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兩章之內讓阿淺洞房~~ (3)

服還是讓針線上的人做。”

“有人動手,也不必費心自己做了。楊将軍的一雙兒女對你好嗎?”

顧蘭笑道:“還好,女兒去年嫁給六科給事中,兒子住在外院,整日習武,難得見到一面。”說罷,舒了口氣,繼母難作,尤其她本來的身份又低。能有這樣的結果真是萬幸了。

絮絮碎碎地說了些瑣事,才放她出宮,叮囑她要時常來看我,因為偌大的京城,我并沒有朋友。

顧蘭一一答應了。

我跟顧蘭的談話是以敘舊為主,可接見沈清,就用不着拐彎抹角了。

所以,見他的第一面,我就直入主題,“你到底打了什麽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真讓人傷心啊,你們都沒猜出來,阿淺看到的是虎衛身上的腰牌~~~~555555555

☆、47生辰宴

沈清一反往日的溫和,鐵青着臉道:“阿淺,沈家不是沒有男人,你一個女子……”

我打斷他的話,“不錯,沈家從來不缺男人,連富貴都要靠男人的色相。”

話剛出口,沈清已漲紅了臉,劈手甩給我一個巴掌。

我驚愕地後退幾步,捂着腮幫子,狠狠地盯着他,淚水盈滿了眼眶,可就是忍着不掉下來。

沈清道:“今日打你,一是因你目無尊長,二叔待你的情分,你不清楚,我自小在他身邊,看得一清二楚;二是因你自作聰明,六韬三略都沒讀過,就想玩弄權術。我倒想問你,楊将軍将女兒低嫁于給事中,緣于何?第三是因……”他四下看了看,突然拽着我的胳膊,撩起簾子往內室去,徑直站在鑲着花梨木的銅鏡前,“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敢走出去見人嗎?”

鏡中的女子面色蒼白,形容憔悴,一雙大眼呆滞空洞,再加上發髻散亂,臉頰腫脹,別說是宮女,就是惜福鎮街頭那個瘋婆子只怕比我還齊整些。

蓄着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緊咬了唇,沖沈清嚷道:“我本就沒爹親沒娘疼,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命大了。你口口聲聲指責我,那麽我來問你,沈家二爺既然成了皇上的人,沒事招惹我娘幹什麽?我生下來他就沒見過,臨死前還要蕙姨去看我幹什麽,若不是他,沒準我跟爹還過得好好的。還有,你說要替我讨債,你是如何讨法?我讀書少,見識短,可我自己的仇我自己能報,用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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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神色複雜地看着我,低嘆一聲,擡手拍在我肩頭,“阿淺,是我的錯,不該動手打你。可是,你要照顧我自己,複仇的事情交給我。”

我盯着他問:“你要怎樣報仇?”

沈清欲言又止,為難半天,才道:“皇上最在乎的是社稷江山。”

倘或這大好河山不再姓劉,皇上即便死了也會從皇陵裏爬出來吧。

我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沈相聯合國師放風說西南有鳳身,三皇子派了齊義前往探聽。這說明,沈家根本沒告訴三皇子這是個騙局,因為沈家從開始就沒打算扶持誰,與三皇子交好只是個幌子。

那麽,前一陣平王遇刺是不是也與沈家有關?

我試探着問沈清。沈清并不否認,“莊王不是當帝王的料,安王更多依仗張家勢力,皇上心有忌諱不會選他。平王才是最有帝王相的人。若平王沒了,皇上只能二者選一。”

倘若莊王稱帝,安王不會安分;倘若安王稱帝,張氏一族坐大,封地那兩個積蓄勢力已久的王爺便有了起事的借口。不管是哪種情況,天下總會大亂,而一早就謀劃布局的沈家,應該是有機會的吧。

這是一招極好的棋。可想起平王,我的心好痛啊。以前是礙着身份地位不能相守,現在身份的問題仍在,又多了血海深仇,就好比萬丈深淵前又多了千仞高山。

他的父皇害死我娘全家,而我的親爹一家又三番兩次刺殺他。

劉成煜,你告訴我,怎樣才能在一起,怎樣才能陪着你一路走下去?

劉成煜自然沒有告訴我,事實上,過了好幾天,我才知道,他在冊後典禮的第二日就去了西梁。

如今的後宮盛傳,新任皇後受寵更勝賢妃,因為皇上幾乎夜夜歇在纖雲宮。

我聽後只是冷笑,不管是誰,哪怕是頭母豬住在纖雲宮,也是會受寵的吧。

不在景泰殿當差,很難知道前朝的事,只能偶爾聽朝雲提起些許。諸如三位王爺之間摩擦不斷,朝臣分黨結派,時常在朝堂上争辯。皇上連着發過好幾次脾氣了,景泰殿的宮人鎮日戰戰兢兢,生怕不小心送了命。

皇上心情不好,我是知道的,因為他把所受的氣盡數發洩在侍寝的少年身上。他們叫得聲音那麽大,以致于我在寝室門口都能聽到。

我很佩服皇上的精力,那麽大的年齡,身子又不是太好,還能玩得如此盡興,實在難得。

我沒有再去偷看過,也沒有見到那個大義凜然的秦宇。入了夜,我便自覺地縮在小榻上,就着燭光看會書,或者什麽都不幹,只是睡覺,睡得很沉,連皇上何時回屋都不知道。

午夜夢回時,會聽到門口有細微的踱步聲,偶爾也爬在窗口往外望,月色好的時候,能看到後院有三五個人影晃動。瞧上去身形都極單薄。

不知不覺就到了黃葉飄紅葉舞的季節。我越發地倦怠,時常借口生病,免了妃嫔們的請安。事實上,看到她們容顏依舊卻死氣沉沉的樣子,我也會無端升起說不出的凄涼。有子嗣的尚有盼頭,沒有子嗣的便什麽希望都沒有。當初薛美人自缢,也算是解脫了。

九月十六,皇上的六十歲生辰,宮裏大肆慶祝,設宴三日。前兩日是宴請各國使節與前朝重臣,第三日是家宴。家宴依舊設在風華廳。

朝雲替我绾了飛燕髻,又細細地幫我描了眉搽了胭脂。裝扮過後,我對着鏡子愣了片刻,青白的鉛粉遮住了原本的蒼白,明媚的胭脂增添了少女的活力,而頭上那頂流光溢彩熠熠生輝的鳳冠更使我消沉的雙眸增加了無數神采——除去冊後大典那日,我還不曾如此盛裝打扮過。

木香看得眼直,嘆道:“娘娘真好看。”

我自嘲地一笑,好看又如何?我的生活也不能因此而變得好過一些。

因是家宴,無需穿正裝,朝雲選了緋紅色繡折枝海棠金蝶穿玉蘭的褙子,水碧色暗地織金襕裙,渾身流動的金線在燭光的照射下,光彩四射,豔麗照人。

皇上乍見我亦是呆了片刻,多看了兩眼,才托着我的手臂進入風華廳。

出席家宴的人依然是去年除夕宴那些,不過多了大皇子桂王夫婦,二皇子滇王夫婦以及他們的孩子。

桂王面容瘦削目光陰鸷,見到我明顯一愣,才躬身行禮。

滇王卻身寬體胖,慈眉善目,有點像廟裏的彌勒佛。

桂王帶來了第三子,五歲的劉則陽,滇王則帶來了第四子,尚未滿四歲的劉則鳴。他們的說辭倒是一致,長子都留在家中打理庶務,脫不開身。

兩位小王爺很可愛,有模有樣地跪地磕頭,“孫兒叩見皇祖父、皇祖母。”那樣童稚的聲音,讓人一聽心都軟了。

我莞爾一笑,命人取了案上的點心給他們吃。無意中擡眸,看到平王正目光爍爍地盯着我。

因着多了兩位兄長,平王下移一位,坐在右首第二的矮幾前。經過這麽多事情之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也不敢想他得知真相後的反應,應該會後悔當初對我說過那些話吧。

長案上很快擺滿了美酒佳肴,桂王率衆皇子王妃齊聲祝賀皇上生辰。皇上極開心,舉杯一飲而盡。他喝得很快,我相信除了我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注意到這個細節——皇上的手在抖。

不是只抖一下,而是一直在抖,甚至握着筷子夾菜時也在抖。

他的身體該是更加不好了。

我不想別人看出這一點從而搶得先機,所以我殷勤地幫他斟酒夾菜,甚是體貼。

席間,始終有兩道目光停在我身上。一道肆無忌憚地恨不得扒開我的衣服,是桂王的;而另一道,我盡量不去注意,可每次擡頭都能看到他深情的注視。

劉成煜,你不是最講規矩,最深藏不露的麽?

今夜為何如此放肆。

菜上三道,酒過三巡,咿咿呀呀的絲竹聲響起,身穿輕薄紗衣的舞姬上了場。因着她們在,多少吸引了席間人的注意,我漸漸放松下來。

歌停舞罷,我瞧見平王的位子空了,他該是出去了。

我清楚地記得,寒冷的除夕夜,他也是席間出去,在偏僻的小樹林裏,他抱着我,吻着我,他說不負我。

想到那種溫暖醉人的感覺,我幾乎坐不住,立時就要沖出去尋他。

恰此時,眉繡端了茶壺過來。 我帶了朝雲與木香來,而眉繡是伺候皇上的,我一個激靈反應到她接下來會幹什麽,伸手接過了茶壺,“本宮自己來,自斟自飲別有樂趣。”

眉繡低聲道:“娘娘……”

我不看她,徑自倒過茶,又替皇上續了茶,順手将茶壺放到皇上那側。

眉繡有膽子假借失手往我衣袍上潑茶,但是她必不敢往皇上的龍袍上潑。

我明白眉繡想要幹什麽,也确信平王定是在某一處等着我。可我不能去,不敢去,在得知沈家的謀算之後,我還有什麽面目去見他?

一曲罷了,又是一曲。平王仍是沒有回來。我心急如焚,卻不能表露出來,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也一杯接一杯地替皇上斟酒。

似乎過了很久,我幾乎要喝醉了,平王才匆匆進來,面無表情地坐在墊子上,卻是再沒有看我。

醉意朦胧裏,我聽到皇上說散席,又聽到他說皇後甚喜兩位小王爺,留他們在宮裏多住幾天。

我的心咯噔一聲,倒是清醒了幾分。

皇上是在為新帝打算,有兩位小王爺為質,想必桂王跟滇王能安分一些。

這麽說,皇上亦知他的生命快到盡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大概兩章,最晚周一,皇上會嗝屁~~敬請期待!

☆、48難抉擇

不記得是怎樣回到了纖雲宮,印象裏自己好像對着銅盆嘔吐不止,而身邊人來人往,有人幫我捶背,有人喂我喝茶,有人拿了溫熱的巾子替我淨面……

三更時分,我習慣性地醒來,與往日不同的是,這次是餓醒的。

借着昏黃的燭光,發現自己竟躺在大床上,而皇上就睡在我的身邊。我大吃一驚,抱着頭拼命想,可腦子裏只有些模糊不清的片段。

翻身下床,輕輕地推門出去,想找些點心填填肚子。

照例,門外并無宮人伺候。秦宇跟另一個虎衛身姿筆挺地分立兩旁,見到我,愣了一下,慌忙行禮。

我淡淡道:“本宮餓了,想找點吃的。”

秦宇朝虎衛使個眼色,虎衛心領神會地走了。

我垂眸看向秦宇的手臂,墨色的衣衫上有處小洞,不細看應該看不出來。低聲問:“你的傷好了麽?”

他微微一笑,“好了。”過了會,又道:“皇上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娘娘還請多保重。”

他也看出來了?我愕然望向他。

他坦然地直視我,“皇上從國師那裏尋了些藥丸,以前偶爾才會服一丸,這幾日每次行事前都得服兩丸。”

他是在告訴我,皇上一死,我就不必過這種尴尬日子,不必借酒澆愁了。

我感激地笑笑,猶豫地問:“你身為虎衛,卻做這種事,有沒有後悔過?”

“沒有。”他回答,“教我功夫的師傅曾說過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又說過舍小義全大義。皇上雖然……可這幾十年來,百姓生活富足安定,如此想,也就安心了。”

舍小義全大義,也只有他這樣胸襟廣闊之人能做到吧,我不行,我想報仇。

搖搖頭,又問:“你以後想做什麽,仍當虎衛?”

“娘娘不是指點過屬下,好男兒當上戰場殺敵衛國?” 他咧嘴笑,随即解釋道:“宮裏太沉悶,想去西梁,在廣袤的草原上放馬馳騁。”眼中滿是向往之意。

湛藍湛藍的天,碧綠碧綠的草,神駿威武的白馬,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策馬,這樣的生活,我也喜歡啊。

可是……點心的香氣打斷了我的臆想,虎衛端着尚冒着熱氣的托盤回來了。

我默默地接過來,回到屋內。

再次醒來已是豔陽高照,皇上竟然沒去上早朝而是坐在窗前,手裏捧着那本《太史公傳》。秋陽透過刻着精致雕花的窗棂,照在他臉上,如同籠着暖暖的光暈。只是,看上去頭發比以前白了許多。

許是聽到我起身的聲音,他并未轉頭,只惆悵地合上手裏的書,道:“若不舒服,仍躺着吧……酒量淺,以後別喝那麽多。”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我忙道:“好多了,就是頭有點痛。”

他的聲音帶了一絲笑,“宿醉後會頭痛,等會讓太醫來瞧瞧。”

我恭謹地應着。

皇上一直等吃罷早飯才出去,我忙問朝雲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朝雲笑笑,“也沒別的,就是娘娘一直哭,一直叫爹,讓爹帶娘娘走,說不想待在這裏。”

我吓了一跳,“皇上怎麽說?”

“皇上抱着你,喂你醒酒湯……很和氣,一點也沒惱,等你睡了,才讓我們退下。”

我頓時百感交集,五味雜陳。皇上以為我叫得是沈家二爺,可我對沈二爺并無感情,沈二爺除去給了我生命之外,對我而言,再無任何意義。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葉坤”給我的。

皇上看來真的愛沈二爺,竟然會抱着我,還許我睡在他的床上。

腦中不期然地想起皇上的話,“十幾個舉子個個恭順拘謹,只你爹擡頭看了朕一眼……朕自問不曾強迫過他……第一次承歡,雖是痛,卻一聲不吭……他愛花草,朕遍尋天下名品予他……”隐隐有個不好的念頭浮現出來。

我稍怔,随即狠狠地甩甩頭,将它壓了下去。

恰此時,木香進來禀告說,兩位小王爺過來請安。

我忙道:“快請進。”

兩個穿着一式的寶藍色繡翡翠色青竹氅衣的小童在宮女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劉則陽躬身作揖:“給皇祖母請安。”劉則鳴學着堂哥的樣子也行了禮。

我取了點心塞給他們,問道:“你們不跟着父王回封地,想不想他們?”

劉則鳴嘴一癟便似要哭出來,劉則陽卻道:“父王有職責在身,不能在祖父祖母面前盡孝,孫兒願服其勞。” 答得很得體,可一雙眼卻透着疏離與冷漠。

劉則鳴連忙跟着說:“孫兒也願意孝敬祖母……可祖母一點都不老。”疑惑地望着我,眼裏有種孩子特有的天真清澈。 劉則陽忙使眼色阻止他。

我粲然一笑,問道:“你已經啓蒙了?” “有事,弟子服其勞”是《子夏問孝》的句子,他若非已經讀過,那麽剛才那番話就是家裏人事先教的。

劉則陽恭敬地答:“只讀過《幼學》,還有一點點《論語》。”

“那也很好,過幾天讓你祖父也找個夫子來。”

劉則陽答:“皇祖父已經找了,從明日開始上午讀書描紅,下午蹴鞠學琴。”

我笑着點點頭。皇上雖留他們為質,可到底念着他們是劉家子孫,學業半點都不耽誤,這麽快就找好教授之人,怕是早就有所準備了。

宮裏多了兩個孩子,我也多了不少樂趣。每天辰初,宮人們會定時帶他們來請安。劉則陽總是斯文有禮應對得宜,劉則鳴則童言稚語十分可愛。

閑着沒事的時候,木香與水香也會陪我去他們住的松筠閣看看。

因是深秋,松筠閣的窗子已糊上厚窗紗,并不能看清屋內的情況,但只聽到琅琅的讀書聲,也會令人莞爾。

這日我依然往松筠閣去,不期然地見到了劉成烨。

他由紅玉陪着,站在窗外,神情很專注,唇邊帶着溫柔的笑。紅玉先發現了我,便要施禮,我沖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夫子正講述“父仇不共戴天,子道須當愛日”。父之仇,弗與共戴天,子之道,需愛惜時日。

我不禁黯然,為人子女,既不曾報了父仇,也未曾孝敬過父母一天,該算是大不孝吧。轉身便要離去,卻聽身後清冷的聲音道:“兒臣幼時也經常在窗外聽皇兄們讀書。”

回頭看,劉成烨正“盯”向我這邊,顯然早就知道我來了。

自嘲地笑笑,我怎會忘記,他的眼睛看不見,可聽力與嗅覺比誰都靈敏。淡淡地說了句,“是嗎?”仍是堅定地走了。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感覺很複雜,有同情,有恨惡,也有一絲絲的感激。 說到底,他雖然要了我進宮,可最終并不曾強迫我什麽。

心思重重地往回走,一路不斷有宮人上前行禮,我也無心理會,由着木香與水香打發他們。直到木香悄悄推了我一把,“娘娘”,我才猛然回過神來,發現面前多了個高大的身影。

他躬身長揖,“兒臣見過母後。”聲音平靜無波。

我卻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吐出兩個字來,“免禮。”

“謝母後。”他從容地直起身,恭敬地退至一旁,并不看我。

當日,我曾以關懷皇上為由找他說話,如今世人皆知皇上夜夜留宿纖雲宮,我又有什麽借口能多留片刻?

我覺得自己定是瘋了,生辰宴那夜,不是斬釘截鐵地要斷了這份情麽,今日見到他,為何卻如此迫切地想多待一會,只一會就好。

平王并未給我機會,因為他很快地說了句,“兒臣告退”,施施然走了。

怒氣、怨氣以及說不清的失落齊齊湧了上來,他便是這般對我麽,連多一句話都不肯說?

沉着臉回到纖雲宮,剛坐定,就吩咐道:“去景泰殿,找眉繡來。”

水香應諾而去,不一會便帶着眉繡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眉繡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娘娘喚奴婢來,不知有何吩咐?”

看着她,方才憋的一股氣已洩了大半,只淡淡問道:“皇上早起時胃口不好,午膳是誰伺候的,用了多少?”

眉繡低着頭,答:“午膳是奴婢在旁伺候,吃了大半碗飯,只用了些素菜,不過有盤魚香豆腐很合皇上胃口。”

“回去吧,好好侍候皇上。”

“奴婢明白。”眉繡叩了首,卻又道,“皇上若得知娘娘如此牽挂他,定是非常欣慰。”

我愣了片刻,眉繡也太聰明了,她口中的皇上與我那日一般,都是指的那個人。可我并不想讓他知道,遂冷聲道:“此事無需告訴皇上,你只盡你的本分就行了。”

眉繡應了聲,告退離去。

朝雲卻走上前,笑道:“大喜事,楊夫人有了身子,方才太醫去瞧過了,說是四十多天了。”

“真的?!”我歡喜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楊将軍年近四十又得子,該是非常開心吧,顧蘭就是個有福氣的人。

木香插話道:“月份小看不出來,得到四個多月才能試出來。”

朝雲就打趣她,“你倒是懂得多。”

木香紅着臉分辨,“聽說的而已,難不成你不知道?”

纖雲宮竟少見地一片歡聲笑語。

又過得幾日,天愈發冷了,早起時會看到地上白霜如雪。皇上懼冷,纖雲宮早就燃上了火盆,屋內春意盎然,室外寒風蕭瑟。便是這種天氣,皇上仍是日日早朝,一天不曾耽擱過。

每當我醒來看到空蕩蕩的大床,就會想起秦宇說過的話,“皇上雖有不堪,對國事卻很上心,是個極勤勉的君王。”

作為一國之君,他勤政愛民、治國有方、殺伐果斷,應該算是明君,但在儲君人選上,他始終猶豫不決。

種種跡象表明,他傾向于莊王,可他卻未頒旨。或許,他想再等等,只是他的身子還能容得他再等麽?

☆、49駕崩了

十月十五,是例行休朝的日子。皇上破天荒地沒有在寅正時分起床,而是一覺睡到了卯正,連早膳都是在纖雲宮用的。

木香她們剛收拾完杯碟,劉則陽兄弟兩人就手拉着手進來了。今天雖休朝,可他們并不休息,仍需要學習。

見到他們,皇上和藹地問:“夫子現在講什麽,聽不聽得明白?”

劉則陽一板一眼地回答:“回皇祖父的話,已經講《幼學》第三卷了,夫子講得很清楚。”

皇上便考了劉則陽幾個問題,劉則陽沒有絲毫猶豫,很快回答出來。皇上眼底露出寬慰之色,交待了幾句“好好讀書”之類的話。

因沒問到他,劉則鳴在旁邊頗覺無趣,卻仍恭謹地站着,并不亂走,也沒有四處張望。直到皇上問完話,他才與劉則陽一同行禮告退。

皇上看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道:“則陽聰明穩重,則鳴律己耐心,都是好孩子,就怕日後……”突然止住話語,嘆了口氣。

是怕他們長大威脅到新帝,或者新帝的後人?

倘若新帝連自己的侄兒都比不過,他趁早還是別當帝王為好。

我微微一笑,喊木香進來續茶。

皇上喝了茶,起身道:“還有折子沒批,朕過書房去。”剛到門口,又轉身,“昨日得了新鮮鹿肉,朕讓他們預備着,晚膳的時候烤了配着青菜吃……很喜歡。”中間含糊地說了個名字,我沒聽清楚。

出門的時候,皇上似乎不太穩,趔趄了兩步,幸好張祿手腳快,上前攙了一把,他才沒有摔倒。

皇上一走了,屋裏的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說話的聲音跟語調也輕快了許多。

我不由暗笑,帝王自有天威,果真不是假的,即便皇上什麽也不說,只坐在那裏,屋內的氣氛就不同。

照例去松筠閣轉了一圈,又到其它地方走了走,也就晌午了。吃罷午飯,看了兩頁書,感覺有些困倦,順手扯過錦被歪在羅漢榻上,閉目養神。

迷迷糊糊中,皇上走進來,眼裏含着幾分厭惡幾分溫柔,“你不是沒見過你爹嗎,朕帶你去見他。”

我詫異道:“他已經死了,怎麽見?”

皇上不耐地說:“跟朕走就是,你可以當面問問,是他先辜負朕還是朕先負他……若非沈相生辰那日,田家小子去找他,朕還要被蒙在鼓裏……朕唯一的錯就是不該盛怒之下燒了白水書院,讓你們父女不能相見。如今,朕帶了你去,再不虧欠他什麽。”上前便拉我的手。

我被他駭着,急忙躲開,“不,皇上……朝雲,朝雲快來!”

“娘娘,娘娘。”朝雲匆匆沖進來,“怎麽了?”

我大汗淋漓,四下瞧了瞧,問:“皇上走了?”

朝雲道:“奴婢一直在外間守着,皇上根本就沒來過,娘娘怕是魇着了。”起身,倒了杯熱茶來。

他沒來,那麽方才的一切都是夢了。

喝了兩口茶,右眼皮突然跳起來,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放下杯子,道:“找個人去景泰殿問問,皇上何時過來。”

朝雲笑道:“皇上方才打發人來說申正過這邊。禦膳房的廚子已在外面準備着了。”

我掩飾般笑笑,揮手讓她下去了,可想起夢裏的情景,仍是心驚。

申正時分,皇上在張祿與範公公等人的簇擁下大步踏入了纖雲宮。隔着窗子看到他步伐還算穩健,我稍微松了口氣。

許是近幾日史書讀多了,每每看到江山更替血流成河的記述,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到皇上,倘或他死了,護城河的水會不會亦被染成紅色?而我,又會淪落到何種地步?

如此想着,便控制不住地驚慌害怕。原先想刺殺他的勇氣消失殆盡,反倒希望他能多活幾年。他活着,我也能活着吧?

說到底,我很怕死。

皇上已到,廚子們就快手快腳地架起爐子,将腌好的肉一片片烤好,配着青菜呈上來。

伺候的宮女則将肉片跟菜葉一道卷好,沾了醬料放到皇上跟我面前的盤子裏。

鹿肉很嫩,味道也足,配上青菜,果真很好吃。

皇上胃口大開,連着吃了好幾塊肉。

張祿高興得不行,比吃到自己嘴裏都開心。

一時酒足飯飽,皇上将剩下的鹿肉賞給宮人們吃了,便進了寝室,一屁股坐在床邊。

張祿上前替他脫掉靴子,眉繡則端着銅盆過來,絞了溫水帕子,正要替他淨面,他卻猝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屋內所有的人。還是張祿反應最快,連聲道:“快去宣太醫。”有太監應着跑出去了。

不大一會,風太醫滿頭大汗地跑着進來,身後的小太監抱着藥箱亦是上氣不接下氣。

風太醫稍微平靜了呼吸,伸手試了脈,幾不可見地搖搖頭,用力掐上皇上的人中。皇上重重地咳嗽一聲,嘴角流出粘稠的液體,順着下巴淌在枕頭上。

我大驚失色,難道中午做的夢要應驗了麽?

眉繡俯身幫他擦拭,皇上搖頭,眼睛轉向範公公,“去取玉玺來。”又低聲道,“讓老三來見朕。”

這是要立遺诏了。

張祿應着,走到門口去喚人。我鬼使神差般地跟出去,只見張祿在吩咐一個太監,“備快馬,速請莊王進宮。”

“慢着,”我喝住太監,“皇上的旨意是宣平王進宮。”

張祿詫異地望着我,“娘娘,皇上明明說得是老三。”

我回視着他,“張公公年紀大了,聽錯了也是有的,本宮不怪你”,朝太監道,“還不快去?”

太監正要動身,張祿卻大聲喊起來,“皇上,娘娘她假傳聖旨。”

話音未落,長廊盡頭匆匆走來幾道黑影,為首之人正是秦宇。

張祿連忙迎上去,“快,趕快派人給莊王送信,皇上宣他進宮。”

我怒道:“皇上說要召見平王。大膽奴才,連本宮的話都不聽了,若不是留着你伺候皇上,本宮立時就把你的腦袋摘了。”

張祿持拂塵的手抖個不停,指着我說不出話來。

秦宇只一遲疑,低聲道:“屬下謹遵娘娘旨意!”轉身對虎衛說了些什麽,有兩人拿着對牌出去了,另兩人卻匆匆自原路返回。

“好,好,一個個都想反了,等皇上大好了就治你們的罪。” 張祿氣急敗壞地進了屋子。

秦宇目光爍爍地看着我,“娘娘,屬下已派人禁了此地,只許進,不許出。四處宮門也吩咐人把守……屬下聽娘娘調遣。”

我感激地點了點頭。

秦宇聰明機警,又顧念大局,我确信他方才遲疑的瞬間,已猜出事情的來由并做出了選擇。他選擇的是江山社稷,是黎民百姓,而我,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做。

門外傳來拖沓的腳步聲,是範公公取了玉玺回來。

我先一步進了屋子,皇上合着雙目,似是睡了。眉繡腳前,放着滿滿的一銅盆血水,看着怵目驚心。張祿忿忿地盯着我,顯然他并沒有将方才之事告訴皇上,即便說了也沒用。

況且,惹皇上動怒,倘或一氣之下……後果更是不堪吧。

範公公近前,低聲喚:“皇上,皇上,玉玺取來了。”連叫了三四聲,皇上才勉強動了動嘴唇,“拿筆來。”

範公公不愧跟随皇上多年了,此行順道将黃绫與朱砂一并帶了來。

眉繡與朝雲一左一右地扶皇上坐起身,範公公将黃绫鋪在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背上,皇上強撐着一口氣,提筆寫下“朕賜皇位于……”幾個字,體力已是不支,再提筆,勉強劃了道橫線,朱筆砰然落地。又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噴得黃绫卷上盡是血漬。

一道橫,皇上會寫什麽字,該是三皇子的“三”吧。只要他寫完這個“三”字,莊王就是皇位的繼承人,沈家就達到了目的,而我就有機會出宮了。

可我,不知為何,卻并不希望皇上完成這份遺诏。就像剛才不假思索地假傳聖旨宣平王進宮一樣,我的一切思想與行為根本不由我控制。

風太醫上前紮了幾針,勸道:“皇上,歇會再寫。”

皇上搖頭,仿佛知道這是最後的時刻了,如果不定下儲君,必然會引起朝廷動蕩,所以即便拼了命,也要寫完聖旨。範公公彎腰将筆撿起,重新蘸了朱砂,塞到皇上手裏。

恰此時,門猛地被推開,平王一頭闖了進來,跪在皇上身前,道:“父皇,兒臣來遲了。”

皇上臉上浮起微弱的笑意,拿起玉玺,正要交給他,卻瞪圓了雙目,厲聲喊道:“怎麽是你?!”

平王道:“兒臣奉诏前來。”

張祿正要上前,皇上低低嘆道,“天意難違,天意難違啊……你答應朕兩件事,朕傳位給你。”直直地盯向他。

平王堅定地道:“但請父皇吩咐。”

皇上聲音嘶啞卻極清楚,“殺了劉成烨。”

我大吃一驚,皇上是不是說錯了?目光不由看過去,就見皇上眸光轉動,正對上我的視線,“阿淺陪……”

話未說完,手一松,玉玺落在平王手裏。

皇上駕崩了!

宮女太監都緩緩地跪下,卻是,誰也沒出聲。

只有張祿凄厲地喚了聲“皇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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