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兩章之內讓阿淺洞房~~ (10)

所以只要你說對籃子裏的二十種花,我就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他皺着眉,強露出笑容,“什麽事都可以?”

“對!”我應得很幹脆。還生草開花了,可他的眼睛卻沒好,他的失望,我感同身受,所以我會盡力滿足他一件事,讓他稍微快樂點。

“你可想好了,不反悔?”

“自然不悔,而且,你也不見得贏。”我有意用不同尋常的俏皮語氣說。

他終是笑了笑,“那就拭目以待。”伸手掂起籃中的第一枝花,聞了聞,“很容易,是冷香玫瑰。”

“錯,是切花玫瑰,我在上面灑了冷香玫瑰的花露。”我得意地笑。

他惱怒地搖頭,卻不氣餒,掂起第二枝花,“是小葉薔薇。”

“對!”

他笑一笑,掂起第三枝花,第四枝花……有三個答錯了,可大多答對了。

籃中剩下最後一枝花,而他共答對了十九題。

他掂起來,狡黠地笑,“阿淺,還不悔嗎?”

“不悔!”我非常堅定。一方面想讓他開心,而另一方面,我相信他不會令我為難。

他胸有成竹地答:“是半枝蓮。”

答對了!

他起身,摸索着繞過石椅來到我面前,清俊溫雅的臉慢慢低下來,溫熱的呼吸帶着花的清香,柔柔地撲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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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然醒悟他要做什麽,臉倏地熱起來。

“阿淺,”他低低呢喃,溫軟的唇落在我額頭,慢慢下移……

作者有話要說:要逆天了!

☆、66惜分離

溫熱的唇落在我的額頭,慢慢下移,擦過鬓角,“你的臉紅了。”

我錯愕地擡頭。

他伸手擁住我,低低道:“绛紅色不配你,太過老氣。”

他能看見了?!

我倒吸一口氣,剛要開口,背後傳來狠戾的聲音,“光天化日之下,太後竟與……”後面的話到底沒有說出來。

一旦說破,就不好收場了。

我挺直脊背,緩緩回頭,“哀家眼裏迷了沙子,六殿下幫哀家吹吹,皇上以為什麽?”

劉成煜薄唇緊抿,雙眸深幽,安靜得如同一潭古泉,有寒意自他靜立的身體發散出來,冰凍了四周。

六月底的天,驕陽似火,暑氣熏蒸,我卻生生打了個寒戰。

半晌,他雙唇微啓,“太後身邊就沒有個得用的奴才?”目光刀子般掃過站在一旁的朝雲與水香。

我瞧見水香的膝頭彎了一下,想是吓着了。

微笑地看向他,“哀家身邊的人,哀家用着合意就行,不勞皇上費心。皇上若有心,不妨挑幾個放到掬芳宮,等姚美人回宮後也好提點些,免得盡幹些不着調的事。”他拿我的宮女開刀,我就拿姚美人來報複。

不就是鬥狠嗎,誰怕誰?

劉成煜俊眉蹙起,臉“唰地”拉下來,猶豫片刻,揚聲道:“送太後回宮。”

有宮女上前恭敬地攙扶。

“滾!”我甩開她們的手,回頭沖劉成烨笑笑,“明兒,我再來瞧你。”

他挑眉輕笑,“好,我備茶以待。”

劉成煜臉色越發陰沉,一把扯過我,“太後走不動,朕親自送太後。”

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皇上起駕,太後起駕——”

劉成煜攜着我的手,明裏攙扶,暗中拉扯,将我拽到門口,使力一推,我跌坐在禦辇中。

他緊跟着上來,黑亮的雙眸,一瞬不瞬地凝視着我,目光裏有憤怒,有傷痛,還有濃濃的嫉妒。

原來他也會難過?

我冷哼一聲,轉過頭。

他卻猝然将我擁進懷裏,薄唇燃着怒火,肆虐在我唇上。我拼命掙紮卻掙不脫,身下有溫熱黏濕的東西湧出來。

風揚在辇外小心地問:“皇上,去哪兒?”

劉成煜不回答,薄唇移到我的耳畔,沿着脖頸往下。

我不再反抗,只冷冷地問:“皇上也是這般對姚美人麽?”

他驟然停住,松開箍住我的手,審視着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啓唇一笑,“不如何,哀家……嫌髒。”

他倒是緩緩笑起來,“他不髒?”他說的是劉成烨。

我很快地回答:“他跟皇上自然不一樣。”劉成烨根本不曾碰過我,髒不髒與我何幹?

辇外的風揚沒聽到回音,遂自作主張,“擺駕景泰殿。”

我忙揚聲道:“哀家回緒寧宮。”

劉成煜冷冷道:“我有話對你說。”

“改天吧,哀家不舒服。”下腹隐隐有些作痛,想必來了癸水。夏日衣衫單薄,耽擱太久,只怕在宮人面前失儀。

他譏諷道:“方才太後跟他卿卿我我說說笑笑,不是挺舒服,怎麽突然就不舒服了?”

是懷疑我故意搪塞。

我笑笑,“好吧,哀家不想跟皇上說話。”這就是他想要的實話?

劉成煜氣急,聲音也帶了咬牙切齒的味道,“當初是你非要選秀,也是你要我雨露均沾,現在又這副樣子,你到底想怎樣?”

“皇上做得很好,哀家沒想怎樣,就希望以後皇上注意分寸,勿失體統。哀家是寡居女子,當不得皇上拉拉扯扯。”

他神情晦澀,呼吸有些粗重,放在膝頭的手緊握着,關節泛白。

車輪輾在青石板路上,發出單調的吱吱啞啞聲。

他突然拉過我的手,攏在他掌中,小聲問:“哪裏不舒服了?我讓人宣太醫來?”有些低聲下氣,讨好的意味。

他極少這樣對人。

往日,即便是關心的話語,經他的口說出來,也是□而霸道。

眼眶有些酸澀,我不敢睜眼,生怕淚水會噴湧而出,側過頭,悶聲道:“不用。”

他低嘆一聲,不再勉強,卻伸手扳過我的臉,艱澀而沉重地問:“阿淺,你答應過陪我一輩子,現下反悔了麽?”

我睜開雙眼,他深邃清幽的眸子裏,有種近乎絕望的悲痛。

狠下心,重重地點頭,“嗯。”

剛說完,禦辇徐徐停在緒寧宮門口,我跳下車,匆匆往裏走。直走進內室,撲倒在床上,淚水肆虐。

曾經答應過的事,我沒有後悔過,也從未想過要反悔。

可不悔又怎樣,從相識到現在,我們之間始終隔着萬千溝壑,永遠沒辦法在衆人面前親密依偎,就連嫉妒了,心疼了,都要小心翼翼地隐藏好情緒。

他說的沒錯,是我堅持要選秀,是我要他寵幸宮妃。他做了我想要他做的一切,他盡了一國之君的責任,我還能怎樣?

再要他守身如玉冷落衆妃,還是拉下臉面跟宮妃争寵鬥氣?

倘若我是他的妃,定然會使出渾身解數留住他。

可現在,我能做到的只是慢慢放下我對他的心,也慢慢讓他對我死心,共同保得江山穩固,民生安定。

僅此而已。

朝雲緊跟着進來,見狀吓了一跳,急切地問:“娘娘,怎麽了?”

我抽泣着,“來了癸水,痛得厲害。”

她放下心來,找出行經物品,又道:“娘娘且忍忍,奴婢這就使人熬紅糖水。”

不大一會,便端着紅糖水進來,一邊用羹匙攪着,一邊道:“方才娘娘走得急,皇上說,明兒中午宴請李将軍,屆時秦宇會來給娘娘磕頭。”

我點頭,示意知道了。

第二日竟飄起了細雨,如牛毛般細密的雨絲,沾衣不濕。

我穿了木屐,撐一把繪着山水畫的油紙傘,慢悠悠往玉清宮去。

劉成烨正對着門口,守着茶爐,爐上一鍋水正咕嚕嚕冒着氣泡。

尚未走近,他已擡頭,露出清淺的笑容,随即很着意地打量我一番,“夜裏沒睡好?”

“嗯。”我并不隐瞞,在他旁邊坐下。

江離端過托盤來,拎起茶壺往青瓷茶盅裏注了水。沁人心脾的茶香彌漫開來,多少驅散了雨天帶來的傷感。

劉成烨捧起茶杯,細細地啜了一口,閑閑地問:“是因為他?”他是指劉成煜?

我愕然地看着他。

他輕輕吹開水面上浮着茶枝,“我抱你時,你只是臉紅害羞,可他來了,你的心跳得厲害。”頓一頓,轉向我,光彩閃耀的眸子裏寫滿了然,“你喜歡他。”語氣篤定,并非疑問。

我暗自心驚,連劉成烨都能猜出我的心事,宮裏還不知有多少人暗裏窺測着我們。

這份情,早就該斷了。

劉成烨長嘆,“這十多年,我一直在想象他的模樣,現在終于看到了,相貌堂堂,威武不凡……一直盯着你看,他也喜歡你吧……你們兩人很般配。”

太後跟皇上般配?

我苦笑,放下茶盅,問道:“你想過以後去哪裏嗎?”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西梁。”

又是西梁?

是不是每個男子心中都有一個策馬在草原上馳騁夢想?

“母妃臨終前曾吩咐我去西梁做一件事,雖然這件事已沒有必要去做……昨夜我考慮了很久,幾乎把從小到大發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我還是決定去西梁……你替我保密?”開始話語有些惆悵,後來卻變得铿锵有力。

“那是自然,”我點頭,又問:“什麽時候走?”

“準備好就走,越快越好。”他笑笑,“這幾天,我還得學學認字寫字,我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

我也笑,以前只知他過目不忘出口成章,竟沒想到他從沒學過認字。笑罷,低低道:“給你縫的衣衫,再有兩三日就能做好。”

話出口,不知為何,竟有些傷感。

他一走,今生不會有機會再見面,而且這偌大的後宮,我再也沒有能夠說得上話的人了。

劉成烨突然伸手覆在我的手上,“阿淺,跟我一起走可好?”

“不!”我搖頭,輕輕抽出手。

他跟江離有功夫在身,逃出皇宮應該不成問題,倘或帶上我這個累贅,怎麽逃?從盛京到西梁,騎馬也得月餘,一路吃飯住宿,都是個問題。

劉成烨不死心,仍勸,“你才十七,一個人在宮裏,這漫漫歲月,怎麽熬?他可不同,後宮三年一選,每次都有新鮮顏色……你願意看他每夜換了不同的女子恩寵?”

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這個結果我當然也想過。

現下能忍,就忍着,待忍不下去,就到靜心堂,伴着青燈古佛過一輩子。

擦擦眼淚,起身,“我先回去了,過兩天就讓朝雲送衣服來,今日權當跟你告別……你多保重。”

他近前,長臂一伸,緊緊地将我擁住,他抱得那麽緊,勒得我幾乎都喘不過氣來。肩頭有溫熱的濕意浸入肌膚。

“好了。”我笑着拍拍他的背。

“阿淺,”他悶聲道,“別委屈自己……我會想法回來看你,你要好好的。”猛地轉過身,留給我一個修長的背影。

我想起,兩年前的夏日,站在草地上,白衣勝雪的身影。那個男人清貴高雅,笑容淺淡,有着全天下最好看的眸子。

他叫劉成烨!

輕輕地說了聲,“珍重”,轉身出了大廳。

朝雲站在斜飛的細雨中,一臉焦急。

我歉然地笑,這次确實耽擱得太久。

接過傘便要走,卻聽身後腳步聲響,竟是江離跟了上來。

他幾步上前,跪倒在地,“屬下替主子謝過娘娘大恩大德!”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全然不顧地上渾濁的雨水。

細雨如絲如縷,密密地斜織着。紅花綠草,亭臺樓閣,沐浴在雨中,仿似籠着一層輕紗,飄飄渺渺朦朦胧胧,看不穿望不透。

木屐踏在經雨水洗滌過的青石板路,發出清脆的噠噠聲。細碎的水花揚起,飛撲在月白色的襕裙上,裙裾濕潤而沉重。

正如我此時的心情。

快要走到緒寧宮,迎面走來一行人。前面兩個是太監的服飾,後面兩人穿着紅色的甲胄。

太監行宮禮。

那兩人卻雙手抱拳,單膝點地,鐵質的護甲撞擊着地面,铿锵有聲。

“屬下秦宇見過太後娘娘。”

“末将李承志見過太後娘娘。”

我忙道,“快快請起。”

大半年不見,秦宇變了很多,面容雖黑了,可眉頭舒展,曠達不羁更勝往日。

我笑道:“看來你在西梁過得不錯。”

他嘿嘿地笑,細細打量我一番,眸中露出絲疑惑,“娘娘又清減了?”

“嗯……哀家苦夏。”

轉過頭看向李承志,他體型瘦削,站姿筆直,凜凜有将者之風,可頭卻始終低着,顯得甚是拘謹。

名揚天下的大将會這般拘禮,我不解地開口,“李将軍?”

他微彎腰,沉着地答:“末将相貌不堪,恐驚吓娘娘。”

“将軍戍守邊關保家衛國二十年,乃頂天立地義薄雲天的英雄,哀家豈會懼怕?”

他緩緩擡起頭。

第一眼看過去就是臉上兩道猙獰的傷疤,一道自左邊眉梢過鼻梁,另一道自臉頰直到唇角。

看顏色,分明是很久以前的舊傷,可瞧上去,仍是怵目驚心。

也不知當初是怎樣的驚心動魄,才留下這兩道傷?

我嘆道:“将軍受苦了。”

李承志垂眸,“末将職責所在,無怨無悔。”

飄飛的雨絲落在他的甲胄上,晶瑩閃亮。他面容滄桑,神情剛毅,鬓間略帶風霜之色。若非這兩道傷疤太過紮眼,他該算個相當出色的男人。

這樣襟懷磊落的人物,劉成煜卻要算計他,奪了他的兵權。

劉成煜到底是怎樣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李承志出場……

其實目前劇情大抵明顯了,賢妃因何而死,死前讓劉成烨做的事,聰明的妹子們,你們都能猜出來吧?

☆、67暗波湧

七月七一早,劉成煜派人将姚星接了回來。

七夕節,連隔着迢迢銀河的牛郎織女都要在鵲橋相會,我豈能阻攔有情人厮守。

未正時分,姚星來緒寧宮請安。

她穿着青碧色杭綢小襖,白色挑線裙子,烏黑的頭發整整齊齊地梳了個纂兒,一絲不亂。肌膚仍是白皙無暇,卻少了晶瑩的光澤;面容仍是清爽幹淨,可目光卻呆滞生硬。渾然不見往日的靈動跳脫。

我吓了一跳,還不到一個月,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靜心堂的日子,該是很苦吧?

我收斂了情緒,沉聲道:“清修了這些天,想必你也清楚自己的錯處了,要記着切勿再犯。”

姚星躬着身子說:“嫔妾不敢。”

“好了,回去歇着吧,日後好好伺候皇上。”我端了茶杯送客。

姚星端端正正地行了宮禮,出去了。

朝雲低聲道:“難怪以前徐姑姑說,犯了錯的妃嫔在靜心堂修行一段時日,再出來就完全變了個人。”

我嘆氣,“懲罰犯過的妃嫔,自然不是什麽好地方……皇上果然惦着她,這麽快就接了回來。”

昨天,姚謙年上折子,陳述了李承志貪墨軍饷、虐待士兵、欺淩百姓等十二條罪狀。

今天,劉成煜就颠颠地将人接回來。

動作還真是迅速。

晚上,宮裏設宴乞巧,順便替姚星壓驚。

我仍是沒有去。

朝雲在緒寧宮院內擺了些新鮮瓜果,和廚房送來的巧果,大家一邊吃一邊說笑。

月色清幽,涼風習習,時有絲竹聲遠遠地傳來,極為惬意。

水香偷偷去風華廳看了會熱鬧,道:“……擺了十只青花海碗,盛滿清水……淑妃娘娘跟沈才人的針都沉了,張才人的浮着……對月穿針時,姚美人卻得了個第一,皇上将身上的玉佩賞了她……”

朝雲連忙岔開話題,“在沈府時,我們在七夕這日抓喜蛛放在盒子裏,我的喜蛛網總是織得最密。”

小娥接着道:“傍晚,我抓了只個頭極大的喜蛛,估計肚子裏盛了不少絲。”

水香就笑,“這跟個頭可沒關系,個頭大的沒準不吐絲呢。”

小娥氣道:“臭丫頭,嘴裏一句好話都沒有,看我不撕你的嘴。”

一個追一個躲,倒是添了許多熱鬧。

直玩到亥時,夜風漸涼,才散。

躺在床上,下意識地撫摸着雙手。

我的手是極巧的。

在惜福鎮,七夕時,我們也是捉喜蛛織網,誰盒子裏的蛛網最多最密,誰的手就最靈巧。

顧蘭每次都不如我。

如今,顧蘭不在了,我也沒心情再玩這種小兒女游戲。

輾轉反側着,又是好一會才入睡。

迷迷糊糊地,聽到外面一片喧嘩聲。微睜了下眼睛,發現窗外仍是灰蒙蒙的,看樣子天色還早。正準備再睡,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小娥驚慌的攔阻聲,“……娘娘仍在睡着。”

緊接着,門被踢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行至床前,三下兩下扯開帳幔,冷聲問道:“他呢?”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瞪着他。

他再問:“劉成烨呢?”

這下徹底醒了,坐起身,斜靠在枕頭上,懶懶地說:“皇上這話問得奇怪,找六殿下該到玉清宮才對,怎麽竟跑到緒寧宮來?”

他俯瞰着我,沉聲道:“掌燈時,他說來緒寧宮用晚膳,誰知直到醜時他也沒回去……”

我嘲諷道:“所以,皇上是來捉奸?”

他愣了一下,仿佛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緩和了語氣,“你見沒見過他?”

我笑笑,“宮裏處處都是皇上的眼線,皇上怎會不知,六殿下從沒踏進緒寧宮半步,而哀家也有五六日不曾出門了……莫不是,姚美人回來,皇上心裏高興,多喝了幾杯,以致于糊塗了?”

他臉色發青,咬牙切齒地盯着我,目光突然一黯,轉身出去了。

我低下頭,發現中衣領口處敞着,露出半截雪白的肌膚,急忙縮進被子裏,卻再也睡不着。

劉成烨到底是走了。

他選得時機不錯,風華廳設宴,護衛的禁軍裏三層外三層;正值七夕,宮女會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對月乞巧,宮裏比平常混亂些;他又說在緒寧宮用膳,沒人敢來尋人,這樣又為自己争取了兩個時辰。

如今天黑得晚,城門酉正才關,也不知他出城了沒有。

胡思亂想半天,眼瞅着窗紗漸漸顯出魚肚白來,我穿了衣衫起床。

小娥進來伺候,說宮裏進了刺客,禁軍搜尋了整整一夜。皇上擔心太後,所以連夜趕到緒寧宮探望。

我不由冷笑,來探望還用得着踢開內室的門?

他怎就不敢光明正大地說要找劉成烨?

臨近晌午,朝雲帶來個令人驚訝的消息——刺客淩晨時分闖進了玉清宮,六殿下被刺身亡,刺客自知逃無生門,服毒自殺。

我笑笑,吩咐她,“将燈籠、挂飾都換成素色的,宮裏的人都素服除妝,還有約束他們不得嬉笑玩樂。”

朝雲雖是不解,仍凝重地點頭下去了。

沒過多久,皇上頒發旨意,六殿下的喪禮休朝三日,服喪五日,十二天內不得飲酒作樂。

從今而後,這世間再無劉成烨此人。

掌燈時分,劉成煜來到緒寧宮,面上已沒了淩晨時候的怒意,反而帶着一絲笑,對着宮燈,展開手裏拿着的紙卷,“太後瞧瞧,朕畫得如何?”

只見紙上畫着一個白衣男子,相貌清俊、風采絕倫,正是劉成烨。他的畫工極好,肖像栩栩如生,連臉頰不明顯的兩粒黑痣都畫了上去。

我疑惑地看着他。

劉成煜緩緩啓唇,“反賊胡三的圖像,明天朕就令人分發下去,舉報其下落者,賞銀八百,動手誅殺者,賞銀五千……賞銀會不會太低,要不再加點?”

咬唇,對上他的眼眸,“他既已離開,皇上何必苦苦相逼,難道他真的死了,你才甘心……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

劉成煜目光閃爍,心胸起伏,好久才開口,“我寧願從來就沒有這個兄弟,若非他,我怎能過得如此屈辱……越是兄弟才傷你越深,你信嗎?”

是在計較當年背負了毒害兄弟罪名之事?

“事情非他所為,他亦是無辜的……若有可能,他也不見得願意做你的弟弟。可,既然你們是兄弟,何必非要刀劍相向,你死我活。”

他長呼一口氣,黯然道:“他說無辜就是無辜,你信他卻不信我。”垂眸凝視着我,那樣沉重的目光,讓我心頭一顫。

低下頭,看到案上那張圖像,心裏又緊繃起來,悄聲道:“放過他,求你。”

他突然“呵”一聲輕笑,“這是你第二次因他求我。上一次,我答應你中秋前不動他,結果他跑了,這一次我若答應你,結果會怎樣?你信不信,他會率兵包圍盛京城?”

“不可能!”我驚呼出聲,劉成烨從未出過宮,也不曾與外人接觸過,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本事。

他嘲諷地笑笑,“原本就有個虎視眈眈的安王,兩位隔岸觀火的兄長,如今又多了一人,看來我果真不該坐這個皇位。”

伸手卷了畫像就走,行至門口,卻轉回頭,低聲問:“阿淺,你相信緣分嗎?”

不等我回答,他又急急地道:“我信!”

頹然坐在椅子上,思緒紛擾雜亂。

隔着薄薄的窗紗,能看到院中的燈籠快速地往宮門移動,燈籠四周錯雜的身影,惟獨那一個颀長又落寞。

登基大半年了,他該是極辛苦吧。

手中既無兵權又無政權,朝臣中支持他的也不多,其他兄弟除去莊王之外,不落井下石已是難得,更遑論伸手相助。

要想江山穩固,最首要的是兵力,所以墨書遠下南江,所以他專寵姚星,所以新進的二十多位宮妃裏,近半數是武将之女。

而我,自以為愛他,卻沒為他分憂解難,反而牽扯他無數精力……

一時間,神情恍惚,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對還是錯。

連續幾日,我都在極度不安裏度過。既怕劉成烨的死訊傳來,又擔心他去西梁之後真的會擁兵自重。

倘或劉成烨真的率兵圍城,那麽我就是千古罪人!

後宮裏倒是平靜無波,除了劉則陽兄弟倆偶爾會提起他外,其餘之人還是照樣歡歌笑語、争寵鬥豔。

莊王妃寫過兩封信來,說她腹中的孩子是男孩,莊王甚是歡喜;又說莊王做成了幾筆生意,只賺不賠,獲利匪淺,連連說遼東是福地。還提到劉成烨的死,她說世間萬物,自有輪回,人和人之間亦是如此,緣深緣淺,各自不一。

看着她的信,我就想起劉成煜的問話,“你相信緣分嗎?”

他信,可我卻不敢相信,因為我與他注定無緣。

當初我是宮女,他是王爺,身份天淵之別;如今我是太後,他是皇上,更無半分可能。

倘或真的有緣,上天就應将我生在皇族貴胄,或者将他生在村野鄉間,如此方可相伴終生。

閑着沒事的時候,我派人将宮裏二十六位妃嫔的家世背景、兄弟姐妹甚至旁支親戚的情況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八月初,我以恭順溫良為借口提出給張才人晉位。張才人在妃嫔中家世最差,父親是山西雁門關衛所的一個正五品千戶,家中有兄長兩人入仕為官,長兄在山西代州衛司任知事,次兄則在都察院做個小都事。官職均不大,可很有上升潛力。

張才人又是個機靈人,在皇上那裏得不到寵信,便轉到我的麾下。她是第一個投靠我的人,我自然要照拂她。

劉成煜聽說我要替她晉位,二話沒說就拟了旨,将之升到美人的位分,還額外給了個封號,“恭”。因為有了封號,張美人就隐隐高出姚星半個頭來。

沈淨忿忿不平地來找我,“姐姐,你為何要替張美人晉位?她在朝中沒靠山,又不受皇上寵愛……我們一起進宮的這些人,就只有我和秦寶林、趙常在還沒有晉位。”

我正翻弄着徐姑姑留下的包裹,準備托人叫回春堂的掌櫃徐少辛進京一趟,聽了此話,遂笑:“這些日子,她替我做了兩雙鞋,六雙襪子,送了四次點心……對我如此孝敬,自然該獎賞。”

沈淨道:“可我是你的妹妹,還用得着如此麽?”

我将包裹整理好,放到一邊,耐心地說:“晉位并非好事,其他人想借晉位提升家門。沈相乃當朝首輔權傾朝野,并不需你出力,反而你的位分越高越被人盯在眼裏,還不如安安穩穩當個才人。”

“我才不要,以前她們見了我都行禮,現在我還得跟她們行禮,我咽不下這口氣。”沈淨撅着嘴,像個任性的孩子,“姐姐就忍心看別人都壓在我頭頂上?”

我嘆氣,安撫她,“有我在,只要你不犯錯,誰敢欺壓你?”

沈淨俏臉一板,“姐姐既不讓我侍寝,又不替我晉位,為什麽?”咬了咬唇,又道:“聽說皇上當初想讓我住纖雲宮,是姐姐攔着不讓,是麽?”

我一愣,劉成煜找我商量時,只朝雲在場,朝雲不可能跟沈淨說這話,那麽只能是劉成煜告訴她的了。

☆、68情意斷

劉成煜根本不喜歡沈淨,而且即便喜歡,礙着沈相也不會碰她,現在卻平白無故地告訴她這些話。

他是對着我來的。

隐約記得他說過,總有一天沈淨會把我賣了。

他還說過,越是兄弟就傷人越深。

姐妹也是如此吧?

可沈淨就是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被寵壞了的孩子,跟劉成烨毫無可比性。

思索片刻,道:“當初不讓你去纖雲宮是因為裏面鬧過鬼,而且賢妃娘娘跟先帝都死在那裏。”

沈淨歪着頭,想了想,點點頭:“姐姐以前不是也住過,我不怕。”

我只好道:“我明日讓人收拾出來,過幾天你就搬進去。”

沈淨這才露出笑來,心滿意足地走了。

朝雲搖着頭,“二小姐被家裏的下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娘娘何必管她?”

我笑笑,“看在沈清的面子上縱容她一次,以後再有這種無理的要求,就不管了。”将包裹遞給她,“等回春堂的徐掌櫃到了盛京,無論如何讓沈清帶他進宮一趟,我想見見他。”

朝雲應着,道:“娘娘交代的事,奴婢已打聽,李将軍沒認罪也沒反駁,現被關在天牢裏,聽說擇日再審。”猶豫一下,又道:“後宮妃子不得幹政,娘娘打聽這麽多前朝的事……”

我無謂地笑,“放心,沒事。皇上乍登基時,不是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了,我是鳳身,動不得。皇上金口玉言,可不是白說的。”

朝雲這才放下心來。

中秋節前,徐少辛扮成沈清的随從進了宮。

他約莫五十來歲,中等個子,身材墩實,神色沉穩,眉宇間透着精明。雖是穿着簡樸的裋褐,也遮掩不了他的幹練。

朝雲将徐姑姑的包裹遞給他。

他看着藍色粗布上的碎花,眼圈有點紅,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待他起身,我淡淡地問:“回春堂的生意可好?”

他恭謹地回答,“托娘娘洪福,還過得去。”

“只過得去,徐掌櫃就滿足了?”我記得清楚,徐家本是名門望族,曾想依附賢妃娘娘起複的。現在徐少辛經營回春堂,雖然富貴,可商人的身份,總是低人一等。不等他回答,我再問:“哀家有筆大生意,徐掌櫃敢不敢做?”

徐少辛兩眼間驟然迸射出犀利的寒光,須臾隐去,“不知娘娘有何高見?”

我笑笑,“江南是魚米之鄉,盛産稻谷,哀家想做糧食生意。”

徐少辛臉色忽陰忽晴,顯然是在考慮。

我趁熱打鐵,“哀家會替徐掌櫃脫了商籍,明年秋天,貴公子即可參加鄉試,徐掌櫃只管找人把生意做好了。替徐家正名之事,包在哀家身上。”

徐少辛思量再三,點頭,“小民謹遵娘娘吩咐。”

我找出紙筆,将要做的生意細細地講了一遍,徐少辛邊聽邊點頭,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

做糧食生意有兩種,其一,是從糧食産地運往其它地區;第二則是将官員發的祿米按比例換成新米賺取差價。官員的俸祿裏一部分是銀兩,另一部分則是祿米,祿米多是陳米,不好吃,所以他們都托可靠之人換成新米。我在惜福鎮時,就經常買便宜的祿米吃。

前者需要依靠漕運幫,後者則需要強硬的後臺。

只要後臺夠硬,絕對穩賺不賠。

若非我深居後宮不便出面,也不會依托徐掌櫃。當然,如果不當太後,我也沒本錢沒能力做這個生意。

九月十二是劉成煜的生辰,剛進九月,宮裏就開始準備壽宴。

沈淨來商量賀壽之事,“聽說淑妃娘娘畫了一副畫,張美人做了一雙鞋,秦寶林準備了一支舞,我想了好幾天,不知道該送什麽。”秀眉微蹙,別有一番令人心動的風情。

我放下手裏的話本,“你會什麽?”

沈淨想了想,“詩詞歌賦倒是都會一些,但都不精通,針線活也是……原本娘想從爹的門生中選個好人家,所以并沒勉強我學這些。”

沈夫人是真心為沈淨好,若真嫁給沈相的門生,即便一無是處也絕不會受了委屈,哪裏還用得着才藝争寵。

如今……我猶豫着:“生辰時要吃長壽面,要不你親手下碗面給皇上,反正廚子都知道皇上的口味,有他們幫襯着,味道應該沒問題。而且,也表露了你的心意。”

沈淨歡喜起來,俏麗的梨渦忽隐忽現,“嗯,若能将皇上請到纖雲宮就最好了。”

女子表達對男子的愛意,不外乎是挑針縫衣衫以及洗手做羹湯。沈淨不擅女紅,只能下面了。何況,劉成煜喜歡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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