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兩章之內讓阿淺洞房~~ (9)
“那你就死吧。”
小娥恭敬地磕了個頭,揚手朝咽喉紮去。
“慢着,”我終是不忍,出聲喝止,旁邊的水香反應快,一把推開她的手。可簪子仍劃破了肌膚,在頸間留下一條血印。
她真是不要命了!
我盯着她,看到鮮紅的血慢慢自劃傷處滲出,順着脖頸往下,浸染了月白色的中衣領子。
小娥倔強地跪着,目光無懼,似乎流血的并非她自己。
“宣太醫!”我氣急敗壞地喊,拂袖掃落了桌上的茶杯。
水香松了一口氣,慌忙跑出去。
小娥又磕一個頭,“謝娘娘!”
“謝什麽謝,你聽好了,明兒将底下的人都管束好,若有哪個長嘴多舌不想活了的,盡早提出來,哀家成全他。”
“是!”小娥利落地回答。
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連宣了兩次太醫,折騰得李代沫不得安生,我自己也累得夠嗆,早早上床睡下了。
第二日,我将嫔妃們例行的請安一直拖到劉成煜到來,義正詞嚴地勸誡他要“雨露均沾”,莫鬧得後宮不安生,然後敲打了個別受寵的宮妃,不可“狐媚惑主,恃寵而驕”,最後鼓勵大家多關懷皇上,争取早誕皇嗣。
這兩個多月,劉成煜恩寵的只姚星一人,在座諸人均心知肚明,雖是正襟端坐着,可眼光都刀子一般瞟在姚星身上。
姚星臉紅得像雞血,坐立不安。劉成煜卻仍從容鎮定,眸中含笑,似是極為愉悅。而其他宮妃則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刻遵守我的旨意去關心關心皇上。
我慈祥地笑:籠絡多數人,打擊少數人就是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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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衆人散去,我吩咐水香找人給沈清傳話,讓他遞牌子進宮。
沈清這次來得倒快,巳初傳得信,未正就來了。
近一年不見,他黑瘦了許多,風塵仆仆的,目光不再是往日那般溫和親切,而多了許多滄桑世故。經歷讓人成熟,他該是經過不少事吧。
行罷禮,他擡頭細細打量我一番,“長大了,更漂亮了。”
我一愣,脫口問道:“你還好嗎?”
笑容自他的眼角擴散出來,他竟有些激動,“嗯,很好。我跟蕙姑剛從惜福鎮回來,把你舅舅接回京城了,就安置在白水河邊。”
我不敢置信,他真的将爹接回來了?
沈清笑笑,又道:“前陣子,我将白水書院重新整治了一番,等秋天就招收弟子。我怎麽也是舉人的身份,給孩童啓蒙應該綽綽有餘。”
啊,白水書院!
爹的夢想就是能回到盛京,回到生他養他的地方,聽得到書院的讀書聲,聞得到八珍樓烤鴨的香味,看得見白水河粼粼的波光。
沈清,他替我做到了。
感激地仰望着他,沈清伸手拭去我腮邊的淚珠,輕聲問:“小淨替你惹麻煩了?”
我搖搖頭,“沒有”。
沈清不信,嘆了口氣,道:“我原本一直相信父親所為是替二叔報仇,後來先帝死了,莊王無意争位,你又扶持平王登基。我想就這樣算了……後來才知道,父親的心很大,想要的很多。他不肯顧及你,我卻不能……二叔當年待我猶如親子。”
“我勸過小淨,可她一意孤行,非要進宮。父親政事繁忙,母親長年卧病,并無人教導她,而下人都捧着她慣着她,所以養成如今的性子。她自己選的路就該自己承擔。你不要被她所累。”
他絮絮叮囑,柔和的神情,讓我想起初見他時,沐浴在晨陽裏,他溫暖的臉;又想起,去沈府那天,伫立在冷雨中,他溫柔的眼。
不由開口,“大哥,我找你另有他事。”
沈清驚喜交集,伸手,想抱我又不敢,就那樣舉在半空,不知該往哪裏放,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問:“何事?”
他真是傻,不就是一聲“大哥”嗎,又不是沒被人喚過。
我忍不住笑,笑夠了才道:“如果你真的想娶朝雲,就接她出宮吧。她很好,照顧我很周到,可她受了太多委屈,沒準哪天就沒了命。”
沈清猶豫着。
我急道:“莫不是你嫌她的身份配不上你?”
沈清搖頭,“如今我只是個書院的夫子,還不知能否養得活自己,怎可能嫌棄她?我是擔心你。”
“我貴為太後,除了皇上,誰能動得了我。只是,有她在,我不免受制于人。”何況,劉成煜根本就不講情理。
沈清有些松動。
我輕聲道:“昨日朝雲又捱了打,現下在養傷,你去瞧瞧她吧。”說罷,帶沈清去了朝雲那裏,留下他們兩人,退了出來。
沈清并沒有待太久,他說朝雲不肯跟他走。當初說好的是,她陪我等到出宮那天,如今,我還沒離開,她斷不能留我一人在這裏。
我默然,朝雲的脾氣我清楚,若我開口攆她,她定是不走的,所以才叫了沈清來。沒想到,她仍是這樣回答。
沈清歉疚地看着我,“對不起,阿淺,是我食言了,沒能接你出宮。”神情黯淡,許是想到,我這輩子只能耗在這裏了。
自古以來,哪有太後離宮私逃之事?
我安慰地笑笑,“我在這裏挺好,不想出去。”我是真的不想出宮,因為出了宮,就看不到劉成煜了。
我恨他,恨得牙癢癢,可恨着,也愛着,愛得不顧聲名。
五月中,李承志應旨準備回京,劉成煜忙着為迎接他做準備,我則忙着找姚星的茬子。
想對付她,太容易了。
集寵于一身,集怨于一身。
每天都有宮妃明裏暗裏告訴我,她不守宮規之處。
前一日,她行禮不規範,我訓斥她一番;接下來,她提着裙子跑,我命她在緒寧宮抄了十遍《女戒》;再然後,她受了委屈,跑去景泰殿,恰被我堵個正着,于是就找了個姑姑給她講了三天的《婦德》。
每一次,姚星受了罰,劉成煜都會額外賞賜她,金銀首飾,古董珍玩,成堆成堆地往掬芳宮送,瞧着就是專跟我打擂臺的樣子。
我暗中冷笑,以上那些不過是小懲戒,算是給他提個醒,我等着姚星犯個大錯,讓我好好責罰一番,也讓他嘗嘗,那種想護卻護不住,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的滋味。
我相信,依着姚星的性子,她必不會讓我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元貓的地雷~~
☆、64懲戒她
進了六月,按理說天該熱起來了,可今年卻是反常,早晚仍覺得過于清涼。我想,這不只是我的錯覺,因為水香她們也沒有換上夏衫。
還生草已近兩尺高,枝葉繁茂,原先碧綠的葉子開始慢慢變紅,而我卻漸有氣力不支之感,時常頭暈頭痛,吃飯也沒了胃口。風太醫通常半個月來診一次脈,為了不教他看出端倪,我連着推了好幾次,只說自己沒事。
朝雲心中起疑,暗裏試探了許多次,都被我搪塞過去。她也不再多問,每天督促着膳房用人參、肉桂炖豬心湯給我喝。
連着陰了幾天,這日放了晴,遂讓朝雲與水香陪我往松筠閣去看看劉則陽他們,順便散散心。
雖說陽光燦爛,但因有風,吹在身上不免有些涼意,我便哆嗦了一下。朝雲觸到我的手,臉色變了變,回身取了件薄綢披風搭在我身上。
我知道,定是我的手極冷,駭住了她。
如今的我,真的身子越來越差了。
氣短乏力之時,偶爾也會後悔不聽徐姑姑的勸誡,非得犯傻種這個還生草,可是想到劉成烨,終究還是不忍他失明一輩子。
更何況,兩個多月都堅持下來了,再有兩三次就能熬到開花,還是忍忍算了。
因是初夏,花園裏的花開得極盛,千姿百态争奇鬥妍。
朝雲笑着道:“過幾日素馨該開花了,去年忙着沒功夫做香脂,今年定多做幾瓶。”
水香忙讨好,“我給你打個下手,做好了分我一瓶。”
朝雲便罵她慣會沾便宜,兩人說說笑笑,突然水香“咦”一聲,望向天空。
湛藍的蒼穹點綴着一只蝴蝶形狀的紙鳶,蝴蝶尾部的長條迎風飄搖。隐約有琅琅笑聲,随風傳來,被這無憂的笑聲感染,我也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朝雲見我開心,道:“這個季節竟然還能放紙鳶,等明兒咱們也找人糊一只來放。”
往前再走片刻,笑聲愈近,透過花木縫隙,看到平地處的幾個婀娜窈窕的身影。握住線頭的那人,穿着銀紅色雲紗褙子,雲紗是江南才上貢的新品,料子極為輕薄綿軟,隐約可見她手臂上白玉般的肌膚。
能用上新進貢品之人,不必說,自然是姚星。
而身旁站着那個身材挺拔眉眼含笑的男子,除了劉成煜,還能是誰?他一手攬着姚星的細腰,另一手卻覆在她的手上,“星兒,再往上一點。”卻是在教她放紙鳶。
我只覺得胸口一撞,不自主地咬了下唇。
他喚她“星兒”,可真親熱啊。
深吸口氣,再瞧過去,看到他們身後還有數位宮妃,或羨慕或嫉妒地盯着姚星。
劉成煜似是感到了什麽,朝這邊看過來,正對上我的眼眸,他身子一震,俊眉輕輕蹙起。
賭氣轉過身,對朝雲道:“從醉音樓繞過去。”
朝雲亦見到那些人,扶着我往一旁拐去。
恰此時,身後傳來“啊,啊”的驚叫聲,我忙回頭,巨大的黑影自天而降,吓了我一跳。原來是高飛的紙鳶突然墜了下來,正落在我面前的花枝上。蝴蝶尾部的長條斜挂着,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字跡——
膚如玉,目似星;鴛被翻紅浪,羅帷生香塵;任君恣意憐,此生永相親。
我腦中“嗡”一聲,呆立當場,長這麽大,還第一次見到這種淫詩豔詞,還“玉”啊,“星”啊的,把後宮當成青樓妓院了麽?
朝雲過來拿起紙鳶,欲給姚星送去,無意看到那首不成調的詞,臉“唰”地紅了,火燒了手一般将紙鳶扔在地上。
我氣得發抖,一腳踩上去,蹍了個粉碎,惟獨留了長條,扯下來朝姚星走去。
朝雲從後面跟上來,連聲道:“娘娘,娘娘切莫動氣,免得傷了身子。”
宮妃們已跪倒了一地,我将長條劈頭摔到姚星臉上,定了定神,沉聲道:“姚美人,不是哀家容不得你,你倒是愈加僭越了。水香,替姚美人準備什物,立刻送往靜心堂奉佛清修。”
姚星跪在地上,神情倔強,傲然地說:“娘娘,不過是閨閣戲語,嫔妾何罪之有?”眼神若有若無地瞟向劉成煜。
劉成煜知其意,薄唇輕啓,“太後——”
我不鹹不淡地打斷他,“皇上出來的時辰夠久了,想必還有許多政事要處理。這家務事交給哀家就行,莫非皇上信不過哀家。”冷冷地盯着他,只要他再多說一句,我也沒有必要在妃嫔面前給他留面子。
許是看出我眼中的狠絕,劉成煜沒再堅持,躊躇道:“如此,就勞煩太後了。”安慰般看了姚星一眼,帶着風揚轉身離去。
我森然道:“既是閨閣戲語就應好好收在你的掬芳宮裏。如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多少雙眼睛盯着,豈能容此狂蜂浪蝶之行為。遇見哀家,算你幸運,若此等秦樓楚館的媚詞,被兩位小王爺見了,哀家讓你即刻去死。”
姚星見勢已去,面如死灰,下唇緊咬着,一動不動。
我拂袖即走,因身子本就虛弱,加上生了這場氣,不過走了兩步,便覺得腳下虛浮。死命抓住朝雲的手,強力支撐着,不肯在這些宮妃面前表露半絲。
朝雲知道不好,扶我到旁邊大石坐下,低聲吩咐水香,“快去宣鳳辇。”
沒多大工夫,就見錢多帶着鳳辇急急而來。
朝雲大喜,與水香合力将我攙了上去。
坐在鳳辇裏,我只覺得冷汗涔涔,渾身冰涼。看着自己身上包裹着的披風,又想起姚星薄如蟬翼的夏衫,更是心灰意冷。
到了緒寧宮,風太醫正提着藥箱候在大廳門口,見到我,忙上前請安,“微臣奉旨前來把脈,若娘娘再推脫,微臣腦袋恐怕不保,還望娘娘成全。”
我有氣無力地笑,“要哀家成全你的腦袋不保?”
風太醫吓得搖頭,“微臣不敢。”
朝雲取出絲帕覆在我腕上,風太醫顫巍巍地伸出食指中指搭在脈間,良久才道:“娘娘氣血虧損嚴重,最近可受過傷?”
“風太醫取笑了,有誰吃了豹子膽,敢傷哀家?”
風太醫不敢确定,再試一次,思索半天,開了個補血養氣的方子,“娘娘先用着,臣過兩日再來請脈。”
朝雲謝過他,接了方子,出去遣人抓藥。
掌燈時分,朝雲來伺候我晚膳,道:“姚美人已到靜心堂去了。臨走前,風公公去看過她,讓她安心待着,皇上會伺機接她回來。”看看我的臉色,問:“皇上當真會接她回來?”
我沒回答,慢條斯理地用飯。
劉成煜是否接她,什麽時候接,這要取決于姚謙年。姚謙年參奏李承志那日,就是姚星回宮之時。至于什麽理由回,劉成煜足夠聰明,絕不會為難。
吃罷飯,喝了藥,就上床歇了。
躺在床上,腦中翻來覆去都是那闕詞,“任君恣意憐”,是怎樣恣意,又是如何憐惜?
更是意難平。
夜裏做了個夢,夢裏有淡淡香氣,一雙冰冷的手拂過我的臉頰,接着是低低嘆息。嘆息聲裏,幾多無奈、幾多憐愛。
我猛地掀起簾子,屋裏空無一人,只有桌邊的宮燈幽幽地亮着。
翻身下地瞧了瞧更漏,已是三更時分。
又到了該澆花的日子。
站在窗前,心裏有些發虛。當初真不該一念之差将兩粒草籽一并種下,倘若只一株草,或許就不會這樣辛苦了。
熟門熟路地翻出剪刀,眼睛眨也不眨地劃破手臂,看着血一滴一滴無聲地落入土中。還生草枝葉抖動,最上面的兩片綠色已褪盡,完全成了豔紅。
正看得入神,忽覺一只手拍在我肩頭,然後是嗔怨的喊聲,“娘娘——”
我吓了一跳,剪刀“當啷”落地,險些刺到我的腳。驚慌地回頭,只見朝雲正面帶愠色地盯着我。
我嘆口氣,将桌上的殘茶澆在盆裏,然後拿起早已備好的傷藥與棉布遞給朝雲。
“奴婢知道娘娘心裏苦,可娘娘盡可以拿奴婢出氣,何苦糟踐自己。” 朝雲一邊包紮,一邊流淚,“娘娘這樣,喝再多的藥也沒有用。”
同樣的話,劉成煜也講過。
如今再次聽到,心裏說不清的酸楚,只輕聲道:“等過了七月,我再不犯傻了,會好好養着。”
朝雲擦擦眼淚,“娘娘能夠想得開,何必等到七月,從現在就該好好調理。”
我很認真地看着她,“再讓我任性半個月,以後再不了。”
第二日,朝雲以我身體不好為由免了妃嫔們的請安。劉成煜卻面沉如水地闖進了內室。
其時,我正歪在羅漢榻上看 《汧國夫人傳》,他一把扯走書卷,握住我的手,“阿淺——”
我皺着眉,淡淡道:“皇上請松手,哀家……嫌髒。”
他微怔,下意識地松開手。
我掏出帕子,厭惡地擦了擦他碰過的地方,順手将絲帕扔在地上。
他憤怒地盯着我,眼裏仿佛要冒出火來。
“皇上記着,以後切莫闖哀家內室,傳出去于皇上威名有損,也影響先帝聲譽。”笑一笑,問:“皇上找哀家何事?若是姚美人之事,就不必提了。”
劉成煜目中寒意凝聚,語調卻仍是平靜,“六月二十八是你生辰,我請了民間藝人替你賀壽。你想聽什麽戲,讓他們先練着?”
“嗯……皇上記錯了,哀家生辰并非六月二十八。皇上與宮妃一起熱鬧吧,哀家怕吵。”翻個身,拿過适才被他丢掉的書,繼續看。眼角瞥見他臉色發青,甩袖而去。
我揚聲道:“來人,打水進來擦地!”
就聽見,外面傳來他的叱責聲,還有誰倒地的響聲。不知是哪個倒黴,正撞在槍口上。
我瞧瞧黃歷,今天六月十八,還有十天,我就該十七歲了。可我從來沒在六月二十八這日過過生辰,在惜福鎮時,爹總是在七月十六日央求顧嬸幫我擀長壽面。
劉成煜,他根本就知道,我是沈家人!
再一想,我驀然愣住,兩年前,就是今天,劉成煜闖進了我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豔詞乃胡亂拼湊而成~勿較真~~
除夕夜,祝大家新年快樂!
☆、65過生辰
劉成煜走後不久,又一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
“姐姐,姚星去靜心堂,還回來嗎?”沈淨笑得天真爛漫,可眼中的幸災樂禍卻怎麽也藏不住。
我故意輕描淡寫地說:“奉佛清修,也不是什麽大事,過一陣就回來了。”
沈淨就有些失望,“她整天煙視媚行勾引皇上,姐姐應該罰她修行個三年五年才好。”張口就三五年,按劉成煜最近的表現,沒準三個月就有了新寵,将姚美人忘記了,還用等上三五年?
我啞然失笑。
沈淨小聲地說:“昨晚張才人去我那裏談起這事,都說姚星活該,平常張狂成那樣,也就得姐姐出手才能治治她。”突然眼波流轉,紅暈橫生,“也不知皇上今晚找誰……”
上次已被皇上叱責過,她仍不死心。
我突然明白沈淨的目的了,想必還是希望我從中說項。
可劉成煜寵幸誰是他自己的事,就是賢妃在世也管不了自己的兒子跟誰睡覺,何況我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繼母,更何況,我與他……
委婉地拒絕,“為了姚美人的事,皇上剛才跟我發了好大脾氣。估計還要記恨一陣子。”
沈淨低頭想了想,“要不我就讓爹上折子,皇上不是很多事都倚仗爹麽?”
我勸她,“這是皇上的家務事,大臣不好幹涉。”而且,皇上本就想找借口對付沈相,若鬧起來,說不準會出什麽亂子。
沈淨卻鐵了心,“爹會想辦法的。”
我無奈,只好笑笑。
待她走後,朝雲嘆口氣,“二小姐真是薄情不懂事,明知娘娘生病,問候的話一句都沒有,反而口口聲聲全是侍寝,一個女孩子家……好在娘娘不是外人,否則豈不被人嗤笑沈家家規不嚴。倘或夫人知道,估計能給氣死。”
我想起沈清的話,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任她去吧。”
劉成煜乃一國之君,生得相貌堂堂,在衆人面前又多是深情款款的姿态,沈淨這般豆蔻年華的少女戀上他,是很正常的事。
她怕是沒仔細想過,劉成煜選進宮的這些秀女,哪一個不是另有目的?
前朝與後宮,向來密不可分。皇上借恩寵妃嫔來提攜跟控制世家與朝臣,達到穩固江山、平衡勢力的目的;世家跟朝臣則通過妃嫔王妃來提高地位,以獲得更大的利益。
就如姚星,不正是劉成煜借以控制姚謙年的棋子?
憑心而論,我挺喜歡姚星的長相與性子,英姿飒爽,利落大氣,并不像尋常女子那般矯揉造作。尤其昨日,她倔強着問:“不過是閨閣戲語,有什麽錯?”這句話,深得我心。
于她而言,喜歡一個人,又想借紙鳶放飛自己的心願,應是很平常的事。
可她忘了,這是後宮。後宮最容易被人拿來做文章的,就是規矩。
女兒家,能寫出那樣的詞,又不避諱被劉成煜看到,她該極喜歡他吧?
心煩意亂地扔下手裏的書,走到窗邊。
離着還生草開花的日子越近,我就越發忐忑,草算是種活了,可它能開花嗎?若不開的話,我這三個月的血豈不平白浪費了,還連累朝雲捱了好幾次打。更重要的是,我給了劉成烨希望,不想讓他再度失望。
前些天取回的布料,我早就裁剪好了,卻因頭暈,不能長久低頭,每天只能縫一會就得休息。眼瞅着照這樣的進度,估計年底也不見得能做完,只好請朝雲閑暇時幫忙縫兩針。
朝雲抖開裁好的布,神色微變,“娘娘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偷偷縫制男子衣衫,若傳出去,別人該怎麽想?”
我平靜地回答,“管他怎樣想,反正哀家以前也曾與朝臣勾結過。”
朝雲被堵得無話可說,悻悻地找出針線笸羅,紉上線。
日子一天天過去,六月二十四那天,我又澆了一次還生草,發現長出了兩個綠色的小花苞,小拇指指腹那樣大,頂端微微泛白。我暗松一口氣。
這幾天宮裏喜氣洋洋,熱鬧非凡。朝雲說,皇上正大張旗鼓地為我的壽辰做準備,不但請了民間的戲班子,鐘鼓司的太監也準備了雜耍、歌舞,大有揮金如土之勢。
我猜想劉成煜如此大肆鋪張,定有什麽目的。
果然,二十七那日,他下了朝連衣服沒顧得上換就趕到緒寧宮,“明日是太後壽誕,朕派人将姚美人接回來給太後磕頭?”
這才走了半個月,就惦記着接回來。
在座的十多位妃嫔的目光齊刷刷地盯在我臉上。
我淺淺笑着,“哀家才十七歲,當不得如此大的場面。姚美人清修要緊,就不必打擾她了,也省得折了哀家的壽。”
劉成煜迅速地睃我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座下,有人舒了口氣,聲音雖輕,卻甚是突兀。
她們,應該大多數不希望姚星回來吧。
送走她們,朝雲忍不住笑,“娘娘整天倚老賣老,今日又說才十七歲,你沒看見張才人她們幾個新來的,驚得半天沒合上嘴。”
我斜睨着她,“哀家是太後、皇上的母後、小王爺的祖母,何來倚老賣老之說?而且,哀家本來就是十七歲,又沒訛人,難道說不得?”
朝雲一邊收拾杯盞,一邊說:“娘娘這麽多天沒給皇上好臉色,聽風公公說,景泰殿的宮人天天提心吊膽的。”
“讓你去打聽事,盡扯這些不相幹的。”
朝雲笑道:“打聽清楚了,李承志已到大名府,還有五六日就能進京。陪他進京的是以前在纖雲宮當差的那個虎衛頭領。”
秦宇?!
我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了。
六月二十八,是沈相的生辰,亦是我的生辰。十七年前的今天,我出生在白水書院,也是同一天,我的娘還有田家上下近百口人都喪生大火。
本能地,我對這個日子有些排斥。
可這一天還是到來了,而且來得熱烈隆重,不同凡響。
朝雲興奮地說:“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花園裏的花幾乎全開了,比去年沈相生辰那日都繁華。好些人說,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同一天開這麽多的花……娘娘,咱們也去禦花園逛逛?”
我耳朵聽着她的話,卻半點沒往心裏去。我的眼裏只有窗臺上的那兩株還生草——它們也開花了。
雪白的花瓣,點綴着不規則的紅斑,就仿似鮮血滴在皚皚白雪上,紅白分明,極為刺眼。再加上自下而上,由綠及紅的葉子,整株草很是詭異。
朝雲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吃了一驚,好半天才道:“奴婢覺着這花有點吓人……娘娘聞到沒,這花有腥氣。擺在屋裏不吉利,還是搬出去吧?”
我急忙攔住她,“先放着,回頭送給六殿下……反正他也看不見。”
朝雲嘀咕道:“六殿下看不見,鼻子可好使。”言外之意,劉成烨也不見得喜歡這花。
我便笑,“我送給他,他敢不收麽?”
一上午,賀壽送禮的人往來不絕,我躲在內室替劉成烨趕制衣衫,一概沒見,只将朝雲累得夠嗆,“娘娘,奴婢賠笑笑了近兩個時辰,腮幫子都酸了。”
我轉着酸了的脖頸道:“吃過晌午你就歇着,往桃華堂聽戲去吧。”
朝雲伸手幫我揉着,猶豫道:“皇上花這麽大心思給您祝壽,您一點面子都不給?早上免了請安,唱戲又不去,那晚上的壽宴呢?”
“不去,幹坐着傻笑,我嫌累……晚上早早擺飯,吃過飯往玉清宮給六殿下送花。”吃過晚飯去,是我早就打算好了的。
賢妃說過,花泥敷目要四五個時辰才好,晚上敷上去,正好睡上一覺就可以了。
見到我,劉成烨很意外,“今天不是太後生辰,沒去赴宴?”
我笑着說:“人多怕吵,所以來擾你清靜。”讓錢多将花盆抱進來,“哀家也不是白來,還帶了禮,哀家親自養得花開了。”
劉成烨臉色驟然一變,強作平靜道:“多謝太後。”
我朝朝雲使個眼色,她很快帶着其他宮人下去了。屋裏只留我與劉成烨以及江離三人。
劉成烨不再掩飾內心的激動,伸手摸了摸花瓣,抽抽鼻子,“血腥味真重。”又轉向我,“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嗯,”我沒否認,“可我覺着值得。”打開随身帶的包裹,将裏面的東西一一取了出來。
已配好的藥、玉碗、玉杵還有塊紗布。
劉成烨側耳聆聽着我的動靜,輕聲道:“江離告訴過很多遍你的模樣,我始終想象不出來……這輩子,能夠親眼看到你就無憾了。”
“沒準明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了。”我将花瓣一片片撕碎,放在玉碗裏,輕輕搗着。
劉成烨輕笑一聲,“明天我就二十一歲了,我的生辰跟你恰好差一天。”
我愣住,搗花的手也慢了半拍。
明天竟是他的生日!
十天前,宮裏的人就揮金如土地替我張羅,卻根本沒人知道他的生日。或許知道,也沒人提起。畢竟,他既無權又無勢,還不受皇上待見,大家避而遠之都來不及。
二十一歲,去年該行弱冠禮。
我記得去年的此時,宮裏正為了我的冊後典禮忙得一塌糊塗,他自然又被忽視了。
賢妃寵愛他不是沒有道理,因為除了賢妃,并沒有關心他在乎他。
不再說話,專心搗花泥。劉成烨也不說話,靜靜地坐着,只有江離面前的爐子上,藥罐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花泥搗好了,用紗布擠了汁液在藥碗裏,剩下的盡數敷在劉成烨的眼上,用幹淨的棉布包好。
我一直等劉成烨喝完藥才回緒寧宮,差不多已是亥初。
小娥惶恐地迎出來,“皇上打發人來請了三次,奴婢說您不在,給回了。後來,皇上就親自來了,現下還沒走。”
我無聲地嘆息,邁步走進大廳。廳裏并沒有人。小娥朝內室努了努嘴,我輕輕皺起了眉頭。
內室沒有點燈,黑漆漆的。
我剛撩開簾子,便一把被拉了進去,接着滿是酒氣的唇迎面覆下來。
“皇上自重,”我側開臉,大叫,“來人!”
“你省省吧,沒有朕的允許,沒人敢進來。”他聲音清冷,又吻下來。 他的唇壓上我的唇,舌尖輕輕往裏探。
我死咬着唇,有腥甜入口。
“你松口……”他攥緊我的胳膊。
我松開牙齒,輕輕道:“皇上請回吧,別人還等着呢。”
“為什麽?你明知道,一切都是在做戲。”他急急地将我攬在懷裏,溫柔地問:“你生氣了?都是我不好——”
“我沒生氣。”我打斷他的話,“而且,你也沒做錯什麽,你做得很好。身為一國之君就該為社稷江山、皇室子嗣考慮。”
“阿淺,你不信我?”黑夜裏,他的聲音驚惶無措。
我淡淡地回答:“信也罷,不信也罷,沒什麽區別……我累了,想休息。”推開他的手,摸索走至床邊,合衣躺了上去。
靜夜裏,我清楚地聽到他隐忍的喘息,感覺得到他的悲傷絲絲縷縷地彌漫開來。可我真的是累了,不能陪他一起走了,只想安穩地過我的日子,過一天算一天。
一夜好睡,第二天起得比往日略早。
朝雲伺候我洗漱,說:“昨晚皇上禁了張才人等四人的足。”
我凝神,等着下文。
朝雲絞了溫水帕子遞過來,“起先是江寶林獻了段風騷的舞,皇上說了句好,令江寶林在旁邊坐了。張才人見狀,就作了首豔詩,也湊到皇上身邊。其他人有樣學樣,不知怎麽皇上就惱了,說念着太後千秋的份上不責罰她們,讓她們閉門反省半年。”
半年足夠讓他清靜一陣子了。
我接過帕子擦臉,無意中低頭,看到胸前挂着的玉指環。這枚指環早就讓我收起來了,怎麽……
是他給我戴上的?我幾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竟然沒察覺。開口問道:“昨晚皇上何時走的?”
朝雲訝然地看我一眼,才道:“差不多亥正,皇上說你睡了,讓把衣服換了……他的臉色不太好。”
我亥初回來,他亥正才走,差不多半個時辰,他一個人待着幹什麽啊?
因惦記着劉成烨,匆匆吃過早飯,我拎了只籃子,與朝雲跟水香沿路摘了不少花,往玉清宮去。
劉成烨獨自坐在院裏的石椅上發呆,神情落寞。江離在旁邊站着,微微一笑,可笑容比哭都難看。
我的心“咯噔”一下,是不是還生草沒有用?否則,他不該是這般神色。
正怔忪着不敢上前,他似是察覺到我的到來,低聲道:“阿淺?”
我深吸口氣,抱着籃子走過去,故意歡快地說:“今天是你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