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醫書想要與桐桐共勉
月色溶溶,美人着一身葡萄纏枝紋蒼綠色長裙,揚起的一張小臉上黛眉輕蹙,向人訴說着委屈。
齊邯順勢握住她的手,将人扶進馬車後,方才垂首低聲問:“哪兒不舒服了?”
蕭神愛伸手環着他的腰身蹭了幾下,悶聲說:“我哪兒都難受,坐了一整日,腰都直不起來。”
從車廂罅隙湧進來一陣風,蕭神愛被這初春的晚風吹得一個瑟縮,忍不住往齊邯懷裏鑽,又嬌嬌的抱怨:“我冷。”
摸了摸她露在衣衫外的指尖,果然是一片冰涼,
車廂裏有一件大氅,齊邯展開抖了抖,給她蕭神愛上後,将手放在她的腰窩處,輕輕按揉着。
蕭神愛最怕癢了,一面笑着躲開讓他別按了,一面又說腿也疼得很。
齊邯依言去給她揉小腿肚子,他手上力度大,稍使了點勁出來便令蕭神愛嬌呼一聲,長睫上挂着淚珠子,帶着哭腔道:“疼——”
“這樣行不行?”齊邯放緩了力道,動作轉而輕柔許多,在她耳畔問了句。
那張薄唇幾乎要貼到蕭神愛耳朵上,溫熱的氣息噴灑着耳廓,聲線中的顆粒感十分清晰。
這一道暧昧的聲音直接将她熏紅了臉,半垂着眼皮點點頭,聲音輕不可聞:“嗯,可以了。”
齊邯給她按了一會子,清淺的呼吸拂在手腕間,懷裏這小祖宗突的沒了聲響。心裏正覺得奇怪,再低頭一看,原來是睡着了。
将大氅攏得更緊了些,不敢留一絲一毫的縫隙,蕭神愛便只剩一個睡得紅撲撲的小臉露在外面,雪白的面龐上浮起兩團紅暈,叫人看了便想咬上一口。
除去中途給她調整過一兩次睡姿外,齊邯是一路将蕭神愛抱回去的,待馬車緩緩挺穩,外間侍從輕下車時,才發覺臂膀略有些發麻和僵硬。
蕭神愛睡得迷迷瞪瞪的,揉着眼睛被齊邯給抱下來,再見着一旁騎在馬上的身影時,睡意不翼而飛,驚得立馬站直了身子,扯着齊邯顫聲問:“你……你今日将他帶去了?”
“嗯,讓他以我軍師的身份去赴宴的。”齊邯攬着那不盈一握的纖腰往府中行去,低聲提醒她注意腳下臺階。
蕭神愛卻是冷汗涔涔,全然失了言語。
好半晌才咬牙道:“你怎的敢将他帶出去的?”
蕭衡就跟在倆人身後,本來被當做一團空氣已經夠不悅,這會兒聽了她的話,更是擰眉道:“我很見不得人?”
“當……”蕭神愛想起他是個記仇的人,将剩下的話給咽了回去,見侍從們都在遠處,才敢回頭瞪了他一眼:“你自個能不能出門見人,還用我說?”
蕭衡攤了攤手:“今日不是去了麽,你說能不能出門見人?”
齊邯用掩在衣襟下的手捏了捏蕭神愛,壓低聲音哄了幾句,溫聲道:“他如今是我名義上的軍師,遲早是要見人的,今日只是個帶他出去的契機罷了。你瞧,今日這一趟下來什麽也沒發生,他這裝扮後的相貌,衆人還以為他是胡人之後。”
這番話并沒能安慰到蕭神愛,反倒令她心髒怦怦直跳,倆人回了月華院,她飲了幾口清茶,才氣惱道:“你們兩個膽子也太大了。”
正逢她在氣頭上,齊邯不敢反駁半句,只是一面低聲哄着,一面又給她捏着小腿肚子,動作較之前輕柔許多。
蕭神愛半靠在躺椅上,口中嘀嘀咕咕的,說着今日宴席上發生的各種事。從有人說她壞話,一直到晚上世子妃進門時被人擠掉了披帛。
這一年來蕭神愛一直很粘人,每日晚間都要跟齊邯說許久的話,也虧得他有耐心聽着,時不時的開口附和幾句。
她口中只是在敘述者發生的事兒,齊邯卻聽得出來,她是想跟自個告狀,說那些人欺負了她。
“之前不是說腰酸背痛麽。”齊邯給她套上繡了百蝶穿花的高頭履,輕聲道,“先去洗漱換上寝衣,一會兒我給你按一按。”
蕭神愛從絮叨中回過了神,遲疑着擡眸望了他一眼,怔怔地問:“你呢?”
她這般又呆又怯的模樣,令齊邯心中柔軟一片,語氣也不由自主的溫和:“我尚有些事要去一趟書房。”
瞥見蕭神愛臉上的不願意卻不想多說的神情,齊邯吻了吻她的發絲補充:“很快的,一會兒就回來了。”
她難得這樣平和下來,又乖又嬌的仰頭看人,一雙波光潋滟的桃花眸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眼中只能盛的下他。
每當她不想齊邯走,想要撒嬌的時候就會這樣乖,一旦得逞了,則會将本性暴露無遺,又開始作天作地起來。
然齊邯卻每每沉湎于這份假象下,不由自主的就答應她的要求,再被蕭神愛給來回折騰。
只是今日他卻開口拒絕了:“乖些,我只去一會。”
知道他心意已決,蕭神愛努着嘴,一臉的不高興,磨磨蹭蹭的起身朝浴房走去。
将妻子送去浴房,聽着裏頭的水聲後,齊邯才轉身去了前院書房。
蕭衡已坐在書房中等他,卸下僞裝後的面容呈現在燭火之下,濃黑的長眉入鬓,略有些高的眉弓顯得眼睛更加深邃,薄唇噙着一絲淡笑,輕靠在圈椅上望着博古架上的錯金獸擺件。
“怎麽這麽久。”蕭衡給齊邯倒了一盞茶水,含笑問着。
齊邯淡淡瞥了他一眼,結果茶水飲了幾口,淡聲道:“神愛有些不舒服。”
蕭衡嗤笑:“她還能不舒服?我看精神氣比誰都足,八成是想借機撒嬌呢。”
十幾年的時光不是白來的,他确實很了解蕭神愛。
齊邯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倆人聊起了朝中局勢,蕭衡忽而眯着眼道:“你還挺能忽悠的,才這麽短的日子,我今日瞧着,蕭嶺對你是言聽計從啊。”
“也不盡然。”齊邯蹙眉想了片刻,擱下杯盞:“我同吳世子認識時間尚短,彼此還在試探階段,他至少有五成的熱情是裝的。”
蕭衡斜靠着圈椅,風流蘊藉盡顯無疑,偏不叫人覺得失禮或狼狽,平白添了一身不羁的貴氣。
齊邯忽然想起,他同齊王世子、吳王世子幾人,前後相差不過一歲。然他是太子的嫡長子,後來又做了太孫,身上無意間流露而出的氣勢,同那幾人大不相同。
“你且跟他聯系着,不必太密切,反倒叫他覺得你有所圖。”蕭衡一手點着額頭,忽而問道,“你上次似乎說過,神愛派了人在吳地,查幾年前的貪腐案子。”
吳地偏遠,蕭神愛要查那樁案子,必定得動用自個手下大部分資源,一來瞞不過齊邯,二來她也沒想着要瞞。
查了快一年的時間,卻收效甚微,只能确定因帝王當時雷霆震怒,負責的官員為了盡快收網和自個的政績,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當中确實夾雜了幾樁冤假案子。
而指責蕭衡的人,也早就判了刑,死無對證。
皇帝不願嫡長孫被這些官司纏上,到他之後只下令不許再查,卻堵不住朝中悠悠衆口,反倒叫他身上莫名背了些說不清的污點。
齊邯應了聲是,同他說了最近的進展。
“不必再查了。”蕭衡皺了皺眉,淡聲道,“再查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當中的痕跡早就被人給清理完了。”
齊邯卻不贊成:“神愛查了這麽久,好容易有了些眉目,我突然跟她說不會有結果,豈不是叫她失望?她這段時日正好無聊,倒不如叫她就這麽查下去,還有些事做。”
牆角更漏聲入耳,齊邯心念微動,輕聲問道:“郡王是知道幕後之人了?”
蕭衡垂眸看着腰間蹀躞帶,把玩着上面挂着的火石,沉吟道:“算不得知道,只是有個猜想。當時吳地貪腐的案子,其實還牽涉到了宋家,只是被祖父給壓下來了,知道的人不多。”
燭火映照在他的面容上,眼下映出幾道長長的影子,随着燭火跳動,那張俊美若神的臉亦是忽明忽暗。
十餘年的皇太孫生涯,叫蕭衡蘊養出了絕佳的氣度,哪怕說着和自己有關的話,亦是一貫的平靜,仿佛娓娓闡述着旁人的事。
很難有什麽能叫他勃然變色的事兒。
齊邯卻逐漸坐直了身子,眉目微凜:“有件事我還未同你說。從襄武一路押解過來的那位林縣令,我收到的消息說,他妻子出自宋氏旁支。齊王過問後壓不下去,大理寺那邊才終于審了,宣判結果卻較從前類似的案子,要輕一兩個等級。”
倆人商議了番接下來的動作,齊邯順着半敞的窗牖,瞥了眼庭院中的松柏,亦瞧見了愈發暗沉的天色。
他的面色也陡然一變,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明早還需得去官署,頭一回往左衛去,總得去得早些才好,郡王也回去歇息吧。”
蕭衡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然齊邯卻是面不改色的拿起椅背上的大氅,搭在臂彎間,朝蕭衡行了個禮。
什麽去官署,打量誰不知道內情呢。
齊邯匆匆趕回月華院時,蕭神愛在寝衣外随意披了件衫子,立在窗邊賞月。
聽着身後的腳步聲,她猛地回過頭來,面上立時浮現出委屈之色,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叫人不敢同她高聲說話:“你去哪了呀?我從浴房出來,等了好一會也沒見着你。”
齊邯近前,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心裏嫌她穿得太少了些,擔心她又同自個鬧起來,不敢斥責一個字。
他抱着蕭神愛走到榻邊坐下,随後将蕭神愛放置在膝上,攏了攏她身上的衫子,溫聲道:“有些事情處理,不知不覺就過了時辰,才回來晚了。”
蕭神愛趴在他身上,咬着唇指責:“你說話不算話。”
“嗯,是我不好。”齊邯承認得很幹脆,吻了吻她的微微上翹眼尾,“以後一定注意着時辰好不好?”
方才被抱着走動間,蕭神愛內裏所着的對襟衫子系帶松了,衫子也被扯開了些。她自小養得嬌,身上皮膚白皙細膩,叫人看一眼便移不開眼。
被衣衫遮掩下的身子,偏又是骨肉勻停,即便如今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也是添一分減一分都覺不妥。
她伸手想要将衣衫扯好,一面甕聲絮叨抱怨着:“我出來了,等了好一會你都沒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還想叫人去前院看一看的。”
可一想到他說自個有公務要處理,說不定是什麽重要的事,她又不敢派人去問,生怕打擾了他。
齊邯聞言更是愧疚,又是低聲道了好幾次歉,說盡了好話,才堪堪換來她一個笑顏。
東風敲打着窗牖,齊邯小心翼翼将蕭神愛放在床榻裏側,也前往浴房洗漱。
待他換了身寝衣,輕手輕腳的回屋時,卻發覺蕭神愛仍舊沒睡。
“我睡不着。”她細聲細氣的撒嬌,哼唧道,“晚膳的時候,衆人都急着去看新婦,熙熙攘攘的,我只用了幾口就被她們裹挾着去青廬了。”
是餓了。
卻又不說自個餓了,只軟軟的同他撒嬌。
齊邯忍不住笑,捏了捏她白玉般的耳垂,無奈道:“我叫人去備些點心。”
好在月華院中就有個廚房,倆人平日的吃食也不必走府裏的大廚房,沒多會工夫,幾道熱氣騰騰的吃食便被擺上了食案。
蕭神愛被抱去用了些吃食,漱過口後又被抱了回來。
胃裏總算不再空蕩蕩的絞着難受,蕭神愛心下稍安,精神氣回來些後,又重新頤指氣使起來,要齊邯給她讀書。
正當她平躺在榻上,雙手交疊放置于身前,準備聽齊邯讀書的聲音時,耳畔卻突然傳來“啪”的一聲。
回頭一看,卻是齊邯将她的書扔在了隐囊邊上,書頁都因此被壓皺了。
蕭神愛瞪圓了眼,以肘撐着身子想要起身時,卻見那道高大的身影立在榻前,穩穩地擋去所有的光亮,居高臨下俯視着她,不急不緩道:“桐桐,我瞧着,你今晚精力很是旺盛,跟前幾日大不相同呢。”
蕭神愛有些被吓到,往裏側挪了挪,磕磕巴巴喚他:“子……子彰……”
齊邯被她給氣笑了。
這小磨人精,每日不将他氣一頓,似乎就不開心的。每回将他惹着以後,又開始縮着殼子,百般的撒嬌癡纏。
“我突然想起來,先前說等你洗完澡,要替你按一按背的。”齊邯唇角噙笑,慢條斯理道,“桐桐坐起來些,我好好替你按一按。”
蕭神愛心跳都漏了半拍,怯聲道:“不用按了,你給我讀書就好了。”
齊邯應了一聲,指着扔在她榻邊的書說:“這書沒什麽意思,我換一本給你讀。”
他随手從榻邊案幾上抽了本書出來,蕭神愛仔細看了一番,似乎是醫士給他手寫的筆記。
确認她有了身孕後,齊邯便細細問過醫士孕期需要注意的事,然口述到底不全,最後醫士寫了篇很詳細的筆記交給他,讓他自個在上頭看。
無論是醫士還是蕭神愛,都以為齊邯是初為人父太過高興,堅持不了幾日的。沒想到他竟是花了一整日的時間認真研讀,還做了各種批注。
往後每日得了空閑了,也會拿出來看上幾眼。
“就讀這本吧。正巧我近日在看,想要與桐桐共勉。”齊邯輕聲道。
既是醫書,想來出不了什麽岔子,蕭神愛稀裏糊塗的點頭應下了。他的聲音醇厚而低沉,很輕柔的拂過耳畔時,令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蕭神愛其實也沒怎麽注意聽他讀了什麽,直至聽到他說四個多月可以時,臉色忽的紅了紅。
她心裏因聽了這些話暗自害羞,沒當回事,齊邯卻突然停下,合攏書頁後問:“桐桐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