學壞啦?”
齊邯側首,不動聲色的望着懷中少女。
蕭神愛往日都是直呼他齊邯的。若是撒嬌時,則會喊他哥哥,倘若不高興了,則是連名字都懶得喊一聲。
卻極少喚他的表字。
倆人之間已經夠親密了,甚至連太子都默許了此事,可他猶嫌不夠,妄圖索取更多。
他撚了下少女的指尖:“桐桐告訴我,哪裏壞了?”
哪裏壞?還需她告訴嗎?
蕭神愛怔了一下,旋即又耳根子發燙:“你…你哪裏都…都…”這樣意味不明的話,她聽了便心尖發顫。
看着她羞惱的模樣,齊邯不忍再步步逼迫,只笑了幾聲,将人往懷裏帶了幾分。
出城後,齊邯一面給她剝核桃,一面問起了今日學堂裏的事。
“聽說是打起來了,可有傷到你?”齊邯問。
蕭神愛搖了搖頭,小聲說:“沒有呢,是弘文館那邊鬧的,就是打得太可怕了些。”她神色略有怔忡,掐了下指尖,似是驚魂未定。
齊邯眉宇微攏。
弘文館裏具是皇室親眷。雖夫子都是頂好的,勤懇讀書的也多,但裏頭的浪蕩纨绔還是數不勝數。每日除了招貓逗狗,似乎沒什麽旁的事做。
又或是合起夥來作弄人。
齊邯從前養在宮禁,一開始就是被安排在弘文館進學,很清楚裏頭是什麽情況。
他剛去時,館中不少人看不慣他,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齊邯至今都記得,有一人曾以袖掩面,拒絕與他同桌:“他身上帶孝,跟他一塊兒會過了晦氣。”
他直接将那人提着領子揍了一頓,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單方面毆打。
彼時他父親新喪不過三月,皇帝憐惜,朝臣輿論也偏頗,非但沒有任何懲處,反倒是将那人趕回了家中。
至于那人後來如何,齊邯倒是有些想不起來了。被皇帝不留情面從弘文館趕回去,只怕已經被家族放棄了。
齊邯很清楚,依靠皇帝的憐惜,是最不牢靠的。帝王情緒多變,那點子憐惜,轉瞬就會化為烏有。
想讓人敬他,唯有先讓人畏他、懼他。
再後來,他每一樣都是翹楚,是館中衆人難望項背的存在。弘文館無人再敢輕視他、欺辱他,全都對他畢恭畢敬,将他的話奉為圭臬。
只因他們不但讀書讀不過,就連最擅長的打架鬧事,在齊邯面前也仿佛只是過家家。
校場演練,他很輕易的便能以一敵多,将他們揍得找不着北。他縱然也渾身是傷,但那渾身的煞氣、還有眸子裏的陰翳,能駭得人夜半驚醒。
然在皇城這樣肅穆的地方,弘文館那群人再頑劣,也極少發生鬥毆。
齊邯蹙了蹙眉,輕聲問:“是何人在鬧事?”
“啊,他們全都打起來了。”蕭神愛掰了掰手指,竟是想不出沒參與的人,“先是我小叔打了霍餘幾拳,六叔家的哥哥去給霍餘幫忙,後來人就越來越多。”
齊邯握着她的手,輕聲問:“是霍餘得罪了越王?”越王那暴躁性子,又是被寵慣了的幼子,上頭的兄姐都能當他爺娘了。能跟人打起來,倒也不奇怪。
一聽他提起這個,蕭神愛噌地就竄上來了幾分委屈。
她揪了揪縧帶,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開始告狀:“霍餘欺負我!”
齊邯剝核桃的動作一頓,卻聽她又道:“我告訴了我小叔,他氣不過,就将霍餘給打了。然後……”她攤了攤手,“然後就是這樣了。”
齊邯知道越王同她關系一向不錯,會為了她打架,實屬常理。
“霍餘如何欺負你了?”齊邯聲音輕柔的問她,只是那語氣裏頭,卻隐隐夾雜着幾分怒意。
蕭神愛将宮縧揉皺成了一團,委屈到眼眶都紅了圈,小聲說:“他用角球扔我,還在背後拿我取笑。”
齊邯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眸中斂着戾氣,手掌微一用力,一顆山核桃頃刻間粉碎。他冷聲道:“此獠,太過放肆。”
“還好啦,反正我也拿角球砸了他。”蕭神愛揉了揉眼睛,小聲嘟囔,“看着還挺疼的诶。”
還是一擊即中!
看來她前段日子苦練投壺,真是沒白費功夫啊!
核桃肉堆了滿滿一盤子,精白的細膩瓷盞襯着琥珀色的核桃肉,極為賞心悅目。
他剝好了,蕭神愛卻又嫌太硬了,硌得牙疼。
她剛才說想吃核桃,不過是在鬧而已。齊邯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只笑了笑,将那碟子核桃肉收到一旁,以備她待會要吃。
離淩霄觀還有一段距離,齊邯估摸着時辰,把人給哄睡了。
她将臉埋在他懷中,雙頰睡得紅撲撲的,身子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顯然是睡熟了。
齊邯凝着她看了許久,待到确認以後,方才掀開紗簾喚了趙碩過來:“那霍餘是霍家哪一房的?”
“是霍家長房的。”趙碩剛才就去跟清檀打聽了一番,聞言立馬回了句。
霍家長房,那便是安定伯府的了。齊邯頓了一下,他依稀記着,安定伯與皇後非同母,同皇後的關系也遠不如衛國公親近。
懷裏的人似乎動了動,齊邯立刻感受到了,他垂眸看去,發現她只是輕微翻了個身,方才放下了心。
“知道了,你着人盯着些。”齊邯靜靜想了一會,淡聲吩咐了句,随即便要放下紗簾。
趙碩應了聲是,不經意間擡眸時,便見那美人被他家侯爺攬着,整個人都窩在侯爺懷裏,只能隐約瞥見幾绺如雲的烏發。
怔神間,他突的感覺頭頂一涼,驚得他慌忙擡起頭,卻見齊邯一手掩着懷中人,垂眸看着他,眼神陰沉得駭人。
趙碩頓時頭皮發麻,咽喉像被扼住了般發不出半點聲音,他急忙收回了目光,片刻後,方才感覺頂上彙聚的視線有所轉移。
竟是護得這般緊,趙碩咋舌。侯爺出門慣常是騎馬的,也唯有同郡主在一起才會乘車。
又過了半個時辰,一行人終是到了淩霄觀中。
齊氏姐妹二人由婢子攙扶着下了車,立在一株老梅樹下,翹首看兄長的馬車,卻沒見兄長有半點要下來的意思。
倆人不禁有些窘迫,不住地低頭看自個的鞋面。
清檀最是清楚自家郡主的脾性,知道她這會要是被喚醒了,定是要發作一番的。見倆人似是無所适從,她便上前笑道:“兩位娘子少來淩霄觀,不如先在觀中逛逛呢?”
倆人對視一眼,齊齊搖頭:“多謝陸掌藏,只是掌藏平日也忙,我們姐妹不敢勞煩掌藏,還是在這等着兄長吧。”
蕭神愛喚她清檀,她們可不敢跟着喚,而是恭敬喚了她的官階。
這姐妹二人自小寄人籬下,端的是會看人眼色,說話時也帶了幾分謹小慎微。
清檀笑了一下:“不妨事的,我就當是在觀裏散散心了。”
齊丹影架不住勸說,兼之自個也對後院景色起了興致,便借着寬大的衣襟扯了下齊丹玉。
齊丹玉猶豫一瞬,終是應下。
幾人游玩一圈回來時,正巧碰上齊邯從車上下來。
姐妹二人心中一凜,理了裙裾就要上前拜見,卻見齊邯轉身背對着她們,伸着臂膀,從馬車上小心翼翼扶下一人。
那人着了身茜色泥金長裙,其上的方勝暗紋在午後陽光下若隐若現,裙帶系了個酢漿草結,将她襯得明豔動人。
身段便已夠出衆,偏又生得一副雪膚花貌,紅珊瑚耳墜在臉側挂着,折射出幾許光芒。
倆人忙整饬了下神情,叉着手給來人行禮。
“免禮。”蕭神愛淡聲說了句。
她走近了,倆人這才瞧出她臉上暈着抹淡淡的粉色,盈盈桃花眸含着水光,明顯是剛睡醒的模樣。
不禁想着,剛才許是郡主仍在休憩,兄長才未下車。
齊郁早就候在一旁,旁邊還跟着幾個觀中的乾道,皆着青碧道袍。見齊邯終于肯下車了,忙上前恭敬道:“兄長,已經備好了,可要現在過去?”
齊邯颔首,淡聲道:“可。”
看着面前的庶弟,他面色略有些複雜。
齊郁,紛郁郁其承遠兮。
取自楚辭,精挑細選。
而他出生時,恰逢父親得了從邯鄲升遷回京的消息,興奮之餘,丢給他一個邯字。
當年母親沒少為這事同父親鬧過。父親同母親不過是尋常世家夫妻,偶爾也有恩愛時光,但大多時候是相敬如賓的。
他依稀記得,只要倆人一吵架,母親便會拿此事出來刺父親,父親便會敗下陣,沉着臉不再發一言。
“你昨晚宿在觀中?”齊邯問道。
齊郁略欠了欠身子,輕聲回道:“是,昨晚時辰不早了,又想着兄長今日要過來,便沒回去。”
法事昨日已經做過,是齊郁主持的,今日幾人來淩霄觀,只是來上柱香。
齊邯點了點頭,以示知曉,随後便帶着蕭神愛一路往內裏殿宇行去。
他行在前面,齊郁看着他刻意放慢了腳步,不時的同身旁美人絮絮低語。許是說到了什麽,那人鬧起了脾氣,他便俯首低三下四的哄着。
齊郁的視線落在那袅袅背影上,神色略一怔忡。
“這幾株茱萸開得還算不錯。”齊邯将蕭神愛引到了殿外廊檐坐着,低聲囑咐,“等我片刻,我去去就來。”
蕭神愛點點頭,輕聲回他:“好啊,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在這看會景色,挺好的。”
她難得有這麽懂事乖巧的時候,齊邯心底柔軟一片,眉眼也于剎那間溫和下來。春寒料峭,齊邯擔心蕭神愛受了涼,替她将披風系好後,他才轉身進殿。
茱萸的枝桠未經修剪,有幾簇伸進了廊內,鵝黃的花瓣墜在枝頭,于淺金色的融融春晖下舒展身姿。
幾許光透過枝桠間隙照入廊內,留下片斑駁痕跡。
蕭神愛側趴在闌幹上,饒有興味的看了好一會,輕聲說:“此處景色倒是不錯。”
“是。”清檀從觀中取來了茶水,替她倒了小半盞,又拿出幾塊梅花糕,“我方才帶着齊娘子二人去後院轉了轉,幾株老松枝葉遮雲蔽日,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蕭神愛聞言有些意動,手指在闌幹上一點一點,糾結了好一會子,終是搖了搖頭:“罷了,待會再去吧。”
既答應了齊邯在此處等着,為免他出來見不着她後着急,還是等他出來後再說。
清檀在她身旁坐下,同她一起用着那幾塊梅花糕:“我方才同齊娘子說了幾句話,倆人瞧着,都是好說話的溫和性子。”
“嗯,我知道的。”蕭神愛歪着頭小口咬梅花糕,細細應了一聲。
她從前也同這倆人相處過幾次,知曉倆人性子溫吞得很,若非如此,李初柔也不會願意将她們帶在身邊養着。
看着她乖巧吃糕點的模樣,清檀笑了下,又替她添了半盞茶水。
昨日做過一場法事,許多東西都還未撤去,齊邯就這這些用具祭奠了一番。
退到旁側後,他看着接連上前的弟妹,略有些怔神。
人活着和死了是不一樣的。
父親生前同母親聚少離多,他從沒覺得母親有多在意父親,然而父親過身後,她卻願意替他照顧庶女。
人一旦沒了,似乎從前的一切散發着光暈,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一概都鍍了層柔光。
就比如說他如今,不再在意母親所抱怨的取名參差,卻依稀還記得些父親教他讀書習武的場景。也還會偶然想起,父親發覺他天賦過人後,為他尋訪名師的過往。
這大概,就是人死了的唯一好處。
幾人上完香,同道士們說了幾句話,商讨過供奉後,便退出了殿宇。
庭院中春光明媚,參天銀杏抽了新芽,兩側栽種的垂絲海棠綴滿茜色的萼瓣,為這宏偉森嚴的宮觀,添了幾分宜人的閑适。
少女坐在回廊下,斜倚着闌幹,側首枕着藕臂,清豔面容在茱萸枝桠後若隐若現。一簇簇光打上去,襯得她恍若神仙妃子。
齊邯勾唇淺笑了一下,眉眼一寸寸轉柔。
父母的婚姻,他半點也不向往。
他并不想死後她才記起自己的零星一點好處來,而是想她現在就記挂着他。
牢牢的記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