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兩章之內讓阿淺洞房~~ (12)
滿臉驚愕,身子竟有些哆嗦。可看到傷口,神色立馬凝重起來,利落地清洗傷口,塗上藥膏,包紮得嚴嚴實實。
我肅穆地盯着他,“林太醫想在緒寧宮歇一夜,還是哀家派人送你回太醫院?”
無論他在哪兒,我都要讓人守着他。
情形緊急,不能露出半點口風。
林太醫未加思索地說:“太後身子尚未痊愈,臣随時等候傳喚。”
是要留在緒寧宮了。
我點頭,叫朝雲進來,“帶林太醫下去休息,好好伺候着。”
朝雲明顯愣了下,才與林太醫一道出去了。
劉成烨神情複雜地盯着我的手臂,低聲道:“又欠了你一次……這輩子若還不清,我下輩子再還。”
身邊沒了旁人,他的傷處也包紮好了。
怒火“蹭”地竄上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約了皇上去大名,你卻跑到盛京,還裝扮成這副樣子?”
他與劉成煜并不肖像,可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如今看上去竟有三四分相似。
冷不防被我質問着,劉成烨呆愣片刻,才道:“我去了順天府監牢。”
他本身就是朝廷通緝的反賊,竟敢去監牢。
我一驚,道:“你倒膽子大,就不怕被認出來?”
“順天府見過皇上的本就沒幾個人,而且廟堂之上誰又敢直視龍顏。只要我氣勢夠足,由不得他們不信。”他扯扯袍襟,“還有這身打扮,足以亂真。”他所穿衣衫是暗金龍紋的長袍。
Advertisement
龍紋,普天之下,只有皇上才能穿。
他還真是膽大包天。
我譏笑,“既然能以假亂真,怎麽又傷着了?”
劉成烨苦笑,“我費盡心思劫獄,沒想到他不跟我走。争執中,被獄吏看出端倪……”
劫獄,劫誰的獄?
不等我詢問,他已開口,聲音艱澀,“其實,我并非先帝的兒子,我的生父是……李承志。”
生父,李承志!
他的聲音很輕,卻如驚雷般震得我全身發木,幾乎不能思想。
劉成烨長嘆一聲,“母妃臨終前告訴我時,我也跟你一樣,不敢相信……”
賢妃與李承志是鄰居,自幼就認識,兩家大人還曾起過結親的念頭。但陰差陽錯,賢妃進了宮,李承志當了兵,兩人也就沒了交集。
賢妃乍進宮,極受寵愛,很快懷了身孕。但生下劉成煜後,先帝卻對她不理不睬,對後宮諸妃亦是冷落備至。賢妃極力邀寵卻屢屢受挫,後來偶然得知先帝的新寵竟是個少年男子。先帝已不再喜歡女人。賢妃正值風信之年,卻要在宮裏孤寂一生,心裏既失望又氣憤。
康正六年,先帝宴請各地進京述職的要員,李承志所為主将的侍衛官也跟着進了宮。那夜,賢妃飲多了酒,使喚貼身宮女去端茶,她面對着滿園鮮花,不禁痛哭流淚。李承志恰從此經過……
賢妃有了身孕,先帝跟賢妃都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兩人約定好,賢妃願替先帝遮掩男寵之事,先帝則許她誕下孩子。如此過了三五年,男寵突然與先帝決裂,先帝暴怒,性情開始乖張,責罰起人來毫不留情。
劉成煜總歸是先帝之子,先帝如何盛怒也不會對親生兒子下重手,而劉成烨卻不同。 賢妃擔心先帝趁機殺害劉成烨,故将他所犯之錯盡數推給劉成煜。後來更為了保他性命,不惜下毒害他眼盲。瞎了眼的皇子,絕不可能登上帝位,賢妃以此來消除先帝的殺心。
賢妃想得很周全,等劉成烨長到十歲,有了自保能力,就替他解毒,送他出宮。而她之所以假借劉成煜之手,是想讓劉成煜自以為愧對弟弟,從而照拂他;同時,若劉成烨知道真相,必也會愧對兄長,從而盡力彌補。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還生草連續七年不曾種活,而這七年裏,兄弟兩人非但沒有親近,反而互相仇視,互相算計,甚至達到勢不兩立的地步。
待劉成烨緩緩将真相道明,我才自強烈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往日那些猜不透想不明的事情逐漸清晰起來——
賢妃不讓劉成烨就學,卻暗裏教他讀書;
先帝親自挑選玉清宮的宮人,并非擔心他的安危,而恰恰是監視他。
前年秋天,劉成煜去西梁,尚未啓程,賢妃便憂心如焚,以致病倒,她不是擔心劉成煜,而是擔心李承志。當時邸報誤傳李承志戰死沙場,賢妃義無反顧地了斷了生命。
先帝不喜劉成煜,一來因為賢妃不貞不潔,二來,卻是因為劉成煜與劉成烨乃一母同胞,先帝勢必要劉成烨死,而劉成煜能否下得了手,尚不得知。
還有,劉成煜容不下劉成烨,容不得紅玉的孩子,非要奪取李承志的兵權,是因為劉成烨若有了子嗣,他日争位,李承志擁兵扶持,那麽江山就不再是劉家的江山了。
所以,劉成烨一走,劉成煜就急着宣布六皇子薨了的消息,因為他不想有人頂着六皇子的名頭在外面活動。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場亂!
一切都源于先帝與沈家二爺的不倫之情。
倘或沒有那段孽緣,先帝仍會寵幸後宮妃嫔,賢妃不會憤而出牆,李承志不會駐守西梁二十餘年不曾回京,劉成煜也不會因兵權而寵幸姚星。總之,這所有一切的不如意都不會發生。
突然想到,李承志也有雙漂亮的眼睛,可被駭人的疤痕遮掩着,很少被人注意道。他該是,為了遮掩相貌而故意毀容吧?
長長嘆了口氣。
恰此時,燈燭噗地爆了個燭花,燃盡了。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紗照進來,地面銀白一片。劉成烨的臉一半被月光映着,另一半隐在黑影裏,晦澀不清。
輕聲問道:“李将軍為何不跟你走?”
劉成烨答道:“他說,為人臣子卻做下錯事,是對先帝不忠;二十年不回鄉,是對父母不孝;有子卻不照顧,是不仁;明知羅敷有夫卻強求,是不義。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有何顏面再見世人?他還說,有生之年能夠見到我,已是上天的恩德,死而無憾。”
李承志倒是一條鐵骨铮铮的漢子,并不推诿責任,也不替自己辯解。
可惜,英雄沒了用武之地,劉成煜絕對不會再起用他。
想到劉成煜,怒火熊熊燃燒起來,我恨恨地道:“所以,你将皇上诳至大名府,是為了冒充他的模樣劫獄。因為你,他受過多少冤屈,你替他想過沒有?這樣貿然去赴約,若有個三長兩短,江山易主,朝廷動蕩,你承擔得起麽?”
劉成烨倔強地說:“這江山與我不相幹,李承志卻是我親生父親。作為人子,我不能見他身陷囹圄而不救。”稍一頓,卻緩了聲音,“還有,我來接你出宮。寅初,有人在西南門接應,我在後街胡同買了處宅院,先躲上兩三個月,等風聲停了,我們一道離開盛京,好不好?”
“不!”我不假思索地拒絕他。
我想過出宮,可不是跟他一起,見到他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劉成煜,所以,若是出宮,我寧願一個人,到個陌生的地方,完全忘記這一切。
劉成烨神情稍黯,低聲道:“你還是舍不得皇兄?”
我沒有回答,借着月光,将林太醫帶來的藥包起來,遞給他,“你既欠了我的情,需得答應我一件事。”
他挑眉輕笑,“不管什麽事,我都會答應你。”
“那好,”我盯着他,一字一頓道:“你發誓,從今而後,不得與他為敵,不做危害社稷民生之事。否則,我即便拼得一死,也要掘了賢妃的墓,将之挫骨揚灰,不得超生。”
劉成烨被我的神情駭着,低低起了個誓,完了,說道:“你真狠……君子施恩不求回報……”
君子施恩不求回報,當年,劉成煜也說過這樣的話。
我微微一笑,“我不是君子,別人欠我的情,我總要連本帶利地讨回來。”
他也淡淡地笑,“皇兄有你,幸甚!”話音方落,他神情一凜,身子陡然繃直。
我正疑惑,聽到“剝剝”的敲門聲,朝雲進來,惶恐地道:“娘娘,墨大人帶了好多侍衛堵在門口。”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這章大家大概都明白了吧,皇上要殺劉成烨,不單因為他做過什麽,而是因為他的身份,皇室血統不能混淆~
要是還有不清楚的地方,請提出來,我在下文一一解釋~~
☆、72心如灰
朝雲說的是侍衛,而不是禁軍。
侍衛都是以前平王府過來的人,絕對忠心耿耿,堪比死士。
很顯然墨書不想将此事宣揚出去。
正思量着,餘光瞥見劉成烨已起身往外走,我忙追了上去。
清冷的月光下,墨書與十幾個侍衛一字排開,每個人手裏握着一把長劍,月光照着劍刃,鋒芒四射,寒氣逼人。
墨書負着雙手,目光銳利,渾身散發着不加掩飾的凜冽殺意。
劉成烨卻渾然無懼,旁若無人地自懷裏掏出一把短刀,朝刀鋒吹了口氣,唇角略挑,煞氣四溢地冷笑了聲。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劍張弩拔的場面,不由哆嗦了下。
劉成烨仿佛感覺到我的顫抖,柔聲道:“阿淺,外面冷,你先進屋。”
墨書目光轉向我,亦道:“臣奉旨捉拿反賊,娘娘請先行回避。”下巴微揚,兩側的侍衛持劍上前,合圍成半圓,劍尖齊齊指向劉成烨,蓄勢待發。
洶湧的殺氣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
我悄悄往劉成烨身邊靠了靠,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本就受了傷,要面對這麽多功夫精湛的侍衛,如何能夠脫身?
劉成烨跨步上前,将我擋在身後,“快進去,免得受了風寒。”
這樣的情勢,我怎能留下他一人。
搖搖頭,握住他的手,緩慢卻堅定地說:“墨大人,放他走。”
墨書訝然地看着我,“娘娘,胡三乃朝廷重犯,臣不能放。”
我冷冷地盯着他,“墨大人要抗旨?”
墨書躬身抱拳道:“娘娘恕罪!”使個眼色,兩個侍衛已攻向劉成烨那側,招招淩厲狠辣。
劉成烨急忙騰挪避讓,但一手被我牽着,另一手握着僅有尺許長的短刀,堪堪擋過兩招,第三招卻被削掉半幅衣袖,胳膊上留下條長長的刀痕。
我一急,将适才插上的簪子撥了下來,抵在喉間,厲聲喝道:“都給我住手!”
侍衛猶未停止,劉成烨先慘白了臉,驚呼,“阿淺,不要!”
墨書見狀,忙喝道:“住手!”
那兩名侍衛收了劍勢,卻仍神色戒備地盯着劉成烨。
我緩步上前,喝道:“讓開!”
侍衛瞥了眼墨書,單膝跪地,“屬下奉命攔截反賊,若娘娘非要過去,屬下只有一死。”俨然是虎衛那套做派。
我冷聲道:“那你就去死。”
話音剛落,侍衛拔劍往頸間一橫,倒了下去。
我駭了一跳,手竟有些顫抖。
第二個侍衛照樣跪下,“請娘娘止步!”
咬牙繼續往前走,他并不攔,只在我經過他身旁時,同樣橫劍自刎。
眼看着第三個侍衛又跪在面前,我轉向墨書,冷冷地說:“墨大人是想讓他們盡數死在哀家面前,還是想讓哀家死在大人面前?”稍稍用力,我聽到了簪子刺破肌膚的聲音。
墨書情急,終于低嘆一聲,“讓開吧。”
侍衛們後退兩步,讓出一條通道。
我不敢放松,簪子扔抵在喉間,慢慢後退着向西南門走。
墨書率侍衛亦步亦趨地跟着,相隔不足一丈。
沉重的宮門緩緩打開,我瞧見月色下一輛黑漆平頭車靜靜地停在不遠處的街對面。
劉成烨目光閃爍,将我手攥得生疼,“阿淺,我又欠你一次。”
我微微一笑,狠厲道:“既然欠了我,就給我好好活着。”
他深深看我一眼,拔腿向馬車跑去。
宮門緩緩地關上。
我的手一軟,簪子落在地上,而身子也軟軟地癱在地上。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抱起我,大喊着,“快宣太醫!”
再醒來,已是豔陽高照,冬陽照在刻着精致雕花的窗棂上,溫暖宜人。
屋裏是濃濃的藥味摻雜着淡淡的水仙花香,卻再也沒了讓人心驚的血腥味。
掙紮着起身,剛坐起來,便覺得頭痛得厲害,似乎要脹裂開來。
“娘娘——”朝雲端着托盤掀簾進來,忙道:“奴婢扶您。”急急地放下托盤,上前将靠枕塞到我身後。
“什麽時辰了?”我無力地問。
朝雲端過藥碗,坐在床邊,用羹匙慢慢攪着,“娘娘染了風寒,睡了足有一天一夜。”
到底得上風寒了,難怪頭暈暈沉沉得如此難受。待她攪涼,我接過碗,剛喝一口,覺得喉嚨開始疼起來。
朝雲道:“娘娘慢點喝,剛上了藥。還得過兩天才能好。”
啊,原來那天我到底刺破了喉嚨,可當時竟半點沒覺得痛。
小口小口地喝完藥,問道:“這兩天宮裏可有什麽事?”
“宮裏倒沒什麽特別的,跟往常一樣,”朝雲猶豫片刻,又道:“前天夜裏,那個李将軍畏罪自殺了。”
前天,就是劉成烨企圖劫獄那日。
我心裏一黯。那樣胸懷坦蕩豪氣幹雲的英雄,戰死沙場才死得其所,沒想到竟然選擇自殺,而且死後還要背上畏罪自殺的惡名。
想到那天劉成烨的話,又覺得他這樣做,實在意料之中。
他是為了劉成烨而死。
一來,不願親生兒子再冒險劫獄;二來,劉成烨就不會心生妄念,或許劉成煜會放他一馬。
劉成烨何之有幸,有母親如賢妃,有父親如李承志,都費盡心思替他打算。
反之,劉成煜卻爹不親娘不愛,兄弟又不友善,始終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想起他,心裏越發黯然。
這一次,他定是恨透我了。
又過兩天,劉成煜仍沒回來,沈清卻進宮了。
他滿臉擔憂,渾然不是往日溫柔斯文的樣子,見到我匆匆行個禮,就問:“聽說你病了,好點沒有?”
我笑笑,“差不多快好了。”
他勉強一笑,卻遮不住臉上的愁容,期期艾艾地道:“阿淺,父親聯絡了很多官員參奏你。”
“我知道。”我淡淡回答。因為糧食生意,我與沈相沖突甚大,又借機或免或貶了他的幾位心腹,他自然想除掉我。
沈清越發愧疚,低低地說:“我未能勸服父親,對不起。”
“這并非你的錯,沒什麽對不起的。”我勸慰他,不願多談此事,便吩咐朝雲,“沈公子難得來一次,将沈才人請來見見吧。”
一品以上的妃嫔才能召見家人進宮探視,沈淨位分還差得遠。
沒多久,沈淨弱柳扶風般走了進來,高昂着頭,既不看我,亦并不行禮,像是吃準了我不會借規矩來罰她。
沈清板着臉教訓她,“怎麽這樣沒規矩?”
沈淨反駁:“你也沒向我行禮,好歹我也是正五品的才人。”
沈清一愣,當即拜倒,“賤民參見小主。”
“平身——”沈淨得意洋洋地拖長了聲調,問道:“我托人讓爹找盆青龍木,找到了嗎?”
沈清對我躬身道:“萬望娘娘保重貴體,小民告退。”拔腿便走,生生将沈淨晾在一旁。
沈淨漲紅了臉,嚷道:“你找我來幹什麽,成心羞辱我?”
我啞然失笑。
好心叫她來見見沈清,她先拿品級壓人逼沈清跪拜,然後開口不問候爹娘,只顧着自己争寵之物。沈清被她氣走,她不反省自己的行為,倒誣賴我羞辱她。
可憐沈夫人精明能幹,怎麽生出這麽個不通事理的女兒。
沉聲道:“沒事了,你回去吧。”
沈淨秀眉一挑,輕蔑道:“葉淺,你別擺着太後的架勢,告訴你,你神氣不了幾天了。”
“是麽?”我反問。
她笑笑,腮旁的梨渦忽隐忽現,聲音依然清脆嬌柔,可說出的話卻如路旁的冰渣,又冷又硬,“別以為爹一直忍氣吞聲是動不了你,記着,這次爹可不留情面,皇上就是想保也保不了你。”
我看着她,淡淡地說:“沈相莫不是忘了,哀家是鳳身。”
“哼!”沈淨嗤笑,“你的鳳身根本就是假的,你欺君罔上……”
“來人,”我打斷她的話,“将沈才人拖出去,掌嘴十下,禁足十天。”
不是說我擺太後的架勢嗎,我還就擺了。
不是說我是假的嗎,假的我也能治了她。
處罰完沈淨,朝雲擔憂地走上前,“娘娘,大少爺所說可都是真的?”
我“嗯”一聲,算是回答。
朝雲驚呼,“那娘娘還非要忤逆皇上,放走六殿下?”
“皇上若想保我,犯下天大的錯,他也會遮掩過去,若他要我死,即便我什麽都不幹,他也能挑出茬子來。”
生或死,全在劉成煜一念之間。
當日,他能在朝堂上說我是鳳身,動不得;他日,他必然也能說鳳身是假的,該當處死。
朝雲“撲通”跪在地上,“等皇上回來,娘娘去求求他吧。皇上對娘娘有情分,以前他還常在夜裏來看娘娘。”
我詫異地看着她。
朝雲道:“秀女剛進宮那一兩個月,皇上時不時來看娘娘,皇上不讓奴婢跟娘娘說。那次,娘娘落水,皇上責罰了奴婢,其實一點都不重……娘娘好生跟皇上說說,皇上定會網開一面。”
我愣在當地,突然想起以前曾懷疑過小娥跟劉成煜通風報信,沒想到還真的不是她。
伸手将朝雲拉起來,輕輕道:“今非昔比了。”
皇上不是當日的平王,而我也不是過去的葉淺了。
劉成煜是臘月二十一夜裏回來的,二十二日早朝時獎賞了許多忠心的朝臣,也包括在西梁打敗回鹘人的将領。
下了朝,他沒來請安,只讓風揚送了聖旨,擢升姚星為貴嫔。
我二話沒說,當即取出鳳印,蓋了朱印上去。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宮裏設宴,尚膳監跟鐘鼓司的管事均未來回話,也沒有人請我去赴宴。
我跟往日一樣取了話本歪在羅漢榻上看,朝雲卻在一旁惶恐地走來走去。
被她吵得心煩,便将她趕到外面,自己一個人清靜會。
沒過多久,“咣當”一聲,門被推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就是楔子部分,對話及內容略有出入,但大同小異,我就不重複寫了,忘記了的妹子回頭複習一下哦,下章從葉淺喝了藥開始寫~~~
☆、73死還生
面前是半新不舊的天青色繡着五福捧雲的錦緞帳子,萬字不斷頭拔步床,雪青色錦被,床邊是沉香木矮幾,牆上斜挂一柄寶劍,窗邊一把太師椅。
太師椅上,劉成煜穿了件素白色的绫緞袍子斜斜地靠着,手裏捧着一本書。
昏黃的燈光暖暖地灑在他額前,溫馨安寧,隐約有更鼓聲傳來,更平添了靜谧安詳。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我忙合上眼睛。
有人蹑手蹑腳地進來,“晚膳擺好了,皇上好歹用一點。”是風揚的聲音。
“朕吃不下。”
“都三天了,皇上……”風揚再勸。
“出去。”卻是劉成煜将他喝了出去。
沒過一會,又有人進來。
“皇上還是用點吧,否則怎麽照顧娘娘?”這次是墨書。
就聽到杯盤碗筷碰到長案發出的輕微撞擊聲。
劉成煜啞聲道:“朕真的吃不下……這個紅背竹竿草到底有沒有用,怎麽阿淺還不醒?”
墨書斬釘截鐵地說:“肯定有用,屬下訪過許多獵戶,而且親自試驗過,确實能解箭毒木的毒……何況,依娘娘的體質,不需解毒也沒問題……皇上,莫太憂心,龍體要緊。”
劉成煜沒有回答。
好久,才聽到他的聲音,“沈家的事處理的怎麽樣了?”
墨書低聲道:“抄家那日沈夫人咳血身亡,其餘二百四十六口盡數收在監牢裏,過幾日就将男子充軍,女子入娼藉。”
我驀然心驚,劉成煜已下手對付沈相了。男子都充軍,那沈清呢,他說過要辦書院給孩童啓蒙的。還有朝雲,也不知她去找沈清沒有,會不會也被牽連在內?
想開口,發不出聲音。欲擡手,手臂虛弱無力。
除了尚有意識外,整具身子仿似成了別人的,完全不聽我使喚。
方才,我希望就此長睡下去,永遠不醒來。
而現在卻那麽渴望能夠說句話,哪怕只有一句。
開門聲響起,墨書退了出去。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幾乎是同時,屋裏響起長長的嘆息聲,有人緩緩行至床前,一雙粗糙厚實的大手觸到我的臉頰,輕柔地摩挲,“阿淺,阿淺……”
聲音低啞溫柔,含着傷痛、期盼、愛憐、悔恨,錯綜複雜的感情彙集在一起,令人禁不住與他一同哀傷起來。
就感覺,溫熱的淚水湧出,順着眼角滑了下去。
“阿淺!”他驚喜交集,一把抓過我的手,緊攥在他掌心,“你醒了?”
我睜開眼,木木地看着他,他眼中布滿血絲,眼底卻烏青,極為憔悴。
他驀地跪坐在地上,額頭抵在我手心,“阿淺……這幾天,我很怕……”
掌心溫熱濕潤。
又是一驚,他這般冷漠無情不管不顧的人,竟然也會害怕。
他猛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大工夫,門又開了,他端了銅盆進來,走到床前,将我扶起來,小心地靠在靠枕上。
銅盆裏盛了熱水,袅袅散着水汽。
他捋了衣袖半蹲着絞溫水帕子,多麽簡單的一件事,他卻笨得要命,濺了滿地水,也濕了他半幅衣襟。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如此伏低做小,心裏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他捧了帕子過來,看到我臉上的淚,低聲道:“阿淺,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墨書帶回來的藥,服用後會全身發軟,這一兩日就好了……你別着急。”說着,細細地替我淨了面,擦了手。
又端過長案上的甜白瓷小碗,舀了一匙,嘗了嘗,“還溫的。”一匙一匙喂給我。
是銀耳蓮子粥,糯軟爽滑,帶着微甜。
餓了這幾日,乍吃到這麽可口的粥,很有些狼吞虎咽的意味。一碗粥見底,仍是意猶未盡。
他想笑,眼圈卻先紅了,柔聲道:“先吃這些,我讓人炖了湯,一會就送來。”伸手又要拂我的臉。
我無法躲避,他的手落在我的唇畔,再下來,指腹沾着兩顆米粒。
他又取帕子擦拭我的唇角,突然面上微紅,磕磕巴巴地說:“要不要去淨房?”
我微阖一下眼,意思是不去。
他明白,再問:“想再睡還是坐一會?”
我轉動着眼珠打量屋裏的陳設,目光觸及長案上的古琴,停了停。
他耐心地問:“我彈個曲子給你聽?”
彈琴?
張美人曾說過,有次宮宴,他奏琴,李才人跳了支妖豔的舞,腰身幾乎都要扭斷了。
我又不會跳舞,要他彈琴做什麽,何況我也不是風花雪月附庸風雅的人。
賭氣般,閉上眼。
感覺他起身離開,須臾又回來,床外側猛地一沉,是他坐了上來。
我忙睜開眼。
他笑笑,“我幫你梳頭。”說罷,将我的發髻散開,一縷縷慢慢地梳,感覺他已盡力放柔了動作,可仍扯痛了我的頭皮。
我低呼,“痛!”竟然喊出聲來,低且啞,不太像我的聲音。
他忙道:“我輕些梳。”
我心裏有事,道:“不用了,就這麽亂着吧。”
他不依,仍堅持着梳完了。
我着急地問:“朝雲呢?別把她關起來。”
他微愣,柔聲道:“你放心,我按你說的,派人将她送到白水書院了,她很好,沒人動她。”初二那日,我寫了兩封信,一封給沈清,另一封就是給他。
我再問:“那沈清呢?”
他笑,“沈清也很好。你在乎的人,我都不會動……聽說在那裏求學的孩童不少,以前在惜福鎮的那個沈蕙也在。”
是蕙姨!
我有點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了。
輕輕地開口,“我想出宮。”
他溫柔地笑,“好,等天氣暖了,你身子好了,想去哪裏我都陪你。”
“我是說,我一個人出宮。太後已經死了,我不能也不想,再留在這裏。”若我沒猜錯,他所穿的素衣,是為太後守孝。
“不!”他猛地抓住我的肩頭,緊張地盯着我,“阿淺,別離開我。你走,我什麽都沒有了……”話到最後竟然有了幾分哽咽。
我微笑,“你是天子,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妃子、孩子什麽都會有。”
他雙臂一合,将我摟在他懷裏,我的臉緊貼着他的衣衫,能聞到淡淡體味——他這幾日定是沒有沐浴過。
正胡思亂想,聽到他說:“……我沒碰過姚星,她的孩子不是我的。”
不可能,我記得很清楚,姚星的風筝上寫着“鴛被翻紅浪,羅帷生香塵”,沒碰過她,怎麽翻紅浪,生香塵?
他低低說:“姚謙年本就是個虛情假意的奸詐之輩,之所以遲遲不上奏折,是想獲取更多的利益……我不會如他所願,讓姚星誕下皇子……每次召她侍寝,都給她下了迷~藥,與她同寝的是……死士。”
所以,姚星腹中的孩子無論如何不能生下來,不是我也會有其他意外發生,他絕不會讓劉成烨的歷史重演。
我嘆口氣,又道:“我不是因為這些,是真的不想待在宮裏,宮裏太憋屈了。”
他的頭埋在我的發裏,語氣含糊不清,“你答應過陪我一輩子。”
“我早就反悔了。”
他松開手,一把扯出我頸間的玉指環,“反悔了還戴着它?明知道要死了,你也不舍得扔,是不是?”
是,我不舍得扔,玉指環是初二那日戴上的,我想萬一奈何橋上喝了孟婆湯,想不起他來了,或者看到玉指環能再想起來。
我不願忘記他。
他将指環複塞入我的領口,“六年前一個老妪送給我的,她說交給心中認定的有緣人,就能一輩子不分開……我在惜福鎮就認定了你。”
在惜福鎮,他總是愛答不理的,對我也沒有好聲氣。
可,他說那時就認定了我。
眼淚像夏日屋檐下的雨滴,滴滴答答流個不停。
我想擦,卻無能為力。
他捧起我的臉,溫存地吻去淚水,落在我的唇上。
我聽到他的話語在唇齒間呢喃,“阿淺,你對我的心,我都知道……你提拔張美人是因為她父親守着雁門關;你插手朝政,是因為有些朝臣,我不好當面處理;你的生意,是因為你想從沈相手裏奪權。還有,你放走六弟,是因為他是我的兄弟,你不想讓我後悔……阿淺,你做的一切都是為我,我知道……我每次氣你,是因為我氣自己,不能好好地照顧你……”
更多的淚流下來,順着唇角落入口中,鹹鹹的,澀澀的,分不清是他的淚還是我的。
驀地,他停住,垂眸看着胸前。
我的手,不知何時,抓住了他的衣衫,攥得那麽緊。
他大喜,捉過我的手,放在唇邊,低低道:“阿淺,你舍不得離開我,我也不舍得你,我們不要分開。”
我緩慢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我要出宮。”
他愕然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又平靜下來,溫柔地說:“即便要出去,也不急在一時,總得養好身子。”
我點點頭。
他起身出去,不久端了湯回來,仍是一匙一匙地喂給我,“阿淺,你的心思我知道。若我把事情都解決了,你再答複我,好嗎?”
我無聲地嘆口氣。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想把事情解決談何容易?
他卻極有信心般,對着我笑,“我說過的話,從來都能做到……我就要讓你當我的皇後,給我生孩子,陪我一輩子。”
我笑笑,岔開話題,“你不是說我是鳳身,動不得嗎?”
他唇角微揚,得意地說:“沈相新上的折子你沒看見?他說你欺君罔上,鳳身是假的。我查了個徹底,結果是沈相與國師聯合起來欺瞞先帝,所以罰國師削去道號,終生不許再以道家子弟的身份行走。”
我記得國師曾說過,他不想當道士,如今倒是合了他的心願吧。
這其中定有什麽貓膩。
劉成煜微笑:“至于沈相,他又指使沈才人私傳聖旨謀害太後,罪不可赦,昨日在午門問斬了,還有沈才人。”
沈淨也死了。
我吓了一跳,問道:“那聖旨不是你寫的麽?”
他答:“是,不過跟往常不一樣,你沒看出來?即便假死,我也不可能讓你聲名狼藉地死。”
作者有話要說:親,你們看出來了嗎?
提示一下,細心的妹子們,文裏提過好幾次皇上的字體了吧~~
☆、74情似水
那天只顧着難過,哪有心思細看,聽他這麽一說倒想起來,聖旨上密密麻麻像是極規整隸書,而他平日只寫柳體字。
試探着問了句,“是字體不同”
他笑,“這是其一,另外聖旨上沒有朱印。”
聖旨不蓋大印,是無效。
沒注意到這點,可沈淨竟也沒看見?
劉成煜“嗤”一聲,“她見到聖旨就自告奮勇地去宣旨,哪顧得上細看。”随即詳細地解釋,“沈相折子上總結了十條罪證,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