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兩章之內讓阿淺洞房~~ (4)

哭起來。

我木然地站着,夢中的一切都成了現實,皇上就是死也要拉上我。他的話雖未說完,可是所有人都清楚,那個未出口的字是“葬”!

他要我殉葬!

☆、50全大義

平王掃視一下四周,狠聲道:“今晚此處發生的一切,以及皇上駕崩之事,不得對外透露半個字,違者殺無赦!”

話音冷厲,猶如一把尖刀直刺入心底。

範公公似被吓到,身子哆嗦了一下。扶着我的朝雲亦不自主地抓緊了我的手臂。

出了這麽大的事,一不留神就會送命,每個人都是提心吊膽的。安慰般握緊了朝雲的手,就在此刻,門口傳來侍衛的聲音,“王爺,您不能進去,王爺——”

接着傳來男子的怒喝聲,還有人倒地的響聲。門“嗵”一聲被踢開,安王沖了進來,叫道:“父皇……”旋風般跪在床前,痛哭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王身上,而我卻向平王瞧去。他神情冰冷,逡巡着屋裏的人,似乎想從中找出報信的人。

皇上要宣的人是莊王,可來得卻是平王與安王。倘或給平王送信的不是虎衛,或許安王會來得更早,因為安王府比平王府近許多。

安王哭了片刻,瞧見案上血跡斑斑的遺诏,臉色變了幾變,看向風太醫,厲聲道:“父皇昨日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去了?”話語裏分明全是懷疑。

風太醫鎮定地答:“鹿肉性熱,能補腎健脾,只是皇上龍體不比往日,受不了這大補之物。再加上,喝了幾杯鹿血酒……”

聽了此話,安王臉色緩了幾分,沒再作聲。想必,皇上的身體情況,他早就知曉。

平王沉聲問:“已是亥時,五弟這麽晚急匆匆地進宮,所為何事?”

安王稍愣,竟答不出來,反問道:“皇兄卻又為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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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平靜地答:“我奉旨而來。”

“奉旨?誰的旨意?”安王步步緊逼,“父皇親口下的旨意麽?”很明顯,他清楚皇上的旨意是什麽,才敢這樣盛氣淩人地追問。

我插嘴道:“是本宮的旨意。皇上有恙,本宮不能宣王爺們進宮侍疾?”

安王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母後為何只宣……”後半句生生咽了下去,宮禁已過,他無诏進宮,按例當斬。

我卻不容他退縮,“莫非五殿下沒接到本宮懿旨?”

安王支吾着道:“接到了。”眼珠轉動,又問,“三皇兄沒來?”

我轉向張祿,“皇上不是讓你宣莊王,莊王為何不來?”

張祿盯着我的眼神幾乎要冒出火來。外面發生的事情,大家不清楚,可屋裏的事,衆人全都看見了。皇上召見莊王,張祿應聲去傳話,可莊王至今都沒到。要麽是莊王抗旨不來,要麽就是張祿根本沒傳話。

張祿咬牙切齒地道:“你這個惡毒無恥的女人,恃寵亂政敗壞朝綱,咱家倒要看看你有何臉面去見皇上?!”話音方落,竟一頭撞上落地柱,頓時喪命。

到最後,他仍是忠于皇上,不肯牽連莊王,而選擇了自己來承擔。

很快又太監上前,将他的屍體拖了下去。

平王皺着眉頭道:“都退下!”又對安王道:“我派人帶你去寝宮休息。”

安王嘲笑道:“不勞皇兄費心,好歹我也在宮裏活了二十年,認識路。”話雖如此,仍是有兩名虎衛上來,恭敬地将他請了下去。

臨走前,安王扯出一抹笑,“近水樓臺未必先得月,皇兄手上沒有兵力……”能不能坐上那個位子還難說。

平王身子明顯一頓,抿緊了嘴唇。

一時,屋子裏只剩下我們兩人,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看向我,深邃的眼裏霧氣飄渺,讓我瞧不真切。

皇上真是給他出了個難題,要我陪葬不說,還要殺了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只有他做了這兩件事,才有可能登上皇位。

畢竟,這是皇上的遺旨,屋內十幾人之多,全都聽得清清楚楚。盡數殺了只會落人口舌。

我不願他為難,可我也不想死。

輕微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份沉寂,秦宇與青劍并肩走了進來。

青劍道:“屬下已安排好了,禁軍八千,可用的大約五千。王府侍衛一千,留了一半在家裏,另五百已進了宮。”

虎衛雖英勇,可以一當十,但只有區區二百人。平王能掌控的兵力加在一起還不足一萬。

而五軍都督府可調控的兵力有三萬,楊成達統領的京軍駐紮在京內的就有六萬。

“若能拖延七日,墨書所帶的兵馬先鋒就能趕到京城。”青劍小心地說。

平王搖頭,“太久了,拖三日已是極限。最壞的結果就是明日一早皇宮就被包圍了。”畢竟安王整夜不歸,他的舅舅張都督定會生疑。

張都督是安王的親舅舅,想拉攏他絕不可能,那麽楊成達呢?

他是皇上的親信,自然忠于莊王,可并非不能争取。

我猶豫下,開口道:“明日一早,我派人接楊夫人進宮。”用顧蘭以及她腹裏的孩子為質,楊成達該會顧忌三分吧?

秦宇卻道:“楊将軍豪氣幹雲,豈是為妻小拖累之人。”

尤其顧蘭并非發妻,腹中的孩子亦不是獨子,對成大事的男人來說,不足以改變他們的決心。

思索片刻,終于道:“楊将軍有一件夏季燕服,上面綴着的蓮紋獅子補子,是我繡的。”

朝臣與後妃私通,當處淩遲之罪,滅九族。

平王知道此事,他不說,可我不得不說。反正已是陪葬之人,倒不如破釜沉舟,助平王登上皇位。他肯不肯保我,能不能保我,并不多這一件。

秦宇單膝跪地,道:“娘娘深明大義,屬下五體投地,自當舍命追随。”我苦笑,我并非深明大義,只是在賭,賭平王的心。

青劍卻是瞠目結舌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平王。是在疑惑我既與平王相好,為何又與楊将軍勾結麽?

平王面沉如水地對秦宇道:“此事交給你,切記不得張揚出去。” 皇上的事,交給虎衛去辦,順理成章。

秦宇領命出去。青劍頓了頓,也跟着出去了。

平王走近,淡淡道:“你去偏殿睡一會,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不!”我搖頭,癡癡地凝望着他。

平王不安地看了看帳幔裏“安詳沉睡”的皇上,扯着我的袖子,掀開重重簾幕,走了進去。

正值十五,月光皎潔,月色撩人。

他背對着窗口,身形挺拔,眉眼模糊。過了會,才輕聲道:“你還真不怕死,硬扯着往身上攬罪名。”

“你會殺我麽?”我咬了唇,仰頭問。

他別過臉,不看我,道:“殺你做什麽?”

“皇上不是要我……”

“你怎麽不認為父皇是想讓你陪我管理這大好河山?”他伸手像是要撫摸我的臉頰,卻很快地放下,“我自有安排。”

呵,我怎可能那樣想,恐怕屋裏所有的人都不會将皇上的意思如此理解。我仍是不放心,再問:“六殿下呢,你要殺他?”

他重重嘆氣,“我很為難。”随即道,“你去睡一會。”

“你呢?”

“我替父皇守靈。”說罷,轉身出去了。

不大工夫,眉繡走進來,“奴婢服侍娘娘歇息。”不等我拒絕,半推半拉着帶我出了屋子。

離開的瞬間,我瞧見平王低頭跪在床前,一動不動。

皇上死了,平王該是悲傷的吧?皇上再不待見他,可也給了他生命,也是他的父親。

血脈天性是割不斷的。

只是,皇上為什麽要殺死劉成烨?

他不是一直最寵他的麽,而且玉清宮的宮人還是他親自選的。

低聲問:“皇上駕崩,六殿下知道嗎?”

眉繡答:“該是不知道,知情的人全都被關起來了。”

原來如此!

難怪是眉繡來服侍我,我本以為平王怕我不去休息而特意找了眉繡,眉繡是會點功夫的。沒想到,朝雲他們是被關了起來。

停下步子道:“你去忙吧,換朝雲來伺候就好。”朝雲是我的人,絕對不可能洩密。

眉繡卻搖頭,欲言又止,“娘娘,朝雲方才想傳信出去,被攔下了。”

我不信,朝雲怎可能傳信給王爺?

可我随即便明白,朝雲是傳信給沈清。朝雲不是我的人,她是沈清的人。

若沈清知道我今夜的所作所為,會不會氣炸了?多年的謀劃,就這樣毀在我手裏。

我不擔心沈清發怒,沈家跟皇上都欠了田家的債,我才是苦主。皇上死了,我不願追究到他的子孫身上,有何不可?

我擔心的是顧蘭。

補子的事,只她跟我兩人知道,她必然恨透我了。曾經親若姐妹的人,卻給了她最慘痛的一刀,她的夫君,她的父母,她的兄長,她未出世的兒子,盡都被牽連。

當年的田家,因田姑娘所交非人而滅門,今夜的顧蘭,卻因我而被株連九族。

十五年後,可否有人來找我報這血海深仇?

☆、51要動手

醒來時,天色已黑,桌上的宮燈發出幽暗昏昏的光,照在旁邊低頭打瞌睡的眉繡身上。

悄悄地穿上衣衫,翻身下床,雖然動作很輕,可眉繡很機警,猛地醒來,笑道:“娘娘睡了一整日,怕是餓了吧,奴婢端飯來。”

瞧了瞧更漏,已是酉時了。 這一覺睡得如許沉,竟連夢都不曾做。

眉繡端了飯菜過來,低眉順目地立在一旁伺候。

我看着潔白如玉的甜白瓷茶盅裏澄碧色的茶湯,問道:“喝了這杯茶,還會接着睡嗎?”

眉繡誠惶誠恐地跪下,“娘娘恕罪,昨夜王爺恐娘娘睡不安生,讓奴婢沏了杯安神茶。這次沏的是雲霧茶。”

雲霧,味道清淡,是我最愛的茶。

喝了兩口,道:“起來吧。你是王爺的人,自然聽他的吩咐。明日一早,仍将朝雲換回來。”

眉繡應着,起身。

吃罷飯,我閑閑地問:“外面的情況怎麽樣了?”

“很亂。”眉繡道,“先是張都督與沈相等人要求觐見皇上,王爺借口皇上病重打發了他們。午後張都督以保衛皇上解救安王之名欲包圍皇宮。蔣統領率京軍攔截他們……”

我注意到她說的是“蔣”統領,心裏咯噔了一聲,鼓足勇氣問道:“楊将軍呢?”

“楊将軍把楊夫人和他的長子都殺了之後,自刎而亡。府裏的下人無一生還……至于其他人,沒受牽連。”

只滅了一府,秦宇無疑是留了情面,保了楊将軍的女兒和顧家。顧蘭卻死了。

往日的情形真真切切地浮現在眼前——

馬車裏,她羞紅着臉,下定決心般,“你幫我繡官服上的補子……楊将軍的……他讓我賠給他……”

萃英園,她俯在我枕邊,低聲道:“他年紀雖然大了些,可他是好人,我願意嫁……”

依然是萃英園,她驚喜地抱着我跳,“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繡得真好看……”

她污了他的官服,要賠他補子;她不擅繡花,央我幫忙。

舉手之勞的事,我卻毀了她的全部。

對着燈光伸開手指。

當皇後兩個多月,手已經保養得細嫩光滑。我的手很靈巧,可以繡花,也可以養花,可如今這雙手已經不幹淨了,沾滿了血腥!

我與賢妃又有何差別?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犧牲別人的性命。

她是為了兒子,我只是為了自己。

嘆了口氣,回頭,正對上眉繡探究的眼神。掩飾般笑了笑,猛然發現眉繡臉上有種不同尋常的焦慮。

眉繡平日假裝毛糙,真有事時卻冷靜得很。上次聽說平王遇刺,我吓得渾身顫抖,她卻平靜得好像根本沒有聽見。

是什麽讓她擔憂?只能是平王了吧。

果然她不安地說:“王爺去安王府都快一個時辰了,還沒回來。”

我愣道:“去哪裏做什麽?”

“王妃被張都督請去安王府做客了。”眉繡忿忿地答。

“怎麽回事?”我大驚。平王妃好端端地怎麽會……

眉繡道:“王妃聽說外面大亂,王爺又徹夜未歸,就親自出門尋王爺,王府的馬車都有标識,一眼就被五軍都督府的人看見了。”

“府裏的侍衛是白養的?”

眉繡“哼”一聲,眼中露出一絲不屑,“王妃拿簪子抵着咽喉,誰敢攔就死在誰面前。”

我無語!

這種時候不老老實實地在家待着,添什麽亂?即便出去,穿件丫鬟衣服雇輛不打眼的馬車也好,還非要擺出王妃的排場來。

不禁想起以前偷聽過的談話,平王去西梁打仗,她私自找了父親的門生上折子讓他回來。

她是真的關心平王,可這關心卻總是不合時宜。

如今,平王不能置王妃不顧,恐怕需付出些代價才能安然脫身吧。

我并不擔心平王的安全,這個緊要關頭,每個人都小心謹慎,不敢行差踏錯半步。安王與張都督都是聰明人,平王若受到傷害,無疑是給另外幾個虎視眈眈的王爺極好的理由來對付自己。明面上的事,他們不會做,可背地裏會有什麽發生,就說不準了。

平王約莫亥時才回來。我并沒有見到他,是眉繡告訴我的。她說平王讓宮人們準備靈堂,明日就昭告天下,同時宣外地的王爺進京守靈。

皇帝的死訊只瞞了一天。

拂曉時分,沉悶的鐘聲次第響起,驚飛了成群寒鴉,也驚醒了酣睡中的人們。

一夜之間,皇宮成了白色的海洋,門口的燈籠換上了白紙燈籠,樹梢枝頭挂上了白幔,穿梭往來的宮人個個身着素服神情悲切。

平王以儲君名義下旨,全國舉喪,召桂王與滇王回京致孝。

按例,皇子們需哭靈七日,穿衰服二十七天,百官穿素服在西門舉哀號哭七日,二十七天除服,民間禁祭祀婚嫁一百天。

皇上的死訊公開了,朝雲、木香等人也被放出來了,依舊在我身邊伺候。

哭靈巳時開始,我按着時辰到了靈堂。

皇子們一字排開跪在前面,劉則陽劉則鳴兄弟兩緊随其後。妃嫔及王妃們分別跪在兩旁,伺候的宮女丫鬟則遠遠地跪在四周。見我到來,她們自覺地閃出一條路,将我讓到最前方。

我木然地跪着,擠不出半滴眼淚。妃嫔們想必也是如此,因為我并沒聽到啼哭聲,反而四周的下人,有幾個甚是善哭,聲音凄凄慘慘悲悲切切,說辭一套一套花樣繁多,聽得我幾次欲回頭看看那幾人的表情,卻強忍着沒有。

一個時辰後,平王率先起身,屋裏的哭聲嘎然而止,下人們忙着攙扶自家主子。靈堂裏人影穿梭卻異常安靜。

無意中回頭,看到莊王妃臉色有些蒼白,身子搖晃着似乎站不穩。

顯然是病了。

我忙吩咐朝雲過去,跟她身邊的丫鬟一同将她攙到了纖雲宮,又派了個太監請太醫來。

風太醫很快趕來,把了把脈,道:“娘娘有了身子,月份小,娘娘千萬謹慎些。”

莊王妃又驚又喜,忙問:“孩子可好?”

風太醫道:“脈象平穩,應該無恙,不過……還是小心為好。”開了張安胎的方子。

朝雲拿着方子喊人去太醫院取藥。

我對莊王妃道:“既是有孕,以後就在這裏歇息,不要去靈堂了。”

莊王妃紅着臉應了,“多謝母後。”遣了伺候的丫鬟,低聲道:“兒媳還有件事求母後。”

我詫異地看着她。我們平常并無交集,她能有何事求我?

莊王妃坦然地說:“新帝登基,王爺必定要遣往封地。兒媳想去遼東,求母後代為說項。”

遼東靠海,地處偏遠,生活不便,她怎麽想去哪種地方?

我思索了下,問:“此事,你跟莊王商量過嗎?”

莊王妃道:“嗯,王爺性子溫和不喜朝堂,想去個僻靜地方。遼東土地雖貧瘠,可盛産人參鹿茸各種藥材,還有毛皮,正适合做生意……王爺做生意眼光奇準。”想了想,又道:“王爺拉不下面子求四弟,兒媳就自動請纓來求母後了。”笑意盈盈的,并非勉強之舉。

我不由嘆道:“娶你為妻,是莊王的福氣。”皇上本是按着一國之母的标準為莊王求娶了海氏,沒想到到此境地,海氏不但毫無怨言,還事事為莊王考慮。

若莊王能去遼東,平王也算是解決一大難題吧。至少,有個王爺鎮守,遼東的強賊不會太過肆無忌憚。

莊王妃笑笑,“兒媳能嫁入天家才是福氣。”

我拍拍她的手,“反正事情不急,你現在有了身子,總得等穩定下來才成。本宮若有機會跟平王說一聲。”

以後幾日,莊王妃進宮後,我就派朝雲将她請到纖雲宮歇着。平王妃與安王妃雖不說什麽,臉色卻不怎麽好看。倒是莊王,看着我的時候充滿了感激。

轉眼就是第七日,過了這天,皇上就該下葬了。

天陰沉得厲害,不到申初,已經暗得像是子夜的天了。因着天氣不好,莊王與安王便早早告退回府,妃嫔們也各自散去了。

我正想借機與平王說說莊王的事,特意留了下來。沒想到劉成烨竟也沒走。靈堂裏只有我們三人。平王是未來的皇上,而我跟劉成烨是他登基路上必須過的關卡。

氣氛很是尴尬。

好在青劍進來,将平王請了出去,我才暗自松了口氣,偷眼打量着劉成烨。他一襲白衣,臉上毫無表情,那雙素日光彩四射的眸子也黯淡無光。

忍不住想起初見他,那個沐浴在秋陽裏,風采斐然溫潤如玉的白衣男子。那個時候,他那麽得美,美得讓我心痛。

可如今……

想必他已經知道了皇上的遺旨,因為這宮裏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不由地同情起他來,因為失明,本就缺少了許多樂趣。原先賢妃在,可以寵着他,皇上也對他頗為愛護。沒想到,賢妃死了,皇上卻下旨要他的親兄長殺了他。

這種孤獨無助的感覺,我也曾有過。爹去世的那個夜晚,我抱着他的屍身哭了一夜。幸好有蕙姨可以多少照顧我。

可劉成烨呢,他誰都沒有?

劉成烨似乎聽到了我的嘆息聲,嘴角扯出個苦笑,“阿淺,你說皇兄會不會殺我?”

他仍是叫我阿淺。

同樣的問題,我問過平王。

他的回答是,“我很為難。”

可,這個答案,我怎能說給他聽?

劉成烨道:“皇兄數次針對我都不曾得手,這次想必會成功。”話語雖是平靜,可我卻聽出其中深藏着的哀傷。

“不……”我剛要開口,看見眉繡端着托盤袅袅娜娜地走來。

“天氣太冷了,王爺吩咐奴婢送湯過來,娘娘與殿下喝了暖暖身子。”眉繡将湯端至劉成烨面前,又取了一碗遞給我,笑意盈盈地說:“還熱着,娘娘快喝吧。”

我沒有胃口,捧着碗暖手,劉成烨卻掂起羹匙嘗了口,道:“不錯,很香。”咕咚咚連喝了好幾口。

我不免眼饞,正要端着碗喝,卻猛然看見劉成烨手裏的羹匙——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我抽了,試了好幾次上不來,你們呢?

☆、52新帝立

原本銀白色的羹匙,已成了烏黑。

我本能地張口叫道:“有毒!”只聽“咣當”一聲,劉成烨的碗落在地上,有青煙冒出。

“來人,快請太醫。”我拼命地喊,試圖沖出去,卻被眉繡一把抓住,“娘娘,王爺特地吩咐做給您的湯,娘娘不喝嗎?”

我驚恐地看着她,想掙紮,卻掙不脫。

眉繡單手制住我,另一手端着碗遞到我嘴邊,道:“請娘娘成全王爺!”

我緊緊地閉着嘴,眉繡一時倒也奈何不得,她恨道:“王爺為娘娘做了那麽多,如今帝位垂手可得,娘娘為何不成全王爺?”

我還要怎麽成全,難道非得死?我不敢開口辯解,眼淚慢慢溢出來。

眉繡低低道:“若王爺登基成了皇上,你就是太後,皇上與太後若有私情,那是亂倫,世人不容。娘娘忍心見王爺為千人所指?”

我拼命地只是搖頭,眉繡越發緊地扼制住我,湯碗就在我唇邊,只要我稍張口,就會順勢灌下。

正值緊要關頭,眉繡的手不知為何竟然一松,碗“砰然”落地。我也軟軟地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秦宇急步進來,手輕輕一揮,眉繡便昏倒在地上。我這才大哭出聲,“快請太醫,六殿下……”

劉成烨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慘白的唇角有污血淌下來。

秦宇一手抓起他,另一手飛快地在他胸前摁了幾下,劉成烨張嘴,“哇”地吐出一堆穢物。

秦宇道:“娘娘先看顧一下,屬下馬上叫人來。”

我無力地點頭,手腳并用地爬到劉成烨身邊,掏出帕子擦他唇角的血,可不斷有新血流出來,總是擦不幹淨。

就像我的淚水一樣,止也止不住。

平王終于動手了。

正如劉成烨所說,這次他真的成功了。

倘是別人來送湯,或許還有可能是假借平王之名。可來的人是眉繡,她只聽從順服平王。

平王離開時,也帶走了守在門外的侍衛。

緊接着,眉繡來送湯,偏偏是眉繡,我對她根本全無防備。碗就是我平常用的甜白瓷碗,羹匙亦是日常用的銀匙,全無異樣之處。

她先遞給劉成烨,再給我,站在我面前,笑意盈盈地勸我喝湯。

看似無意之舉,事實上,她擋住了我的視線,讓我看不到劉成烨的羹匙,而我,平常都是端了碗直接喝的。 劉成烨看不見,而我用不着羹匙。

眉繡的心思真是細密!

今天是哭靈的最後一天,明日就要下葬,若我死了,正好與皇上同陵。

平王完成了皇上的遺願,就能夠毫無懸念地登基為帝了,他也就用不着再說為難之類的話了。

正哭着,秦宇拽着林太醫進來。我擦擦眼淚,避到一旁以便林太醫把脈。

秦宇看看仍昏迷着的眉繡,伸手取出條繩索将她捆了個結結實實,又低聲對我道:“屬下去見皇上。”

我沒有攔阻他,可能在我心底也是抱着一絲幻想,或許這并非平王的意思,只是眉繡自作主張。

林太醫把了脈,紮過針,道:“殿下是誤用了鸠毒,好在中毒不深,只是老臣不善解毒,等老臣回去與同僚商議一下,再開藥方。”

“那殿下只能這麽昏睡着嗎?”

林太醫搖搖頭,“老臣無能為力,不過每日熬了參湯先吊着命也好。”

我肅然地看着他,咬牙道:“若治不好殿下,本宮讓整個太醫院都陪葬。”

林太醫喏喏應道:“老臣自當盡力而為。”

林太醫剛離開,有虎衛進來,說奉了秦宇的命,送六殿下回宮。被眉繡吓跑了膽子,我不敢輕易相信他們,只讓他們在外面等着,待秦宇回來再說。

好在秦宇很快就回來了,臉色卻不太好。

我心裏“咯噔”一聲,問:“見到皇上了嗎?”

秦宇搖頭,“青劍攔着沒讓進去……不過,青劍說,王爺的确吩咐眉繡送湯。”頓了頓,又道:“娘娘累了一日,屬下送娘娘回去歇息……青劍會将此事禀報王爺。”

我只好點了點頭。秦宇将門外的虎衛叫進來,囑咐他們将六殿下送回玉清宮。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雨,路面濕滑,白鍛的軟靴踏上去一會便濕了個精透。

秦宇撐了油紙傘,小心地遮在我頭頂。可秋雨伴着冷風還是不斷地落在我的裙裾上,寒冷而孤單,就像除夕那夜,獨自冒着風雪往風華廳走。

彼時,平王說他會看着我走,陪着我走。如今,他又在哪裏?

沿路挂着的白燈籠,凄零地在風雨裏飄搖,似是無數眼睛,在嘲笑我的多情。

沒多久,就到了纖雲宮。

出人意外的是,纖雲宮竟漆黑一片,往常這個時候早就燈火通明了,如今卻半點燈光都沒有。

秦宇将傘交給我,“娘娘稍等,屬下進去看看。”說罷,推門而入。

我收起傘,放到屋角,緊跟着他走了進去。

秦宇屏住氣息,立了片刻,道:“應該沒人”,打亮火折子,尋了盞宮燈點亮了。接着,又點了好幾盞燈,屋裏終于明亮起來。

可是朝雲、木香她們去了哪裏?

一間一間屋子地找,一扇一扇門地打開,終于在長廊盡頭不起眼的房間裏發現了被捆綁在一起的宮女。

我急忙扯出她們嘴裏的棉布,朝雲哭道:“娘娘,奴婢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水香與木香也嗚咽不停。

秦宇手起刀落,利索地斬斷了她們身上的繩索,問道:“是誰幹的?”

“眉繡,還有兩個太監,不是這宮裏的。”木香搶着答。

“其他人呢?”我問。

朝雲哽咽着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秦宇道:“此事交給屬下來查。”對朝雲道,“你們好好伺候娘娘,娘娘還沒用晚膳。”

朝雲她們忙應了。

夜裏,我們主仆四人沒敢分開,我睡在裏間,她們三人在外間輪流睡覺。

秦宇不放心,另外派了幾個虎衛守在偏殿門口。

平王一直都沒來過,也沒讓人來解釋。

應該算是默認了吧。

好在林太醫對劉成烨還算經心,每天三次往玉清宮裏跑,不時來纖雲宮彙報,諸如劉成烨能進湯水了,能睜開眼了,諸如此類。

我去看過兩次,劉成烨睡着,雕翎般黑亮濃密的睫毛遮住了那雙美麗的眼睛。紅玉在一旁伺候,照顧得很細心。

回來時經過松筠閣,我突然想起劉則陽兄弟兩人,夜裏就問秦宇。

秦宇道:“王爺一早就吩咐加派人手保護他們,娘娘放心。”

我自嘲地笑,平王心思缜密深藏不露,我有什麽不放心的?何況,即便他們出了事,桂王跟滇王要找的人是他,又扯不到我頭上。

想是如此想,心裏總歸不舒服。我不相信,纖雲宮的情況,他會不知道。

皇上下葬後,就該準備新帝登基之事。皇上是十月十七日駕崩的,新皇登基的日子定在臘月初六。

進了臘月門,宮裏一掃先前的晦澀之氣,而是喜氣洋洋熱鬧非凡。尤其景泰殿,燈火通明,徹夜不滅。

臘月初四,尚衣局的宮人送來太後禮服,說是新皇登基大典穿用。又解釋道,平王不讓她們來纖雲宮打擾我休息,所以她們只能按照前幾個月冊後大典的尺寸,連夜趕工,剛剛才趕制出來。

我令朝雲厚厚地打賞了她們,卻沒有試穿。

禮服合身與否,其實沒那麽重要。

初六那天,平王一早就來到纖雲宮。他穿了明黃色的吉服,上面繡着盤旋纏繞的九條龍,底襟則繡着繁複的雲紋邊。原本他就身姿挺拔面容剛毅,如今更多了帝王的氣勢,令人不敢直視。

他恭敬地道:“辰正是吉時,兒臣特來接太後。”面色平靜,就像我們之間從來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他不曾說過不負我的話,也不曾有過讓眉繡送湯之事。

如此倒也罷了!

我微微一笑,“恭喜皇上。”伸手搭在他伸出的手臂上,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龍袍上綴着的絲絲縷縷的金線,冷且硬。

皇上登基大典的複雜繁瑣更勝過冊後大典。先祭拜天地宗廟與社稷,自奉天門下來,皇上被群臣簇擁着進入奉天殿坐至龍椅上,然後宣讀诏書、呈獻玉玺,接受文武百官的三拜九叩。

自此,平王劉成煜成為新一代帝王,年號順和。

我成為皇太後,搬至緒寧宮,一切日常用度均按太後例,比往日更多半分。

緒寧宮在東北角,離景泰殿與纖雲宮都不近,是個還算僻靜的地方,正合了我的心意。

搬家那日,秦宇向我告別,他終于可以去他向往已久的,有着廣袤無邊的草原的西梁了。我很為他高興。

他告訴我,眉繡早就死了,喝鸠酒死的。又問我,假如那天他帶我出宮,我會不會跟他走。

我搖搖頭。他是有志向有抱負的人,我不能拖累他。

況且,他只是同情我,我也只是欽佩他,我們之間,沒有愛。

他并不在意,依然開心地說:“娘娘,若有日你去西梁,屬下帶你騎馬。”

我笑着,道:“好!”

仍是那一日,莊王如願去遼東,莊王妃來跟我道別。我找李太醫配了許多安胎藥送給她。莊王妃盈盈笑着,“母後,等安頓下來,兒媳接您去遼東住幾日。”

我仍是笑着,道:“好!”

莊王選了貧瘠偏僻的遼東為封地,安王則選了物華天寶的四川。

還是那一日,平王妃與另外四個姬妾搬入皇宮。平王妃位分是四妃之一的淑妃,無封號。那四個姬妾均是正五品的才人。

先帝的妃嫔原本就不多,除去兩個自願去庵堂清修的,三個想歸家的,其餘都遷往皇宮最西邊的頤養院裏。只有德妃,仍留在德清宮裏。

那一日,發生了許多事,我見了許多人,可我依然清楚地記得,臨睡前,我摘下頸間的玉指環,收在了包裹裏。

以往的情意已斷,從今而後,我與他,只是太後與皇上!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加快進度,縮減了一些內容,有交代不清楚的地方,下文會慢慢插進去~~~

從下章開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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