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兩章之內讓阿淺洞房~~ (5)
全新的開始了~~~
☆、53煩心事
緒寧宮的日子比在纖雲宮舒心。因為這裏是全新的環境,沒有任何讓人不快的回憶。緒寧宮的宮人除了朝雲她們三人外,都是皇上重新安排的新人。我只知道掌事的太監叫錢多。
朝雲乍聽到這個名字,笑了半天。她也是許久沒笑過了,不僅是她,這兩個月來幾乎後宮的所有人都沒敢放肆地笑過。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許多年老的宮女太監趁機請了恩典出宮還鄉。我有點羨慕他們,假如我仍是宮女的身份,或許也就能離開這個沉悶的地方了。
皇上施恩完畢又開始立威,首受其害的就是範公公。朝雲說,皇上駕崩那日,給安王送信的就是他。我不敢相信,總是慈眉善目和顏悅色的範公公竟會是安王的人。在纖雲宮當差的常忠也未能幸免于難,但最讓人驚訝的是,他把玉清宮所有的宮人都換了。
一時間,宮裏人心惶惶,雖臨近年關,可半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也是,不把眼前這關過了,誰會有心思考慮過年。
小年那天,尚膳監、鐘鼓司的管事來見我,說往年除夕都設家宴、排歌舞,今年該如何過法?
我笑道:“此事該問皇上才對。”
管事們支吾着說:“皇上說他前朝的事都忙不過來,後宮事宜均由太後定奪。”
我越發笑得開心,“哀家的底細你們都清楚,進宮不到一年,行事章程都不明白,管不了。宮裏不是還有個寧淑妃,去問問她吧?”
管事們面面相觑地走了。
沒多久,尚寝司的管事拿着小本子戰戰兢兢地求見,“太後娘娘,下個月就過了國喪,如今宮裏能侍寝的只有五位,如何安排請娘娘示下。”
我愣了一下,怒道:“皇上愛找誰就找誰,跟哀家有何關系?”我自己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去管他晚上跟誰睡覺,這不成心腌臜我?
大冷的天,管事額頭卻冒出細密的汗珠,不敢擦,只硬着頭皮道:“娘娘息怒,此事關系到龍嗣,總得有個章程。”
我緩了語氣道:“反正這五位都是平王府的人,就按以前王府的規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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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皇上這半年誰都沒臨幸過……”
我将手裏的茶杯蓋一扔,道:“你去告訴皇上,哀家沒這閑工夫。”
管事還欲分辨,被朝雲呵斥出去了。
窩在羅漢榻裏,委屈得想哭。從搬進緒寧宮,我就對朝雲說了,為免是非,妃嫔們的請安一概免了。可劉成煜不管是否天氣如何,不管我見或不見,每日下了朝總來緒寧宮幹坐上一刻鐘。
其他妃嫔知道了,每天掐着點,算着下了朝,一窩蜂地往緒寧宮趕,吵得人無法安生。我以身子不好為由,概不出面,朝雲卻賠上許多笑臉,換回不少冷眼。
如今更是欺人太甚,連他晚上摟着誰睡覺都來問我。
惹不起,我總是躲得過吧。
第二日吃罷早飯,我就催着木香往松筠閣去。前陣子宮裏亂,劉則陽兄弟倆的功課就先停了,待過了十五再接着上。
劉則鳴見到我很歡喜,就要跑上前,被劉則陽瞪了一眼,才斯文地走過來,規規矩矩地跟哥哥一同行禮。
行過禮才問:“祖母,您身子可大好了?” 前幾日裝病,連他們的請安一并免了。
“嗯,”我摟過他,笑道,“祖母挂念你們,所以就來看看。”又對劉則陽道,“你是哥哥,做得很好,知道教導弟弟。”
劉則陽臉紅了下,眼裏卻迸發出炫目的光彩來。畢竟是小孩子,得到肯定會很開心。
跟他們閑聊了一會,劉則鳴有點坐不住,總跑到外間看更漏,可他看不明白,便一次次地問宮女。
劉則陽見我疑惑,期期艾艾地說:“每天辰正,六叔會過來。”
劉則鳴插嘴道:“六叔看不見,我讀書給他聽。”
劉則陽飛快地睃了我一眼,仿佛見我并無不快,才道:“六叔是教你認字。”
劉則鳴不解地仰頭,“可六叔說他沒啓蒙過。”神情可愛之極。
我笑道:“他沒啓蒙過,也認識許多字,你有夫子教,應該比六叔強才對。”
話音剛落,便聽窗外有人道,“母後是在誇兒臣?”
是劉成烨來了。
劉則鳴雀躍着迎出去,走到近前,卻放緩了步子,恭敬地行禮,“侄兒見過六叔。”
劉成烨道:“昨兒講的故事,六叔想了整夜都想不出來。”
劉則鳴大聲背誦道:“沖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稱物以載之,則校可知矣。’太祖大悅,即施行焉。”口齒清楚伶俐。
劉成烨擊掌大贊:“真是個好法子。”
我卻是大愣,《三國志》中多謀略,他們這麽小,是不是太早了?
劉成烨仿似知道我的想法,低聲道:“只選了幾個故事讓他讀,不妨事……和他們在一起,心情很好。”
我不禁擡頭看向他,他仍着素服,直綴的領口密密地鑲了白狐毛,整個臉憔悴蒼白,眼裏卻含着笑,比前些天精神了許多。
也虧得林太醫上心,先後試了許多配方,總算将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跟孩子們在一起,果真極開心。劉則陽先背了《幼學》,然後教給劉則鳴描紅。差不多用功一個時辰,便到院子裏藏貓貓。
劉成烨自然是那個找人的角色。
他聽力好,不管兄弟倆躲到哪裏,總能極快地找到。劉則陽眼珠子一轉,找了七八個宮女太監來擾亂,他跟劉則鳴借機躲進屋子裏。
只是,劉成烨豈是尋常人物,縱然那麽多紛雜的聲音擾着,他也能聽出劉則陽的腳步聲。
叔侄三人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
午膳是在松筠閣用的,因着心情好,格外多吃了半碗飯。吃罷飯,趁着正午陽光明媚,慢悠悠地往回走。我喜歡走路,極少坐步辇,而且年紀又不大,實在沒有必要擺譜。
進了緒寧宮,一眼就看到劉成煜身邊那個叫風揚的小太監站在門口,焦急地走來走去。朝雲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見到我,兩人齊齊趕過來。
朝雲指指內室,悄聲道:“皇上在裏面,才剛發了好大脾氣。”
我沒作聲,他是帝王,想上哪兒就上哪兒,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沒人管得了。
風揚卻哭喪着臉,“禦書房的大臣都等了快兩個時辰了,皇上他……”
“那就等着,關哀家什麽事?”話音剛落,只聽內室的門“哐當”一聲,劉成煜寒着臉,大步走了出來,仿佛沒看見我一般,奪門而去。
風揚愣了一下,小跑着追了上去。
嘆了口氣,問朝雲,“怎麽回事?”
朝雲一臉無辜地道:“皇上跟往常一樣,下朝就來了,知道您不在,将淑妃她們趕了回去,自己坐着喝了杯茶就走了。沒多久又回來了,說到內室歇會,不讓人伺候。奴婢不敢攔,就在外面等着使喚,突然聽到屋裏叮當作響,趴在門邊看了看,皇上把案上的東西掃了一地,椅子也踢翻了。奴婢怕惹禍上身,趕緊出來等着了。”
我走到內室一看,杯盤紙筆灑了一地,狼藉不堪。朝雲忙将散亂的紙筆收拾起來,木香則取了簸箕收拾瓷器碎片。我看着床上攤開的包裹,有些明白他發火的原因了。
昨夜突然想給劉則陽兄弟繡個筆套,遂将包裹翻出來找點零碎布頭。因早晨出門急,就沒有收起來,想必劉成煜看到了裏面的指環。
莫名地有些心虛,随即又硬起來,他那般對我,我才不願天天戴着他送的東西。
也是巧,誰能想到堂堂皇上會私闖太後內室。
默默地将散了滿床的碎布收拾好,重新放進包裹裏,紮好。準備放回抽屜時,發現包裹下面壓着一疊紙。
竟然是以前我扔到他身上的花樣子,一張不少,反而多了十餘張,是他後來又畫的麽?
去年除夕,我跟他要,他還強硬地說,“別指望”,今天卻自動送來了。朝雲說他去而複返是取花樣子了吧。
一張張翻着,每一張都畫着不同花色,可個個都細致精美。該是費了些工夫。
花樣子底下,是那個石青色的荷包——曾經惹出過無數是非的荷包,他還給我了。
不由想起他說過的話,“本王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他說話,從來都算數。
可那天,眉繡做的事,到底是不是他授意的?他為什麽不肯解釋?明知道,他的話,我總是信的。
胡思亂想了好久,連帶着夜裏都沒睡好。早上倒是醒得早,吃罷飯,盯着兩只黑眼圈又往外走。
朝雲攔住我,猶豫道:“娘娘不等皇上?他昨天發了那麽大火……”
我嘲諷道:“他發火與我何幹?反正宮裏的東西都是他的,他想摔就摔,想砸就砸……你若害怕,正好趁機去沈家一趟,看看沈清的傷好了沒有。”
一個月前,沈相将沈清狠狠地揍了一頓,板子都打斷了兩根,還禁足半年。朝雲聽說後,哭了大半夜。
朝雲搖頭,“以後奴婢只盡心伺候娘娘,大少爺……奴婢已斷了念頭。”眼圈開始發紅。
我明白,朝雲夾在我與沈清之間,也是為難。皇上駕崩那天的事,我們誰都沒說破,可心裏都清楚,我與沈清想要的并不一樣。
拉了她的手,又喚來木香、水香,“禦花園的梅花開了,不如去賞梅。屋子裏留幾人看着炭盆,燒點熱水就好,其餘人都休息一天。”
水香跟我出去得少,第一個贊成,“好啊,奴婢只去過兩次禦花園,都沒敢逛。”
木香嗔怪她就知道玩,兩人便開始鬧,朝雲忙着打圓場,“好了,該走了,沒得讓娘娘等。”
一行人着實樂了半天,直到正午時分才回緒寧宮。
廳裏的方桌上放着一杯茶,泡得極酽的大紅袍,摸上去茶杯冰涼,想必沏了有一陣子了。
留着看門的宮女小娥過來禀告,“娘娘……”
我打斷她,“哀家餓了,擺飯。”
“是!”小娥不敢多言,急忙下去了。
不必她告訴,我怎會不知誰來過。只有他才愛喝這種濃得發苦的大紅袍。
一連幾日,我都是早早躲了出去,直到正午方回。
臘月二十八那天,我故技重施,披了石青色灰鼠皮披風正往外走,就看見廳裏端坐着一人,穿着鴉青色素面夾袍,正悠閑地喝茶。
見我出來,他起身,行禮,“給太後請安,太後要出門麽?”
“是啊,太醫說飯後多走走對身體有好處。哀家就不留皇上了。”我躲閃着,不敢看他。
他卻走近前,“朕好久沒在膝前盡孝了,今日正好沒事,朕陪太後走走。”
我這才想起來,臘月二十八,已經封印歇朝了,難怪他來得比往常早。沮喪地解下披風,坐在椅子上,“算了,哀家累了,不想動。”
劉成煜坐到桌子的另一側,道:“那朕就陪太後坐坐。”分明就是賴下不走了。
“皇上到底有何事?”我無奈地看向他。
他不答,微皺着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撥弄着茶杯蓋。
說實話,自從登基大典那日後,我只見過他兩次,都是匆匆而過,話都沒說一句。今天,乍看到他,發現他竟瘦得厲害,臉色也不若往日有神采。
初登帝位,應該很忙吧?
過了好久,他才道:“除夕那天,風華廳設宴,朕來接太後。”
我沒興趣去看那五個妃嫔邀寵,張口便拒絕,“哀家上了年紀,懶得動彈,就不跟你們摻合了。”話剛出口,聽到朝雲輕輕的咳嗽聲。
劉成煜“哦”一聲,道:“聽說,昨日太後在凝香園玩雪,看上去硬朗得很。”
我狡辯,“就是昨日累着了,才覺得身子不好,經不得折騰。”昨天确實有點瘋,兩個男孩子加上劉成烨、紅玉和江離,還有我與朝雲等四人,差點沒把凝香園翻了個兒。
劉成煜轉過頭來,盯着我,“太後當真不去?只一會就好。”眼底泛着血絲,像是夜裏沒睡好。
我的心不由一軟,道:“說定了,哀家只坐片刻就回來。”
劉成煜點頭,“好!多謝你。”聲音竟然微微顫抖,他就這麽希望太後能夠答應他。
作者有話要說:妹子們,你們的評論,哀家都看了,會一一回複,莫急~~~
☆、54心結解
宴會戌初才開始,朝雲從酉正就替我打扮。我吩咐她往老裏裝扮,越老越好。
朝雲笑道:“娘娘整天與小王爺在一起,還真把自己當祖母了,在皇上跟前也敢說自己上了年紀。”
我撲哧一笑,那天着實是口誤,沒有想過我比他要小好幾歲。
描畫過後,我站在穿衣鏡前,細細打量着,石青色五福團花褙子,姜黃色襕裙,頭發梳成圓髻,鬓角戴了兩朵蜜蠟石珠花,看上去像是三十多歲的婦人。
我滿意地點頭,“若是再有點白發,就更好了。”
朝雲“呸呸”兩聲,“娘娘說什麽話?”
劉成煜差一刻到戌時的時候來接我。因正下雪,他乘了禦辇,我便沒矯情,搭着他的手臂上了辇車。
剛放下簾子,他便反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極涼,摸上去冰一般。
掙紮幾下,掙不脫,就聽他低低道:“怎麽不拄個拐杖,看着更像?”
我笑笑,“多謝皇上提醒,明兒就讓朝雲準備一個。”
他緊緊攥了我一下,“不必麻煩朝雲,朕親自給太後做一個。”
“也好。”我不推辭,淡淡地回答。
他再無別話,斜倚在靠枕上,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手卻不松開。
風華廳很快就到了,風揚撐着傘等在禦辇旁。劉成煜先下了車,接過風揚手裏的傘,才将我扶下去。
排山倒海般的“口呼萬歲”聲中,他與我并肩而行,踏入風華廳的大門。
寬大的袍袖遮住了我們的手,或許沒有人會想到,袍袖下面,他的手指緊緊地扣在我的指間,掌心相貼,嚴絲合縫。
劉成烨與德太妃都借口生病沒來。偌大的風華廳,只有五個妃嫔和劉則陽兄弟。倘或我再不來,場面只怕會更冷清。
因是家宴,實在是沒有外人,劉成煜格外加了三張案幾,讓他近身的侍衛也坐下了。
墨書是與桂王一起進京的,桂王在登基大典之後就回了封地,墨書仍留在宮裏,不過這些日子,我并沒有見過他。
青劍如今統領禁軍,時常在宮裏走動。
另外一個我從沒見過,穿着淡紫色長衫,神情高傲,仿佛對我很有成見,好幾次目光相接時,我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恨意。
不錯,就是恨意!
雖是除夕,但因先帝過世不足百天,歌舞奏樂一概沒有,妃嫔們的打扮與席上的菜肴一樣,素淡寡味,只寧淑妃像是認真地修飾過,戴着碩大的嵌寶鳳釵,流光溢彩,身上的褙子也是,用金絲線綴了碧玉,嵌成展翅的蝴蝶,行動間若彩蝶飛舞,甚是奪目。
看得出,她很會打扮,也很用心。
“女為悅己者容”,看着她精心的修飾,又聯想起她做過的事,可以想象,她真的很在乎劉成煜。
想到這一點,我的胸口開始隐隐作痛,不免後悔來赴這個乏味的宴會。
勉強用了些酒菜,看着劉則陽兄弟吃得差不多了,就借送他們的時機告辭。因事先說好了,劉成煜并未挽留,只施了禮,吩咐兩聲跟随的宮人,仍回去繼續他的家宴。
如此可好,少了我們三人,剩下之人都來自平王府,算是名符其實的家宴了。
雪仍是紛紛揚揚地下,大朵大朵地飄散在風裏。劉則鳴開心地說:“祖母,待明日雪停,仍去凝香園玩可好?”
“好。”我一口應允。
劉則陽卻道:“明日需得早起,恭賀祖母、皇叔和六叔新春。”
劉則鳴拍手,“是不是能得很多壓歲錢?”
劉則陽看了我一眼,才點頭,又叮囑道:“壓歲錢不重要,孝敬長輩恭順尊長才是。”
才剛六歲,話便說得如此老成,桂王這次進京,應該又教了他許多吧。
這兩人現下相處融洽,兄友弟恭,也不知日後會不會生嫌隙。不過,畢竟有過這樣朝夕相處的時候,此時的情分是泯滅不掉的。
想到此,不由将兩人往懷裏攬緊了些。
辇車在松筠閣停下,我終是不放心,怕宮人貪玩誤了房裏的事,一道跟進去察看了一番。還好,屋子裏很暖和,炭盆仍旺着,茶水溫在爐子上,被褥已經鋪好了,正用湯婆子焐着。
朝雲見我點頭,極有眼色地掏出荷包,重重地打賞了伺候的宮人。
走出松筠閣,辇車并不在,就見雪花紛飛裏,一人身披灰貂大氅靜靜地站着。許是等了陣子,風帽與大氅上薄薄地積了層雪。
他沉聲道:“朕有事與太後商量,你先回去。”
朝雲應着,卻是朝我看來。我輕輕揮了揮手,“回吧。”她才離去。
劉成煜沉默不語,大踏步地往前走,我咬了牙幾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仿佛又回到他是王爺我是宮女的時候,急匆匆地追着他的步子。
因路滑,我走得急,趔趄一下差點摔倒。怒火不由升上來,如今他雖然是九五之尊,可我也是堂堂的太後,幹嘛還這麽遷就他。
如此想着,腳步就慢下來。他似乎感覺到了,停在前面等着我。
我剛走近,他一把将我扯進他懷裏,轉身抵在大樹後。積雪撲簌簌落了我滿頭,他伸手拂了拂,手指順着我的臉龐往下,托起我的下巴,低頭便要吻下來。
我躲開,低聲道:“皇上,自重。”眼眸移到一旁,才發現這裏正是去年除夕,他擁吻我的地方。心裏不由一酸,淚水慢慢湧了上來。
他展開大氅,将我嚴實地包在懷裏,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為何躲我?”
被他這麽一問,眼淚馬上止住了。我何曾躲他,我還等他上門解釋呢。仰頭看着他,他身量比我高許多,我又在他懷裏,氣勢不免弱了些,可我仍是一字一頓地問:“皇上就沒什麽話對哀家講?”
“有。”
我等着他開口,他卻仍是不管不顧地俯身。我氣急,死命地推他,無意間碰到他左肩,他悶哼一聲,臉上顯出絲痛苦。
“怎麽了?”我急急地松開手。
他到底在我唇上輕啄了兩下,才答:“沒事。”唇角微微彎起,“這麽容易上當?”
他根本就不是玩這種幼稚把戲的人。
我懷疑地看着他,擡手欲摸他肩頭,他忙捉住我的手,攥在掌心,淡淡道:“一點小傷。”
“什麽時候的事?”這些日子他并沒出宮,而宮裏也沒聽說有刺客。
“去五弟府上那日。”他低聲答。
我驚叫起來,“安王傷你?”
“不是,”他解釋道,“在五弟府上雖有打鬥,可不嚴重,出了安王府才受得傷。”
“是誰傷了你?”
他猶豫片刻,說了句,“沒看清。”
我急道:“這麽久了還沒好,太醫怎麽說?”
他低笑,将我拉進他懷裏,下巴抵着我的發髻,聲音便有些含糊不清,“沒讓太醫看。”
“為什麽?”我直起身子,望着他。
他無奈道:“情勢緊急,不能與五弟撕破臉,更不能被人知道我重傷……青劍幫我上了藥。”
這會兒說出是重傷了,剛才不是說一點小傷嗎?
咬了唇問:“很嚴重?”
“嗯,以後怕是動不得真氣了。”他終是承認了,又笑道,“不過,抱你沒問題。”神情極為開心,是見我着急而開心吧?
“你——”我氣得無語,想狠狠地揍他一下,卻只是張開手臂緊緊地環在他的腰際。
那麽重得傷,還要裝作沒事人一樣,在靈堂哭靈、與禮部議碣辭、準備喪儀、籌劃登基儀式……難怪瘦成這樣,眼裏全是血絲……不自覺地越發将他摟緊了些。
只聽頭頂上語音含糊:“我去看過你,每天忙完了就去纖雲宮門口走走,可秦宇把你保護得太好,夜裏都是他親自值守,讓我無機可乘……墨書說不如他引秦宇出去打一架,我設法避開其餘虎衛。正用人之際,傷了誰都不好,而且……墨書不知道,我現在連一個虎衛都打不過……阿淺,你說我這個皇帝當得多窩囊,連見心愛的女人一面都不能。”
我窩在他懷裏,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我在纖雲宮輾轉難寐時,他就在牆外踱步?
白天,他事情太多,而夜裏,總是要避嫌吧?
如此想着,怨氣漸漸散了許多,可還是忍不住張口問道:“那天,是你吩咐眉繡送湯去靈堂?”
“嗯。”他點頭。
“你吩咐她往湯裏下藥?”
“嗯。”他又點頭,竟是毫不遲疑。
我猛地推開他,“看來你真是把我們當成絆腳石了,不除不快。”
他不否認,只淡淡道:“別把他跟你扯到一起,他是他,你是你,你們不一樣。”
“有什麽不同?都是妨礙你的人。”我并沒忘記,那天眉繡是如何讓我成全他,逼我去死以成全他的帝位。
他用力攥住我的腕,“你不是,父皇的話沒說完,就沒有意義,而他,父皇說得很明白,殺了他。”
“那你就一定要殺死他?他是你親弟弟。假如……假如先帝明明白白地說要我陪葬,你也會殺了我?”
“不會,”他一口否認,很認真地說,“我會帶你離開,哪怕逃不出去,死也要死在一起。”話語一轉,接着道:“可是,不管怎樣,劉成烨不能活在這世上。”話說得斬釘截鐵,全然沒有轉圜的餘地,而且他直呼其名,而不是以往那般說“六弟”。
看來是真的恨,就算沒有先皇的遺旨,他也不見得能容下他吧。
我失望又憤恨,深吸口氣,盡量平靜地說:“皇上請放手,哀家累了,要回宮歇息。”
他不松,卻是越發用力,我覺得手腕幾乎都要被捏碎了。不能動真氣就這般痛,若他沒有受傷,是不是要将我粉身碎骨?
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真是疼啊,手腕痛,心更痛。我不希望劉成烨死,更不希望死于他手。
他終于放開我,緩緩地問:“你很在乎他?”
“是,”我輕輕地答,“他很可憐。”
他譏诮道:“因為他眼盲,所以可憐,我就不可憐?”拔高的聲調驚飛了栖息的夜鳥,落下數捧積雪,突如其來的涼意讓我激靈一下,不由想起徐姑姑說話的話,平王才是真正無辜之人。他固然也可憐,可他現在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劉成烨什麽都不是。
人是不是都是同情弱者,而忽略了其實強者也需要安慰?
劉成烨的傷痛,大家都看得見,可他呢?
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油然而生,絲絲縷縷地飄散到身體各處,控制了我的思想。
手慢慢地伸出去,觸及他夾袍上的龍紋,順着龍角的方向,停在心口處。掌心合着他的心跳,一起一落一上一下。
他盯着我,一動不動。
手指繼續往上,攀上他的肩頭,滑過他的脖頸,落在他臉頰上。他的臉冰涼,帶着些微的濕,是方才落雪融化的水吧?
不等我再有動作,他卻突然抱緊我,劈頭蓋臉地吻下來。冰冷的唇用力地吮吸着我的,強有力的舌頭撬開我的牙齒,探進我口中,幾乎讓我窒息。
上一次他只是吻着唇瓣,而這次……我從沒被人這般吻過,想掙紮卻被他禁锢着,只有跟着喘息的份兒。
雙手本能地抓緊他的衣袍,我抓得那樣用力,以致于金線刺得我的指尖都隐隐作痛。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松開我,呢喃着道:“阿淺,幫我掌管着後宮。”
“不。”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他,“讓你的王妃管。”我吃飽了撐得,才會去管他的妃嫔們的吃喝拉撒睡。
“我只信你。你管好後宮,我才能心無旁骛地應對前朝的事。”他細細親吻我的鬓發,手指又移到我頸間,輕輕撫摸着。
我拿開他的手,道:“我可以答應你,但你必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只要跟劉成烨無關,什麽都可以。”他反應極敏銳,張口堵住了我要說的話。
我思索一下,“中秋之前不許動他。”
他狐疑地看着我。
被那樣銳利的眼光盯着,我渾身不自在,伸手遮住了他的雙眼,掂起腳尖,吻了他一下。
他臉上似喜似怒,“為了他,都不惜投懷送抱。朕若不答應,豈不太不解風情了?”
“你是答應了?”我不放心地求證。
“好。”他點頭,“中秋之前,只要他安分,我就不動他。”
“還有,你讓我管,就得聽我的,我說了算。”
“我答應你。”他很鄭重地說,“還有沒有別的?”
“沒有了。”
“那好,該我提條件了。”他凝望着我,低低道,“別躲着我,至少每天讓我看上一眼,才安心。”
這樣深情的眼眸,這樣溫柔的語調,這樣親密的姿勢,我怎可能不答應他?胡亂地點着頭,卻見他又俯身吻過來,不複方才的粗暴霸道,而是纏綿輕柔,就像一片羽毛掃過我心頭,渾身酥癢酸麻。
他的一只手攬在我的腰間,另一只手卻摸索着解我頸間的扣子。他的唇自頸項移至我的鎖骨,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我不知所措,心跳得飛快。
☆、55現真相
出了小樹林,我才感覺到腳底一片冰冷。還好是在樹下,沒有積雪,否則靴子都要濕透了。
普天下兩個最尊貴的男女,在除夕夜竟無處可去,只能躲在樹林裏聊天。說出去,有誰會信?
暗嘆口氣,側身望去。他也正看過來,皚皚白雪映着燈光,恰照在他臉上,他嘴角的笑容燦爛而愉悅。
我有點發呆,他低聲道:“你且記着,日後有你好看。”用力攥了我一下,痛得我倒抽一口涼氣,耳邊全是他低卻放肆的笑聲。
不遠處,墨書靜靜地立在雪地上,身姿筆直,像草原上挺立的白楊樹一般。
難怪這麽久都不曾有禁軍巡視過來?
見我們過來,他淡漠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嘀咕道:“今晚皇上不必拉着屬下喝酒了。”
劉成煜瞪他一眼,“話怎麽這麽多?他們呢?”
“屬下離皇上差遠了,”墨書笑着回嘴,“青劍剛帶着禁軍往西去了,紫簫……”話嘎然停住,神情有些不自在。
我突然想起宴會上那個穿淡紫色長衫眼裏隐藏着敵意的人,他就是紫簫?
一行三人踏着厚厚的積雪行至緒寧宮門口,眼尖的太監老早打開大門,恭敬地垂首立着。
劉成煜停下步子,“太後早些安置,朕明兒再來請安。”
我含笑點點頭,“不早了,皇上回吧。”轉身就往裏走。他卻極快地塞了一樣東西到我手心,摸着那形狀,想必又是銀锞子。
朝雲守在炭爐前等得已是心急,看得我,焦慮地問:“皇上沒事吧?”
我思索片刻,道:“皇上讓我掌管後宮。”
朝雲聽了,先是吃了一驚,過了會才道:“如今後宮人少,正經主子才七八個,娘娘此時接手倒是個好時機。”
我沒心思商量這個,瞧了下更漏,已是子時三刻,就讓她去歇了。
朝雲答應着,将洗漱用的溫水、皂角、棉帕一一準備好,才離開。
進了內室,迫不及待地伸開掌心,還真是個筆錠如意的銀锞子。不免有些悵然:每年都送同樣的禮,就他會讨省事。一邊打開錢匣子,正要放進去,突然瞧見銀锞子底下似乎有字,仔細一看,果然平滑的表面上刻着“淺”和“得”兩個字。
心裏一動,将去年的那錠銀子取了出來,锞子下面也是兩個字,“淺”和“願”。
願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他是這個意思麽?
對着鏡子一粒粒解開盤扣,脖頸上深深淺淺的紅印赫然入目。
他急促地喘息着,“阿淺,你教我如此難受,我也不讓你好過。”一遍一遍親吻我的唇,我的頸,他的手箍在我的腰間,“腰身很細,很軟”,順着衣衫往上,停在胸前,胡亂地揉搓,“這裏是不是跟你臉上的肌膚一樣白嫩?”
他一寸一寸地在我身上點火,我軟得像無根的草攀附在他身上,就聽到他氣惱的聲音:“你怎麽穿這麽多衣服?”,然後又懊悔,“早知就不該遣了禦辇。”
貼得他那樣近,我清楚地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他氣急敗壞地說:“朕說話算話,哪天一定把你……”
想到此,臉漸漸熱了起來,鏡中的女子目若秋水面似桃花,眉梢眼底盡是春意。
夜裏做了個春夢。
衣單衫薄的夏日,寬大舒适的禦辇,他将我摟在懷裏細細地親吻,冰冷的手蛇一般游走在我□的肌膚上……
醒來時,兩腿之間黏糊糊一片,去了淨房才知道竟是來了癸水。
不禁有些愣怔,聽人說,大年初一來癸水是兇兆,今年必有血光之災。
血光之災,是一定有的吧,吃飯咬了舌頭,繡花紮了手指,稍不留神就會見血。何況我已做了決定,要種還生草。
前陣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