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章之內讓阿淺洞房~~ (11)
,在惜福鎮,他還要曾我做涼面吃。
若劉成煜吃得歡喜,或許就遂了沈淨的心願,也免得她時時在我面前發牢騷。
正思量着,朝雲走過來,“娘娘光替二小姐打算,可想好了自己送什麽給皇上?”
我笑笑,“你去庫房裏看看,選件寓意好的送過去就行了。反正我也用不着讨他歡心。”
朝雲瞥我一眼,低聲道:“如今娘娘遠着皇上,奴婢放心了許多……可皇上心裏……”看我面色不虞,改口道,“皇上登基的第一個生辰,娘娘是不是該用點心思?”
我不答話,翻開方才看了一半的話本。
朝雲自庫房選了三樣東西,一面百嬰嬉戲的炕屏,一對畫着并蒂蓮花的梅瓶還有一尊玉雕的羅漢。
看着炕屏我就想起他身上佩戴的石榴花香囊,心裏堵得慌。
并蒂蓮又不是我能送的。
只能選羅漢了。
我吩咐朝雲送到景泰殿去,“就說祝皇上笑口常開。”
朝雲應着,使喚兩個小宮女一并去了。
沒多大工夫,三個人臉色灰敗地回來,進門就跪在地上。
我訝異地看着她們,腦門處都紅着,一個小宮女額角還腫了一片,帶着血漬。
朝雲回道:“……皇上開始還挺高興,打開盒子一看就翻臉了,說這種玩意庫房裏有得是,想要就去領,用不着勞煩娘娘,當場把羅漢摔了……我們吓得不敢走,還是風公公讓我們回來的。”擡頭看着我,分明已猜出劉成煜發火的原因。
他是嫌我送禮物不用心,可不送庫裏現成的,我還能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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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宮裏擺了壽宴。
我原本不想拂他的面子,打算去參加,可被他這麽一鬧,宮裏的人都知道太後的壽禮被皇上摔了,我還腆着臉去幹什麽,沒得被人看笑話。
約莫亥初,張美人自筵席上偷溜到緒寧宮,“……李才人跳了個說是苗人的舞,哎喲穿得那個衣服,嫔妾都不好意思看,風騷得要命,腰差點扭斷了;淑妃彈了首曲子,皇上稱贊她大有進益;沈才人親手煮了長壽面,皇上一口沒吃,後來姚美人說腹痛,皇上就送她回去了……”
我笑着點點頭,“難為你了,回去接着坐席吧,你家裏的事,哀家都記着。”
張美人行禮告退。
還好我沒去,否則看到他們打情罵俏的場面,不啻于自己折磨自己。或者劉成煜也不希望我去,他潔身自好了一年多,如今重溫男女情愛,正樂在其中。我若在場,他的興致不免大打折扣。
如此正好,兩廂便宜。
淨面漱口散了發,正對着鏡子梳頭。
門毫無征兆地開了,劉成煜闊步而入。他穿着天青色繡金線盤龍常服,沒束冠,系了與衣衫同色的緞帶。身上帶着淡淡酒味,雙眸迷離,半醒半醉的樣子。
不說話,上前自我手裏奪過桃木梳,專注認真地梳理我的發。
我在鏡中看着他,心裏四分酸楚三分委屈二分生氣還有一分柔軟,諸多的情緒翻湧上來,最後只是淡淡說了一句,“皇上飲了酒,時辰又不早了,該回宮歇着才是,又來這裏幹什麽?”
他哼一聲,扯動我的長發,我禁不住,喊了聲“疼”。他卻越發來了勁,連續扯了三五下才停手,繼續梳發。
長發被他扯亂,有幾根纏在一起,他也不管,發洩般,強硬地扯斷了,又梳幾下才算梳順。
看在他酒醉的份上,我也不多計較,起身道:“哀家要睡了,皇上回吧。”
他瞪着我半晌,忽然咬牙切齒,“葉淺,你到底有沒有心?”
我一聽,眼淚差點湧出來,卻很快眨了眨眼,硬生生憋回去,“沒有,要心有何用,平白被人傷,這樣沒心沒肺地活着才快樂。”
“你——”他臉色沉下來,眸光冷肅,哪還有半分醉意,“他走了,你的心是不是也跟着去了……他生辰時,你上趕着投懷送抱,我過生辰,你就送我個冷冰冰的羅漢……你欠我的面,教沈淨去做算怎麽回事?你以為我随便誰做的飯都肯吃?”
“不吃拉倒,随便你。”我冷冷道,“哀家沒那個閑心。”
他反唇相譏,“你自然沒閑心,你的心思都用在替他縫衣做鞋了!”
“你混蛋!”我脫口一句粗話,“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他臉色黑得像鍋底,狠狠地說:“不用你趕,朕只說一句話,說完就走。”頓了頓,道:“姚星有了身子,朕已免了她的請安,你以後少拿她作筏子。”
“咣當”摔門就走。
我氣得一把抓起桌上的梳子扔了出去,桃木梳落在地上,立時斷成兩半。
我愣住,呆了片刻,才慢慢蹲下,将梳子撿起來。
斷了就是斷了,縱然可以用黏膠粘到一起或者嵌上金邊鑲到一起,可裂縫卻永遠清除不了。
人心也是如此!
這一晚過得很是煎熬,不單是因為劉成煜,還因為沈淨。
我不曾給劉成烨做過鞋,而劉成煜卻說縫衣做鞋,顯然是有人告訴他,我做了雙男人的鞋子。
除去朝雲之外,知道我裁制衣衫的只有沈淨;見過徐姑姑包裹的,也只有沈淨。
口口聲聲叫我“姐姐”的沈淨,到底出于什麽心理會将這些事情告訴劉成煜?
☆、69無标題
早上,朝雲厚厚地塗了層胭脂才勉強遮住我臉色的蒼白。
端坐在太師椅上,冷眼看着底下一個個青蔥般水靈鮮花般嬌嫩的女子,不是不感慨,我與她們年紀相若,怎地我卻顯得如此蒼老。這種蒼老不關乎衣飾妝容,更多的是心裏的滄桑感。
她們像溫室裏被經心呵護的小花朵,我則是懸崖邊被風吹雨打的老松樹。相差的何止十萬八千裏。
正感嘆着,姚星與沈淨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姚星脂粉不施,釵環未戴,雙手隐隐護在腹前,目光裏是不加掩飾的得意。
不等她行禮,我已讓朝雲扶她坐下,淡淡笑道:“姚修儀有了身子就不必過來了,龍嗣要緊。”因她懷孕,劉成煜已下旨替她晉位,如今已是九嫔之一的修儀了。
姚星羞澀淺笑,“皇上也如此講,不過太後素日最看重規矩,嫔妾豈能再失禮儀,讓太後不喜。”是來示威的吧,果然有了身孕,說話底氣硬多了,不但拿皇上來壓人,還敢叫板了。
我笑意不改:“姚修儀今非昔比,還是靜養為主。”轉頭看向水香,“傳哀家旨意,讓掬芳宮的人好好照顧修儀在屋裏安胎,少出來溜達,免得動了胎氣。”又對其餘妃嫔道:“你們也記着,沒事別去煩擾姚修儀。”話到最後,已帶了幾分淩厲。
這算是變相禁足。
我不會犯傻去動她,可也不會容她在我面前蹦跶。
姚星撐大雙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放柔聲調,“若底下人伺候得不好,盡管跟哀家說,哀家絕容不下這種目無主子的人。”“目無主子”四個字咬得很重。
姚星臉色開始發白。
我滿臉關心,“姚修儀怎麽了,身子不适還是回去躺着為好。”喚來跟随她的宮女扶她回去,又當着妃嫔的面,賞了無數绫羅綢緞金銀珠寶。
一時,妃嫔們都散了。
沈淨磨蹭着留到最後,眼神疏離冷淡,“太後是成心讓我出醜?”
她喚我太後!
我詫異地看着她。
沈淨咬着唇,滿臉憤憤之色,“太後明知道皇上不喜歡吃面卻讓我做長壽面……結果皇上一筷子都沒動。”
我平靜地問:“皇上親口說他不喜歡吃面?”
沈淨昂着頭,“當然,昨晚皇上過纖雲宮說的,他說太後早就知道他的喜好,他極少吃面。”
極少吃,可不等于不愛吃。
劉成煜,竟然玩這麽幼稚的文字游戲,可偏偏還有人甘心上當。
嘲諷地笑笑,不願再開口。
沈淨卻猶豫片刻,破釜沉舟般,道:“太後是不是見不得有人受寵?”
我猛然心驚,問道:“你說什麽?”
沈淨一字一頓道:“太後見不得皇上恩寵宮妃。”
“胡說八道!”
沈淨臉色微紅,“前朝早就風傳太後娘娘行為不端,我原本不信……可前陣子林答應剛侍寝就被太後罰了,今日太後又針對姚修儀,種種事情串聯起來,由不得我不信……若我沒記錯的話,太後也曾三番五次勸我不要争寵,太後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我?”
“沈淨!”我怒道,“今日念你初犯,哀家不罰你,倘若再口出穢語,就去靜心堂奉佛養養性子。”
沈淨兀自死犟,“惱羞成怒了嗎?你堵得了我的嘴,也堵不住悠悠衆口。”
“啪”,我将茶盅往桌上一頓,喝道:“送沈才人回去,禁足半個月!”
小娥帶着兩個粗壯的宮女進來,一邊一個将沈淨架了出去。
林答應的父親在江南任參政,素來依附着沈相,曾三番五次妨礙我的糧食生意。處罰林答應是敲山震虎,跟侍寝不侍寝毫無關系。
我長長地嘆一口氣,良久才低聲問朝雲,“你早就知道了?”
朝雲輕輕點頭,“宮外有人傳,娘娘篡改先帝口谕召皇上進宮,皇上罔顧先帝遺願留娘娘不死是因皇上跟娘娘早有私情。而且皇上正當壯年,娘娘又是碧玉年華……明面上沒人敢說,可暗地裏閑話頗多。”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所以,很早她就提醒過我。
是我一葉障目掩耳盜鈴,自以為瞞過了天下人,豈料別人早就知道了。
劉成煜肯定也早就知道了,為了帝王的聲譽,為了皇家的體面,他選擇疏遠我,而我還傻傻地因此傷心難過。
人生,還真是諷刺。
沒過幾日,蕭瑟的秋風吹落了枝頭枯黃的樹葉,清冷的秋雨驅走了天空最後一只南飛雁。西梁戰事又起,回鹘人集結重兵,卷土重歸,比往年更為兇猛。
姚謙年接替李承志之職率軍應敵,三天之內,連退五百裏,丢失十數座村鎮。回鹘人殘暴成性,所經之地搶掠殺戮,一個活人不留一粒糧食不剩。
戰事告急的邸報一封接一封送入宮裏,劉成煜沒日沒夜地召見文武大臣,忙得連喝茶的工夫都沒有。後宮也冷寂下來,誰也不敢在這個關頭惹是生非,加上天氣漸涼,都躲在自個宮裏躲避事端。
張美人陪我在花園散步,她的父親與長兄都在軍中任職,偶爾能聽點小道消息。這日她便說,西梁正熱火朝天地開戰,而身在四川的安王卻隐隐有蓄勢待發之态。
我不禁大驚,劉成煜根基未穩,外有強敵入侵,內有藩王起事,這近百年來的國泰民安豈不是要毀于一旦?
張美人見狀,勸慰道:“皇上英明,必能解此困境,太後莫要太過擔憂。”
我望着枝頭上岌岌可危的黃葉,苦笑,“哀家怎能不憂心,皇上在,哀家便是太後,若皇上換成他人,哀家還能坐在這裏享此通天富貴麽?”
樹倒猢狲散,倘或劉成煜不是皇上,別說我當不成太後,妃嫔們也不見得有好下場。在冷宮或寺廟裏孤寂一生算是好的,更有可能的是新皇登基被處死甚至宮門失守被亂刀刺死。
張美人臉色變了變,低聲道:“太後所慮極是。”
心情沉重地回到緒寧宮,張美人在宮門口行禮告退。朝雲扶我踏進門檻,走到正殿,看到風揚站在廊下正與錢多竊竊私語。
小娥則來回踱着步子,見到我,急步迎上前,低聲道:“皇上來了,等了好一陣子。”
算起來,劉成煜已有大半個月沒來緒寧宮了,早上也常常遣風揚代為請安。
也不知他突然來此,又要興什麽事?
撩起內室的簾子,緩步進去,卻發現劉成煜竟躺在我的床上睡着了。他穿着明黃色繡單龍盤踞紋的朝服,束發的金冠擱在矮幾上,濃密的墨發散了半床,修長的腿搭在床邊,明黃色繡盤龍紋的靴子正落在地上。
這幅打扮,顯然是下朝後,還不曾換過衣服。
朝雲唬了一跳就要退下,我攔住她,指指靴子。朝雲知我心意,蹑手蹑腳地上前,脫掉他的靴子,又扯了錦被輕輕替他蓋上。
我在旁邊瞅着他的面容,這些日子,他真是瘦得厲害,整個臉腮都凹了下去,看得我的心像鈍刀割肉般,澀澀地痛。
留了水香與小娥在門口守着,等候使喚。
我來到大廳,向風揚問話。
風揚躬着身道:“……皇上跟蔣統領與趙都督徹談了整夜,下了朝召閣老們議事,之後分別給墨大人與秦大人寫了封信……奴才勸皇上歇一會,皇上說睡不着,要四處走走,就來了緒寧宮……”
那股酸澀又湧上心頭,輕聲問:“這幾日皇上胃口如何?”
風揚回答:“好幾天沒正經用膳了,忙的時候想不起來吃,餓了就胡亂塞兩塊點心将就着。昨夜與蔣統領他們一道用膳,吃得還行,今早只用了小半碗稀粥……”眼巴巴地看着我,“娘娘勸勸皇上吧,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我瞧了瞧屋角的更漏,已是午時了,遂道:“待會讓人将皇上的午膳擺在這裏。”
風揚應着,退了出去。
劉成煜直睡到午時三刻才醒,水香進去伺候他淨面梳頭。朝雲則在飯廳擺好了午膳。
這是我第二次與他同桌吃飯。
上一次,在惜福鎮,我想趁機索取謝銀,他以“食不言寝不語”為由,不肯搭理我。
這一次,我亦是有許多話想說,可看着他憔悴的臉,又忍了回去。
朝雲與風揚在一旁殷勤地伺候,不時添湯夾菜。飯廳裏,只有輕微的碰瓷聲以及細細的咀嚼聲。
我感到,他的眸光始終凝在我的臉上。
心裏有小小的喜悅。
正吃着,小娥從門口經過,探了下頭。
劉成煜眼尖,喝問:“什麽事?”
小娥支吾着,“掬芳宮的宮女說姚修儀突然腹痛……”
劉成煜放下筷子,沉聲道:“先去請太醫,朕馬上就過去。”
氣氛莫名地冷淡下來。
我亦放下筷子,低聲道:“皇上去看看吧,子嗣要緊。”
他複又拿起筷子,直到吃完碗裏的飯,漱過口,吃過茶,才道:“用不着你提醒,朕心裏有數。”
一句話,噎得我口中的飯差點卡在嗓子眼裏。
他卻甩着袖子,施施然走了。
朝雲點着小娥罵:“沒看見娘娘在用膳,瞎晃悠什麽?”
小娥漲紅着臉,卻不認錯。
我嘆一聲,“姚修儀母憑子貴,若小娥攔着不報,又有閑話傳出來。況且,正是緊要關頭……”劉成煜還得依靠姚謙年對付回鹘人。
連小娥都明白的道理,我又怎會不知孰輕孰重。
朝雲心裏通透得很,只是意有不平,卻也說不出什麽,催着小娥一同将杯碟收拾下去。
西梁的戰事持續了兩個多月,兵士傷亡慘重,終于收複了失地,将回鹘人趕回老巢。朝廷上下頓時松了口氣,後宮的妃嫔也開始活絡起來。
劉成煜卻依舊忙得見不到人影。
風揚說,他連日召見了陝西都指揮同知與佥事等人,商量讨伐山賊事宜。
西梁毗鄰四川的地方有夥上百人的山賊,專劫官糧官饷,尤其近幾個月,山賊不知走了什麽門路,竟與西梁駐軍勾結,倚仗着地形險要,行動越發猖獗,俨然成為地方一霸。
我疑惑,山賊不比外敵,也算皇上的子民,動搖不了社稷江山。況且區區上百人,能惹得劉成煜傷腦筋?
進了臘月,年味突然濃烈起來。臘八那日,膳房熬了香噴噴的臘八粥。也有勤快的主子自個在宮裏熬了粥,提着食盒四處送。一時,後宮呈現出少見的和睦友愛氣氛。
沈淨坐在緒寧宮的大廳裏,氣呼呼地看着我,“……我不相信太後不知道林同知是爹的人,連降三級不算還将他調任貴州是怎麽回事?”
沈淨對我說話,從來就沒有尊敬過。
在沈府時,她客氣裏透着親熱;剛進宮,她請求裏帶着嬌憨;而後來,她卻總是頤指氣使地要求我。
按國禮,我是太後她是正五品的才人;按家禮,我是她嫡親的堂姐。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她都沒有質問我的權利。可她偏偏做了,而且做得理直氣壯。
我一手托着小巧的紅漆雕花托盤,一手翹着蘭花指,輕輕撚掉松籽薄脆的外皮,露出嫩白的松仁,然後一粒粒放入口中,細細嚼了,才慢條斯理地說:“哀家要做生意,怎會容他人擋路?哀家又不是沒給他遞過話,他不聽,有什麽辦法?”
沈淨急道:“爹本來也做糧食生意,太後卻從中橫插一杠子,又不肯聯手,成心拆爹的臺。”
我笑笑,“哀家喜歡吃獨食,還有,說話時注意點,你爹不是我爹,我爹三年前就死了。”端了茶杯,對小娥道:“送沈才人!”
沈淨起身,咬牙切齒地說:“早知道你就不是什麽好人,後宮妃嫔不得幹政,你就等着被參吧。”
“不就是參奏的折子,怕什麽?沈才人莫不是忘了,哀家可是鳳身,動不得。”“當啷”一聲扣下茶盅蓋。
小娥忙恭敬地攙着沈淨往外走,“沈才人請移步。”
隐隐地聽到了沈淨惡狠狠的咒罵聲。
我不恨沈淨,反而有些同情她。她只是個任性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卻被自己親生的爹硬塞進宮。
依我對沈淨的了解,她對争寵鬥氣極上心,對朝堂卻不感興趣。何況,她在沈家嬌生慣養,凡事不管,又怎知道林同知是沈相的人,與沈相合夥做着糧食生意。
還不是沈相借她的口傳話給我?
沈相也是,痰迷了心竅,潑天的富貴尚不知足,還妄圖不該得的東西,踩着親弟弟爬完了,又利用起親生的女兒。
我決計不會讓他得逞!
☆、70無标題
傍晚時候落了雪,紛紛揚揚的,地上很快就積了淺淺一層。
屋裏升了火盆,燃着上好的銀霜炭,暖意融融。窗邊養着幾株水仙,才綻得花苞,被熱氣氤氲着,冷香浮動。
我歪在羅漢榻上看話本子正看得有趣,水香打簾而入,“娘娘,墨大人來請安。”
緊接着,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臣墨書叩見太後娘娘。”
竟然是墨書,我慌忙坐正身子,道:“快請進!”
墨書一身玄衣,挾着股冷風闊步而入,素來冷峭的俊臉難得地帶了絲淺笑,看得我有點失神。因見他左臂吊着,還紮了棉布,遂問:“你自西梁來?”
“不是,從南江來。”他側頭看看傷臂,“上個月從崖邊摔下去折了骨頭,現在好得差不多了。”
率兵打仗的人,身上有傷是常事,我未多挂懷,笑着問道:“見過皇上了?”
墨書有片刻猶豫,“沒有,皇上去了大名府。”
劉成煜不在宮裏?!
我大吃一驚,問:“什麽時候走的,去幹什麽,誰跟着去的?”
一連串的問題,惹得墨書着意地看了我兩眼,才答:“走了兩三天了,青劍、紫簫還有蔣統領他們,共去了十幾人。”
虧得風揚每天按時按點地來請安,說皇上召見這個,召見那個,敢情純粹在糊弄我。
咬了牙問:“都年底了,好端端地去大名府幹什麽?”
墨書神色一凜,凝肅道:“反賊胡三約皇上在那裏談事情。”
胡三,劉成烨!
在宮裏,這兩人有那麽多機會可以見面,多少話談不完,卻偏偏跑到千裏之外談。
要是出了事,怎麽辦?
心突然就亂了,也不知該擔心哪一方才是,最好兩人都平平安安地,将事情解決了,就算從此老死不得相見,也勝過彼此心裏都埋着仇恨。
雙手無措地絞在一起。
墨書輕聲道:“娘娘莫擔心,皇上不會有事,青劍跟紫簫功夫都極高,随行的人身手都不差。”
可劉成煜受傷之後,用不得真氣,功夫算是全廢,而劉成烨并非外表看起來那般孱弱,他是會武的。
倘或兩人單獨相處,劉成煜根本處于下風。
想到可能出現的情形,眼眶有些發熱,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墨書遞過帕子來,嘆了口氣,“皇上登基一年,娘娘受了許多苦吧?”
淡淡的一句話,恰好落在我的心坎上,碰觸到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這一年,穿得是绫羅綢緞,吃得是山珍海味,生活比任何時候都富足,可心情比任何時候都煎熬。
很多次,靜靜的夜裏,睜着雙眼,看燈燭一寸寸變短,等窗紗一絲絲變白。
很多次,看着他腰間晃動着的石榴花香囊,看着親密纏繞在他身側的靓麗女子,心如刀割卻還要強作笑顏。
這樣的日子,只要我放下對他的心,就是人人豔羨的生活。
可我放不下……
擦擦眼淚,壓下心裏的酸楚,低聲道:“不見得有多苦,只是,有點堅持不下去了。”
“娘娘,”墨書了然地凝望着我,“娘娘的委屈,皇上都知道。”頓了頓,問道:“娘娘相信緣分嗎?”
劉成煜也曾問過我同樣的問題。
我搖頭,“不信。”
墨書卻堅定地說:“我信。”很快地補充,“是因為皇上與娘娘才相信的。”
我驚愕地看向他,他神情誠摯坦蕩,顯然适才并非虛托之語。
他說因我而相信緣分,可我跟劉成煜并沒有緣。
目光移向他腰間,那裏仍然系着依柳送他的香囊,只是過了這麽久,絲線的顏色有點舊,香囊的收口處多了條絡子,絡子編的甚是拙劣。
依柳的針線是極好的。
墨書一愣,将香囊摘下來,輕輕摩挲着,“落崖時,被樹枝挂破了……小佳幫我補了補。” 眼中閃過暖意,稍縱即逝。
小佳,應該是個女子吧?
墨書微笑,“是救我的那家獵戶的孫女,還不到十歲,是個鬼機靈,心眼多得很,天天圍着我轉……她說,及笄後就去軍營找我。”眉宇間有絲慌亂,還有……期待?
不到十歲,就知道拴着好看的男人,心眼确實夠多。
到及笄還有六年,墨書還能獨身六年,依柳在九泉之下也應該感到寬慰吧。
畢竟墨書以妻室之名将她葬在祖墳,又守了這些年。
他已經二十四歲,又是墨家唯一的孩子,總得有子嗣來繼承門戶。
不由笑了笑,“若她去找你,你就娶了她。”
墨書的臉竟然紅了下,語氣有些不确定,“她年紀太小,誰知道能不能記得住。”
呵,誰能想到素來冷漠的墨書,會有這樣患得患失的時候。
我笑意盈盈地說:“若她忘了,哀家替你賜婚。”
墨書臉更紅了,倉促起身,“娘娘安歇,臣告退。”
竟落荒而逃。
因墨書帶來的歡喜多少沖淡了先頭的恐慌。
反正我在宮裏想破天也于事無補,索性不多想。
只臨睡前,在觀音像跟如來佛祖像前個上了三炷香。
第二日,風揚又裝模作樣地請安時,我将他狠狠地罵了一通。
風揚跪在地上,委屈連天,“娘娘,奴才根本攔不住,想跟着,皇上不許,囑咐奴才每天務必來看娘娘一眼。”
“你就不能學學虎衛,人家都怎麽做的,大門口一攔,‘想過去,得踩着我的屍體才行’,你是怎麽攔的?”
風揚道:“奴才也這樣說了,皇上一腳将奴才踹倒了,讓奴才躺在地上挺屍。”
我被他氣得想笑,“行了,起來吧。皇上沒說何時回來,這朝政怎麽辦?”
風揚起身,道:“沒說日子,只說辦完事就回。至于政事,皇上稱病休了早朝,若有緊急之事就交給墨大人處理。這後宮裏的事,不是還有娘娘?”
我瞪他一眼,掐着指頭算日子,從盛京到大名府,快馬趕路得五六天工夫,如今路滑不好走,再稍一耽擱,至少要半個月。
能趕在小年前回來就不錯了。
劉成煜幾天不露面,妃嫔們有些着急了。先是有人借口送湯送藥地往景泰殿去,都被風揚擋了回來。
接着她們又趁請安的時候,東扯西扯地扯到劉成煜身上,關心起他生得什麽病,有沒有人伺候。旁敲側擊地向我打聽。
我裝沒聽見,等說的人多了,就冷着臉道:“皇上的事,哀家管不着。管了,也沒人聽。”
自他生辰那日摔了我送的羅漢後,妃嫔們都知道太後與皇上的關系僵硬,加上劉成煜太過忙碌也不怎麽來請安,就更加堅定了這種想法。
如今見我這樣說,都喏喏着不敢再開口。
大冷天,姚星不便出門,卻沒少生事。今日腰酸,明天肚子痛,要不就是胃口不好,天天使喚太醫。
每次都是林太醫去診脈。
而給劉成煜看病的卻是風太醫。
姚星套不出話來,只得消停了。
這日墨書又來,順便還帶了幾本折子,笑道:“娘娘身處後宮,基本沒出過宮門,怎麽就得罪這麽多人?”
我接過奏折翻着看了看,沈相首當其沖大義滅親,說我幹預朝政。
接着被貶三級的林同知現身說法,指控我迫害朝臣。鑒于他如今沒有上書的權利,就寫了紙條夾在貴州知府的奏折裏。
還有人說我欺行霸市,魚肉百姓。
最後,自然少不了曾與楊成達私相授受的罪名。
看過了,淡淡地問:“夠得上死罪了嗎?”
墨書一本正經地回答,“若是三品朝臣,株連九族;若是一品朝臣,全家斬首;至于娘娘,再加上一兩條就差不多死一回了。當然,這是因為皇上仁德慈悲,敬重太後,所以從輕處罰。若是剛正嚴謹的清官,單是最後這條,就夠了。”
我看着他笑,“可哀家是鳳身……”
鳳身啊,這個護身符管用得很,比拜觀世音菩薩還有效。
送走墨書,朝雲陪着我在外面走了走。
前幾天的積雪大都化了,路上結了層薄冰,踏上去有些濕滑。
在溫熱的屋子裏待久了,乍出來,有清甜的涼意沁入心懷,令人神清氣爽精神振奮。
花園裏,不時有全身戒備目光警惕的禁軍穿梭往來,氣氛有些緊張。
朝雲皺着眉頭道:“會不會發生什麽事了?”
我随口道:“許是皇上生病,格外警戒得嚴了。”我其實并不擔心,因為劉成煜不在宮裏,即便有刺客闖進來,也沒多大關系。
又走了會,直到太陽的餘晖漸漸消失,黑夜層層籠罩下來,太監們小心地捧着火折子一一點燃了花園裏的宮燈。
路上的冰渣被燈光輝映着,發出晶亮的光。刺骨的寒風呼嘯而至。
我打了個哆嗦,開始往回走。
水香剛擺好飯,大大小小十六個碟子,冉冉冒着熱氣。
一下子就溫暖起來,吃了個腹飽肚圓。
朝雲怕我積食,拉着我說了會閑話才放我進內室。
屋裏,水仙花開得正盛,清香撲鼻。
而我卻在花香之中,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下意識地拔下簪子握在手裏,拔亮燈燭,目光一寸寸逡巡着室內。
忽然,層層疊疊的帳幔後面傳來低低的聲音,“阿淺,是我。”
手一抖,簪子落地。
顧不得去撿,急步走到帳幔後,就看見……
作者有話要說:那人是誰,都知道了吧?
想不出标題來,坐等幫忙,呵呵~~某人越來越懶了
☆、71真相現
“阿淺——”他笑笑,緩緩起身。
面前之人錦衣輕裘氣度不凡,看面容有幾分酷似劉成煜,可聽聲音分明是劉成烨。
我松口氣,随即問道:“你不是去了大名府,怎麽跑到這裏了?”
“我沒去,”劉成烨捂着肩頭,皺眉,“你可有傷藥?”
這才發現,他肩頭處有塊極大的濕痕。
急忙找出以前用的藥膏,順便将宮燈移了過來。
傷口似是利劍所為,長且深,比我想象得要嚴重。
藥膏所剩不多,又是主治棍棒等小傷的,根本不管用。
劉成烨又笑,“沒事,聊勝于無……有沒有吃的,餓了。”
晚膳早就用過,我吃得又多,再傳膳未免引人矚目,遂将桌上的一碟點心遞給他。
劉成烨吃得急,牽動傷口,又有血慢慢滲出剛包紮好的棉布。
不止血,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思量片刻,對他道:“屋裏血腥味太濃,我開會窗子。”
劉成烨不疑有他,靠着牆邊歇息。
我将宮燈放回原處,卻沒有開窗,而是撿起地上的簪子,狠命在臂上劃了一道。
疼痛讓我驚呼出聲,劉成烨正要過來,朝雲先一步自外間闖了進來。
“娘娘——”她惱怒地喊了句,擡高聲音,“小娥,去傳太醫。”
“不得四處宣揚。”我補充。
“娘娘曾答應過奴婢,不再作踐自己,娘娘莫非忘了?”朝雲扯了棉布覆在我臂上,臉色陰沉,像籠了層烏雲。
我輕聲道:“若有別的法子,我也不願如此。”
傷得是我,痛得也是我。
可若不這樣,劉成烨的傷無法醫治,滿屋子的血腥味又該如何解釋?
太醫很快就來了,是林太醫。
林太醫以前專給賢妃診脈,賢妃很信任他;去年又費盡心力替劉成烨治過毒,兩人該有特殊的情誼。
我吩咐朝雲到門口守着,誰都不許靠近,然後将劉成烨從帳幔後請了出來。
乍見他,林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