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都督(三更)聖人舉目找不到可信任的……

燭影重重,交相映照在那張芙蓉面上時,卻叫人瞧不真切。

齊邯微愣片刻,直到瞧見她白皙如玉的面頰上盈滿珠淚,方才心口一跳,霎時間慌了神。

“齊邯。”他聽見她低啞着喚,哽咽的聲音幾度停滞,方才将這兩個字說完整。

可那面龐上的淚,卻流得更洶急了些一手竭力撐着桌案,才不叫自己栽倒下去。

他疾步走了過去,張了張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似乎有一只大掌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随着他走來帶起的風,使得燭火輕輕搖曳了幾下。

齊邯從她手中取過那張紙條,垂目望去,盡管比她還早先一步知道,可是再一次去瞧,仍舊覺得心驚肉跳。

他本來想多瞞她一會的,等到他們出了京城,可能就更不容易有這消息傳來。

“阿耶被幽禁,阿兄也不見了!”蕭神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身子都顫栗起來,肩膀微微發抖,似乎快要蜷縮成一團。

她攥着身旁那人的衣襟,低泣道:“齊邯,我是不是……是不是沒有人要我了?”

不過短短一年多的光景,她什麽也沒有了。

一句話說得很混亂,摻雜了無數惶恐于其中,甚至還有驚懼。

齊邯微微垂首,看着自己心愛的女郎仰面望着自己,臉上綴滿了淚珠,心口不由一抽一抽的疼。

他強忍着那陣心悸,俯身将她擁在懷中,柔聲道:“乖,我在。”

蕭神愛輕靠在他胸膛上,聽着那處似乎有些急切和不穩的心跳,稍覺着有些安慰,卻又不啻于飲鸩止渴。

屋中溫暖,入內前齊邯便已脫了外氅,此刻将她擁在懷中,能感受到身前衣襟似乎都被淚水濡濕了不少。

Advertisement

“桐桐,我在。”他又低聲應了一句,手輕輕撫着她的背,溫柔安撫着。

蕭神愛微向後退了些,從他手中将紙條取了回來,反複看了又看。

紙條上寫着,合浦郡王奉聖命出海查看珠池,巡視今歲供奉,浪大風疾,所乘船只傾覆于海中。

打撈數日,未見蹤影。

初瞧見時,她只覺渾身血液盡消,喉間又仿佛有些腥甜,想要咳出些什麽來。後來略略平複下來後,才察覺方才那陣當是幻覺。

“你一直在嗎?”她問。

齊邯颔首:“我一直在。只要你想,我一直在的。”

“這樣啊。”蕭神愛忽而扯着唇角笑了一下,可笑着笑着,卻又哭了。

這是她頭一次哭成這樣,也是直到今日她才知曉,原來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時,非但會渾身無力,甚至手腳也會有些微的僵硬。

叫手爐暖了許久才見好。

即便上次父親被幽禁,她跪于九成宮禦極殿外,也只是默默地跪着向衆人告知父親的冤屈。擔心惹了厭煩,一聲都不敢哭出來,甚至連眼淚都不敢流。

再後來在祖母面前的哭訴,她也要時刻注意儀态,只叫眼淚靜靜地淌着,鼻尖泛着一點紅,這樣方才能博取祖母的憐惜。

因為她清楚祖母彼時也很煩亂,甚至自身難保,自個兒若是涕泗橫流,必叫她厭煩。

唯有如同小獸一般嗚咽獨泣,才能讓祖母稍稍憐惜一些。果不其然,那般厭煩孩子的祖母,叫她留宿在了排雲殿偏殿,每日過問她的病情,回京後又将她安排在珠鏡殿。

甚至她出降,也是祖母代替母親蘸戒的。

可是剛才瞧見齊邯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就想哭,沒有來由的想哭。甚至一點都不想去考慮旁的事,只想跟他訴說自己的委屈。

“乖,不哭了。”看着她越流越多的眼淚,齊邯一下子就慌了神,可又拿她半點辦法都沒有。

想要去架子上拿絹帕,卻又被她給拽住衣襟不許走,只得拿衣袖去給她擦拭。

所幸他今日送齊丹玉出閣穿了身朝服,內裏制作中單的白絹十分柔軟,輕柔的擦拭過她的面龐時,不會留下什麽痕跡。

蕭神愛将腦袋埋在他懷中,嗚咽道:“可是……可是我好難過啊……”

阿耶被幽禁,已夠叫她難受的,為何阿兄出海巡查珠池還會翻船呢?明明她聽說珠池離岸邊其實不遠,浪大風疾,為何不能停靠至岸?

“只是失蹤了。”齊邯給她擦了許久的眼淚,卻怎麽都擦不幹,索性先叫她自個哭着,先捧着她僵麻的手細細暖着,輕聲道,“不見蹤影而已,說不定已經找到了,只是邸報還在路上。”

蕭神愛淚眼朦胧的仰頭看他:“這樣嗎?”

齊邯點了點頭,勉強笑道:“是。我記着他是會浮水的,雖說海中兇險萬分,奮力游回岸邊,也是有可能的。”

他輕輕拍着蕭神愛的背,動作很輕柔,一下一下的觸碰安撫下來了她的情緒,使她緩緩閉上了眼眸,不久後便沉沉睡了過去。

待确認她睡着,齊邯将她鞋襪褪去,而後将人抱到榻上,更換了一身輕便的衣物。

她最是好潔的,可他這回卻不敢将她喊起來洗漱,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些了,要是這會子起身,恐怕又要鬧上一次。

在榻邊陪了蕭神愛一會,見她睡得沉,齊邯方才去拿那張紙條。看過數遍,他面色微沉,帶了些冷凝之色。

又側首看了眼榻上昏睡的美人,他悄無聲息的打開房門,趁着夜色去了外院書房。

*****

齊丹玉出閣後沒多久,齊邯的調令便下來了。

調令言明,遣其為秦州都督,攝隴西、天水、枹罕、金城、臨洮五郡兵馬等軍事。

秦州都督府雖只是下都督府,然其中臨洮是邊關重地,時刻要防範吐谷渾的侵擾,不可謂不險要。

這份調令是聖人早已安排好的、在中書門下處有過存檔,饒是如此,齊王取出來時也核對過好幾次,才确認無誤。

齊王不得不感慨,自個父親對齊邯這個幼年養于宮中的臣子,很是信任。二十出頭的年紀,竟是将臨洮這樣的重鎮托付給他。

齊邯接過調令,一臉凝重的謝恩,又問了聖人安。

齊王清咳兩聲,感慨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這般的年紀聖人便托付此重任,可謂是大有可為啊!”

齊邯同齊王道了聲謝,又寒暄幾句後,方才回府。他雖有所準備,知道此次調令所給的位置必定不低,卻也沒想到會是秦州都督。

繼父謝和是荊州大都督府的都督,如今竟是比他這個繼子,只高了兩階。

他資歷尚淺,無論如何也不該坐上這個位置的,除非……聖人舉目找不到可信任的人。

想到聖人的病情,他面色沉重,便是步履也很是遲滞,仿佛灌了鉛一般。

回府後他沒去往書房,而是先回了月華院。

自從合浦王失蹤的消息傳來後,蕭神愛很少出院門,偶爾看書調香,大部分時候都是呆坐着,往日喜愛收集的珠寶也沒了興趣。

然而今日他甫一進屋,便見蕭神愛手中捧着個裝滿珍珠的小匣子,眷戀而驚奇地看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