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齊王府“我好累呀

冰雪初初消融之時,正逢齊王世子成親。

世子妃出身博陵崔氏,祖上曾出過三公,祖父亦在朝中任要職,身份十分貴重,足以當得這世子妃的位置。

齊王為皇帝第二個養活的兒子,齊國為先秦大國,地位超然,單從其封號便可看出皇帝對這個兒子的愛意。

是故才會在将太子幽禁、自個身子又不好時,令他監國。

只是齊王自個不大争氣,大事上幾次三番的猶豫不決,叫皇帝對他失望不已,數次怒斥于齊王。

自吳王開始走到臺前,齊王漸顯頹勢,在朝中地位不如以前。然他名義上還是一道監國的,衆人為給齊王這個面子,這場婚宴自是賓客滿堂。

一介親王世子成婚,排場自是必不可少的,而齊王妃為了兒子,更是從頭到尾把控着正常婚事的流程,辦的周到妥帖且盛大。

蕭神愛同齊邯二人相攜而來時剛過午時,王府內的屬官急忙迎了上來,行過禮後,引着二人往府中走去。

春寒料峭,蕭神愛如今已微微有些顯懷,只是初春的衣衫略厚,一層層穿在身上時倒看不太出來。

而齊邯是剛從官署出來的,身着淺紫色公服,頭戴建冠,腰間一條玉帶更顯得他寬肩窄腰。倆人站在一處時,叫人覺着分外養眼。

“累不累?”走了幾步後,齊邯垂首問了句,想着她昨兒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好,眼中不禁浮上幾分心疼。

蕭神愛輕搖了搖頭:“還好,我後來又睡了一會,不太累了。”

她連朝食都沒用,一直睡到齊邯從官署回來接她才起身,穿戴好後便趕來了齊王府。

真要論起來,其實睡的還挺久,除了略有些頭重腳輕外,沒什麽不适的地方。

一路走來,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衆人都朝着倆人點頭問好,極為熱情。

京中人際大抵如此,不管真好還是假好,面上都是一團和氣。

齊王府宅不小,倆人沿着青石小徑一路走着,齊邯低聲囑咐:“一會兒別飲酒,若是覺得不舒服,就讓人去前院尋我。”

“我知道的呀。”蕭神愛嗔了他一眼,又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無外乎是抱怨齊邯管得太嚴,連這樣的小事都要不停強調。

末了,又很嫌棄的看了眼齊邯,連連說他煩人。

齊邯被她說了一頓也不見惱,只勾唇輕笑了下,伸手輕拂她今日進行挽就的淩雲髻。

至內院那一面爬滿紫藤的月洞門處,齊邯止住了步子,目送她進去。

蕭真真是去年出閣的,今日兄長成親,她特意回了王府幫忙。這會兒正站在二門內,着了身雪青色圓領衫子,下罩竹青色長裙,腰間又另系了玄青丁香绮間陌腹。

很少見她打扮得這般正式且華麗,蕭神愛輕笑道:“今日這身倒是襯你,只是怎麽就你一個在這兒?雖到了春日,也怪冷的呢。”

“二娘有了身孕,母親不敢叫她操勞,只讓她在屋子裏陪那些夫人們說話。”蕭真真挽着她的手往內院行去,輕聲道,“五娘還沒來呢,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眼見着她随自個進來了,蕭神愛怔了一下:“咦,你不是還要在那兒迎客麽,你跟我走了,那客人怎麽辦?”

蕭真真看了她一眼,哼道:“你如今可是雙身子,我哪兒敢怠慢呀,瞧平涼侯剛才送你進來那架勢,要是在咱們府上有點什麽,他還不得把整個王府給拆了。”

“就剩你跟五娘了,我懶得管她,叫她自個進來吧。”

蕭神愛念叨了幾句,随着蕭真真一同進了內院,被引去了花廳裏坐着。

花廳外種了一圈桃樹,因今年冬日氣候反複,竟是提前開了零星幾朵花,将整個歇山式樣的花廳簇擁起來,衆人坐于其中,隐覺有暗香浮動。

蕭神愛坐下後,才發現自個身側竟是白茗秋。

這還是她回京後頭一回見着白茗秋。

“郡主萬福。”白茗秋笑了笑,倒是落落大方起身,同她行了個禮。

蕭神愛抿了抿唇,想着現在正以軍師身份待在自家府上的蕭衡,一時竟不知該用什麽心情來面對白茗秋。

因此,她只是稍避開了白茗秋的禮數,低聲應道:“白姐姐不必多禮,回京這些日子了,我還沒去看你呢。”

白茗秋溫聲道:“勞煩郡主挂念,我近來挺好的。”

她說着挺好,然而蕭神愛一擡頭,就能瞧見有小娘子瞥着這邊,時不時的低頭竊竊私語。

雖掩着唇看不出口型,也能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那就好。”蕭神愛想了想,柔聲說,“我近來無聊得緊,姐姐若是有空閑,也可以來我府上玩,或者咱們一道去西市走走。”

白茗秋笑着應了聲好,卻忽的想到之前經過對面幾人身側時,聽到她們的議論聲:“她都快十九歲了吧?還沒嫁出去呢。”

“哪還能嫁得出去,那位是死是活至今沒給個準話,等真有了定論,她都該多大了。”

一人唏噓道:“也真是慘吶,想當年她被選為太孫妃時有多風光,我阿娘還總是嫌我沒她儀态好,現在終于不拿我跟她比了。”

白茗秋閉了閉眼,想要抑制住略有些煩亂的心緒,卻覺得更加胸悶氣短。片刻後擱下食箸站起身,望着蕭神愛道:“郡主,我覺得裏頭有些悶,想出去走走。”

蕭神愛擡眸,見她神色慌張,額上甚至滲出了幾滴汗,似乎是在屋中悶得難受,遂點了點頭:“好,你去吧。”又關切問道,“齊王府宅頗大,其中各式曲徑數不勝數,可要尋個婢女跟着你?”

白茗秋搖搖頭,輕聲說:“不必了,我只是在附近随便走走,不往遠處去。”

她一向是個妥帖穩重的人,蕭神愛不擔心她會惹出什麽事來,稍叮囑幾句後,繼續低頭慢吞吞用着吃食,支起耳朵聽各家的新鮮事。

還未到迎娶新婦的時辰,整個王府都在緊鑼密鼓的準備着,衆人的關注重點便都在吃食上。

蕭神愛前段日子吐得天昏地暗,原本就是巴掌大的一張臉,更是瘦了一整圈。這些天那陣難受勁過去了,她食欲比有孕前還要好,見着滿桌吃食,也忍不住拿起了食箸用了起來。

“我瞧着那道雞湯不錯,我給郡主盛一碗吧?”绮雲附在她耳側輕聲問了一句,挽着袖子要去拿勺子舀湯。

蕭神愛舀了一小口胭脂鵝脯,颔首道:“不要太多,一點點就行了。”

此時衆賓客都在廳堂中用飯,園中空曠不已,只有遠處下人們在布置今晚婚儀要用的東西。

白茗秋沿着條石子小路往下走着,在池邊駐足看春鳥垂柳。

蕭衡離京前,她曾問過他何時可以回來,那時蕭衡只是笑,騎在馬上望着遠處繁花,慵懶道:“短則一二年,長則三五年吧。”

那時她都過了十六歲,尋常姑娘家,在這個年紀也該許配人家了,便試探着問起了倆人的婚事。

蕭衡沉默半晌,問她可願意等,她回了句願意。

對象是皇家人,其實也由不得她願不願意。

這一等就是兩年多,他卻連個消息也沒了。祖父安慰她,說等風頭過去了,再給她找個好人家。

可以她的年歲,年紀相當的郎君有幾個沒許親的,便是底下的幾個妹妹,這兩年也是定親的定親,出閣的出閣。

往日在族中極有威嚴的父親,也因着這事大受打擊,她甚至隔着簾子聽父母說起過,族中有人想要将他們分出去,免得将來受牽連。

前兩日叔母背地裏說她晦氣,跟太孫才定了親沒幾月,就将人家克成這樣,好歹現在還是祖母當家,知曉後當着衆人的面将叔母狠罵一頓,又連帶着将底下小輩們都敲打了一通。

怕她多想,祖母特意哄了她來今日的筵席,卻不想還是被人議論了。

白茗秋深吸了口氣,想着自個也出來了好一會,是時候回去了。轉身之間,池面上拂來一陣東風,将她手中的帕子給吹了出去。

帕子落在前邊不遠處,她正要俯身去撿時,卻有一只修長的手先行将帕子撿起,而後伸手遞給她:“姑娘走路時,還是專心些。”

聽着那道暗啞的聲音,白茗秋微有些赧然,迅速伸手接過帕子,低聲道:“多謝郎君。”

擡首瞥見替她拾帕子之人的面容,眉眼深邃,面蓄短髭,是自個從未見過的長相。但想到能來齊王府參加婚宴的,應當也不是什麽奸惡之徒混了進來,便朝着那男子輕輕點頭,方才轉身離去。

這樣的小插曲白茗秋并未放在心上,然那替她拾撿帕子的人卻是立在原地,凝着她的背影看了許久,直至那道鵝黃色身影消失在一株榆樹後,才緩緩收回視線。

回到筵席上,衆人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白茗秋出去前本就已經吃了個半飽,又随意用了幾樣東西,便覺得吃不下了。

而蕭玉露也在此時姍姍來遲,面帶不忿之色。

這樣大的日子,蕭真真不想當着衆人的面說她,遂将她拉到一旁,劈頭蓋臉問道:“你怎的這個時候才來?早就跟你說了今日府裏忙,叫你早些過來幫忙,還能磨蹭到現在?”

蕭玉露一張臉上帶着點委屈,憤憤道:“我哪兒不想早些來,他不早些,這會兒才從官署回來,你又叫我不要獨自過來,我有什麽辦法?”

想着她家裏的景象,蕭真真嘆了口氣,正要安慰兩句時,卻聽蕭玉露低聲道:“我遲早要跟他和離。”

“你瞎說什麽。”蕭真真敲了她一下,兩道眉毛擰在一塊兒,“哪有才成親就嚷着和離的,叫外人聽見了,指不定要怎麽說你。”

蕭玉露側首躲着,嘴上卻不肯服輸:“本來就是嘛,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且等着,我遲早把他踹了。”一回首見着蕭神愛就在附近,她又覺得渾身都是幹勁,過去抱臂喚道,“神愛姐姐?”

蕭神愛不想理她,低頭喝着自個的茶,她現在想明白了,絕不會看在蕭玉露給她研了幾個月墨的份上,就大發慈悲的搭理她。

那是跟自己過不去。

蕭玉露在她身旁坐下,挽着她的胳膊,親親熱熱地說:“你不知道,我婆母昨日還跟我提起你,說你很不懂得……”

“說我很不懂得敬重她是吧?我知道。”蕭神愛回過頭,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柔聲道,“沒辦法,我就是這樣的人,哪像玉露你這麽尊重自個婆母,還每日親自服侍她呢?”

“我哪有……”

對一個正常的縣主來說,誇她懂得服侍婆母,那簡直是一種侮辱。蕭玉露忍不了這種侮辱,立馬就要反駁。

蕭神愛拍了拍她的肩,狀似安慰:“我知道的,前些日子在宋國公家筵席上,舅母還跟我說過,說你每日給她晨昏定省,被訓斥了也不敢還口,将她伺候得非常周道妥帖,比身邊婢子都貼心。”

說到這兒,蕭神愛也忍不住誇了起來:“玉露,你真孝順!”

雖不知道元孺人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元家是怎麽想到,但蕭神愛知道,只要蕭玉露鬧騰起來,絕對能将元家上下攪得不得安生。

蕭玉露聞言氣得臉都青了,怒聲道:“她竟敢……她竟敢……”

連着說了幾聲,顧念着是在筵席上,她沒将剩下的話說完。以蕭神愛對她的了解,便知道她晚間回去以後,是肯定要去找鄭氏算賬的。

若不是不想踏足新蔡伯府,她還挺想去看看,這倆人鬧起來,到底誰更勝一籌。

不過她覺着還是蕭玉露要強些,畢竟她這份屢敗屢戰的毅力和鬥志,也不是誰都能及的。

鄭氏表面一團和氣,來陰的或許強些,然碰上蕭玉露這種直接開幹的兒媳,恐怕也沒什麽法子。

念着這件有趣的事兒,蕭神愛整場筵席心情都不錯。

直到宴散了離去,見着在馬車邊上等她的齊邯時,才努着嘴,委委屈屈的哼道:“我好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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