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臨終之言

第十四章

姑子、婆子們不斷的端着銅盆從産房裏走出來，阿瑩看到水盆裏濃重的紅色攥緊了手裏的帕子。她雖然已經嫁人了，不過産房裏的血氣重她這個新婦是不能進去的。

阿瑩只能焦急的攥着帕子，不停的站在産房門口踱步。

宛娘是吃過午飯之後有些不舒服的，阿瑩陪在她的身邊去公園裏散步。大夫說了，宛娘肚子裏的孩子太大了。若是不現在多運動積攢力量，那臨盆之時宛娘會吃苦頭的。

所以飯後阿瑩就會陪在宛娘的身邊，來這裏逛逛。可是今天阿瑩陪宛娘走到花園的時候，就看到原本還笑意盈盈的宛娘臉色蒼白，她攥着阿瑩的胳膊嘴唇哆嗦：“大小姐，我要生了。”

還好因為宛娘臨盆的日子就在這幾天，需要的東西早早的就準備好了。阿瑩把宛娘送到了産房裏，而丫鬟們把早就在府裏候着的穩婆都招呼了過來。

一開始的時候，阿瑩還緊握着宛娘的手一邊安撫她一邊用手帕給宛娘擦汗。宛娘臉色蒼白，已經疼的倒吸氣。阿瑩能看到有液體從宛娘的雙腿間流出浸濕了裙子，她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撫好宛娘。

幾個身強力壯的穩婆進來之後，就把阿瑩勸出去了。阿瑩走出産房的時候，伺候的婆子正在服侍宛娘含住參片。阿瑩知道這是為了能讓宛娘有力氣熬過時間漫長的生産。

從穩婆進去到現在，已經一個半時辰了。阿瑩站在産房門外能聽到宛娘的呻/吟聲，她心裏此刻涼涼的。阿瑩不知道以宛娘的體力，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主子心情不好，此時在阿瑩身邊的花榮和錦年也心驚膽戰的。花榮給阿瑩端了杯茶，自從宛娘進了産房之後阿瑩到現在也滴水未進。

而阿瑩只是搖了搖頭，也不接過茶水也不理會小丫鬟。

又過了能有一炷香的時間，阿瑩聽到宛娘的聲音弱了下去。她的心完全提了起來，阿瑩抿了抿嘴知道宛娘大概是不行了。

産房裏還是鬧哄哄的，宛娘的沙啞的聲音漸漸不可耳聞。從産房裏傳出來的是穩婆的聲音，她們還在努力的嘗試。而産房外面的小院子裏，已經是一片死寂。

左大老爺去處理事務，如今人還沒能來得及回府。阿瑩此刻就是整個左府裏的主心骨，她眉頭皺起，整條手帕都快被她撕扯碎了。

就在阿瑩想要沖進産房的時候，響亮、尖銳的嬰兒哭聲刺破了此刻産房外小院子裏死寂的氣氛。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阿瑩心口的大石頭也落了下來。

手裏的帕子掉到了地上，阿瑩還來不及彎下身子去撿，就聽到了産房內傳出了穩婆驚恐的聲音：“不好了，宛姨娘血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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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婆的聲音像是雷鳴般讓阿瑩一瞬間有些站不穩，而新生兒嘹亮的哭聲又特別明顯的傳進了她的耳朵裏。阿瑩能聽到身邊兩個小丫頭驚呼的聲音，可她覺得這一切亂糟糟的聲音都離她很遠。

阿瑩此刻倒是鎮定了下來，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平穩不帶着顫音：“去叫大夫來，快。”吩咐下去之後原本無頭蒼蠅一樣的丫鬟們才有了動作。

阿瑩覺得手心冰涼，她雖活了兩世不過見到這樣的場面還會驚恐、心悸。好在抱着襁褓穩婆讓阿瑩回過神來，她的臉上帶着笑容：“六斤六兩，是個活潑健康的大胖小子。”

襁褓中的小嬰兒已經洗的幹幹淨淨，他白白軟軟的看上去像是剛出籠的小包子。阿瑩下意識的接過襁褓，感受到孩子的體溫的時候露出了笑容。

他現在不哭了，而是乖乖巧巧的一副酣睡的模樣。阿瑩伸出手摸了摸小嬰兒頭頂柔軟的頭發，覺得很有趣。她原先以為小孩子出生的時候都是青青紫紫猴子一般的，卻沒想到宛娘生出的孩子這麽漂亮。

“小少爺吹不得風，大小姐不如先讓奶娘把小少年帶進屋子裏休息去。”穩婆說道。

阿瑩點了點頭，把孩子還給了穩婆。

而面色黯然的大夫從産房裏走了出來，兩人相視一眼，大夫嘆息着搖了搖頭。阿瑩一愣，知道宛娘怕是無法親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了。

宛娘身邊的穿着桃粉色裙子的小丫鬟哭的眼睛都腫了，她從産房裏跑了出來跪到了阿瑩的身邊：“大小姐，姨娘怕是不行了。姨娘剛才拉着奴婢的手，說有話想要對大小姐說。”

阿瑩點了點頭，走進了産房內。

濃郁的血腥味讓阿瑩胃裏一陣翻滾，她快步走到了床邊，面色蒼白的宛娘就蓋着厚厚的被子躺在那裏。

她看上去憔悴極了，就連那雙美目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阿瑩坐在了宛娘身邊的位置，輕聲說道：“姨娘，阿瑩來了。”

宛娘的眼神本有些渙散、無法聚焦，聽到阿瑩的話之後強打起精神看向了阿瑩：“大小姐，我怕是無法看着安安長大成人了。”

安安是宛娘給這個男孩起的乳名，早在臨盆前幾天宛娘就想好了這個名字。阿瑩還記得在做針線活的時候宛娘一臉笑意的告訴她，希望這個孩子一切都順順當當，快樂健康。

阿瑩忘不了宛娘一邊撫摸着繡好的虎頭鞋，一邊笑盈盈的說着對腹中孩兒期盼的模樣。可眼前的女子就像是枯萎的花，生命已經走到了最後的盡頭。

宛娘的眼裏突然迸發出了異樣的光彩，她從被子裏伸出了胳膊緊緊的攥住了阿瑩的手：“老爺常年忙于生意，無心管理府上事情。安安他年幼失母，我求大小姐幫我照顧這個孩子。”

阿瑩知道這是老人家所謂的回光返照，也知道是作為母親的執念在支撐着這個母親在彌留之際的最後一口氣。

“安安是我幼弟，作為長姐撫養幼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姨娘放心，我會好好的對待安安，把安安撫養成人。”阿瑩輕聲說着，她在宛娘注視中許下了承諾。

這是她現在，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宛娘盯着阿瑩的臉，盯了許久好像才放下心來。她的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能讓我，再看看安安嗎？”

阿瑩的眼裏已經起了水霧，聞言一愣她露出了笑容：“當然可以，我現在就讓奶娘把安安抱來。”

奶娘抱着孩子走進了産房裏，阿瑩把襁褓中的小嬰兒放到了宛娘的枕邊。宛娘努力的撐起了身體，貪婪的盯着安安的睡顏。

小家夥睡得香甜，絲毫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麽。他粉嫩的小嘴唇動了動，睫毛忽閃忽閃的模樣也不知道做了什麽美夢。

宛娘的動作很輕，一點都沒把小家夥吵醒。兩行熱淚從她的眼眶裏滑落，這個走到人生盡頭的母親珍惜的看着自己的寶貝。她嘴唇顫抖着在小家夥的額頭上印上一個吻，然後垂下頭再沒有了聲息。

阿瑩讓奶娘把孩子抱走，去另一個房間休息。

她則沉默的坐在繡凳上看着嘴角還帶着笑容的宛娘，就像被抽幹了渾身的力氣一般一動不動。知道管家派人來處理宛娘的後事的時候，阿瑩才反應過來，不再那麽呆呆愣愣的。

“這裏的事情就交給老奴吧，産房裏血氣重大小姐您回去休息吧。”左管家的話讓阿瑩回過神來，一旁的兩個小丫鬟勸說着阿瑩回房間去休息。

阿瑩看了眼忙碌的仆役，對左老爺說道：“把我院子裏的空房間收拾出來吧，讓幾個奶娘帶着安安住進去。姨娘走前把幼弟托付給我，那無論如何作為長姐我就有照顧安安的責任。”

“老奴這就派下人去安排。”左管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