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 摔了個死無全屍
月華院中寒螀低鳴幾聲,金黃的梧葉簌簌落下。
許是被齊邯冷肅的神情給吓着了,衆人齊齊住了嘴,被他那雙威嚴深邃的眸子輕瞥上一眼時,只覺渾身寒毛直豎,心跳都漏了一拍。
齊邯捏了捏蕭神愛的手以作安撫,方才擡步走到了方才鬧得最兇的那人面前,眉宇間凝着一抹戾色,淡聲道:“我不是專程交代過,你今日為何還要帶着人來打攪郡主?”
如今孩子尚未過白日,半夜時常醒來哭,蕭神愛也總是會因此被鬧醒,連帶着睡不好覺。
下午離去前,他專程交代過不必喊蕭神愛起身,叫她多睡一會兒,卻還是被這群人給吵醒了。
“我看你們是迫不及待了。”齊邯冷眼觑着衆人,冷笑道,“還有工夫跑到我府上來哭,想必行李都已經收拾好了,也不必再等,我稍後就叫人給你們安排車馬,今晚啓程。”
衆人沒料到他這般的油鹽不進,似乎外界的任何波動都撼動不了他,紛紛慌了神,泣訴道:“五郎……五郎,你怎麽能、你不能才當上太尉沒多久,就這般狠心吶!傳出去,豈不是叫人以為你狠心薄情,連族人都不顧了?”
斜陽照在他那張俊美無暇的面龐上,鍍了一層濃墨重彩的金光,更叫人覺出幾分隽逸出塵。
齊邯向來不愛聽人哭,除卻認為蕭神愛的哭聲如同撒嬌外,就連偶然聽到西西在旁邊哭嚷都會煩。
只因為是自個親生的,才勉強忍了,且不得不按捺着性子哄上幾句。
而這幾人麽,算什麽東西?
這樣依附族中存在的玩意兒,根本犯不着他專程花時間去哄。
齊邯微微一笑,冰冷的聲音叫人骨頭縫都滲着冷意:“我以為,我只是叫人将你們送回松陽,已經是念在同宗的份上,很留了幾分情面了。若是諸位不想領這個情,那我也攔不住。”
怒火直直的往上竄,他說話也不肯再留一星半點的情面:“爾等在朝中無半分建樹,對族中也無半點貢獻。不過是一群依附巨樹而生的蚍蜉,如今也敢撼樹了?”
他失了再聽這群人說下去的興致,徑直喚了親衛進來将人拖了出去,轉身問蕭神愛:“有沒有頭暈?”
“當然有啊。”蕭神愛也是這會兒方才變了臉色,一臉的委屈和不高興,“我好好睡着覺,被他們給吵了起來,覺都沒睡好,我可難受了。”
她垮着臉站在那,一半面龐被廊檐陰影給遮住了,卻能叫人清楚瞧見她的神情。
齊邯無奈般的走上前,柔聲道歉:“是我不好,我該叫人看着他們的,不該給他們機會跑你面前來亂吠。”他學着蕭神愛往常戳西西的樣子,去戳蕭神愛的臉,“還有一會兒才用晚膳,再睡上一會兒好不好?”
這些人雖時常來往侯府,然在這個節骨眼上,能将人給放進來,且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月華院外,必定是有內應在的。
這內應是誰,再明顯不過。
蕭神愛苦着臉嘟囔:“都已經起來了,這叫我還怎麽睡得着?”
她現在就是一面難受犯困,一面又壓根睡不着的狀态。
心裏別提有多窩火。
正低着頭煩亂想心事,卻突的被打橫抱了起來,蕭神愛下意識挽着齊邯的頸項和臂膀,臉上霎時浮起一抹紅暈。
“怎麽了?”她仰着臉問齊邯,似是不大明白,怎麽突然就被他抱了起來。
坐月子的那段時日活動不能太多,齊邯幾乎每日都要抱她,只是這會兒到底是在院子裏,耳尖子像被火炙烤過一般灼人。
她羞得将腦袋埋在了齊邯的胸膛裏頭,催促他趕快進屋,不願再呆在院子裏。
“快進去啦。”她嬌嬌地說了一句,甕聲甕氣的,若非齊邯同她緊緊挨着,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
齊邯忍不住笑了兩聲,胸腔的震顫傳入蕭神愛耳中,令她臉上紅暈更盛,臊得想要将他給推開。
知道再逗下去就過了火,齊邯忙哄道:“好了,這就回去了,再睡一會可好?等到用晚膳的時候我喊你起來。”
除卻倆人日常起居的床榻外,卧房裏頭還擺了一張小床,偶爾西西午睡、或是晚間蕭神愛想多玩一會的時候,她便是在這張小床上睡着的。
這會兒西西正躺在小床上酣睡正香,兩手握成拳舉在腦袋邊,身上還蓋着百鳥紋的錦被。
蕭神愛被齊邯輕輕放置在榻上,正當她要朝床榻裏側滾去時,齊邯卻在榻邊坐了下來。拽住一只潔白纖細的腳踝,替她褪了鞋襪。
蕭神愛也是這時候才想起自個竟然連鞋襪都沒脫,她一向好潔,哪兒能容忍這種事發生,當即瞪圓了眼想要自個動手,卻又被齊邯給按了回去。
“乖些,将被子蓋好,別着涼了。再跟我鬧騰一會,困意真該沒有了。”齊邯抓過她另一段腳踝,無可奈何地捏了捏,兩根手指在繞過腳踝以後,竟是并到了一起。
将榻上美人整個塞進被子裏後,齊邯才放下紗帳,伸手覆住她的雙眼:“快睡吧。”
蕭神愛被捂住了眼睛,嘴可沒被捂住,遂問他:“他們說你要将他們送回松陽去,還叫我跟你求求情,這是怎麽回事啊。”
這群人明知被他送回松陽去的原因是什麽,居然這樣厚臉皮的來找桐桐,妄圖叫她替他們說情。
怒意幾乎要将齊邯湮滅。
心中燃着滔天的怒火,面上仍是一派溫潤之色:“他們說你壞話,被我聽着了。橫豎他們待在京中也沒什麽益處,家中的幾個官都是捐出來的,還不如回松陽去,免得叫我面上不好看。”
“這樣啊。”蕭神愛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其中的緣由,彎了彎唇角後,無奈道,“從小到大,說我壞話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是金子,也沒法叫人人都喜歡我的。”
“可他們叫我聽見了。”齊邯仍是溫柔的替蕭神愛遮着光,眼中卻逐漸聚攏起了些許冷意。
叫他聽見了有人诋毀他的桐桐,便絕不可能就這麽過去了。
桐桐是他的寶貝,是他捧在手心裏疼愛的人。哪怕是倆人偶爾有争執,怒氣再上頭的時候,他也舍不得說上幾句重話。
卻被這群族中蛀蟲給無端诋毀了。
他都不知道用了多久,才沒直接對這群人動手,而只是将他們送回松陽去。
如今他們非要鬧到桐桐這兒,那也別怪他無情了。
“乖,快睡吧,不要想這些不相幹的事了。”齊邯放柔聲音哄了幾句,聽着蕭神愛呼吸逐漸平穩,胸前起伏也趨于穩定,方才悄無聲息的起身坐到了案幾前邊,打算處理些不要緊的公務。
然甫一在葦席上坐下,便覺身側有一道灼然的視線。
他偏頭看過去,卻見西西不知何時醒了,居然沒有哭鬧,而是睜着雙大眼睛盯着他看。
齊邯同她對視了片刻,淡聲道:“你阿娘在睡着,別出聲吵她。”
西西一邊盯着他看,一邊在小床上蹬手蹬腳。見她還算安靜,又顧忌着叫侍從進來抱人難免會有動靜,齊邯沒喊人來将西西抱離卧房,叫她仍舊在榻上躺着,自個低頭處理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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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群族人被齊邯連夜送走後,又随着齊邯的一次大清洗,侯府霎時安寧祥和不少。
金萱堂那邊經歷過兒媳和族人的事兒,老老實實的待着不敢出門,有時蕭神愛過去了,她怕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西西百日宴後,蕭神愛偶然之間聽人提起,說是在回松陽的路上,山間霧氣重,有兩架馬車不慎掉落山崖。
這兩架馬車恰好還是載人的車,最後下山尋找時,發現那幾人在滾落過程中滾出了車廂,在亂世上滾過一圈再摔下去,摔了個死無全屍。
“可是趕巧了。”清檀嘀咕道,“這一房人,恰好就是當初傳郡主謠言傳得最多最惡劣的呢,當初過來咱們月華院,也是他們先帶頭來鬧事的。”
蕭神愛沒有說話,僅是靠在床頭看着西西翻身。她近來剛學會翻身,每日翻得不亦樂乎,小床被滾得一團糟。
清檀小聲道:“也真是活該。要是當初他們不來咱們月華院鬧事,侯爺就不會連夜将他們送回去,說不定就不會遇上這事。”
蕭神愛緩緩眨了下眼睛,輕聲道:“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事了,你剛才拿進來的那個帖子,是誰家送來的?剛還惦記着,一會兒工夫就給忘了。”
“是齊王妃送來的,說是下月梅花開的時候,請咱們過去賞梅。”清檀見西西快掉下去,忙上前給她扶回來,“齊王這段日子,被吳世子逼得毫無還手之力,倒是齊王妃是個有手段的,這不就想着辦個宴席,試探試探京中各家的風聲麽?”
将西西扶回榻上後,清檀猛一回頭,卻見蕭神愛還是不動如山的坐在那,不由有些無奈,卻又不好怎麽說。
前幾日阿娘過來,見郡主一門心思都只顧着陪孩子玩,旁的一概不管,氣得将郡主說了一頓。郡主只管嗯嗯應好,實則什麽都沒聽進去,反倒叫阿娘自個生了好幾日的悶氣。
有這先例在前,她是不敢再在這上頭說什麽的。
蕭神愛揉了揉眉心,手肘撐着床頭,身子輕輕倚靠上去,淡笑道:“有好些日子沒往二叔家去了,你去寫個回帖吧。我記着他家世子妃有了身孕?叔母給西西百日宴送的什麽禮,你就照着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