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金簪尋短見怎麽尋?要不你先給我示範……

偌大的東宮,還是同往常一樣靜谧清冷。

只是那門口駐守的禁軍,卻顯露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架勢來。

張望過幾眼後,蕭神愛斂目入內,由林易引着去了崇政殿。

蕭晗今日着了一身青衫,廣袖寬袍,烏發以一根墨玉簪随意收束着,竟是罕見的文士打扮。凝望入眼,只覺儒雅萬分。

聽到她入內的動靜後,蕭晗放下手中書卷,擡目朝她一笑:“梧子來了?”

蕭神愛忍下鼻尖酸澀,朝他點點頭:“嗯,阿耶,我回來了。”

倆人捧着茶盞對坐良久,蕭晗輕聲說:“可有什麽想問的?”

蕭神愛搖搖頭:“沒有。”夏末時節,即便是長安城也有些涼,她揪了幾下自個單薄的衣擺,讷讷道,“阿耶,你近來身體怎麽樣了。”

蕭晗突的笑了笑,柔聲回她:“嗯,沒什麽大礙。”

餘光瞥見她握着杯盞的手一直打顫,蕭晗嘆了口氣,無奈道:“別擔心了,我挺好的。”

蕭神愛有許多話想問,但現在東宮裏到處都是守衛,她不敢随便亂說話。

靜默片刻後,她說:“阿耶,我今日就搬回來吧。”

“不必,我已給聖人上疏,請他允準你出東宮。”蕭晗神色很平靜,仿佛在說的不是自個的事,“這兒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蕭神愛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些,氣惱道:“那何處才是我該待的地方呢?”她從出生起就住在東宮,十數年的時光,她還能去哪?

“聽話!”蕭晗聲音嚴厲,也大聲回了一句。

蕭神愛突的就卸了力,無助的看着他:“阿耶……”

Advertisement

蕭晗輕揉眉心,聲音溫和:“這幾日,你且先住在你祖母宮中,走吧,先去宜秋殿将你的東西收拾了。”他說着,便要送蕭神愛離開。

見她仍舊坐在那兒沒動,便放低了聲音說:“梧子,有些時候不需要多高超的技巧和手段,挑撥離間這種事兒,只需其中一人起了疑心即可。”

蕭神愛啞然。

她驀地就想起了兄長。

許是兄長的事兒,讓祖父早就對父親起了疑心,此次不過是個發作的機會。

她扯住了蕭晗的衣袖,輕聲問:“父親擋了誰的路?”

蕭晗仍舊是一派雲淡風輕,勾唇笑了笑:“我為太子多年,擋了太多人的路。”

無論是底下想上位的弟弟們,抑或是朝臣有過節者,無不逮着機會就想将他啃下一塊肉。

宜秋殿的東西很多,但蕭神愛卻沒打算帶太多出去,畢竟是去旁處居住,父親現在又是這幅情境,她不想惹人非議,只打算帶幾個箱籠即可。

窗外天光明媚,幾只蟬仍在低低的鳴叫着,蕭神愛指揮着人将衣物裝進箱籠中。

清檀捧着個錦盒找了過來:“郡主,這個盒子擱在桌案上,可要帶?”

蕭神愛看去,是要去學堂收拾行囊時翻找出來的。她接過盒子轉去了內書房。

從前看得匆忙,今日恰巧得了空閑,她倒是想一張張仔細看一遍。

內書房軒窗緊閉,幾簇燭火點在屋中,散出幾道幽幽的光。

蕭神愛将那錦盒擱置在腿上,一張一張仔細翻看着。

每一封,落款都是伯昭。而日期在最後的那幾封信,更是在追溯往昔,字裏行間透露出關切之意。

蕭神愛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又往下翻,卻發現了不同的字跡。她自然識得,那是母親的字跡。

寫了好幾封,內容大致差不離,且最後都有一句話:家宅和睦,莫要相擾。

很簡單的一句話,道盡了疏離之意。

蕭神愛一下子懵了。這幾封最後的日期都是一樣的,可見是同時寫了數封,最後估摸是挑揀了一封送出去。餘下的,便同那人送來的信箋一道,裝在了一塊兒。

或許是青蔥年少時的一丁點回憶,又或許是想提醒自個,總歸都沒扔。蕭神愛懷疑,父親可能壓根就不知道這些信箋,否則早就付之一炬了。

信箋中母親說的話,竟與她從前所構想的大不相同。

她驀地将蓋子蓋上跑了出去,問道:“可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绮雲望向她手中這個盒子,輕聲問,“這是什麽?郡主也是要帶走嗎?”

蕭神愛神思飄忽片刻,緩緩搖了搖頭:“不了,去幫我端一盆水過來。”

宮侍依言而去,不大一會就端了盆清水過來,蕭神愛遣退衆人,将信箋一張張浸在清水中。一旦接觸了水,其上的字跡便開始模糊起來,紙張吸了水後亦開始腫脹,只需稍稍攪動,便可碎成渣滓。

這些東西,無論是留在東宮,還是帶出去,她都覺得不妥當。

唯有碾碎成渣,不留一絲痕跡,她才能放心。

将東西都處置好後,她長舒口氣,喚了绮雲進來,讓她将東西帶下去處置。

離開前,她又去了趟崇政殿,在殿門前拜了三拜。蕭晗始終未出來,卻讓林易給她拿了個盒子,揭開一看,裏頭裝的盡是金葉子。

霍皇後将她安排在了承香殿旁的珠鏡殿居住。

不大不小的殿宇,因着許久未住人的緣故,顯出幾分荒蕪,但并不破敗。

沒過多久,從邊關傳來北庭軍大破突厥,将其驅逐二百餘裏的戰報。消息傳至長安,便是中風多日的皇帝也罕見露了笑顏,艱難道了句大善。

因着這個緣故,突厥特意遣使前來大鄭求和。

“聽說因着這場戰事,聖人身子骨都好了許多呢。”清檀端着個紅漆托盤入內,輕聲說了一句。

蕭神愛正在作一幅畫,還剩畫中美人手中最後一片花瓣,聞言并未答話,正挑了挑眉稍:“那就好。”

見她專注看着那畫,清檀頓時收了聲,将盞中放了果丁的酥酪放下後,便靜候在一旁等着,擡目打量屋中新換的茜色素绮帳子。

就在蕭神愛将要描下最後一筆時,殿門卻猛地被扣響,一道甜膩的聲音在外響起:“神愛姐姐!!”

被這一陣響動,畫偏了半寸。

蕭神愛陡然變色,差點将那支畫筆給掰成兩段。這蠢貨今天最好真有東西要說,否則她定然饒不了她。

得了允準後,蕭玉露從外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神色慌張:“神愛姐姐,你知道嗎,那個突厥三王子今日想要求娶你,這可怎麽辦呀?!”

突厥三王子,便是此次前來求和的使者,前幾日的宮宴上遠遠見過一面。

“這可怎麽辦吶,天吶!”

蕭神愛嘴角一抽,擡目去看蕭玉露的面色,果然,她臉上雖染着點焦急的神情,眼中卻盡是幸災樂禍。

“怎麽回事呢?”蕭神愛耐下性子問了一句。

本來見她掃過來那陰冷一眼時,蕭玉露吓得連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此刻見她和顏悅色的,膽子又大了起來,忙道:“哎呀你不知道,今日那三王子說仰慕清河郡主,肯定是你太好看,所以他對你一見鐘情了!”

“我知道啊。”蕭神愛慢條斯理回道,在她怔愣的眼神中,她理所當然地說,“我知道我好看,不用你特意說的。”

蕭玉露有些無語。她是沒想到,都到這個關頭了,這人竟還能這麽不要臉!

不愧是她!!

“神愛姐姐,那你豈不是就要去突厥做王妃了!”蕭玉露興沖沖說了句,冥思苦想片刻,“那個詞怎麽用來着,似乎是……是叫和親?”

那等蠻夷之地,是個人都不願意去,偏她還說得這麽高興。

蕭神愛覺着自個今日一定是腦子被驢踢了,否則怎麽會想着,聽蕭玉露能不能說點什麽金玉良言。

這一定是今日最糟糕的決定。

想到這兒,她坐直了身子,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笑眯眯地說:“原來你是說這個事啊,我也有所耳聞呢,正想跟你探讨來着。”

蕭玉露嚯的睜大了眼。

這消息,還是她無意中聽到父親同幕僚說起的,蕭神愛久居深宮,又怎麽會清楚這些?

還未等她回過神來,卻見蕭神愛又輕啓朱唇:“突厥三王子求親只是個幌子罷了,他統才共見過我幾面?你也知道的,我阿耶可就我一個女兒,祖父怎舍得我遠嫁?再比如說阿真姐也定了親事,還有……”

她将宗室幾個王女歷數一遍,真誠道:“玉露,眼下來看,只有你最合适了!”

蕭玉露呆在那,顯然是被這個結論給吓着了,偏剛才聽她數下來,又沒有半點反駁的餘地。

“玉露,玉露你怎麽了?你別難過。放心好了,既是要和親,那你肯定會封公主,陪嫁也很豐厚的!”

她一臉誠摯的握着蕭玉露的手,然蕭玉露卻恰在此時回過了神,尖叫一聲後,猛地跑出了珠鏡殿。

“一點都沒意思。”望着她的背影,蕭神愛失望的搖了搖頭,“不經吓。”

女蘿湊上前,小心翼翼問道:“郡主,你剛才說的可是真的?五娘真要去和親?”

蕭神愛白了她一眼:“你覺着呢?我逗她玩的。打了敗仗還想求娶宗女诓騙嫁妝,做夢吧他們!”

看了眼被破壞的那幅畫,她心情陡然變得糟糕至極,一陣火氣向上翻湧着。

靜了一會,還是靜不下來,只得決定出去轉轉。

卻在一條略為隐蔽的宮道上撞見了一人,是随安遠伯夫人進宮的霍餘。

自從上次被從弘文館趕出去後,這還是霍餘第一次進宮來,小半年時光,物是人非。

往昔高不可攀的天家貴女,驀地變成了無父兄庇護的小可憐。

霍餘心頭升起了一股隐秘的快感。

想着今日聽到的那個傳聞,他不由笑道:“郡主想必也聽說了突厥三王子的事兒。”

蕭神愛懶得理她,今天她沒心思磋磨人,他要是識相的讓開,她就不跟他計較。

但霍餘顯然是個不識相的,他非但擋住了蕭神愛的去路,還道:“那等蠻荒之地,誰又忍心郡主去呢,不若郡主跟了我……”

話音未落,蕭神愛驀地拔下了頭上的金簪。

霍餘沒料到她性子這麽烈,他可擔不起這責任,忙道:“郡主,郡主可莫要尋短見!”

下一瞬,他就感覺自個身子被桎梏住,一個尖銳的東西抵着他的脖頸,只聽有人在他耳畔陰森笑道:“尋短見怎麽尋?要不你先給我示範示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