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小別勝新婚等齊邯回來了,定要對他好……

狹小的民居一片寂靜,唯餘西北特有的呼嘯風聲,宛如利刃般,一道一道的刮在耳畔。

齊邯眸色晦暗不明,盯着手中破舊荷包看了許久,面色略顯陰沉。

親衛都知道他這會心情不是大好,連夜抓捕,好不容易得了個确切的消息,最後卻還是撲了個空。

忽視幾眼,趙碩被推了出來,頗為惱恨的瞪了眼身旁衆人,戰戰兢兢問道:“侯爺,可……可還要接着……”

後面的話,他聲音發着顫,幾欲說不出來。侯爺活了二十幾年,恐怕還沒吃過這樣的虧。

齊邯将那荷包捏在手心裏,閉了閉眼,淡聲道:“不必了,将人都撤回來吧。”

又掃了眼這處民宅,他不由得冷笑了聲。以為自己是來捉蟬的,沒料到人家才是黃雀。

估計是被齊六跟上的時候,就已經設下了計謀,只為引他過來。

“走吧。”齊邯轉過身,淡淡道,“既然來了,就順便在臨洮巡視一番,去臨潭見郡守吧。”

臨走前,他又緩緩回首,看着地上堆置的東西,扯唇吩咐道:“都處理了,別有什麽遺漏的。”

*****

卧房中擺着幾盆墨蘭,養在暖室之中的緣故,養出了一派花團錦簇,分外的恬靜多姿。

蕭神愛正坐在窗邊修剪花枝。

修剪花枝很費功夫,若想修得好看,也是件費心力的事兒。她還是來了隴西後閑極無聊,才開始試着做,換做以前在長安時,絕對沒有這樣的耐心。

清檀端着一盞酥酪入內,聽到那咔嚓咔嚓的聲音,禁不住笑道:“郡主可仔細些,別剪着手了。”

蕭神愛悶着頭應了聲,看到放了果脯的酥酪後,扔下剪子擦了擦手,輕聲問:“什麽時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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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檀指了指窗外西斜的日頭,溫聲道:“已經申正了。”她放下酥酪,又從袖中取出了一張帖子,“春光正盛,城內諸位夫人想辦一場賞花宴,郡主可要去麽?”

蕭神愛取過那張帖子匆匆掃過一眼,聲音清淺如泠泠碎玉:“在李家辦麽?那就去一場吧。”

其實她在京城時,參加的宴飲并不多,畢竟她出宮不比旁人出府簡單,這樣的筵席又多,她去不去都沒什麽大礙。

只是如今來了襄武,到底還是得入鄉随俗些。此處官眷也不多,若是旁人都去,單她一個不去,還是不大好的。

聽她願意出去走走,清檀實則是很松了口氣的。

自平涼侯去臨洮以來這些時日,郡主只偶爾受那些官眷們相邀,出去逛逛街、或是去茶樓聽聽書,剩餘時間都是在家中呆坐。

“成!那我帶绮雲去收拾下妝奁和衣櫃,将那日的穿着打點出來。”清檀脆生生應了句,滿面笑容的下去了。

賞花宴訂在下月中旬,正值陽春三月,是為桃紅柳綠的最好時節,杏花梨花亦是開滿枝頭,如新雪一般堆滿花枝。

花宴之前幾日,蕭神愛接到姨母了捎來的書信。

信中道大表兄正巧護送西突厥三王子回去,受她之托,會過來隴西瞧她一瞧,還給她捎了許多小玩意和吃食過來。

或許是姨母書信傳得太滿,盧飛駿到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要快很多,在她收到書信五日後就到了襄武。

“若不是姨母說,我都不知道表兄要過來。”蕭神愛笑了笑,同面前男子道,“表兄過來襄武,可有住所?”

齊邯尚在臨洮巡邊,未曾歸家,府中獨她一人在的情況下,倒是不好叫盧飛駿住進來。

她前日去李家玩,偶然說起姨家表兄要來的事,姜氏還同她交代過家中空置房舍很多,暫住一兩個人不妨事。

她盤算着若是表兄願意,可以讓他去李家住上一二日。

盧飛駿回道:“我如今住在驿館中。”

見蕭神愛略蹙了眉頭,他忙笑道:“我此番主要為護送那三王子歸西突厥,他身邊離不得人,這一路也都是在驿館住過來的,不妨事。”

蕭神愛知道他這一路名為護送,實為看押,道了聲知曉後,便沒再提此事,轉而問起了京城的近況。

盧飛駿取出了一個小錦盒給她,溫聲道:“這是母親給你捎來的,說是京中時興的花樣和首飾。”

蕭神愛打開看了眼,發現裏頭裝的是一些花樣子,并兩支金簪。一支金簪做成了鬧蛾式樣,另一支則是只秋蟬,精細到了極致。

她看着手中的東西,略有些怔怔的,想來是姨母擔心她待在隴西,長久不能接觸京城的東西。

其實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哪怕是将來回京,誰敢議論郡主穿着打扮過時不成?

只不過都是姨母的一片心意,她含笑收下,輕聲道:“表兄是為公務而來,還為我專程跑這一趟,實在是辛苦了。”

“不妨事。還有一個小箱子,母親說是你愛吃愛玩的東西,我晚些派人給你送來。”盧飛駿答了一句,聽她問起京城的人物,心知她最想問的人是誰,斟酌片刻道,“自合浦王失蹤以來,殿下時常抱恙,召太醫前往診治的次數多了些。”

蕭神愛聞言,桃花眸裏不禁蓄了一汪淚,顧及在人前,到底還是給忍着心中那陣酸澀之意,将淚水給憋了回去。

盧飛駿看着有些不忍心,其實母親交代不許說,但他不善于撒謊,只得坦然說了出來。

見此情形,便想着要說些旁的事。

“正軒面容有損,幸得吳王不棄,他如今去了吳王府上任屬官。”盧飛駿想起那位舅家表弟的事,心中有些唏噓,便提了幾句。

這些日子不知什麽緣故,母親和外祖家來往淡了很多。雖說以前也沒多密切,卻從未像現在這樣,除去外祖母過壽去過一次,就連大舅家的長孫滿月,也只派人送了禮物去。

皇帝成年的兒子中,除卻皇後所生三子,具已之藩。皇帝對兒子們一向不吝啬,其餘皇子們雖不像齊王封號那麽尊貴,待遇卻是不錯的。

在吳王府任屬官,于一個初步仕途的人來說,已經是個很高的職位了。

盧飛駿有公務在身,不便久離三王子身邊,蕭神愛又同他說了一會話,留他在府中用過一頓午食後,便将他給送走了。

到了下午,盧飛駿派人将元道繁準備的東西送了過來,一個不大不小的箱籠,林林總總裝了不少東西。

其中最引人矚目的,莫過于層層疊疊包裹好的柿餅。每到冬日,長安城的人都愛吃柿子,若是剩下吃不完的,往往會制成柿餅。

侍從将柿餅切成小塊,蕭神愛拿銀簽取了一塊,輕聲問道:“咱們的人在吳地,探查得如何了?”

“已經過去一年多,案卷具已封存,沒那麽容易發現端倪。”清檀坐在她身側研墨,低垂着眉眼,聲音放得輕之又輕。

蕭神愛有些頭痛的按了按眉心。

她也知道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可滿懷期望去查找的事沒個動靜,難免會有些失望,繼而心煩意亂。

她嘆了口氣,悶聲道:“先讓人查着吧。阿兄根本就沒去過吳地,他們攀咬上來,也不知是為了自保,還是受人之托。”

*****

齊邯在臨洮很待了一段時日,将臨洮大大小小的屯營都走過一遭。

臨洮是邊防重地,是他轄內五個郡中最關鍵的一環,由不得人不重視。其他的郡還好說,他首先得将臨洮的兵權牢牢掌握住,方能在吐谷渾試圖侵擾時,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他今日着了身輕便甲胄,立于高崗之上,看着底下士卒們操練。

在軍中時,他向來不茍言笑,神色間也是一貫的肅穆,此時一手按在佩劍之上,銳利的眸光似不經意般掃了圈。底下衆人都自以為被他盯上了,一時間頭皮發麻。

秦州都督府已有半年未有都督了。

上一任都督在時,不常往營中來,待手下将士也很是松懈,因此将衆人都養懶散了些。

元尚書令手中的虎狼之師,不過二三十年的光景,便已淪落至此。

此次新任都督過來,底下幾個大将見他年輕,又生得一副俊美超群的相貌,便有心要給他一個下馬威,故意在軍中大會時晚來了一刻鐘的時間,且言語頗為輕慢,十分不将這年紀輕輕就壓到頭上的上司放在眼裏。

軍中老人欺辱新人,向來如此。

就在衆人或是捏一把汗,或是看好戲的心情中,只聽上首那位新任上司道:“延誤軍情,按律當斬。”

那幾個大将起初以為他是吓唬人,畢竟一個小年輕,哪敢随意斬殺老将。一旁坐着的人中也有不以為然的,象征性的幫着說了幾句讨饒的話。

直至衆人見他面容冷凝,不似說笑,且兩側等候的親衛立時上來押人,這才明白他是來真的。

軍中和旁處不同,太過狂妄者,上峰就算直接處斬,也是件尋常事,不算違法。

那幾個大将這才逐漸怕了起來,雙腿一軟,身子略略顫抖。

經過衆人求情,兼之那幾人聲淚俱下的發誓,齊邯只不顧衆人求饒,斬殺了其中最嚣張的一個,剩下的人則是處了一百軍棍的懲罰。

處罰以後,又着令軍醫好生照料,并不吝惜藥材。

斬首、杖刑、上藥,衆人一直等了一個多時辰,從心情閑适至坐立難安。上完藥後齊邯也并未讓那幾人離去,強留他們在營中,聽完他接下來的調遣布置。

他面色雖依舊莊嚴,卻恢複了初來時的溫聲細語。

這一番恩威并施下來,衆将不敢在他面前拿喬,剩下布置安排很是順暢,營內幾乎到了鴉雀無聲的地步。

起初幾個大将要被他懲處時,其中一個還搬出了元尚書令:“當初元都護在時也沒這麽嚴苛,何況我如今年事已高呢。”

元尚書令曾任安西副大都護,如今軍中仍是稱他元都護,此人是元尚書令當年提拔的,很以此自矜。

然齊邯卻并未因此動怒,神色異常的平靜,面不改色道:“元都護體恤下屬,卻不是爾等可恃寵而驕的緣由,數十年前戰亂頻發,時不時的便有戰役興起,和如今又怎麽比?”

懲處完後,他又平心靜氣關切道:“陳老将軍既言自個年歲已高,這軍中事務很多顧及不上,未免老将軍身體由恙,邯可上書替老将軍乞骸骨,歸鄉榮養。”

經此一事後,有好事者去探查齊邯的身份,始知他竟是元都護的曾孫婿!

趙碩匆匆過來,低聲道:“侯爺,郡主的表兄這幾日來了襄武。”隴西和臨洮緊鄰,即便是不甚重要的書信,一二日的時間也能到。

若是軍務,不消兩個時辰,便可相互傳達。

齊邯的眸色驀地一暗,如鷹的目光回顧,沉聲問:“表兄?”

趙碩先是被他給看得咯噔一下,随即恍然明悟,忙道:“是盧家大郎君,他護送突厥三王子西歸,受元夫人之托,前來探望郡主。”

齊邯松了口氣,陰沉的眸光旋即又停留在趙碩身上,咬牙道:“下回提起,麻煩先告訴我,是哪家的表兄!”

趙碩讪讪一笑,心知他這回定然是被氣急了,方才會這樣說話。

底下将士但見得都督臉色不好看,見他拂袖離去後,操練得愈發賣力,生怕被他給借機發作。

“再過兩日,就回隴西。”齊邯淡聲吩咐,又問道,“可有那夥人的蹤影?”

他雖吩咐将搜尋的人撤回來,卻還是派了一小隊暗中探訪,只是不再像先前那般大張旗鼓,甚至可以說是布下層層天羅地網一般。

趙碩搖了搖頭,回道:“未曾。”

齊邯閉了閉眼,越發肯定先前能尋到,是那夥人刻意賣了破綻。

他活了二十餘年,還從未這樣被人玩弄于股掌。

實在是令人……氣憤至極。

***

這場設在李府的賞花宴,遍邀襄武城中的官眷,但凡叫得上些名號的,都前來赴宴了。

府中杏花開得正盛,蕭神愛到時,杏林中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李府中的女郎同她年歲差不多大,摘了些桃花下來,說要用來做花箋,還說等做好了送她一套。

盧飛駿明日便要帶着三王子重新啓程,也受邀參與了此次筵席。這樣一個年紀尚輕,又生得儀表堂堂的貴公子,自然令一衆夫人們趨之若鹜。

待知曉他是蕭神愛表兄後,更是明裏暗裏打聽起來,蕭神愛哪裏能管得着表兄的親事,只推脫道:“嗐,你們也知道我表兄常年在軍中,他的事兒姨母是一概不管的,全都是我那姨父在經手。”

衆人一聽,知道從她這兒是沒戲了,只得暫時撂開了手。只是這樣一個青年才俊、頂好的出身,若是錯過這一次,上哪兒去找下回去?

于一些出身一般的來說,即便是做妾室也夠了。

姜氏正跟蕭神愛說起齊邯幼時的笑話:“那時我還在京中,他真是成日板着張臉,跟個小大人似的。你阿舅想逗他,故意将他的佩劍給藏了起來,想看他着急的樣。他倒是半點都不慌,從地上撿了根樹枝,權當寶劍練了起來。”

蕭神愛沒想到他幼時這麽端着,一時間大為驚奇,連連問了許多。

姜氏想了想,又道:“再有就是他來隴西給他外祖母賀壽,不知怎的添了個捏陶人的愛好,走到哪兒捏到哪兒,肉都快給磨破了。”她笑嘆道,“我看他捏了那麽多,想着向他讨一個,竟是一個都不肯給,小氣得很。”

陶人……

蕭神愛驀地想起被自個摔碎的那個。

原以為只是他捏來玩玩,順帶送給她的普通陶人,卻是他背地裏練習了那麽久的成果。

鼻尖有一點點發酸,她急忙背過身,姜氏正好接了封信件暫時離席,她才趁機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是謝府表姑娘的信,寫明了是送給夫人的。”仆婦道。

姜氏一臉不解的拆了信箋,小姑子那個繼女還算讨喜,她還比較喜歡,卻很少給她來信。看過裏頭的內容後,她面色一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這孩子!膽子也忒大了些!這怎麽使得,一會趕緊給阿柔回信去。”

筵席鬧到黃昏之時才散。

蕭神愛想起從姜氏那兒聽到到,暗自想着等齊邯回來了,定要對他好些。

也不知是上天聽着她的聲音,還是她看花了眼,随着衆人過了月洞門後,道旁夕陽裹挾下的一道朦胧人影,令她一下子晃了神。

那道人影逆着光,萬道金光将他籠罩,整個人仿若谪仙一般。

蕭神愛愣了會,竟是一下子停在了原地。

衆人紛紛掩唇而笑:“這年輕小夫妻,果真是離不得彼此的。瞧這齊都督,一回來就親自來接夫人了。”

一人笑道:“咱們快走吧,人家小別勝新婚,可不耐煩咱們在這兒礙眼。”

一時間,此處只剩下倆人。

齊邯闊步迎上來,輕聲道:“咱們回去吧,今日筵席累不累?”

“不累。”蕭神愛搖了搖頭,咬着唇擡首看他,“你回來啦。”

齊邯不禁微微而笑:“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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