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兩章之內讓阿淺洞房~~ (1)

下周周末前争取讓皇上翹辮子~~

☆、41有緣人 (上)

小時候,我最盼望的就是趕緊長大,好早點離開皇宮。

皇宮太憋悶,我一點都不喜歡。

父皇不是在前朝就是在禦書房,極難見到他。母妃倒是每天見,可她的眼裏只有六弟,她的心裏也只有六弟。只有當六弟闖了禍,或者犯了錯,她才會想起我來。

我常常替六弟頂罪,也常常挨板子。

墨書說,我這個皇子當得比他都凄慘。

墨書的父親是南江總兵,官居正二品。

按例,三品以上大員在外,需将家眷留京為質。墨書的父親是孤兒,家中并無父母兄弟,他的母親是位女中英豪,不願留京享福,所以兩人商定将墨書送入宮中伴讀,他們到南江并肩殺敵。

墨書進宮時剛六歲,比我小兩歲。在宮裏伴讀的還有其他王侯的兒子,相較而言,墨書的身份最低,所以他受得欺負也最多。

很自然,我們兩人就常常一起玩,漸漸地親厚起來。

十二歲的那年冬天,六弟八歲,母妃因六弟之事又責罰了我。

因身上捱了板子,習武時,動作不免走樣,被教我們習武的師傅訓斥。墨書氣不過,悄悄在湖邊設了機關,誘六弟前去。六弟不知有詐,将身邊宮人先後遣走,獨自赴約。我趕到時,正見六弟腳滑落水,我只來得及扯下他腰上的玉佩。

母妃暴怒,罰我在雪地裏跪着。

我跪了多久,墨書紅着眼在一旁也跪了多久。

十四歲那年,父皇給三皇兄定了海氏之女為妻。墨書問我,喜歡什麽樣的女子為妻。

Advertisement

那時候,我們已經開始偷看話本子,也讀過一些野史。我回答,若能像李易安與趙明誠那樣志趣相投最好,或者找個梁紅玉般的妻子也不錯,她擂鼓助威,我浴血厮殺。

墨書說,他想要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人。

我明白。

因為早些時候,墨書的父親戰死陣前,他的母親當場殉情。他們并非不愛他,可他們更愛彼此。

我們兩個一樣,都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

那天,我告訴墨書,想盡快長大,早點離開皇宮。

墨書說,他會跟我一起走,我到哪裏,他到哪裏。

他說的是真的,因為父皇與他談過,等他十七歲,就給他謀個職位。他拒絕了,說想當我的侍衛。

康正十八年,我多年的夢想終于成真。

行過弱冠禮之後,我從皇宮搬到了平王府。離開皇宮的第二天,我與墨書到了京城最大的群芳閣。可惜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詩文裏常講,青樓裏不乏義薄雲天的俠女和風姿綽然的才女,其實并不真确。

至少我與墨書見過的那些女子,雖能彈些小曲,吟點豔詞,可眼神游離,面相狐媚,決非良善可靠之輩。

同一年,我娶吏部寧尚書之女為妻。

親事是父皇定的。 母妃說,這是門極好的親事,寧尚書為官二十餘年,不管是同僚還是門生,都遍布天下。

娶妻不過娶個門第家世,雖然男人成事不必依靠女人,可岳家有助益則是最好不過。至于妻子的長相性情對于我來說并非那麽重要,反正有得是機會娶側妃納侍妾,屆時盡可以按着自己的口味挑選。

寧氏比我預想得要好,長相清麗柔美,性情也和順,行動似弱柳扶風,說話如燕語莺聲。雖不若三嫂那般端莊大方,但看上去自有一段風流韻致。

我性情強悍,她溫婉纖弱,兩人倒也相得益彰。

用墨書的話來說,就是剛柔并濟。

沒想到,和美的日子只過了一個月,我便有些厭煩。

并非寧氏不好,是我太過挑剔。

新婚燕爾,泰半時間留在家中,很想與她耳鬓厮磨唇齒相依。可她總是打扮得非常精致,即便只兩人在屋裏,她也是妝容華麗滿頭珠翠。

有次讀到“侬既剪雲鬟,郎亦分絲發。覓向無人處,绾作同心結”,忍不住心神蕩漾,便欲尋了她到無人處作同心結。

可是看到她面頰青白的鉛粉,唇上嫣紅的口脂以及飛雲髻插着的流光溢彩的鳳釵,再也沒了一親芳澤的沖動。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她的做法無可非議。只是,看着盛妝的她,我會覺得很生疏。

次年六月,我與墨書借公事之名外出游歷,行至青蓮山,天色已晚,便到一莊戶人家借宿。選擇那戶人家的原因甚是簡單,因為隔着籬笆牆,看到院中只有棵棗樹,并無雞鴨等物,又不聞孩童啼哭,想必家中人口少,不致于給人家添太多麻煩。

果然,那人家中只住着一雞皮鶴發的老妪,她年紀雖大,院子收拾得卻幹淨利索,看着讓人很舒服。待到進了堂屋,我不由吃了一驚。

正對門口,設了供案,上面挂着副一人高的畫像,紙卷有些灰暗,但也隐約辨得出是畫得是女娲娘娘及她身邊的兩個侍女。

讓人吃驚的是,供案上面擺着龜甲、古錢和蓍草。蓍草相傳生千歲三百莖,非聖人之地不生。

我與墨書面面相觑,鄉野之地向來藏龍卧虎,可面前之人是個女子,難道她竟通玄門精易理或者她的亡夫是隐世高人?

墨書沖我眨眨眼,意思是此地必有蹊跷。

我嗅不出危險的氣息,只是覺得好奇。

老妪點燃油燈,在供案前上了三炷香,念念有詞一番,回頭道:“萍水相逢即為有緣,後生,老婆子略通玄門,可替你算一卦,你想問什麽?”目光爍爍地看向我。

我微微一笑,提筆寫了我與寧氏的生辰八字,“問姻緣。”我并非真的要問,只是想試試她的深淺。

老妪眯縫着眼,只掃了一下,笑道:“後生是捉弄老婆子麽,你們姻緣已成……不過……”她抓過古錢,連擲三下,掐指算了算,“看命相,你們均為大富大貴之人,可你們的八字不合,婚姻不順。”

皇子們的姻緣都有欽天監測定,自然是極相配的,她卻算出個八字不合。

她見我皺眉,淡淡道:“後生若不信,老婆子不勉強。不過,婚姻是否圓滿,後生心中自然有數。”

我不由想起寧氏,她喜好打扮,連行房也戴着釵環,又束手束腳恐弄壞新衣,魚水之樂不免大打折扣。于是,緩緩問道:“可有破解之法?”

老妪“嗤笑”一聲,“她并非你的良人,勉強破解不足為計。”

就像是鞋子不合腳,勉強将鞋子撐大,或者将腳硬塞進去,一時半會可以忍耐,時日久了,情勢會更嚴重吧。

那一刻,想起以前讀過的詩句,“得成比目何辭死,原作鴛鴦不羨仙”,不由悵然。

才子佳人,英雄美女的話本看多了,我心裏極羨慕那些矢志不渝情比金堅的神仙眷侶。

老妪似是看透我的心思,道:“後生五行屬金,土能生金,金多土變,木旺得金,方成棟梁。後生若有意,去正東方行二百裏可得有緣人。”

東屬木,二亦屬木。此話似是不假,可範圍如此大,人海茫茫,又怎知哪個是合緣之人?

想來,不由輕笑,“這一路女子衆多,如何相認,婆婆可否指點一二?”

老妪譏笑,“後生真是愚鈍,你對何人動心,那人就是你的有緣人。”

這般被她取笑,我着實有點羞惱,可仍是不解地問:“倘或我動了心,人家姑娘無意,又待如何?”

老妪卻咧着幹癟的嘴,笑了,“後生莫非沒經過情、事麽?若只一方動心那叫孽緣,郎有情妾有意才是姻緣。只是……”她再看一眼我的生辰八字,遲疑着道:“情路坎坷,須經過磨難才能修成正果。”

磨難我倒是不怕,只要能得知心人。想起日後夫唱婦随琴瑟相合的生活,不免怦然心動。

老妪見狀,掏出一枚指環交予我,“若見有緣人,将此物相贈,可助你一臂之力。記住,三年後的今日,正東方二百裏。”說罷,自顧自進入內室,再沒出來。

日夜遷逝,春秋代序。三年來,發生了許多事,我也變了許多,不再是往日只想着逃離皇宮的皇子,我想讓世人刮目相看,讓欺淩壓制我的人大吃一驚後悔不疊。所以,我的大半精力用在了朝事上。

不變的是,墨書依然陪在我身旁。

還有,我跟寧氏的關系,仍是生疏淡漠。或者是我太過冷落她,她漸生傷春悲秋之心。 每當我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府,要麽見她在對花流淚,要麽是在聽雨蹙眉。開始,我尚出聲相慰,後來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偶爾的同床共枕,她亦多半是在抽泣啼哭。漸漸地,我對床笫之事也沒了興致。

三年來,我從不曾想起老妪所說的話,即便是想起來,我也不願再在女人身上耗費精力。

康正二十二年,濟源縣水患成災,我自請前去赈災。路經青蓮山,不由想起那個老妪,遂讓墨書前去探訪。

墨書回來說,三年前,老妪對鄰人說,她的心事已了,再無牽挂,一把火燒了房屋也燒了自己。

她死的那日,就是我們離開的那日。

我大驚,掏出玉指環來,指環晶瑩潤澤,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瑰麗的光彩。

那一刻,許是鬼迷了心竅,我突然決定往東去尋有緣人。

作者有話要說:中間插播兩章番外~~劇情順延!

改了個詞,原來床第之事應該為床笫chuang zi之事,感謝何日君再來指正。

可能親們也有比較糊塗的吧,大家一起來學習~~

☆、42有緣人 (下)

我只帶了墨書随行,其餘人馬仍按原計劃前往濟源縣。

青蓮山的正東是惜福鎮。

途中,我們遇到了偷襲。襲擊者約十餘人,個個黑衣蒙面武功高強,像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打鬥中,我與墨書失散,我倉皇逃到了惜福鎮。

到惜福鎮後,我竟被官府以強賊要犯之名追捕,我身上除去祖母的荷包,并無文書印信之類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況且,看那架勢,即便我有憑證,他們也不會相信我。

曾經,我懷疑老妪的目的是引我前來惜福鎮以便除掉我。

可這懷疑很快便打消了。要想殺死我,三年前,她完全可以在飯菜裏下毒,沒有必要費此周章,況且她又怎會料到我要來惜福鎮。

之所以選擇葉淺的家作為藏身之所,原因之一是,她家的位置很好,進可攻退可守。其次,時值正午,四周鄰舍均飄起炊煙,她家的煙囪卻毫無動靜,可能家中無人。

我悄沒聲地躍進院裏,才發現一個年歲不大的女孩子正低頭修剪花枝。

我還沒開口解釋,她舉着剪刀轉身就刺。門外已隐隐傳來腳步聲,情急之下,我掏出丸藥騙她是毒藥,威脅她不要多話,就逃進屋子裏。

可她家家徒四壁,并無可躲之處。我只好坐在臨窗的床上,冷眼看着窗外,只待時機不對,便将手裏扣着的丸藥擲出,借以逃生。

至于葉淺,說實話,我當時并未考慮過她。

沒多久,官兵就自隔壁家出來,拍她家的門。

葉淺生了一副聰明相,腦子卻笨得要命,竟想出殺雞的蠢主意來掩蓋地上的血跡。好在,她人雖蠢,運氣還不錯,總算有驚無險地敷衍過去。

我松了一口氣,正準備運氣療傷,她卻進來要解藥,趕我走。

我這才看清她的樣子,十四五歲的年紀,肌膚白嫩水靈,因是哭過,眼睛有些腫,鼻子紅紅的,清亮的眸子如山澗的溪水,澄淨明澈帶着倔強。

此時出去,于我而言,不啻于送死。我決不會做這樣的傻事,而她,沒得到解藥之前,亦不會硬趕我走。

待她走出屋子,我終于撐不住暈了過去。

在葉家,待了一天一夜,除去昏迷和睡覺的時間,不過三四個時辰,可期間發生的每件事,與阿淺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在西梁,墨書曾問過我,除去美貌,阿淺有哪點好,值得我為她做那麽多。

我想了很久,說到相貌,她與寧氏各有千秋,可論及學識才華進退行止,她不及寧氏。但是,阿淺給我一種家的感覺,讓我始終無法忘懷。

我記得她湊到燈前替我補衣衫,昏黃的燈光照着她晶瑩光潔的面容,她的神情專注而從容,唇角微微含着笑意。

我記得依在牆角看她做飯,竈膛竄出的火苗烘烤着她的臉,她的額頭有細密的汗珠,一縷鬓發散落下來遮住了那雙好看的杏仁眼。

我記得她頤指氣使地讓我畫花樣子,說:“不畫就沒有飯吃。“

我也記得她小心地賠着笑看我,“我做涼面,你把花樣子給我吧。“就好像在說,你聽話,我給你糖吃。

長這麽大,我穿的衣服都是針線房裏的繡娘做的,我吃的飯都是膳房裏的廚子做的。我自幼琴棋書畫樣樣都學,還從沒替女人畫過花樣子,也不曾有人像哄孩子般對我。

葉淺是唯一的一個,為我下廚,為我縫衣,把我當孩子看,哄我開心的女人。

每每想起那些情景,就會有酸酸軟軟的柔情纏纏綿綿地繞上心頭,這樣陌生的感覺,新鮮又美好。

離開惜福鎮是因為青劍與墨書看到我留的記號追了過來。臨走前,我将指環留給她。我不确定她是否就是老妪所說的有緣人,可我不想錯過她。

青劍武功高,跟着我一路去濟源。墨書處事周全,我讓他護送葉淺去盛京。

其實到了盛京有何打算,我還沒想好,不過,不會讓她進王府,不想王府繁瑣的規矩壓壞她。可能會先替她買座宅子,然後再慢慢商量。

但,她并沒給我這個機會,她自作主張地進了沈府。

墨書說,這一路進京,有不少人打她的主意,其中最明目張膽的就是沈相。

接到他的飛鴿傳信時,我突然想起國師所說的鳳身,我自然不信這回事,可擋不住別人相信。想必我在惜福鎮的行蹤已被人識破,有人把她當做了鳳身。

可她為何要去沈府,聯想到她家院裏的兩盆蘭花,她與沈相之間該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聯系吧。

我吃不準他們的關系,只能吩咐墨書,仍是暗中護着她。

墨書很盡責,把關于她的一切事無巨細地統統告訴我,包括中午吃了杏仁糕,晚上喝了桂花酒,昨天穿着天水碧的小襖,今日換上了官綠色長裙。信的結尾必定會加上一句,“這個蠢女人,下次別讓我幹這種差事。“

我能想象墨書氣急敗壞的樣子,阿淺有點小聰明,可絕無大智慧,墨書瞧不上她,可礙着我的面子,不得不每天看着她。

每天看信是很惬意的事,躺在床上,想象着墨書描繪的情景,會不由地輕笑出聲。

原來熟悉甚至愛上一個人,并不一定需要朝夕相處,并不一定需要耳鬓厮磨。

在沈家待了半個月,她就進了宮。

墨書說是母妃親自開口要的人。不必想,母妃又是為了六弟。這幾年,母妃借口養花尋了不少花匠,可那些花匠幹不到一兩年就被以各樣理由處死了。

我不想阿淺有同樣的結局。

接到信的那刻,我一面令墨書聯系宮裏可用的暗線,另一方面以盡快的速度了結濟源的差事,快馬加鞭地往盛京趕。

墨書說我為了個女人,瘋了。

我那時并沒告訴墨書,指環留給了阿淺。

我也沒想到過,與阿淺相見會是那種場合。站在玉蘭樹下,我一眼就看到了她,她跪在地上,倔強地咬着下唇,白皙的臉頰上有着鮮明的掌印,當時怒火便不由控制地升上來。

深吸口氣,沉下心思,我才緩緩地走過去。

一邊是寧氏,一邊是阿淺,我相信阿淺絕非無事生非之人。可寧氏是王妃,阿淺是宮女,我不可能當着衆人的面維護阿淺指責寧氏。那不是愛她,而是害她。

看着阿淺撲簌簌的眼淚,聽着六弟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想我真的要瘋了。

錦紅罪不至死,可我仍決定讓她死。

我要為阿淺出氣。

讓我發瘋的還有另一件事,回盛京不過幾天,就發現沈公子手裏拿着阿淺繡的扇套,楊将軍胸前綴着阿淺繡的補子,而且楊将軍擦嘴用的帕子赫然就是我畫的樣子。

我對繡活并無研究,可我一眼就能認出阿淺繡的東西,她繡的花草格外有靈氣。頭腦一熱,我命令府裏的管事去将市面上阿淺繡的物品全都買回來。

然後我拿着楊将軍的帕子怒氣沖沖地找阿淺算賬,沒想到我沒說兩句,她卻先發了飚,将我送的東西盡數扔在我身上。

我本該生氣,可我卻是心花怒放,因為那枚指環,她是貼身戴着的。

她的心裏有我。

老妪說,郎有情妾有意才叫緣分。這一次我沒看錯,阿淺是我的有緣人。

墨書送包裹給她回來,說她哭了。

我忍不住尾随着她,看她躲在假山後,肆無忌憚地哭。她的眼淚那麽多,哭得我的心七零八落的。我知道她因我而哭,可我卻無法給她安慰,只能站在暗處,默默地看着她,看她慢慢止住淚水,看她掬了湖水洗臉……

西梁的戰事很慘烈,有天我們被圍困在一座村落裏,身邊只有幾十個人,而外面的回鹘人卻有數百人之衆。因是夜裏,回鹘人不敢貿進,只待天一亮,我們必死無疑。

那夜墨書說,如果能活着回去,想求個恩典與依柳成親。依柳戀慕他已多年,我們都知道,只是大事未定,他怕牽連她。

我也想過,倘若活着,定要告訴阿淺,我喜歡她,要與她在一起。

後來,我們等來了援軍,終于安然無恙地回了京城。

可惜依柳死了,她到死都不知道墨書心裏也有她。而阿淺,到了父皇身邊伺候,我不敢确定該不該告訴她。她年紀太小,沒經過事情,不懂得掩飾情緒,我怕自己一時沖動會害了她。

進宮那天下大雪,正趕上虎衛在尋刺客。他們雖然着急,可臉上并無緊張之色。想必,刺客并非真的“刺客“。

阿淺在跟楚蘅說話。我一看到楚蘅的樣子,就明白了虎衛找的刺客是什麽。

可是,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說出來就是死罪。

強拉着她到小樹林,她凝望着我,眸裏水波粼粼,清澄純淨,寫滿了思念與心疼,讓我不忍面對。

我猶豫着是該擁她入懷還是将她推開,最後只無力地說出三個字,“沒規矩。“

每次面對她,我總是在糾結,在纖雲宮也是,她扯住我的衣袖。她力道很輕,我稍邁步就可以甩開她,可我就是狠不下心離開。

墨書離京的前一晚,我們在梅花下圍着炭爐一邊烤肉一邊喝酒。相識已十六年,我們雖不能說形影不離,但真的極少分開。

肉香酒濃,兩人喝得都有些醉。回憶起幼時在宮裏的情景,半是好笑半是傷感。

年幼時,我們哭着哭着就笑了。

可如今,我們笑着笑着卻哭了。

墨書紅着眼說,他至今沒做一件虧心事,惟獨對不起依柳。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了阿淺,端起酒杯,酒水清澈,宛如她盈盈欲訴的眸子。

我素來剛毅果斷,可因着墨書的話,我卻猶豫了好幾天。臘月二十八那日,我讓青劍聯絡了眉繡。

除夕夜,終于如願以償地擁她入懷,低頭親吻她的那刻,我就像未經人事的少年,一顆心怦怦亂跳,幾乎要蹦出體外。

她的腰很細,身子極軟,靠近了聞,隐隐有股花香。

她很大膽,勾着我的脖頸來質問頂撞我。

她又很害羞,我解她扣子時,幾乎要哭出來。

明明我們相處的時間那麽少,可感覺卻如此親昵熟稔。她俯在我胸前,吐氣如蘭。若非是在宮裏,若非是冬夜,我真想不管不顧地——要了她。

握着她的手,凝望着她的眼睛,我鄭重地問:“這條路,不好走,你确定要和我在一起?“

我們之間隔着寬闊的深壑,想并肩而立,真的不那麽容易。這個距離,不單是王爺與宮女,還有鳳身,還有沈相,還有其它看不見摸不着卻實實在在存在着的東西。

她猶豫着,她沉默着。

我确定她的答案必然是“是“,因為我們是有緣人。

可我想讓她自己考慮清楚。

短暫卻又漫長的等待之後,她有力地點頭,“我喜歡你。“

我幾乎喜極而泣,緊緊地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進骨子裏。

阿淺,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必不負你!

☆、43受驚了

入了夜的街道極為安靜,只有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而單調的“噠噠“聲。

車壁上的油燈幽幽地亮,照着皇上繡着金色雲紋的常服,反射出炫目的金光,與幽暗的車廂極不協調。皇上的臉一半明一半暗,看上去有些詭異。

許是察覺到我在偷看,他側過頭來,道:“若喜歡那炕屏,讓內官監照樣買了來。“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怎麽回事來,忙道:“謝皇上。“

皇上沒作聲,沉默了片刻,怒嘆一聲,“真不叫人省心,朕怎麽放心将江山交給他“,說罷倚在靠枕上,慢慢阖上了眼睛。

話說的沒頭沒尾,可一想就明白,他是說不省心大抵是指莊王吧。

馬車在宮門口停下,又換乘禦辇,不多時便到了景泰殿。剛伺候皇上用完晚膳,楊成達就來了。

楊成達現統領京營,是皇上最信賴的幾位大臣之一。

四月底的天氣,尚不太熱,楊成達已換上夏季的燕服,看樣子趕得很急,束發的玉冠有點歪。

我很注意地看了看燕服上的補子,仍是我繡的那件。也不知顧蘭是否告訴了他真相。

正思量着,皇上揮揮手道:“你退下吧。“

我急忙行禮告退,走到門口時,聽到皇上說:“先帝留下的追風劍現在何處?“

沒聽到楊成達如何回到,隐約覺得追風劍與平王被刺有着某種聯系。

一整天折騰下來,疲乏得要命,晚飯也懶得吃,趴在床上胡思亂想。

眉繡卻跟往常沒什麽不同,一邊哼着不成曲的小調,一邊鋪開了薄被。

我猶豫片刻,問道:“你聽說過追風劍嗎?“

眉繡愣了一下,低聲道:“是先帝之物,三年前皇上賜給了莊王,聽說前年秋狝此劍作為彩頭,不知被誰得了。“

秋狝時的彩頭,想必皇上是知道的,他找楊成達前來詢問,是想确認一下吧。

沈相與莊王是一夥的,難道平王被刺與莊王有關?可平王的微笑卻讓我覺得他是故意被刺的,或者說是故意誇大了傷情。

我承認自己确實愚笨,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其中盤根錯節的聯系。

可不管怎樣,平王既讓皇上與莊王生了嫌隙,又顯露了自己為國盡忠的證據。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大概很少能有機會讓皇上親眼看見。

第二天一早,範公公就守在房門口,看到我不像以往那樣随和,拘謹了很多,“阿淺,皇上吩咐你今日搬到纖雲宮去,我去找兩個宮女幫你收拾一下?“

我苦着臉道:“我不想去。死了那麽多人,夜裏會不會有鬼上門?“

範公公嗔道:“別亂說。國師已做了法事,單憑有什麽惡鬼都能鎮住。而且,又不是你一個人住,宮女太監都備好了。對了,這殿若有你想要的宮人,盡管說。“

他應是指朝雲。

我是想帶上朝雲。至于眉繡,平王安插她在皇上身邊必有他的用心,我不能亂了他的棋。

突然想起什麽,又問道:“纖雲宮不是賢妃住的嗎,我進去不合适吧?“皇宮裏,各妃嫔的住所都是有例可循的,皇後有自己的宮殿,不應住在纖雲宮。

範公公露出笑來,“合适不合适還不都是皇上的意思。我看你平常膽子不是挺大?“

我膽子是大,可我壓根不想搬過去。

辰末時分,朝雲替我倒了茶,嘆道:“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了老地方。“

我一時感嘆着,環顧了下四周。宮殿還是以往的宮殿,擺設卻完全變了。富麗奢靡的古董瓷器一概沒有,倒擺了很多應季花卉。

不能不說,皇上很懂別人的心思。

喝過茶,朝雲道:“宮人都在殿外等着了,姑娘不瞧瞧嗎?“

我現在的身份夠尴尬的,按編制還是宮女,可又自己獨占一宮,朝雲倒是聰明,又換回原先的稱呼。

我笑笑,應了聲“好“。

宮女與太監各站一排恭敬地立在門口,齊齊地行了禮,卻不知該如何稱呼。

朝雲道:“還不拜見姑娘。“

那些人仿似松了口氣,異口同聲地說:“見過姑娘。“

我打量一下,基本都是生面孔,只有一個小太監看着有些面善,便指着他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很是機靈,上前一步,半跪着答道:“奴才常忠叩見姑娘。“

我想起來了,他就是當初領着李太醫到寧翠院給徐姑姑看病的小太監,是張祿的徒弟。

笑着問:“讓你當掌事太監,能行?“

他顯然毫無心理準備,愣了下,很快便反應過來,道:“奴才謝姑娘提拔。“

我點點頭,稍微揚了聲音道:“以後這宮裏,常忠是掌事太監,朝雲是掌事宮女。你們聽他二人調遣吧。“

朝雲是沈清親自調、教的大丫鬟,管教幾個宮女完全沒問題。

至于常忠,選張祿做師傅,可見他并非愚笨之人,加上張祿的提點,應該也能勝任。而且,張祿對皇上忠心耿耿,常忠的身後想來也是幹淨的。

目前,我不求他們忠心,只要他們沒有異心,盡本分就好。

離八月初八還有三個多月,整個內府諸司忙得不亦樂乎。二十多年沒有皇後之位,如今一切冠冕儀仗都要按着舊例準備起來。尚衣監更是隔三差五送了新衣讓我試。

相比他們的忙碌,我倒是最清閑的一個。無需當值,不必請安,也沒人前來騷擾我,由得我愛幹什麽幹什麽。

只是以前可以經常見到平王,如今卻是不能了。搬到纖雲宮十餘天,我只遠遠地看過他的背影一次,依舊身姿挺拔,步履匆匆,劍傷應該是大好了。

聽說莊王的一個侍妾沒了,連帶着她的全家盡被處死。那位小妾的兄長曾在五軍都督府當佥事,據說功夫不錯。

五月,正值一年最好的時節,草已盡綠,花始盛開,夏風習習,清香淡淡。我常攜着新來的宮女水香與木香四處游玩。朝雲如今管事,是個大忙人,已難得有機會出門了。

沿着月湖慢慢走,不知不覺竟走到松濤軒。松樹上纏繞的天蘿已發出無數淡紫的花苞,星星點點地綴在藤蔓上,想必到了秋日能結不少的天蘿籽。

正在思量,瞧見有人自寧翠院出來,男的一襲寶藍色直綴,清雅絕倫,女子粉衣俏麗,婀娜生輝,兩人言笑晏晏風采翩然,竟是多日不見的六皇子劉成烨跟紅玉。

他們到寧翠院幹什麽,看望徐姑姑?

這才想起,我也有段日子沒見到徐姑姑了。

等他們兩人走遠了,我打發宮女們去尚衣監問話,一個人慢慢地踏進寧翠院。

徐姑姑蹲在牆角不知在幹什麽。我走近前,她才發覺,吓了一大跳,氣道:“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還是跟往常一樣沒好聲氣。

我便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探頭去看,地上種着四五棵小幼苗,不過半尺來高,瞧不出是何種草木。

徐姑姑道:“是檸檬草,南地來的,我種着看看能不能開花。“

我故意板着臉,“姑姑真是深藏不露,連我們都瞞着。“

徐姑姑起身往屋裏走,“真想瞞,也就不送手脂給朝雲了。“

我追上去問:“六皇子來幹什麽?“

徐姑姑笑道:“你倒是耳目靈通,他來問點事情。“随手指了椅子讓我坐,自顧自倒了杯茶,喝了兩口,“你如今的身份,我就不給你倒了。”

我試探着問:“是不是還生草的事?”

徐姑姑搖頭,“他還帶了個侍妾,怎麽能問那個。”并未否認她确實知道還生草。

“還生草到底是怎樣種法?”我取出僅存的兩粒種子交給她。

徐姑姑看都沒看,道:“這種子少說也有一二十年了,早沒了靈性。還是算了吧。”話雖如此,可聽她的語氣并非毫無轉圜之地。

我磨着她,“你說給我聽聽,我也好長點見識。”

徐姑姑正色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別犯傻去試。沒用的。”

我笑着點頭,“好了,知道。快說吧。”

“還生草能治病救人,除去它本身的藥力外,主要還是依靠人的血。先用血浸泡半個時辰,然後種到土裏,發芽後,每七天需得澆一次血,過上百天才能開花。花瓣搗碎取汁,汁水內服,花瓣外敷。”

竟然還有這樣離奇古怪的方法,我從未聽說過。難怪劉成烨三番兩次問我是否怨恨他,難怪他見我沒種出來并不意外。劉成烨應該是知道的,可他并沒告訴我。

支吾着問,“可是……以前的花匠也如此種嗎,為什麽還是種不出來?”

徐姑姑嘆息道:“所以才讓你別試,只有通花性的人才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