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父親那麽斥責你對你是不公平的。”
“可我,為了一個外人險些暴露家族機密,還累得父親和哥哥為我收拾殘局,我……”
“為你收拾殘局本就是我該做的。”溫慕倢輕聲打斷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盡我之力保你一世無憂,但現在看來是不行了。那麽至少,我這個哥哥能夠讓你少費一點心,過得稍微開心一些,那便不枉我們兄妹一場了。”
慕儀看着那張和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孔,忽然湧起一種想要撲進他懷裏的沖動。似乎那樣就可以回到小時候,出了什麽纰漏就躲到哥哥的懷中,闖了禍也好,寫不出功課也好,總有人為她頂缸。
萬事都不用她來煩憂。
餘光瞥到遠方的宮人,她及時克制了這種沖動。會見兄長不隔着珠簾已經是不合規矩了,也就她仗着背景敢這麽來。但不隔珠簾、并肩散會兒步已是極限,如果皇後再跟兄長抱了,就真的太不給陛下面子了。
“我看你面色不太好,最近夜裏還是難眠麽?”見她許久不語,溫慕倢道。
“還好。”慕儀強笑道,“只是最近宮裏事多,有些勞累。”
想了想又道:“對了,哥哥最近可有聽到什麽謠言?”
“謠言?你指的是?”
看他這個反應,慕儀心中頓時了然。
果然,關于她與江楚城的風月謠言并未如她之前所預料的那樣傳得沸沸揚揚,就連她本人都只是在小範圍內聽到一點風聲。而之所以這種情況,估計除了因為姬骞暗中下了不少功夫之外,便只能是對方根本沒鐵了心要把這事兒給鬧大。
一得出這個結論,慕儀就長長地嘆了口氣。目前各種跡象都直指向惠妃,她想為她開脫都不知道如何下手。更何況,自打那天她們談崩了之後,她便稱病不出,已連續四天沒來向她問安。
這種行徑,簡直就是在直接告訴她:“對啊沒錯,是我陷害的你!是我拿你當擋箭牌,真是不好意思啊!”
慕儀十分惆悵。
身為堂堂皇後,她也是有幾分傲骨的。這幾日惠妃對她避而不見,她也沒有主動去找她,兩人就這麽拖着,頗有幾分賭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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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氣賭得十分痛快,付出的代價卻是慘重的。
中秋将至,宮中照例是要有團圓宴的,從一個月前各種籌備就已經開始。今年雲婕妤新喪,緊接着又出了江楚城拒婚這檔子事兒,慶典卻不僅沒有因此受到半點影響,反而變得更加隆重了。
會出現這種情況自然來源于皇室一貫的處事哲學,發生一件不好的事情立刻要用另一件好的事情來遮掩,似乎把這樣大家就不記得之前的晦氣了。
這種事情自然是皇後負責操持,別的高位嫔妃從旁協助。然而萬黛身為貴妃,挂了個協理六宮的頭銜,卻基本上只專注于協理六宮的女人,旁的瑣事是不愛管的。往常這種時候惠妃都會來幫忙,這回她稱病不出,一瞬間所有的事情都落到慕儀頭上,直忙得她焦頭爛額。而更痛苦的是,白日雖累得不行,夜裏卻仍舊睡不着覺,幾天折騰下來,人都瘦了一圈。
豈止是有些勞累,是快勞累死了才對!
溫慕倢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也不追問,只是道:“無論如何,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父親那邊我來想辦法,總有法子讓他消氣的。”
慕儀沉默。
溫慕倢忽然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都快過中秋了,這麽愁眉苦臉怎麽是好?打起精神來!”
慕儀摸一摸額頭,瞪着哥哥半晌,終是笑了出來。
那晚姬骞毫無征兆地來了長秋宮。自從上次兩人不歡而散之後,姬骞便一直沒來過慕儀這裏,也沒召幸別的妃子,整日待在骊霄殿處理政務,晚上直接宿在那裏,算起來竟是數日不曾踏足後宮半步。
慕儀立在宮門口接了駕,兩人并肩入了椒房殿之後姬骞從袖中取出一個素色錦盒遞給她。
“這是什麽?”慕儀疑惑地接過,正想打開卻被他制止了。
“禮物。”他輕聲道。
冷戰多日,一見面就送禮物,慕儀也沒有半分驚訝,只是道:“禮物為什麽不許我打開?”想了想又道,“不過中秋未至,怎麽這會兒便送我禮物?”
每年中秋的例行賞賜都會在前一日送到,如果他有多餘的準備,則會在節日當晚親手交給她。反正按宮規中秋節他就該宿在長秋宮,長夜漫漫,送份禮物就當找點事做了。
怎的今年竟提前了?
“誰跟你說這是中秋禮物?”
“不是中秋禮物?”那還有什麽送禮物的由頭麽?
眼珠子轉了轉,她笑道,“難不成,是補上中元節的禮物?”
姬骞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面無表情道:“朕不知道梓童原來還有這個要求。明年一定記住。”
“是陛下你自己說的嘛!不是中秋禮物。那算來算去,也就只有中元節離得比較近了。”
她笑得十分好看,姬骞本來因着惠妃之事還對她暗藏幾分怒氣,這會兒看着她的笑顏卻忽然心頭一陣柔軟,說不出的感覺。
他的右手握緊了又松開:罷了,今日先不想那個了。
正在此時宮人端了沏好的茶上來,姬骞順手接過,看也沒看奉茶的人一眼。倒是慕儀瞟到那女子沒有絲毫表情的一張臉,忽然打了一個機靈。
差點忘記了這裏還有一個時刻監視着她的人啊!
這麽想着,她露出一個笑容,道:“臣妾聽說陛下是從骊霄殿直接過來的?那應該還未用過晚膳吧。可要用點吃食?”
姬骞無所謂:“天熱得很,朕沒胃口。”
“瑤環最近新做了一道玫瑰薏米粥,倒很是爽口。”
姬骞嫌惡地蹙眉:“玫瑰薏米粥?一聽名字就膩得慌。”
慕儀看他的神色,心頭有些好笑。今日他一來她就有點奇怪,總覺得他似乎心頭藏着什麽事情,不知如何處置才好。這是很反常的情況,姬骞這人一貫心思深沉,有什麽也不會表現出來,能被她這麽輕易探知了情緒,實在是難得。
此刻他又這般三推四阻不願吃東西,倒好似變成了一個小孩子,無賴得緊。
小孩子?慕儀忽然渾身一凜。見鬼了,這個詭計多端的家夥怎麽可能像一個小孩子!自己真是魔怔了!
心裏這麽想着,嘴上卻不受控制地輕聲勸道:“那粥是以薏米配上玫瑰、百合、銀耳以及冰糖熬制而成,雖然加了不少甜物,但還好分量控制得合适,吃着一點都不膩,反而十分爽口怡心。瑤環的廚藝再好不過了,陛下也是知道的。臣妾最近每日都會用上半碗,夜裏吃了總覺得睡得都會好一些。”
姬骞有些詫異地看着這個突然開始關心自己飲食的女人,嘴上還沒說什麽,唇角卻控制不住地揚起來了。
慕儀看到他的神色,心頭幾分窘意,默默道:如果不是有人在這裏盯着,我才不管你吃不吃東西吶!
姬骞咳了一聲:“既然梓童誇得這麽厲害,便呈上來瞧瞧吧……”
這個口氣……慕儀氣悶,轉過頭不說話,還好殿內的人已經聽到了吩咐,被狠狠誇獎了一番的瑤環深深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告了個禮便去了廚下。
欲念
粥是早就做好溫在那裏的,只是陛下親口說了要吃,自己這個司膳少不得要去盯着,免得出了什麽岔子。
粥很快端了上來,薏米和着玫瑰熬煮成了淡淡的粉紅色,盛在碧色的荷葉碗中,恰如粉色的芙蕖盛開在碧荷之中,十分賞心悅目。
姬骞端詳了片刻,笑了笑:“看樣子倒是不錯。”
這是對瑤環的誇獎了。她聞言笑着福了福身子:“謝陛下誇獎。”然後便吩咐宮女們将十二道佐飯的小菜依次擺上了案幾。
姬骞看看放在桌上的粥碗,再看看慕儀。慕儀看看粥碗,再看看姬骞。大眼瞪小眼許久,慕儀才慢吞吞地端起荷葉碗,舀了一匙粥,慢吞吞地喂到姬骞的唇邊。
他卻沒有吃。
“太燙了。”
燙你妹!
慕儀深吸口氣,皮笑肉不笑道:“這粥是宮人們特意涼過的,吃起來應該正好才對,怎麽會燙呢?”
“是麽?可朕就是覺得燙。”
這人……慕儀瞪他。他現在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在故意戲耍她嘛!
姬骞看着那雙大而明亮杏眼,微微上擡瞪視自己的時候,平添了幾分嬌媚。
他心頭一動,放低了聲音:“你給我吹吹。你吹了我就吃。”
慕儀捏着粥匙的手微微一顫,差點把粥倒在了地上。她銀牙一咬,道:“陛下……”
“怎麽了?梓童這點小事都不願意幫朕做?”姬骞一臉無辜失落,“方才聽梓童言辭,還當梓童十分關懷朕的身子,心中很是欣慰!卻原來……”
喂喂喂!今天到底是你魔怔了還是我魔怔了!慕儀被他那控訴的目光弄得無所适從,待反應過來時才發覺自己已經輕輕地朝粥匙上吹了幾下。
姬骞看着那紅菱般的雙唇湊到雪白的粥匙之上,檀口微啓,呵氣如蘭,只覺得渾身一陣燥熱,似乎有萬千只小螞蟻爬過他的心上一樣,再鑽出皮膚,在他渾身上下游走,簡直坐不住。
正胡思亂想,卻見慕儀已将吹好了的粥匙重新送到自己的唇邊,盯着自己的大眼睛裏帶着隐隐的威脅,似乎在說這回你要敢不吃看我怎麽收拾你!
他笑了笑,張開嘴,輕輕地含住了粥匙。果然如她所說,那粥本來的溫度是剛剛好的,這麽吹了幾下,立刻便有些涼了,他卻覺得很合适,正好可以壓一壓自己心頭的火氣。
就這樣,姬骞在慕儀的伺候下用了大半碗的薏米粥,桌上的菜卻一口沒動。全過程他都定定地瞅着慕儀,那眼神讓她幾次差點忍不住砸了碗宣布不幹了……
好容易待他吃得差不多了,旁邊立刻奉上巾帕,慕儀接了過來,這回她十分上道地沒有遞給他,而是親自用巾帕為他擦拭唇角。
姬骞順勢握住了她的手,慕儀抽了一下發覺抽不動,也就随他握着了。
“粥很好喝。是朕今年喝過的最好喝的粥。”他這麽說着,慕儀卻總覺得他不是在誇粥,而是在……
“陛下喜歡就好。”她道。
“你怎麽不用一點?”
“臣妾先前已經用過了。”
“噢……你覺得滋味如何?”
“就……就是那個滋味……”
“剛才你不是誇得很厲害嗎?怎麽現在不多誇幾句?”
“你……”慕儀猛地抽出手,躲開他三步遠,正色道,“陛下既然這麽喜歡,還請重賞瑤環。”
姬骞神色不變,笑道:“這個自然。”轉頭沖楊宏德道,“就把去歲南方的林邑國進獻的象牙手钏賞給瑤環吧。”
殿內的人聞言心頭都顫了一下。那象牙手钏乃是去歲林邑國入京獻象時一并獻上的貢品,以十八顆半镂空的象牙珠子制成,難得的是每一粒小小的珠子上面居然還雕刻着一座惟妙惟肖的觀音坐像,精致非常,加之是屬國進貢、意義更是不同,一時令六宮嫔禦都眼紅不已。然而手钏一共只有十只,皇後與萬貴妃各得了兩只,雲婕妤有孕時得了一只,餘下的賞給了幾位命婦,如今陛下這裏就只剩下一只了。
他竟要把這僅剩的一只手钏賜給瑤環?
就為了一碗粥!
為什麽我不會煮粥啊!
衆人還在震驚加羨慕嫉妒恨,楊宏德已經得了命令吩咐人去取了,平白收獲一份意外之財的瑤環再次深深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歡快地跪下磕頭謝恩。
幫侍女請了一份大賞之後,慕儀含蓄地一扭頭,深藏功與名,扔下一句“把這裏收拾一下”便朝內殿走去。
姬骞跟在她身後,正要進去時忽然轉身,對欲跟上來的宮人及傅女史道:“你們留在這裏。”
內殿已然燃起了安神的熏香,那氣味一如以往的有些濃郁,讓姬骞眉頭微蹙:“你這夜裏難免的毛病到底嚴重到什麽程度了?日日都焚這麽濃的香,對身子沒有益處。”
慕儀正端坐案前準備服安神丸藥,聞言頭也不回:“若不如此,臣妾便難得一夜好眠,于身體一樣沒有益處。所謂兩害相較取其輕,臣妾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倒連累陛下了。”
“你也知道朕被你連累了?”
“其實,只有陛下少來長秋宮,自然能少受一點影響……”
姬骞聞言淡淡地看着她,卻見她跪坐案幾前,自己送給她的那個錦盒被她帶了進來,就擱置在案幾上,她水蔥似的指甲在錦盒的緞面上滑來滑去,越發顯得手指柔白纖細。他不敢再看,目光上移,只見她神色如常,唇角卻微微揚起。
這是在報複他方才當着宮人戲弄她了。
他懶得跟她計較,走到榻旁,不出意外地在枕邊看到一卷書。拿起來一看,是一本《左傳》。
他擡頭:“你最近怎麽都在看舊書?”
因為你不來後宮,彤史沒的更新,而關于江楚城的故事也已經連載完了……
心裏默默這麽答道,說出口的卻是一本正經的言辭:“讀史明智。史書本就是看多少遍都不算多的。”
姬骞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道:“那你有什麽心得體會?”
“體會嘛……”慕儀思索片刻,然後笑着眨眨眼睛,促狹道,“還是傳奇要好看一點!”
姬骞來之前心中本來是存着事情的,不知怎的一進來看到她心情竟奇異地好轉,這頓晚膳更是他最近一年來用得最愉悅的一餐飯。可此刻看到那張素淨的小臉,聽着她的嬌聲軟語,他只覺得心火再起。
那火,卻不是怒火。
他四下打量:“你這殿內怎的這麽熱,都不知道拿些冰來嗎?”
慕儀愣了愣:“陛下也不看看時辰,都已經入夜了。這個時候哪宮還會放冰塊啊?”頓了頓,“再說了,椒房殿素來通風上佳,夏日的涼爽程度只比清涼殿差一點,哪裏會熱了?”這麽說完她就忽然發覺殿內似乎真的有些炎熱,讓人心頭煩躁。然而此刻話已出口,她本着決不在姬骞面前丢人的原則,一臉篤定地看着他,只怕他不相信自己真的很涼快。
姬骞被她說得頓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得坐下不語。
慕儀湊了過去:“臣妾看,是陛下日日思慮太甚,心中難得寧靜,這才覺得燥熱難忍……”
姬骞瞅着她:“這麽說來,梓童心中十分寧靜了?”
“尚可。”慕儀大言不慚,“比起陛下來,恐怕是要好很多了。”
“也是,白日剛見了兄長,此刻定然心中欣悅,看什麽都要舒心一些。”
慕儀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姬骞打量着她,因天氣炎熱,她已然換上了清涼的夏裝,着靛藍色對襟齊胸襦裙,露出細白的脖頸和胸口上方大塊雪膩的肌膚。從姬骞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她露出來的那一點點,起伏的曲線。
他覺得自己喉嚨發幹,視線落在那一處怎麽也移不開。
他好像,有些不對勁。
有什麽東西從方才起就一直在心頭咆哮嘶鳴,此刻終于掙開了桎梏,一躍而出。
是他心中的獸。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卻已經先于意識做出了行動。修長的手指攬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拉近自己,低頭便吻上了那塊令他注目許久的雪膩。
慕儀猝不及防,下意識想要伸手推拒,可雙手剛按上他的胸口便一陣發軟。似乎是被他的吻給勾的,她只覺得一股燥熱從小腹升起,瞬間讓她的臉頰發熱。
“你……你幹什麽……”她張口問,因為緊張,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
姬骞沒有回答她,吻落得更低。慕儀覺得自己的裙子似乎被他往下面扯了扯,奈何胸口的系帶十分結實,于是他又騰出一只手去解她的衣帶。
慕儀心慌意亂,腦中亂哄哄地也沒個主意,只是下意識覺得不能讓他這麽下去了,于是不由分說地握住他放在自己胸口的右手。
那只手原本正要解她的衣帶,忽然被兩只纖手給同時按住,立刻動彈不得。然而只頓了一下,它便反了過來,強行從桎梏中掙脫開,再握住其中一只,拉到自己唇邊,輕輕地吻了上去。
從指尖開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細細吻過。他呼吸溫熱,嘴唇柔軟,吻完指尖之後順着手指往上,最後落到手背。慕儀被這種纏綿的吻法給弄得呼吸紊亂,感覺比方才被他親吻胸口還要難耐。
“你……啊……”忽然間天地旋轉,待反應過來才發覺是他将她攔腰抱起,轉身朝床榻走去。
前因
慕儀被他扔到床上,看他緊跟着便壓到自己身上,猛地咬了一下嘴唇,嘴裏立刻溢出一股血腥氣息,而疼痛也讓她神智清醒了一些。使出全部毅力才能用雙手抵在他的胸口,擋住他的進攻:“你……你清醒一點!”想起什麽似的看向冒着袅袅白煙的錯金博山爐,“那香,香有問題!”
“你發覺了?”姬骞露出一個詭異的笑,“我方才就察覺了。本來還以為這點香算不得什麽,誰知……”
指尖撫摸着她的鬓角,嘴唇吻上她的臉頰:“左相大人果然出手不凡,連這暖情香都是頂尖兒的……”
慕儀被他的話震得心頭一顫:“不,不會……我的香都是瑜珥親手調配的……她不會……”
“瑜珥自然不會對你用這招,可焉知旁人不能趁她不備在裏面動手腳?以她那樣謹慎的性子,能在她的香料裏玩出花樣的人勢必也是個極有手段的角色……”姬骞的聲音幾分沙啞,微微的喘息帶着說不出的魅惑,“朕聽說,前幾日左相大人送了一名侍女入宮來伺候你……”
慕儀與他的目光對上,幾乎是立刻便相信了這個推測。
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這樣的不擇手段,實在是父親一貫的行事作風。原來自己居然還是料錯了,他送進那名侍女不單單是為了監視她,還是為了……
“既然左相想成全我們,我何不遂了他的意思?”姬骞的聲音越來越低,“雖然我很不喜歡別人對我用這些手段,但是如果是這件事情,我倒是可以委屈一下。別的事情都留到之後再說吧……”
他的唇貼上她的脖頸,慕儀只覺得被吻過的地方似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身體裏有一團火在燃燒,神智卻越來越清明。
他們成婚五載卻至今沒有夫妻之實,因着她的有意誤導,父親與母親如今都以為是她的意思。恐怕正是因為這個,父親才起了這樣的打算。
但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的。
雖然一開始是她不願意,但到了後面,完全是他心意改變。随着他對局勢看得越來越透徹分明,他對世家的防範之心也越來越重,對她更是日漸提防,最後終于演變成了如今這樣兩廂對立的局面。
她心中明白,她若有了孩子于溫氏是一件好事,于他卻是莫大的妨礙。
不碰她是他給他們這麽多年感情最後的尊重。比起發生了什麽之後再給她賜藥,她情願接受這種處置。
可他方才的話是什麽意思?他中了暖情香,所以不在意了,既然左相這麽想要讓他上當,便遂了他的心願好了。那麽如果她真的有了孩子,他預備怎麽處理呢?
如同對待別的女子一樣麽?
她只覺得渾身都開始顫抖,姒墨躺在血泊中抱着初生的阿瑀慘慘而笑的場景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清晰到她幾欲瘋狂。
“我不要!”幾乎是嘶吼着,她猛地攥住他胸口的裳服,用盡全身力氣将他朝後推去。
姬骞措不及防,猛地朝後退了幾步,然後直起身子看着慕儀,臉頰潮紅,呼吸急促,眸色暗得似欲滴的墨汁。
“你不願意?”他盯了她半晌,笑起來,“就算是你父親給你我下了藥,你居然還是不願意?你就這麽厭惡我?”
她知道他誤解了,卻絲毫不想去辯解。相反的,一股濃烈的恨意在她胸口澎湃,她從來沒有這麽強烈的欲|望,從來沒有這麽強烈的想要刺激他、看他後悔的欲望。
“你知道那年的上巳節,我為什麽沒有去麽?”許久,她又輕又淡的聲音慢慢響起。明明人就在眼前,可那聲音卻似乎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
姬骞愣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她九歲那年,他在上元燈節那晚躲過無數雙眼睛,翻牆潛入溫府将她帶出去看花燈,還碰上了二哥和萬黛。送她回府時,他曾跟她約好,上巳節那天一起去采葛亭摘桃花。
可上巳節當天他在采葛亭等了許久,卻接到她感染風寒、正卧床養病的消息。
他右拳握緊:“你沒有生病?”
“不,我确實病了。”慕儀神情木然,“自打那天晚上回來,我就病了。”
她擡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因為我無法相信,我一心依戀着、信任着的四哥哥,居然從那麽早的時候就開始算計我、利用我……”
他右手狠狠一抖。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想要問你,你那時候騙了我,究竟有沒有過一絲的愧疚?”
慕儀從前常聽人說,凡事有因必有果。她想她與姬骞就是這樣子的。小時候他一直寵着她、護着她,她便當他是真心對他,也一樣地相信着他。她覺得兩個人之間就是要這樣互相信任、互相回報,用書上的話來說,這就是肝膽相照。所以當姬骞對父親送給母親的玲珑配感到好奇、想要借來一看的時候,她也沒有思考太多,拍拍胸脯就表示可以去給他偷出來,甚至在玲珑配被他給弄丢了之後還豁出去向母親承認說是自己打碎了的。
當她捧着姬骞僞造出來的玲珑配的碎片跪在母親面前認錯的時候,心裏覺得自己真是說到做到的一條好漢啊!
但她忘記了,書上除了講過肝膽相照,還講過兩面三刀、背信棄義。
她從上元燈節回來時,府中自然已經發覺了她的失蹤。好在父母在發現她不見了之後只經過簡短的思考便斷定是四殿下把她給帶出去了,倒也沒怎麽着急。
她原以為這一次兩罪并罰,必然逃不掉一頓板子了,最不濟也是一通好罵。可誰知父親問清楚她與四殿下去了哪裏之後,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道:“阿儀,你喜歡四殿下嗎?”
她想了想,點了點頭:“四哥哥對阿儀很好。阿儀喜歡他。”
父親又嘆了口氣,很無奈的樣子:“下去吧。”
她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門,還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麽被赦免了。直到快走出院子的時候她才忽然反應過來,父親這個表情,是不是自己說喜歡四哥哥讓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了?
那些傳奇裏都說了啊,父母對于那些私自托付芳心的女子都是恨鐵不成鋼、最後索性放棄了的!
難不成父親已經失望到不想處置她了?
她只是說喜歡他,但不是那個意思啊!
這麽一想她忽然就着急得不得了,正不知道該怎麽辦之時,忽然瞧見意沁姑姑帶着一名婢子從廚下過來,見了她之後笑眯眯地跟她招手,道:“大小姐。”
她忙湊上去,問:“怎麽了?”
意沁姑姑半蹲下身子:“聽說大小姐今晚又闖禍啦?”
她垂頭喪氣。意沁姑姑見狀笑道:“早知道你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接過身後婢子端着的托盤,用下巴指了指托盤上的雪色瓷盅,“喏,這是主公先前要的靈芝鴿子湯。你給他送去吧。別說姑姑我沒幫你哦!”
慕儀大喜,接過托盤,朝意沁姑姑感激地一颔首,再對侍女們丢下一句“在這裏等着我”,便朝父母的房間跑去。
到了房門前她深吸了口氣,正打算推門進去就聽到父親與母親的低語:“阿儀如此依戀四殿下,讓我不安啊。”
她心裏默默贊了自己一句“英明”,腰一彎便躲到了一側的窗戶下,打算聽清楚父母到底在想些什麽再推門進去解釋清楚。
“他們本就是未婚夫妻,親厚一些也是好事。”是母親寬慰的聲音。
“親厚?四殿下若真心對待阿儀我也不說什麽了,可他……可他分明在利用她!”
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在一瞬間停止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今日派人查探了才知道,也不知是誰給他傳的話,說是我送你的那玲珑配裏其實藏着溫氏的秘密,然後緊接着阿儀便将你的玲珑配打碎了。那碎片我仔細看過了,根本就不是我送你的那個!真正的玲珑配恐怕已然被他掉包了。”
“溫氏的秘密?他覺得溫氏會有什麽秘密?”
“誰知道呢!也許他覺得裏面會有什麽足以瓦解溫氏的東西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窗邊,是怎麽面色鎮定地把托盤交給迎面而來的侍女,又是怎麽回到蕪園語氣如常地吩咐侍女伺候她梳洗。
直到床簾被放下,她縮在厚厚的被子裏,才開始渾身顫抖。先是輕輕地抖,然後幅度越來越大,直到她終于控制不住開始痛哭。
牙齒緊緊地咬住嘴唇,她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只是眼淚不停地流,似乎永遠也沒有止盡。
嘴唇被咬破,血腥氣息在她嘴裏蔓延,而後充斥了她整個腦海,成為她對那個晚上最後的記憶。
用強
姬骞怔怔地凝視着她眼中的恨意,一時失了言語。
她知道!她居然知道!這麽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問過,他就當她還被蒙在鼓裏,或者已經忘記了。
可是她居然知道!不止知道,還記恨了這麽多年!
許久,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一開口卻沙啞得讓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我被你父親算計了。你既然知曉前情,如今也該猜得出來。我被他算計了。”
是,她自然猜得出來。那天晚上意沁姑姑為何會突然讓她去送粥,她又為何會那麽巧聽到那樣一番對話,父母那一貫守衛森嚴屋子外面為何連一個看守的人都沒有?
無非是因為那番話本來就是父親說給她聽的。
甚至就連玲珑配藏着溫氏機密的消息恐怕也是父親散布出去的。他料準了姬骞會利用她來竊取玲珑配,然後再用這樣一番話生生打碎她的全部幻想。
這樣她就會全心全意地把一身安危系在家族之上了。
可是這又怎麽樣呢?
如果他沒有存那樣的心思,又怎麽會上當?玲珑配藏着秘密是假的,他利用她去盜取玲珑配卻是真的。
她那天晚上流過的眼淚是真的,她滿嘴的血腥之氣是真的,她就此跌碎的一顆真心也是真的。
之後的種種,無非是再将這顆心一次次狠狠踐踏,直到當初的碎片都變作粉末,再沒有挽回的餘地。
姬骞從她的表情中看明白了她的意思,臉色更白了幾分:“阿儀,你這樣不公平。騙你的不止我一個,細論起來,明明是你父親欺騙你、利用你的次數最多,你為何不去怨他怪他,卻這般記恨于我?你不能這麽偏心……”他的聲音極低,卻無比清晰,“他這麽對你,比我對你又好得到哪兒去呢?”
“你也說了,他是我的父親。”慕儀的聲音帶着一股子認命,卻是無比堅定,“我改變不了這一點,所以無論他怎麽對我,都只好甘心承受。”
他面無表情地瞅着她半晌,忽的自嘲出聲:“是。他是你的父親,是你的親人。我只是你的仇人。是你恨不得剝皮抽筋、生生世世不複相見的仇人!
“我忍了你這麽多年,你也跟我裝了這麽多年,今天可算是說出真心話了。如今想來,我之前為你所做,真真是一個笑話。”猛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既然你都這麽恨我了,那我索性把該做的都做了,也不用再顧惜你了。”
他的眼眶發紅,盯着她的目光簡直是兇狠。慕儀本來是滿腔的幽憤難平,卻在他這樣的逼視下沒來由地發慌。
“你……你放手……”
“放手?我為何要放手?”姬骞似乎聽到了什麽最好笑的事情,唇貼上了她的臉頰,噴出滾燙的氣息,“拜左相大人所賜,朕現在渾身上下都難受得緊。既然皇後在這裏,朕也懶得去找別人了,便由你伺候朕一回吧……”
慕儀尚不及反應,他已然覆到她身上,一壁胡亂地吻着她一壁撕扯她的裳服。
結缡五載,同床共枕那麽多次,兩個人也曾有擦槍走火、情|欲萌發的時候,但因着那些原因從來都沒能真的發生點什麽。好幾次她睡在他身旁,都能明顯感覺他的氣息不對勁,帶着不容忽視的壓抑。只是那時候她對他很放心,無論如何,到底還有那些不能忽略的問題束縛着他。
就連江滢心小産當夜,他跑到椒房殿發瘋,她也沒有真的不安過。只因為她心中明白,他不會真的做什麽。
可今夜,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撕扯她衣服的力氣那樣大,不顧她的拼死掙紮,只幾下便将她的襦裙給扯了下來。她心慌意亂,猛地伸腳踢上他的小腿。他吃痛,她趁機将他一推,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他身下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