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打首飾多少都沒關系
庭前連綿不絕落着細雨,順着在青瓦溝壑中聚集後,沿着屋檐往下滴落。清晨的曦光揮灑下,由着雨滴折射出淺金色的光。
西側植了株高大寬廣的榕樹,遒勁的枝葉舒展開,猶如華蓋蔽日。樹須垂落,因常年有人修剪照料,并未形成盤根錯節之勢。
清澈的光注入樹間,濃綠色的枝葉覆上了一團金烏之色。
“铮——”
又是一箭射出,穿過雨幕直奔箭靶,青衣小童忙打着傘去查看。隔着雨,無論是視線還是箭離弦後的走勢,皆會出現偏差。
然而那小童湊近細看,卻見那支箭穩穩地定在了靶心。瞧着箭矢深入的程度,幾乎要将那藤草細密編制的箭垛釘穿。
青衣小童倒吸一口涼氣,眼見着那廊下着绛紗袍之人又從旁抽了箭矢,急忙閃身避開,以免被突如其來的飛箭傷及。
箭筒中二十支羽箭,全部射完後,廊下立着的青年方才停下,就手中長弓扔給一旁侍從,拿帕子随意擦了擦手。
已近臘月,他卻着了身單薄的紗疱,額上甚至還因剛才的動作滲出了點點汗珠。
青年接過侍從遞來的密信,翻看過後,挑了挑眉稍:“成婚了?這麽快?先前都沒收到消息。”
“是。”一旁親衛輕應了一聲,聲音很低,“這是殿下的意思。”
青年看了過去,眉目間并無太多的情緒,只以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親衛卻道:“屬下知曉的也不多,只知道是殿下想要郡主早些完婚。山高水長,郡主婚期定的太快,傳來咱們這就顯得久了。”
青年忽而笑了聲,頗為無奈道:“這麽快便成了婚,都沒來得及給她準備嫁妝。”
“殿下有心,何時送都是一樣的。”親衛聲音很輕,仿若一聲嘆息。
蕭衡身子往前了些,看着庭中落雨,心裏難得生出些悵惘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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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有些煩亂的按了按眉心,“如今既然是二叔在幫着處理政事,祖父的病恐怕又重了些。”
天子的脈案無人敢翻閱,便是朝會也隔着厚重的珠簾。除卻少數近臣外,無人得知聖人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中風此症,可大可小,然則一旦不慎犯了,即便後續再怎麽加以調養,終究是和常人有異的。
前些日子便接到消息,如今泰半政務,是經了齊王的手。
垂眸看着面前的青石板片刻,蕭衡眼睫上也覆了層水汽,輕笑道:“選一匣子珍珠送去吧。”
親衛回道:“殿下尚且還……郡王還是莫往長安送東西了,太紮眼了些。”
蕭衡瞥了他一眼,淡聲道:“別大張旗鼓的送就行了,直接送到平涼侯府去。”
紛雜的細雨,仿若砸在心頭,叫人不得安寧。
院中諸人退去,獨留他一人在此賞雨,一旁案幾上沏了壺上好的茶,并無加任何佐料,撲鼻的清香幽幽傳來。
然他卻沒心情賞雨品茗,只站在廊柱旁眺望西北。合浦的山脈多由青石堆積而成,而遠處那座朦胧細雨中的青山,實屬難得。
他做了十數年的皇太孫,被人喚了十數年的殿下。
自幼由着一衆鴻儒教導,往來皆是飽學之士,他并非受不得打擊之人。
哪怕被貶來合浦,亦是沒有半分猶豫,更沒吐露出什麽怨言,收拾了行囊南下。
然則沒想到的是,父親也會遭受幽禁。
一面擔心後繼無人,一面又擔憂兒子提前奪權,這似乎是所有君王的通病。
他不确定自己将來是否如此,但卻很肯定,祖父已經陷入了這樣的兩難之間。
“齊王生性懦弱,即便攝政,也翻不出什麽大的浪花。”一襲青衫之人由旁側走來,雖有傘蓋遮擋,一半衣衫仍舊被斜風細雨浸濕。
那人行至蕭衡身側,輕聲道:“此事恐怕也非他主動,不過是他如今居長罷了。”
蕭衡閉了閉眼,眸色依舊清明:“他連是否攝政都決定不了,別的豈非更無法抉擇。”
從一開始他就明白,祖父未必真信了他有不臣之心,或許更多的,是想給父親一個震懾。
青衫男子靜默一瞬,沒曾回話。
“父親既将你送到合浦來,你也該知道自己現在見不得光。”蕭衡轉身同那青衫男子對視,聲音凜冽幾分,“可別再往京中傳什麽書信。”
那人應了聲是。
同這青年相處已有數月,他慣來有洞悉人心的本事,卻是真正近身後才清楚,他同太子是一樣的人。
表面上光風霁月,不沾染人間半點塵埃,實則心機深沉,手腕了得。
太子的手段,早在來合浦之前他已領略過,就是不知這位學了幾成去。無論學了幾成,他也不想再試一遭。
“郡王該早做決斷了。”男子聲音平和,順着他的視線瞥了眼那座青山,“合浦臨海,并無兵力,郡王在此處待一輩子,只怕也難回京。”
***
蕭神愛午睡醒來,隔着朦胧鲛紗帳,依稀瞧見有道人影坐于窗邊桌案前,手中握着一杆雞距筆,緩緩寫着什麽。
“醒了?”察覺到帳內動靜,齊邯擱置下手頭物什,緩步過來掀開那鲛紗帳。
榻上美人唇瓣有些幹涸,又被她咬的泛了白,很是可憐。
齊邯頓了一瞬,伸手拿過茶盞,虛攬着她的脊背,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了進去。
蕭神愛面頰有些潮紅,齊邯伸手探去,果見他額上有些細密的汗。心知是屋內炭盆過熱了些,先是過去澆熄了一個,又從旁側小鈎上取過帕子,替她擦拭。
見她一直不肯說話,齊邯不禁有些無奈,伸手撚了下她的耳珠:“還惱着呢?”
方才用過午膳,倆人鬧過一回。
彼時她亦是很沉湎其中,顫栗了數次,手臂都無力的癱了下去。聲聲莺啼,喚得他酥了半邊身子。
在桌案前她便有些羞惱了,時不時的要瞪他一眼,只是當時來不及發作。
情濃時一聲聲喚着自個,抽不出半點心神,待到回過神後,方才真的惱了起來,差些将他給趕出去。
“別動我。”蕭神愛瞥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打開,緊抿的唇瓣透露出她的不高興,“你還在這幹什麽?”
齊邯微微一笑:“我将公文搬過來了,倒也不着急去書房。”
蕭神愛轉過了身子,不大想搭理他。
美人身上衣衫薄透,側身時被牽扯住些許,齊邯很輕易的就能瞧見那些痕跡。
忽而有雙手放在她的肩背上,開始輕輕揉按起來,蕭神愛忍不住回首去看,卻見那人根本沒走,還沒皮沒臉的開始給她按摩。
最初很怪異,她渾身都有些緊繃,生怕他又借此做些什麽。
好在齊邯似乎是真打算給她按摩。他力道比侍女大多了,自然也更舒服些,蕭神愛趴在那,便沒趕他走。
“力道再大些。”過了會,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得勁,倏爾吩咐了句。
見她真将自己當成按摩的侍從,齊邯也是無可奈何。他怕傷着蕭神愛嬌嫩的肌膚,将力道一輕再輕,卻沒想到蕭神愛早就嫌侍女力道輕了,正好逮着他這個勞力好好使喚。
加重了些力道,齊邯問道:“這樣可好些?”
蕭神愛閉目感受了會,應道:“唔……”
是好些了,可是她不想說。
将肩頸處按揉完後,齊邯又開始給她按背,手法很生疏,卻是意外的舒服。
“快要過年了,要不要打些首飾?”他輕聲問着。
身上舒服起來,便開始困倦,蕭神愛迷迷糊糊地回道:“再說吧,我還有許多沒戴過呢,要那麽多做什麽,一會兒別人說我奢靡。”
齊邯笑了一下,輕撫過她的後頸:“要多少都沒關系。咱們自己家中的事,又有誰會知曉。我攢下的錢財只你一個人用,算什麽奢靡。”
“你少說這些啦,府裏還不是有別人。”想起這個,蕭神愛忽而有些郁郁,“那過年要跟他們一塊過嗎?除夕那晚還得跟他們一起守歲?”
她自幼都是在宮裏過年的,往往人很多很熱鬧,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宮外過年。
一想着要和自個不喜歡的人一起,她就渾身不舒服。
齊邯手上動作沒停,只柔聲說:“桐桐不想跟他們過,那就不跟他們過,我們去別院,除夕那日就我們二人可好?”
待在府中卻不出去,難免有些怪異,若是去別院,則更能清靜些。
蕭神愛從隐囊裏擡起頭來,雖向往,卻有些猶豫:“可是元日還要進朝拜的,我們去南華園,趕得回來嗎?”
她臉上還有些先前的委屈,眸色卻又很認真,想要同他商量事兒。
這般矛盾的模樣,令齊邯整顆心都快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