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客棧(三更)非要嘗一口他碗中的胡餅……

此時的天色黑沉沉的,星子的光亮亦被濃密的烏雲遮擋住,她自個手裏提着的一盞燈明明滅滅,似乎快燒完了。

平緩了片刻心緒後,蕭神愛疑惑道:“這是……在鬧鬼?”

按照話本子上寫的,鬧鬼時的氣氛,大致也就是這樣了。荒郊野嶺、陰森黑夜、孤清客棧、女子嚎哭。

全都集合在了一塊兒,唯二不同的是,燈還沒滅、人還挺多。

先前搭話的那人猛點了幾下頭,附和道:“郡主說的不錯,我看也八成是在……在鬧鬼。”見蕭神愛神色不善,接着說,“郡主萬金之軀,任何鬼神都是不敢近身的,也不需怕這個。”

話音剛落,燈籠裏的那盞燈随之熄滅了。

蕭神愛臉色立馬就變了,順手就将糊了茜紗的燈籠兜頭朝那人砸去,冷冷道:“少跟我裝糊塗。”

那人猝不及防被砸這麽一下,“哎喲”一聲伸手去撫觸傷處。

蕭神愛沉聲吩咐道:“去查,是哪個房裏藏了人在叫喚。”她回首剜了接話之人一眼,微微笑道,“話這麽多,看來知道的也不少,待說個明白了再走吧。”

她徑直由侍從引着,去了靠走廊盡頭的一間客房,天色已晚,明日又要早起趕路,便想着早些洗漱了睡下。

臨睡前,清檀進來回禀,言及已經從一間客房中尋出了一位小娘子。陳元明昨日在長陵見色起意,宋鳴等人只知他新的了個美人,卻不知竟是位良民。

“那小娘子說,她是來長安為父伸冤的。”清檀隔着屏風,輕聲禀報着。

“誰知道他們怎麽一回事,出了事,肯定是要将罪過都往別人身上推的,等明日将他們送去府衙,真假自見分曉。”蕭神愛很困了,因此只是冷笑了幾聲,并未多言。想起清檀提及的人,她又道,“讓她先睡上一夜,明日再問問吧。”

房內重新安靜下來,靜得能清楚聽聞彼此的呼吸聲。

蕭神愛覺着被衾有些冷,遂往齊邯懷裏鑽了鑽,又咬了一口他的下巴:“你今日是怎麽說的,竟然要到了好幾間客房。”

她沒用力咬,故而齊邯只覺下巴有一點酥麻,垂首以下巴抵着她的額頭,輕輕拍了拍懷中人,回道:“沒說什麽,他們主動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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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蕭神愛很驚訝,“還有這種好事啊?”

齊邯親了親她的發絲:“嗯。”

見她還想說話,齊邯動作輕柔的将人攬緊了些,熟悉的馨香湧來,令他周身凜冽的氣息寸寸消散。

“乖,睡吧。”齊邯聲音很輕,仿佛夜色中的一抹微風,“明日還要晨起趕路。”

蕭神愛在他懷裏蹭了蹭,終是覺得呼吸不大順暢,又将腦袋從錦衾裏頭拿了出來,只是身子卻窩在齊邯懷中。

朔風敲擊着窗牖,伴随着風聲,她逐漸睡沉了過去,緊緊攥着齊邯衣衫的手也松開些許,整張臉呈現出一點點紅潤之态。

齊邯最愛她這般在自個懷中睡着的時候,仿佛滿心滿眼裏只有自個,任何東西都融不進她的心裏。

叫人瞧了,只覺歡喜。

晚上睡得略早些,第二日天不亮,蕭神愛便已醒轉,身側卻已經沒了人影。

她摩挲着夠到邊上的茶盞,裏頭裝着的是溫水。

喝了口茶,披着外氅踉跄到窗邊,推開窗往外看去,溫柔的一彎明月下,她瞧見齊邯正在庭院中練劍。

寶劍鋒銳,寒芒點點翻轉,時而照射到他俊美的面龐上,令她不由自主的撐着窗沿,目不轉睛的看着。

齊邯感官本就敏銳,很快就發現有人在暗中注視自己,擡眼一看,正巧和她如水的眸光對上。

他微微笑了下,随後收了寶劍,離開庭院。

蕭神愛被他那一個笑容給迷失了心智,晃神許久,直至清檀領着人輕扣房門,方才恢複了些。

“郡主先洗漱吧,朝食已經備好了。”清檀入內扶她在軟墊上坐下,掩唇笑道,“今日竟然起得這般早,我還想着待會若想将你喚起來,還是托付給侯爺好些。”

她拿了件厚實些的外衣過來,柔聲說:“穿這件吧,一早上起來就穿那麽單薄,仔細受了涼。”

蕭神愛洗漱更衣完,朝食陸續上來,齊邯也入內在她身畔坐下。

因是投宿客棧,餐食倒也簡單,只随便準備了幾道小菜,還有些兩碗菘菜肉餡馄饨。

吃了幾口香噴噴的小馄饨,蕭神愛又覺得齊邯碗中的胡餅塗了香料、裹了小菜,看着也很好吃,非要嘗一口。

齊邯無奈,只得拿過去讓她就着咬了口,随後低笑着問:“嘗到了,可好吃?”

為了盡可能的嘗到裏面所夾的小菜,蕭神愛咬了一大口,這還是她頭一回這般吃東西。

臉頰略有些紅紅的,兩腮亦是鼓鼓囊囊。

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她皺皺眉:“胡餅有點硬,是昨日做的麽?”

齊邯點了點頭,面含柔光,溫聲道:“嘗一口就好了,放冷之後幹柴得很,等到時做了新鮮的,你再吃。”

用過飯,底下似乎有一匹馬有些不舒服,齊邯下去查看情況,順帶整頓隊伍,蕭神愛則留在房中暫做休憩。

清檀将昨晚那個小娘子帶了上來,生得眉清目秀,頗有幾分姿容。

“娘子萬福。”那小娘子給蕭神愛行了個肅拜大禮,含淚道,“妾姓何,名喚幼藻,于家中行二。多謝娘子昨日相救,娘子之恩,沒齒難忘。”

蕭神愛問起昨晚清檀說,她是進京伸冤的,便問起她的冤情。

何幼藻提到了前年秋末,吳地官場傾覆一事。蕭神愛想起蕭衡,忽的起了點興致。

吳地富庶,官府的油水多少比旁處足些,直至前年江都郡守進京述職,一狀告到了聖人跟前掀起軒然大波。

徹查之下,才發現貪腐到了何等地步,聖人震怒,整個吳地官場被連根拔起。

彼時衆人都是要倒臺的,忙着胡亂攀咬,其中便有幾人攀咬到了太孫頭上。

蕭神愛總覺着阿兄被人誣告,都沒證據還能那麽快被廢,同此事脫不了幹系。

“妾父僅是江陰主簿,父親清直廉潔,家中僅有兩個侍奉灑掃的老仆,便是最後抄家……實則也沒抄處多少錢來。”說至傷心處,何幼藻以袖掩面,嗚咽哭泣起來。

蕭神愛看了她一眼:“這般大的罪名,你父親既已被定罪,長兄都随他去了,你怎會還是良民,得以有路引進京?”

何幼藻回道:“妾當時已經許了人家,是夫家的人了,官府便将妾的嫁妝從抄家款中挪出,叫妾自謀生路去了。”

似是知道蕭神愛會問她的婚事,急忙接道:“夫家原本說影響不好,叫妾等上一段時間再說,可等着等着,夫家去歲秋末同我退了這親事。”

蕭神愛了悟,這是怕當場退了惹人說欺負孤女的閑話,但又不想娶回家去,只等着拖久些,等沒人注意這事就趕緊退了。

那何幼藻本來還有嫁妝的幾個錢,夫家退親怕她鬧,又給了一小筆做補貼,再加上她這一年做繡活攢下的,見生活無望,竟是憑空生出了一股勇氣,想要學那缇萦,進京為父沉冤。

一路有驚無險的到了京城,昨日陳元明喝了酒,在路上見她一身粗服卻容貌秀麗,酒壯人膽,就生了歹心。

被折磨後,本來都有些絕望,怎料卻聽到又有人來了客棧,且還有女郎的聲音。

她想着女郎都心軟,便試着呼救,沒想到還真成了。

蕭神愛沉吟了片刻,若要将阿兄從這裏頭摘出來,恐怕還真是個切入點。不過她也沒抱多大希望,只溫聲道:“一會兒那些人要去府衙,你也得跟着一道去才成。我派個人跟着你,你知道什麽就跟明府說什麽,不用怕的。”

見這小娘子落魄,聽清檀說身上唯一件好些的衣裳,還是陳元明昨日給她胡亂買來的,便讓人去取錢帛來:“茲事體大,我亦沒法子幫你。然長安居大不易,今日便先借你百貫,好歹先賃個房舍。偏些的位置,賃個小點的,一月幾百錢應該也夠了。”

何幼藻推辭許久,最終流着淚收下,蕭神愛派了兩個侍衛跟着她,以免府衙偏袒陳元明等人。

“這陳元明,當真不是個好東西。”清檀感慨道,“幸得盧二娘子當初堅持跟他退了婚,沒嫁給他,否則自個名聲都要跟着一塊臭了。”

蕭神愛笑着搖了搖頭:“好了,收拾收拾,咱們走吧。”

清檀讓人去收昨晚用過的被衾軟枕,自個收着屋中杯盞,嘆道:“我先前同這何娘子說了會話,她竟然還識得幾個字呢,說是母親教的。她手上也确實是做過活的粗繭,在家中恐怕沒少做。但願她父親真沒貪污,能還她個清白身。”

蕭神愛随手戴上耳珰,挑了挑眉:“她父親貪沒貪污我不知道,只知道不管有無貪污,都難以翻案。這樁大案,當初是聖人親審,聖人親定的罪,案卷早已封存好了。”

“為何呀?”清檀不解,“可是我家中的案子,當年也是聖人親自審的,後來不也是翻了案嗎?”

外面傳來腳步聲,似乎是府衙來捉拿人的聲音,其中一人先跟齊邯打了個招呼。本來想叫着一塊去府衙,得知身份後又改了口,祝平涼侯路途順遂。

蕭神愛從窗牖望向微明的天色,輕聲道:“我前日去往宮中辭行,祖母說祖父的病情反複,如今神志清醒的時候極少,如今幾乎是二叔全權代為理政。你家的案子,是祖父定的罪、祖父自個推翻的,這豈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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