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章之內讓阿淺洞房~~ (8)
奪過團扇,扔在一旁,瞪我一眼,才道:“我也怕硬來會寒了西梁将士的心,就找了姚謙年上折子參奏李承志。姚謙年是李承志的心腹,在軍士中很有威信,可他卻推托着不欲成事。”
姚星是姚謙年的女兒。
難怪商議選秀章程時,劉成煜特地要求西梁姚家參選。而姚星,是兩位才人之一,又是第一個侍寝的。
他在告訴我,寵幸姚星的原因。
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因為他是君王,想寵誰就寵誰,不是麽?何況,充盈後宮,繁衍子嗣,原本就是他該做的事情,也是身為太後的我,喜聞樂見之事。
說話工夫,聖旨上墨漬已幹,我小心地卷好。
劉成煜掃我一眼,道:“稍等會。”大步出去,很快返回來,笑笑,想起來什麽似的,将适才的桃木梳塞給我,“前年在西梁的時候做的,一直沒有機會送給你……”
梳子柄的一面刻了枝虬勁的臘梅,另一面刻了“疏影橫斜水清淺”七個字,很精致,顯然花了不少心思。
前年,他去西梁時是九月,我清楚地記得,之前因為萬壽菊,我被平王妃狠狠地掌掴,而他,卻溫柔地拂着寧氏的手問:“疼了沒有?”
他的心思,我一向看不透,可我相信,他是為了我好。
這一次,也會如此麽?
走出書房,鳳辇正停在門口。
朝雲敏銳地掃過我的發髻與披風,什麽都沒說,催着起駕。到緒寧宮時,門檻也卸了下來,鳳辇暢通無阻,直馳到正殿門口才停。
我将聖旨交給錢多,又取出兩串東珠手镯和兩只碧玉簪,吩咐水香一并賞給姚星。
兩人領命而去,朝雲随我進了內室,解開披風帶子,駭了一跳,急忙掩上,去找更換的衣服。
我攔住她,平靜地說:“你對沈清什麽心思,我對皇上就是什麽心思。你為了他寧肯陪我耗在深宮,我為了皇上寧願身敗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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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句話我沒說出口,沈清心裏不見得有朝雲,可劉成煜,我知道,他心裏有我。
朝雲緊咬着下唇,好半天才開口,“奴婢明白。”
不大功夫,錢多與水香樂颠颠地回來複命,道姚美人為人極大方,一出手就是五兩銀子。又道,姚美人感念皇上與太後恩典,稍後便來謝恩。
等錢多退下,水香才悄聲道:“姚美人剛哭過,奴婢去時,她眼睛還紅着。”
我愣了一下,她昨晚才剛侍寝,今晨劉成煜便替她晉位,風頭正勁,該歡喜才是,為何要哭?
☆、61第二更
水香警惕地瞧了瞧門外,聲音越發低,“昨晚,皇上并沒寵幸她。”
我的心突地一跳,屏了氣息聽她下文。
“鄭公公亥初接了姚美人到景泰殿,皇上正在書房批折子,姚美人在寝室等了會竟睡着了,直到寅正才被叫醒。其時,皇上已換了朝服準備上朝,看都沒看她……姚美人提心吊膽一整天。”
難怪上午見到她,她欲言又止,是想我幫她說項?
宮妃初次侍寝按例是要晉位的,她的诏書卻遲遲未下,有心人不免胡亂猜測。可巧,我去了景泰殿,回來便替她晉位,這可是個大人情。
不由将眸光投向朝雲,朝雲心知肚明,笑着點了點頭。
待兩人走後,我頹然坐在鏡前,取出那把桃木梳,輕輕地摩挲着。
宮妃侍寝,又是第一次,怎可能不等皇上到來就睡着,想必茶水或者熏香裏動了什麽手腳。
劉成煜到底安得什麽心,竟然來這一套,不是說選秀不是結怨?
而且,新進了二十四名秀女,不可能次次都玩這套把戲。
想是如此想,可心裏總還是有些許竊喜。他說景泰殿只我一人可自由進出,是在告訴我,他在書房的孟浪,并非将我當做他人。他本就知道,是我。
一時喜一時憂,一時笑一時愁。
朝雲進來禀報,“姚星到了。”
姚星的打扮與上午所見又有不同,烏黑的秀發結成兩條長辮子交叉着盤在頭頂,沒戴釵環,只勒了條東珠編就的抹額,幹淨利落。 身上穿件淺藍底繡纏枝玉蘭花的窄袖褙子,袖口處隐約可見我剛才賞給她的手镯,下面則是條銀碧色的月華裙,裙裾旁的禁步随着她的走動發出細小而清脆的響聲。
我突然想起依柳健步如飛而裙裾絲毫不亂的情景。姚星似乎并沒學好宮規,他父親應是不打算讓她進宮吧。
姚星曲膝行禮,“嫔妾見過太後娘娘,謝娘娘賞賜。”
我掂起茶盅蓋,輕輕撥弄着水面上的茶葉,直到它們盡數沉入杯底,才“咣當”一聲,将蓋子蓋在茶盅上。
姚星身子搖晃一下,差點軟倒,還是勉強保持着行禮的姿态。
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我淡淡道:“起來吧,昨晚伺候皇上辛苦了。”
姚星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着圈圈,卻忍着沒落下來,強作平靜地說:“侍奉皇上是嫔妾份內之事,不敢當‘辛苦’二字。”
“哼,”我一拍桌子,震得茶盅晃了兩下,“你也知是份內之事。”
姚星“撲通”跪倒,“娘娘恕罪,嫔妾并非有意。”
我怒道:“并非有意?!皇上勤政愛民,折不壓宿,日夜辛勞,你可倒好,不但不侍候皇上還占着龍床酣睡至天亮。姚家就是如此教養女兒的?”
姚星的作為,往輕裏說,是性子單純,年幼好睡,往重裏說,則是有意怠慢皇上。
姚星顫抖着半句話說不出來。
我緩和了聲音,“念在你是皇上看重的人,又是初犯,哀家就不往下追究了。如今,面子已經有了,至于裏子,你回去好好想想該怎樣找補,排着隊等寵幸的人多得是。”
姚星哽咽道:“謝太後寬宏大量,嫔妾日後定當盡心盡力伺候皇上。”磕了頭,灰頭土臉地走了出去。
我瞧見,朝雲在門口,悄悄地跟她說了幾句話。
若不出所料的話,此時朝雲正服侍她洗臉梳妝。流着淚紅着眼出去,對她來說,并非好事,姚星不會想不到這點。
果然,沒多久,朝雲進來道:“姚美人回去了。”
我點點頭,端起茶盅喝了兩口,只聽朝雲問:“這麽大的人情,娘娘怎麽送給皇上了?”
“她念不念我的好,無所謂。可她得承皇上的情。”劉成煜需要她牽制姚家。
朝雲笑笑,看了看更漏,“娘娘要不要眯一會,才未時一刻。”
“算了,懶得換衣服,反正沈淨過會也該來了。”說罷,尋了本書,歪在羅漢榻上看,朝雲怕我涼着,順手取了大紅刻絲披風搭在我身上。
我瞧着披風,也沒心思看書,腦子裏全是劉成煜褪下披風幫我上藥的畫面,他的手冰冷卻輕柔,劃過我的肩頭,有酥癢入骨。
沈淨是掐着點兒來的,進門先端正地行了個宮禮,然後甜甜地喊了聲“姐姐”。
我向來不喜沈家人,對沈淨卻有些不同,一方面,她身子孱弱讓我憐愛,另一方面則是上次在沈府,她對我無端的信任。若非真的當我是姐姐,她不會輕易說那些話。
笑着請她就座,問:“上午在湖邊玩,累了沒?”朝雲以前說過,沈淨極少出門。
“沒有,”她柔柔弱弱地回答,“還想着能見到皇上呢,可惜沒有。”聲音婉轉,帶着呢喃尾音,極為好聽。
“皇上政務繁忙,哪有工夫出來逛?”我笑,感嘆道:“若非親眼見到,真不敢相信你會進宮。”
她羞怯地一笑,腮旁的梨渦也漾着紅暈,“因為姐姐在這裏啊,而且……我以前見過皇上。”極快地補充,“爹也說,我來跟姐姐作伴,是極好的事。”随即又撅嘴,“可大哥卻不同意,還跟爹争吵。”
“沈清好嗎?”
“嗯,還好。就是跟爹合不來。前陣子爹讓他科考,他不去,說要開書院,這次我選秀,他說我會給姐姐添麻煩。”熱切地望向我,“姐姐會幫我,對不對?”
我不解地笑笑,“你想讓我幫你什麽?”
她飛快地掃了眼四周,發現除朝雲外并無旁人,才悄聲道:“爹說,若我能當上皇後,那麽後宮就是沈家的了。”
沈相是這樣打算的?
沈淨登上後位,若能生個皇子,沒準會成為太子,日後登基,必會依仗沈家勢力,沈相就相當于控制了半壁江山。
可沈淨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後宮,劉成煜也不會傻到猜不出沈相的意圖。
再有,沈相憑什麽認定我會幫沈淨?
就憑沈家二爺明明是先帝的男寵卻偏偏招惹田家小姐,生出我來又十幾年不管不問?
一時便沒了聊天的興致。
沈淨卻興致不減,低聲問:“皇上當真給姚星晉位了?”
“嗯,”我勉強答道,“初次侍寝,要麽賞賜要麽晉位,只要不捅出婁子,大抵還是晉位多。”
她嘟哝着,“那我以後見了她豈不要行禮?”似是哀怨地嘆了口氣,很快便興奮起來,“也不知皇上今晚翻誰的牌子,沒準……”
沈淨的希望不出意外地落空了。
劉成煜仍是翻了姚星的牌子。
這樣大好的機會,他不會不利用,而且,也絕不會再讓姚星睡上一整晚。或者他原本就是這樣謀算的,先讓她有負罪之感,他不但不追究,反而盛寵于她。
姚星是會感恩戴德,極盡讨好之能事吧。
果然第二日姚星沒來請安,劉成煜推了早朝,也沒來請安。豐厚的賞賜流水般不斷湧往掬芳宮。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了三天。
我連着三天沒有出門。
想到他緊緊地擁抱着她,細細地親吻她,柔柔地梳她的發,輕輕地解她的衣,那種帶着酸意的痛楚鈍刀割肉般一下下淩遲着我的心,緩慢卻悠長。
分明是意料中的事,分明是我促成的結局,卻沒想到,事情發生了,會是這樣難以承受。更沒想到的是,那樣勤政的人,竟然連續三日不上朝。
三日不上朝啊!
有種,絲絲後悔的感覺,鑽心入骨!
安靜地躺在床上,睡了是無盡的黑暗,醒着是滿室的孤寂。
盯着窗戶紙,等着天色一點一點亮起來,然後又看着天色一點一點暗下去。
一次次地勸服自己,一次次地潰不成軍。原來,所謂的寬容與忍耐盡都是種折磨。
慢慢數自己呼吸的聲音,有呼吸,總還是活着。
朝雲沉默地守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她在擔心我。可我不想死,也不會死,只是淤積在心底的怨無處發洩,我不慣拿別人撒氣,又不舍得糟蹋東西,所以只能作踐自己。
第四日,朝雲熬了小米粥,一匙一匙喂給我,“花園裏開了許多花,牡丹、芍藥、海棠都開了;屋檐下那對燕子孵了四只小燕子;兩位小王爺今日休沐,聽說要到月湖釣魚……”
透過窗棂,我看到明媚的陽光,湛藍的天,低低說了句,“去松筠閣看看吧。”
“是,”朝雲一疊聲地答應着,手忙腳亂地去找更換的衣服。
平常我都穿得老氣,今天朝雲卻成心往嫩裏打扮我。
烏黑的青絲绾了個纂兒,沒戴釵環,插了兩支雪白潤澤的羊脂玉簪子,耳邊綴着一對小小的南珠耳墜。櫻紅色寶瓶紋樣妝花褙子,寶藍色暗地織金襕裙,因用了脂粉,臉色晶瑩亮澤,整個人明媚得像四月盛開的芍藥花。
沒乘鳳辇,只帶了朝雲,一邊賞着花,一邊往松筠閣去。
行至假山旁,突然山後傳來清脆悅耳的嬉笑聲,還有低低柔柔的哄勸聲。那聲音如此熟悉,我下意識地轉頭,一對并肩而立的玉人不期然地出現在眼前。
我的視線凝在劉成煜眸間,心裏驀地一痛。他穿着素白繡金線盤龍常服,站在高處,身形愈發挺拔傲立。臉上原本帶着的笑意,卻因見了我而驟然消失,目光清冷,俯瞰下來,冷峭得像座雪峰,高不可攀。
依偎在他身側的,正是姚星。
姚星少見地穿了粉色繡蝶穿玉蘭的褙子,梳着雙環垂雲髻,襯得清爽幹淨的小臉更多了幾分嬌豔妩媚。她慌忙行禮,“嫔妾見過太後娘娘。”許是踩在假山上,腳底不穩,曲膝時身子晃了一下,劉成煜一把撈起她的細腰攬在懷裏,“當心,摔着又要喊疼了。”
“又”要喊疼了,她什麽時候喊過疼?
想到這個問題,瞬間閃電劃破長空,驚雷當頭劈下,我就像站在翻騰滾湧的浪尖上,搖晃着幾乎站不住。
“娘娘,娘娘!”有人大聲地喊。
我茫然四顧,那對璧人已不見,只有朝雲晃動着我的肩,神情焦慮。她的眸裏清清楚楚地映出我慘白的臉,慌亂無助。
“娘娘,”朝雲滑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是奴婢不好,不該讓娘娘出門,咱們回去吧。”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低卻堅定,“不,去松筠閣!”
以後,這種情形會越來越多,我不能天天躲在緒寧宮。
劉成烨也在松筠閣,雖仍是瘦,氣色卻比往日好了許多,惟眉間帶着淺淺愁緒。
未及行禮,劉則鳴早小跑着迎上來,獻寶般将他的漁具跟魚餌給我瞧,“祖母,跟我們一起去釣魚吧,我的魚竿可以借給你。”
劉則陽瞪了劉則鳴一眼,行過禮,依在我身邊,“前幾日去請安,水香說祖母生病了。現下可大好了?”
“嗯,已經好了,所以祖母就來看你們。”我比着他的頭,“這幾天又長高了。”
劉則鳴也湊上來,舊話重提,“祖母,一起去釣魚吧?”
“好。”我笑着答應。
劉成烨帶着江離,劉則陽兄弟各帶兩個随從,我帶了朝雲,另外還有幾個拎着食盒,捧着茶水的宮女太監,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向月湖走去。
劉則鳴興致最高,連蹦帶跳。劉則陽卻穩重多了,眼裏雖然閃着激動,可仍耐着性子不緊不慢地走。
朝雲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問:“娘娘,您身子受不受得住?”
“沒事,”我低聲答,拍拍她的手,卻發現她手背上兩道深深的青紫色的指甲印。無疑,是剛才見到劉成煜時,我狠命掐的,沒想到這麽嚴重。
朝雲忙縮回手,“看着可怕,其實一點也不疼。”
我咬了唇,凝視着她,這輩子,無論如何,我要讓朝雲得償所願。
一面想着,一面踏上顫巍巍的竹橋。
不知是因為人多,竹橋顫得格外厲害,還是因為身子虛弱,腳底輕浮,我看着橋下波光粼粼的湖水,只覺得頭昏眼花天旋地轉。我揮着手想抓住點什麽,卻什麽也沒抓住,“砰”一聲,落入湖中,冰冷的湖水淹沒了我的頭頂。
“阿淺,阿淺!”
是誰在耳畔急切地呼喚?
是誰的懷抱如此溫暖?
我貪戀這種溫暖的感覺,緊緊地抓住那人的手臂,猶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不肯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是誰的懷抱如此溫暖?
友情提示:那個李承志絕非普通醬油~~雖然出場少,可事情跟他關系蠻大的~~
☆、62第三更
我聽到無數的聲音,慢慢地消失,由喧嚣轉為沉寂;我感覺到無數的身影,漸漸地離去,由熱鬧變成空曠。
唯有那只手,一直牢牢地握住我的掌心,沒有松開;也只有那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低喚,沒有離棄。
是誰?
這樣溫暖的雙手,這樣溫柔的聲音。
我想看看那人的樣子,拼命地睜開了眼睛——昏暗的燈光下,那人面容清俊秀逸,一雙眼眸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仿似感覺到什麽,他低低問:“阿淺?”
“嗯。”我張口,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啊嗚聲。
“娘娘——”朝雲猛地撲過來,“娘娘,您吓死奴婢了。”眼淚瞬間溢出來,流了滿頰。
我無力地笑笑。
“醒了就好了。”劉成烨笑着起身,我的掌心驟然一空,下意識地去抓,他卻開口道:“你吃點東西,我改日再來看你。”
我知道他在避嫌,輕輕地點了點頭。
水香挑了挑宮燈,屋裏頓時明亮了許多。我看到桌上的食盒,腹中咕嚕嚕地叫起來。
水香問:“要不要請太醫來把脈,都在外面候着呢。”
我搖頭,伸手指了指食盒。
朝雲笑中帶淚,扶我起身,水香在床上架了矮幾,擺上好幾樣粥菜。
朝雲一邊喂飯,一邊低聲道:“六殿下守了娘娘一天一夜,娘娘抓着他的手不放,他一動,娘娘就哭着叫,‘別走’……幸好殿下看不見,否則娘娘的衣服也沒法換了。”停了會,又道:“皇上也來過。”
水香欲開口,被朝雲狠狠地瞪了回去。
吃了大半碗粥,我搖搖頭不吃了。朝雲并不勉強,替我擦手淨面,又取了梳子細細地梳我的發,“好在眼下水不太涼,娘娘身子底子也好,若是發了熱,外面太醫的腦袋都得摘了。”
這樣威脅的話,也只有劉成煜能說得出。
想到他,心裏空得厲害又堵得難受,卻不似前幾日那般錐心地痛。
喝過藥,又暈暈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感覺屋裏的燈光暗下來,聽到朝雲悄聲叱責水香,“娘娘剛醒,說那些煩心事做什麽?”
水香辯解,“可是姐姐……”
朝雲似是嘆了口氣,“我伺候不周累娘娘落水,受罰也是應該的。明兒我去求皇上,好歹等娘娘大好了。”
靜了一會,水香又道:“皇上是不是因為娘娘呵斥了姚美人記恨着娘娘,才來站了不到半柱香就走了……今夜又翻了姚美人的牌子。”
朝雲道:“向來天意難測,給你十顆腦袋,你也猜不出皇上的心思。不過,這些閑話莫在娘娘跟前說,皇上寵誰不寵誰,跟娘娘又沒關系,犯不着惹這些閑氣。”
水香道:“我知道。就是覺得自從那天,皇上再沒來請安,瞎猜罷了。”說罷長長地打了個呵欠,困意十足的樣子。
朝雲道:“你到外間榻上睡會,娘娘睡得沉了,一時半會不叫人。”
水香答應着,道:“你也抽空眯一會,趕明娘娘醒了,指定找你。”
朝雲應了聲,又催她快去。
就聽見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撩起簾子的窸窣聲,屋裏恢複了安靜,不一會聽到朝雲輕微的呼吸聲。
我悄悄睜開眼睛,她趴在桌上,已是睡着了。
蹑手蹑腳地下床,來到窗前。還生草該澆了,方才我已經注意到,它的葉子有些萎蔫。
去找剪刀,發現不知被誰藏了起來。沒辦法,我只好找了根簪子,狠命往臂上一戳,再一劃,血汩汩地流出來,灑在花盆裏,慢慢消失不見。
還生草越長越大,需要的血越來越多,原先小半盅就夠,如今幾乎要整杯才行。
估摸着差不多了,我用棉布将傷口纏上,又将桌上剩的半杯冷茶澆在花盆裏,如此一折騰,便感覺頭有些暈,我不敢逞強,忙上床,很快就沉沉睡去。
待真正好起來,已是五月初了。正趕上端午節,有頭有臉的太監們穿上了綴葫蘆景補子的宮服,宮女們則四處插艾草,系百索,劉成煜發話晚上設宮宴,與衆人同樂。
此話一出,估計宮妃們為了晚宴的服飾,要忙活一整天。
朝雲也沒少忙活我的服飾。這一病,瘦了許多,往日正合身的衣服穿着松垮垮的。朝雲捏着褙子寬大的腰身,眼圈有點紅,“也不知何時才能長回這些肉來?”
我笑着拍拍她,“很快就胖回來了,放心。”
在朝雲跟水香的陪伴下,沿着石子小路,慢悠悠地散步。
行至凝香園,看到劉成烨正在與一個女子在說話,那女子身材高挑,穿着粉藍衣衫,淺碧襕裙,背挺腰直,渾身上下透着清爽利落。
隔着老遠,我就認出,那是姚星。
直覺地不想見到她,略停了會,等她帶着宮女走了,我才緩緩上前。
劉成烨含笑迎向我,“總算見到你出門,可大好了?”
我誠心誠意地向他道謝,“累你辛苦,很過意不去。”那天的事,聽朝雲說了,江離将我從水裏撈上來後,是他将我送到緒寧宮,一直守在床邊。
“甘之若饴,” 他輕輕道:“我從沒有被人依賴,也不曾受人重視過……你拉着我的手,讓我別走……有人需要的感覺很好……我并不完全是廢人。”
“你當然不是廢人”我極快地打斷他,“以後要照顧你的妻,看護你的子女,會有很多人需要你。”
“聽上去很美,我開始期待那樣的日子。”他笑,笑容幹淨明朗,是發自內心的向往,“可是,阿淺,我還需要你的幫忙。”
“是什麽?”只要我能做到,我自然會幫助他。
“幫我縫件衣服,若是出去,就不能穿內造的衣物。”他側頭望着我,神情裏滿是期待。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好,你喜歡什麽顏色?”
若真的出宮了,他首要的事情就是改頭換面,如今的他太過紮眼了。內造的上好雲錦,精致的繡花紋路,鑲嵌着美玉的昂貴腰帶,再加上出色的相貌與風度——一看絕非普通人。
“嗯,”他思考着,“像天一樣的青色,像水一樣的碧色,像花一樣的緋色,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我搖頭,他不貪心,一點都不貪心,因為他所求的,不過是每個普通擁有的,那就是屬于自己的生活。
見我答應,劉成烨極開心,順手扯下一把野草,摸了幾下,又放在鼻端,“這是荠菜?”
我莞爾,“是。”
他得意地笑,“你教的,我沒忘。”
我也沒忘,與他相處的那些日子,充滿了猜疑忐忑,卻是刻骨銘心。
劉成烨無意識地撥弄着手裏的荠菜,突然問道:“方才與我說話的那個女子,她是誰?”
我一愣,稍沉了聲音,“姚美人。”
“就是皇兄最寵的那個?”劉成烨聲調微揚,“聽說她來自西梁?”聲音裏有着幾不可察的顫抖。
我訝然地望向他,他臉上仍是淺淺笑意,話語亦是平靜,可我分明感覺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回宮的路上,我讓水香去內織染局跑了趟。
半下午的時候,內織染局的太監送來好幾匹做宮裝所用的普通布料。
我笑着對面露驚訝的朝雲解釋,“閑着沒事,做點女紅打發時間。”雖然離中秋尚早,我想還是盡快縫出來備着,免得措不及手。
晚上的宴會我沒去參加,理由是現成的,身子沒好,經不起吵鬧。
劉成煜亦沒強要我去,那種場合,妃嫔們定會使出渾身解數來邀寵,我去了,豈不是平添尴尬。
還是不去的好,兩廂便宜。
屋裏比平日多點了好幾盞宮燈,亮如白晝。
我拿着尺子炭筆量量畫畫。兩年多沒做衣衫,剪裁的時候手有點抖,生怕不小心剪歪了。
正在忙活着,水香禀報,說沈淨來了。
瞧瞧更漏,才酉時三刻,宮宴不會這麽早就散了吧?
雖是疑惑,仍收拾了布料,将沈淨請進了內室。
沈淨眼圈有點紅,受了極大委屈的樣子,進門就道:“姐姐幫幫我。”
又是這話!
我笑着問:“怎麽了?”
她哽咽着,“進宮一個多月了,皇上每晚都召人侍寝,姚星更是連着翻了好幾次牌子,我還一次沒侍寝。今晚宴會,她們争着獻歌獻舞,我自小身子弱,何曾學過這個,因姐姐當初送我的香囊很是精致,就想送給皇上。可淑妃娘娘說我招蜂引蝶,皇上也生了氣,一把扯過去,看都沒看就扔給風公公了……我只好告病出來。”
劉成煜認得我的針線,他從淑妃手裏搶走香囊,是因為不想讓淑妃看出來。畢竟當日的平王府,曾擺着我繡的炕屏,或許還有其它東西。
沈淨也是傻,若他真看不過眼,早就扔到地上了,怎可能扔給風公公?
嘆了口氣,柔聲地勸:“沒事,皇上或者心情不好,過幾天他就忘了。”
沈淨賭氣分辯,“他心情好得很,左手摟着姚美人,右手摟着張才人,一晚上笑得合不攏嘴……姐姐找個機會讓我單獨見見皇上,好不好?我平常都見不到他的面。”
“沈才人想見朕幹什麽?”門外傳來熟悉的低沉聲音,接着門簾一撩,素白衣衫的劉成煜闊步走了進來,冷厲的目光盯向沈淨。
我從不曾見到他這般清冷淡漠過,仿佛一下子能寒到心底處。
沈淨“撲通”跪在地上,哆嗦着半天說不出話。
劉成煜居高臨下,斜睨着她,“沒事的話,回去好好休息,不是生病了嗎?”聲音微揚,“來人,送沈才人回宮養病,什麽時候病好了再出來。”
沈淨面如死灰,求救般看向我。
我咬了唇,道:“皇上,替沈才人請個太醫吧,或許一兩日也就好了。”
劉成煜轉過頭,目光在我臉上停了片刻,“準!”
沈淨松了口氣,顫抖着說了句,“謝皇上恩典。”被宮女架着出去了。
劉成煜負手立在屋裏,冷聲道:“都出去。”
朝雲與水香喏喏應着,退了下去。
屋裏,只餘下他與我,在耀目的燈光裏,相顧無言……
作者有話要說:暈菜,剛發現存稿箱設定錯了時間~~~
☆、63針鋒對
好久,他才開口,“宮裏新進了許多上好的料子,你選幾匹顏色鮮亮的裁新衣。”
我看看屋角堆着的布料,又瞧瞧身上華貴卻老氣的衣衫,淡漠地說:“賞給別人穿吧,我用不上。”料子是大前天進的,管事太監早就來回報了,可我也知道,劉成煜當天就賞了好幾匹到掬芳宮。既然當天我都沒去選,現在更不想去了,堂堂太後去挑別人選剩的,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他微微一笑,唇邊多了幾許嘲諷,“也是,反正他也看不見。”
這話什麽意思?
我板着臉道:“皇上慎言。” 我與劉成烨根本就是清清白白的,何曾為了他而裝扮過。
他“哼”一聲,卻轉了話題,“沈相一天不放權,我就讓沈淨一天沒好日子過。你都別跟着摻合了。”話語裏幾多冷酷。
我黯然,他這樣對沈淨,可沈淨心心念念得卻是承他恩寵,做他的皇後,不覺緩了聲音,懇求道:“沈淨是我妹妹,而且,沈相所為與她并不相幹,還請你多照拂。”
他冷笑,“我正愁拿捏不住沈相,他就把女兒送進來了。自己都不憐惜親生的閨女,我憑什麽照拂她?”頓一下,又道:“你當她是妹妹,她可未必當你是姐姐,信不信,總有一天她會把你賣了。”
嬌羞柔弱的沈淨,會出賣我,怎麽可能?
輕輕搖了搖頭。
他驀地動了怒,“朕說的話,你怎麽就不放在心上?”欺身攥起我的腕,“嗤啦”一聲撕開衣袖,露出我臂上新鮮的刀痕,厲聲問:“上次朕說什麽?”
我記得,他說,倘若我的身上再有傷,他會打死一個半個宮女。
正欲辯解,他已揚起聲線,“将朝雲拖出去,打!”外間很快傳來掙紮聲和低低的喊叫聲。
竟是來真的!
他明明知道,朝雲對于我,意味着什麽。
急着便往外走,他轉身攔在我面前,一言不發,就是不讓我過去。
我恨恨地望着他,一字一頓道:“皇上,你也有想要護着的人。今日,你怎麽對待朝雲,他日哀家都會一一報應在她身上,報應在你心尖上的那個人身上。哀家心裏如何痛,也會讓皇上同樣地痛!”他打着愛的幌子,可戳中的全是我最脆弱的地方。
他唇角緩緩彎起,神情輕蔑之極,“朕,拭目以待!”說罷,掏出一只香囊,擎在我面前,“朕再提醒你一遍,別管沈淨。否則……你明白。”
香囊落在地上,他揚長而去。
我顧不得其它,提着裙角向外跑。
星光黯淡,朝雲無聲無息地趴在地上。
水香與小娥連忙上前扶起她,另一個宮女則極有眼色地說了句,“奴婢喚人去請太醫。”
我拉着朝雲的手,眼裏沒有淚水,只有燃燒着的怒火。
我要報複!
将他加給我的傷害,一一付諸于他身上。
朝雲上過藥,沉沉地睡下了。
我将水香與小娥帶到外間。原先伺候我的有四個大宮女,八個二等宮女,八個三等宮女,木香走後,并沒有人遞補上來。貼身服侍的只有朝雲、水香與小娥。我确信自己的傷并無人看到,可保不齊有人見到了染血的棉布或者血污了的衣袖。
劉成煜何等聰明,只要一說,他就能猜出來。
可到底是誰跑去說的?水香是先帝的人,先帝駕崩後,我自認為對她還不錯。小娥是皇上安排進來的,去跟他告密的會不會……
審視般看着她們兩人。
水香有些忐忑,小娥卻極為坦然,很有些眉繡的氣度。
我的視線落在小娥身上,“念你伺候哀家這麽長時間,哀家不罰你,卻也留不得你了。你走吧,離了緒寧宮,皇上還能安排你去別處。”
小娥跪下,一手飛快地拔下頭上的銀簪抵在自己的咽喉處,“娘娘,奴婢不曾做過出賣娘娘之事,若娘娘一意要奴婢走,奴婢情願死在這裏。”
真好,連奴才都敢威脅我了,我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