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的生意,真他媽晦氣!”

“吳老三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楊氏疾言厲色,“你再胡說就給我滾出去,別說是我們商隊的!我可受不起這個連累!”

吳老三被她吓得一愣一愣的,嗫嚅着不知該說什麽好。

“楊姐姐,你是不是真知道些什麽啊?”有漢子湊近,低聲問道。

“我知道什麽也不會告訴你,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

當晚亥時,十幾艘小船悄然靠近大船,領頭的正是下汀太守。船長得到消息後,忙不疊跑到甲板上恭迎,連聲道:“竟讓大人親自前來,小人惶恐,小人惶恐!”

大家沒料到太守大人居然跑到商船上來,全擠在不遠處打量,竊竊私語。

太守板着臉,一本正經道:“本官來此,為的是捉拿欽犯。我們得到消息,有大盜藏匿于這艘船上,故而封鎖江岸,帶人來搜查。”

船長大驚:“欽犯?這這這,這是哪裏的謠言?小人如何敢藏匿欽犯!”

“你也別慌,本官沒說是你藏匿欽犯。是那欽犯喬裝改扮,混在這艘船上,與你沒什麽幹系。”太守道,“好了,你們通通進去,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給我搜,務必要仔仔細細,任何蛛絲馬跡都不可放過!”

衆官兵得了命令,朝船艙走去。船長愁眉苦臉地跟着,還得不住跟客人們說着抱歉。

船上亂成一團,誰也沒有注意,停滿了小船的江面上,有一艘船慢慢劃走了。

小船越劃越遠,到某個地方忽然停住,只見水霧迷茫的江面上,一艘小船從暗處出現,舟頭姬骞長身而立,神情平靜。

餘紫觞站在他身後,輕笑道:“閣下好興致,大晚上竟輕舟夜游睢江。可惜這睢江水急,閣下當心別一不小心翻了船。”

他們對面的小舟上,一黑衣男子咬牙切齒道:“你們設局引我出現?”

“正是。煞費苦心,皆因君故。”餘紫觞笑道,“現在,把皇後娘娘交給我們,或許我們還能考慮饒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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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你們?”黑衣人冷笑。

“自然,就憑我們兩人可拿不下你。”餘紫觞道,“本來我們也很傷腦筋的,要知道大晚上的在這睢江上劃着船跟蹤你可不是件容易事,人一多就被發現了。但是,有這位秦君在,倒也不用擔心。”

聞言,黑衣人看向沉默立在一旁的秦繼,只見他神情冷淡,唯有目光銳利如鷹鹫。

他握劍的手緊了又松開:“餘傅母,你這般違逆左相大人,可有想過自己的下場?”

“我的下場不勞您費心。”餘紫觞道,“現在,先擔心擔心自己的下場吧。”

“我天機衛從來沒有怕死的人。我管你是誰,要想從我手裏搶人,便先問過我的劍吧!”他飛身躍起,手中的長劍刺向秦繼。寒光凜冽,秦繼拔劍出鞘,與他纏鬥在一起。

如果慕儀見到這一幕,一定會大大感嘆一番,原來傳奇裏講的并不全是編造。武林高手在半空中打架這等拉風的事情居然真的發生了。只見夜色之中,二人以小船為各自的落腳點,鬥得風生水起。

秦繼的劍刺入黑衣人胸膛的同時,他也奮力将劍刺入了他的胸口。

“砰——”巨大的落水聲。黑衣人跌入睢江,血水四下散開,又很快流走。

秦繼落在小舟上,面色慘白。餘紫觞扶住他:“你怎麽樣?”

他眉頭緊蹙,費力道:“劍上有毒。”

餘紫觞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讓他咽下:“這是我配的藥,可壓制毒性,你先服了。”擡頭,“陛下,您快去看看阿儀!”

兩條船隔得不遠,姬骞飛身一躍,落在那條小舟上。沒有猶豫地,他挑簾而入,然後抱着面色蒼白的慕儀出來了。

她仍穿着那夜的衣服,雙目緊合,正沉沉而睡。

“她被下了藥。”姬骞沉聲道。

“被下了藥?”餘紫觞失聲道,“難道這幾天都被下了藥?這可怎麽是好,也不知孩子有沒有受到影響!”

姬骞手一顫。

“你把她給我。”餘紫觞道。

姬骞放下慕儀,回到他們的船上,餘紫觞跳到另一條船上,低頭看着慕儀。

她沒有抱着慕儀,就讓她那麽躺在船頭。

“你幹什麽?夜裏太涼,別讓她這麽躺着。”姬骞道。

餘紫觞笑了:“是啊,夜裏太涼了。”脫下自己的鬥篷,裹在慕儀身上,“好了,我現在可以抱她了。”

姬骞蹙眉。

餘紫觞隔着鬥篷,讓慕儀靠在自己身上,然後對姬骞笑道:“陛下知道,我為什麽不敢碰她麽?”

姬骞神情一愣,腳下忽然一陣虛浮,踉跄着倒在了船上。

他掙紮着擡頭,看向餘紫觞:“你……”

“她的衣服上,我下了藥。”餘紫觞輕聲道,“你這麽謹慎的人,也就只有在終于找到她的那一刻會因為喜悅而喪失戒心。所以,這是我的機會。”

苦海

“居然是你……”

“是啊,就是我。”餘紫觞笑吟吟道,“那天晚上阿儀比你還要驚訝。”

“你給阿儀下藥,把她藏起來,然後來騙我?”秦繼靠在船上,虛弱道。

“真是多虧了秦君你的幫忙,這一切才能進行得這麽順利。”餘紫觞道,“沒有你,我們也出不來煜都城,更逃不了這麽遠。便是今晚,也多虧了有你在,我們的陛下才能狠下心只身一人出來救他的妻子。”

“為什麽?”許久,姬骞才問出這麽一句話來。

“為什麽?”餘紫觞聲音裏忽然帶上了憤恨,“你在西域做下那種事的時候,就該知道會有報應!”

“西域?”姬骞回憶,“你……是為了萬離桢?”

“是,我自然是為了萬離桢。”餘紫觞道,“我的卓恒,我放在心上那麽多年的卓恒,就這麽被你們給聯手害死了。我沒辦法讓他回來,便只能讓你們給他償命。”

看姬骞默然不語的樣子,餘紫觞挑眉:“陛下你是不是很意外?我竟把西域的事弄得這麽清楚。”松開慕儀,她站起來,“其實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還要多一些。我不僅知道卓恒是被人害死的,我還知道沈翼也參與其中。”

姬骞猛地擡頭。

“是,我沒說錯。沈翼,沈仲卿,沈氏嫡長子,原執金吾,許太子的心腹。”餘紫觞慢悠悠道,“那個本該死于宮變的沈仲卿,他還活着。

“我不知道是誰救了他,他又是怎麽活下來的。我只知道,乾德三年的時候,溫大公子在昌州酒肆間偶遇了他,将此事告知了左相。左相命人暗中跟蹤,費了許多周折,最終和他達成了協議。”

“協議?”

“沈仲卿去西域刺殺萬離桢,作為回報,左相想法子替沈氏那些還活着的人脫罪,讓他們不用過得那麽凄慘。”餘紫觞道,“沈仲卿本來就與萬氏不合,更何況許太子死後,萬離桢竟将許太子的未婚妻萬大小姐嫁給了陛下您。在他看來,這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叛。殺他都不需要什麽理由。”

頓了頓:“其實這一回,我真的不能完全怪你。雖然前面的局都是你設好的,暗中和赫茌國交涉,利用戰争引卓恒去了西域。但我知道,從阿儀中劍後你就開始猶豫,甚至想要放棄實施計劃。你也明白,卓恒一死,這三方的平衡就再也無法維持了,那麽你跟阿儀也再沒有可能。可你不想做的事情,左相卻替你做了。

“但很可惜,我還是必須殺了你。謠言已經散開,你死在這裏,你帶來的親衛都會認為是天機衛動的手,那時候朝野自然大亂,左相這個弑君的罪名就背定了。”

她彎腰,撿起腳邊的長劍,回到姬骞所在的船上:“時候也差不多了,再聊下去你的人就該到了,我可不會犯這種最後關頭得意忘形以致功虧一篑的錯誤。”

姬骞看着她,唇邊笑意冷冷:“餘夫人真是好謀劃。”

“過獎。”劍鋒抵上他的胸口。

“你算計了這麽多,可有為阿儀想過?”

“我自然為她想過。你死了,她便可以無後顧之憂地與秦君暢游天下。”恍然大悟一般,“你是不是擔心她的身子?你放心,我怎麽會給她下毒呢?不過是點迷藥,傷不着她。”

“傷不着她?”姬骞笑笑,“那就好。”

餘紫觞眼微眯,右手握緊了劍柄,眼中殺意迸現——

劍刃刺入皮肉的聲音。

兩聲。

餘紫觞低頭,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薄而鋒利,血紅的顏色正在紫色的衣服上泅染開。

姬骞立在她面前,右手握着刺向他的劍刃,鮮血順着掌心、手腕不住往下淌,最後滴到船板上。

“你……你沒事?”她費力地問道。

“自然沒事。”姬骞神情平靜,“朕是踩着屍山骨海坐上這個皇位的,怎麽會被你算計倒?我只是擔心你會在阿儀身上下毒,這才耐着性子與你周旋了這麽些時日。”

餘紫觞捂住胸口,咬牙:“什麽時候?”

“從你送來那封匿名信開始。”姬骞微笑,“那封信的要求讓我覺得奇怪。寫信的那個人明顯就是要把我引到商船上去,圖謀叵測。我知道你是想讓我懷疑到天機衛,但也許你并不清楚,自打我探聽到天機衛的機密之後,左相就再也沒有派天機衛行動過,所以不可能是他。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懷疑,也許暗中還有一方勢力,居心叵測地等在那裏,想做些什麽。

“然後,我登船第六天,你和秦紹之找到我,告訴我阿儀不見了。”

他說完,淡淡地看着她。

有一些話不需要再說出來。

姬骞為人謹慎,算無遺策,碰上妻子莫名失蹤這樣的事情,自然會把所有的可能都查探一番。慕儀或許信任餘紫觞,但姬骞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

後面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他時刻注意着她,于是察覺她行為有異,事先有了防備,自然不會中計。

“今日臨出來前,我就猜到興許會有迷藥之類的東西等着我,所以提前服了解藥。”雖然不知道她給他準備的是哪種迷藥,但宮中最不缺的就是這類密藥,還好他出來時帶了不少,今天挑了幾種最萬能的服了下去,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餘紫觞愣愣看了他許久,忽然低聲笑了起來,聲音無比凄涼。睢江之上水霧缭繞,她就這麽渾身血跡地站在舟頭,慘笑連連,如同江中鬼魅一般。

“傅母……”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

她身子一顫,慢慢回頭。姬骞和秦繼也擡眼看過去,卻見慕儀扶着船身,無力地站在對面的小舟上,眼神悲傷地看着她。

“你竟真的這麽做了。”她道,“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

“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餘紫觞臉色越來越白,姬骞那一刀刺入得并不深,想來他考慮到慕儀,多少留了些分寸,但流了這麽久的血,還是有些扛不住了,“我知道你恨我,我把我的性命給你就是了。”

“誰要你的性命!”慕儀忽然拔高了聲音,“我在意的是你這個人!你把自己變成了這個樣子,對我還有什麽意義!”

她眼中盈滿淚水,餘紫觞也是眼眶發紅。自嘲地笑了笑:“對。我如今活着已經沒有意義了。”

“傅母……”慕儀神情忽然慌張起來。

“阿儀,記住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最需要對得起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好好活着,為自己而活,以後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堅強。如果有緣,我們還會再見的。”

她一壁說着一壁往後退,最後一個字落地的時候,她纖弱的身子也随着跌入了黑沉沉的睢江中。

慕儀睜大了眼睛,就這麽看着她朝黑色的江面倒了下去,然後迅速下沉。

“不要,不要……”她搖頭,臉上的神情近乎瘋狂,“阿母已經不在了,你不能也這麽離開我!”說完,不帶絲毫猶豫地,也跟着跳了下去。

“阿儀!”

“阿儀!”

四周忽然充滿了冰涼的江水,争先恐後地湧入她的眼耳口鼻。仿佛這一刻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原是不會凫水的。但那不重要。真的,一點都不重要。上方似乎有人在喚她,但她不想理會了。她只是覺得好累好累,累得只想閉上眼沉沉睡去,任世界如何風雲變幻,都與她沒有幹系了。

她想起那一年青淩江上,她把秦繼推入了江中,也許那時候掉下去的就該是她才對。

這樣,她就可以在一切還沒真正開始的時候離開,不用受之後那麽多年的折磨,也不用像如今這樣,滿面風霜,心比秋蓮苦。

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擁入懷中。她已經暈暈乎乎的,半睜開雙眼,看着上方的面龐,費力地辨認。

是你麽?

你找到我了,對嗎?

我知道的,你總會找到我。是你帶我去了盛陽,是你帶我結識了姒墨,是你把我扯進了這無邊的苦海,讓我在裏面苦苦掙紮,求生無門。

你多殘忍。

我一直這麽告訴自己,以為堅持恨你就可以不去接受這一切。但其實,我從生下來就注定在這個苦海裏。這天地就是個無邊的苦海,我們都在裏面奮力泅渡。

但無論活着多麽辛苦,你總是會陪着我,不會讓人把我搶走。你這麽狡猾,什麽都打算好了,不會在最後把我弄丢的,對不對?

你來了,我就安心了。

什麽都不怕了。

決定(大結局)

慕儀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下汀。

二月的睢江水還是很涼的,她懷着身孕,就這麽掉入江中,救上來當晚就發起了高燒。江岸的封鎖立刻解除,商船連夜開到了下汀渡口,姬骞抱着她,在親衛的掩護下直接住進了太守府。

接下來的三天,整個下汀的名醫絡繹不絕地出入太守府邸,終于把她的高燒退了下來。

當初為了找到慕儀,姬骞暗中給下汀太守傳書,所以如今雖然對外隐瞞了,但太守府內的主人們對他二人的身份心知肚明。

從天而降這麽大一個機會,下汀太守自然不會放過,把自己的嫡長女派來陪她說話解悶,殷勤熱切。且其為人十分上道,沒有學着那些迂腐的老臣跟姬骞念叨什麽國不可一日無君,乖覺得很。

慕儀病着這些日子姬骞一直沒有到她跟前來過,反倒是那位太守之女白氏她見得最多。她不同于煜都的貴族女子,性子活潑自然,說話更是幽默風趣,慕儀就算心有郁結也時常被她逗笑,這才明白太守為何把她派來。

秦繼在她醒來之前就離開了,慕儀沒能跟他告別,心裏卻并不覺得多麽遺憾。她這一生帶給他的麻煩太多,以後相忘于江湖,也許對大家都好。

慕儀清醒之後的第五天午膳時分,侍女找遍了整個院子也沒能找到她的身影,顫顫巍巍地禀報了白太守。白太守又急又怕,到底還是不敢隐瞞,忙不疊跪在姬骞腳下告罪。

許久,才聽到上方傳來淡得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知道了。”

姬骞一個人走在下汀街上,親衛想要跟着他都被他拒絕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裏,只是想走一走,随便走一走。哪裏都好。

眼前隐隐出現一線水波,他這才恍然驚覺,自己竟走到了睢江邊。今日又有一艘商船起航,他看着那越來越遠的影子,心想也許那個人此刻就在船上。

她還是走了。

把她救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在等待着這一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已經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理直氣壯地留下她。

他沒有立場。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一次次遭遇這樣的欺騙和折磨。所以,如果她真的想走,那就走吧。

他知道做出這個決定,有朝一日自己一定會後悔,就好像他如今後悔當年那般利用她一樣。

可他沒有別的選擇。

額頭感覺一陣濕意,他擡頭,卻見漫天雨絲紛飛,竟是下起了春雨。

他伸手接住雨絲,想起那一年初春時節,她撐着四十八骨的紫竹傘,一身白裙飄逸若仙,款款走過皇宮的白玉橋。他手裏握着一卷書,懶洋洋地喚着她的名字。她回頭,瞥見他手裏的書冊,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那樣的好時光,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手上的雨絲忽然停了,他擡頭,卻見一張繪有翠竹的傘面擋在自己頭頂。

仿佛被點了穴一般,他渾身僵硬,用盡全身力氣才緩慢地轉過了頭。

慕儀神情平靜,默默地看着他。

“你怎麽站在雨裏?春衫單薄,當心着涼。”她道,依舊是平淡的語氣。

他看着她不說話。

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她自顧自道:“我們就這麽出來,白太守那邊不定急成什麽樣了,還是快些回去吧。”

“你沒走?”姬骞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走?”疑惑的口吻,“走去哪裏?”

看一眼即将消失在水天一線的大船,她恍然:“你以為我要走?”

姬骞神情一變,有些狼狽地別過頭。

慕儀看着他難得露出窘意,唇邊終于染上笑意。

“我出來不是想走。我只是來看看傅母。”

姬骞一愣。

慕儀轉頭看向江面:“她跟我說,如果有緣我們還會再見,你相信麽?”

“也許吧。那晚救你上來之後,我命人在江中打撈過,想找到她的……”他頓住,把那個可怕的詞彙咽了回去,“但是最終一無所獲。也許,她真的沒有死,被誰救了也未可知。”

“但願如此。”她輕聲道。

兩個人沉默地看着遠方。雨絲還在紛紛揚揚地飄着,仿佛斬不斷的離愁,和理不清的情絲。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道:“我們回去吧。”

姬骞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渾身一震:“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回去吧。”她索性扔下傘,兩只手都握住他的,直視着他的黑眸,一字一句道,“回煜都,回我們的家。”

雨絲将他們的鬓發都打濕,眼睫上也很快都滿是水珠。他睜大了眼睛:“你不走了?”

“我不走了。”她微笑,分不清眼中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以後都不走了。”

“你相信我?”他只覺得每一句話都說得十分艱難,那種期待太久的事情突然降臨的狂喜讓他覺得不真實,讓他恐懼這又是她的一次欺騙。

“你讓我相信你,之前我答應了卻沒有做到,現在我想試一試。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麽,我都不後悔。”

他攥着她的手,越來越用力。她覺得骨頭都在發疼,卻仍舊微笑着看着他,沒有拒絕。

“萬離桢已死,萬氏敗局已定,左相也好,我也好,都不會放過他們。我們甚至還要搶着先出手,好讓局勢照着我們的想法發展。”

“我知道。”那夜她其實有一段時間一直是半昏迷狀态,眼睛雖睜不開,卻聽得到周遭發生的事情。于是她便沒有錯過餘紫觞的那番話,也知道了之前母親和哥哥居然騙了她。

萬離桢不是姬骞殺的。他準備了大局去對付他,最後卻為了自己想要放棄。

他對她說的那些話,原來并不是謊言。

“溫氏和我的問題還在,将來會怎樣我也不能控制。”

“我知道。”

姬骞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明明她答應留下來他該高興地接受才對,可他居然親口跟她剖析局面,親口把他們未來的危機一樣樣擺在她面前。

“我可能……”

“不要說了,我都知道。”慕儀忽然将手放在他唇上,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我做出決定的時候就把什麽都想明白了。我并不是一時沖動。”

“所以,是真的……你真的……”

“四哥哥,你曾說過,新婦子就是要永遠和夫君在一起的。阿儀是你的新婦子,所以,我們以後都不要分開了,好不好?”她睜大了眼睛,一滴淚終是滑落,“你活着,你是皇帝我是皇後;你死了,我便自刎殉夫。生生死死,我們都不要再分開了。”

他握緊她的手,看着她許久,一把将她扯入懷中:“好,我們以後都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慕儀靠在他肩上,看着滿天紛飛的細雨,眼中含淚,唇邊卻是盈盈笑意。

她想起某一年的春日,她和餘紫觞一起去大慈恩寺進香,最後卻被暴雨困在寺內不能離開。她們百無聊賴,最後只能坐在廊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餘紫觞忽然笑眯眯地問她:“阿儀,如果有一天我騙了你,你會怎麽辦?”

她莫名其妙:“傅母你怎麽會騙我?”

“你不要把我想得這麽好嘛,這樣讓我壓力好大。”餘紫觞聳肩,“我怎麽就不可以騙你?”

“唔,好吧。如果你騙了我,我想我會原諒你吧。”她老老實實道。

“無論什麽事情都原諒我?”餘紫觞挑眉。

她仔細地斟酌了一番,鄭重地點了點頭:“無論什麽事情。”頓了頓,“因為我相信,如果有一天傅母你會騙我,一定都是為了我好。傅母你不會害我的。”

餘紫觞看着她愣了一會兒,伸手摸摸她的臉,笑道:“阿儀真是聰明。你說得對,如果哪一天我騙了你,一定是為了你好。”

所以,這一次傅母你其實是為了幫我對不對?

那一夜睢江之上,你為什麽要莫名其妙地去解釋那些事情,為什麽要說出姬骞曾為了我想要放棄殺萬離桢,你的迷藥又為什麽在最後會讓我仍保留部分神識,聽到了那番話?

你只是為了解開我的心結,對不對?

你曾經為了我背叛了萬離桢,所以不會為了他來傷害我的,對不對?

你只是因為他死了,覺得生無可戀,才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還要讓我以為你是個惡人。

可你明明是在意我的。

呵,我知道你又要笑我傻了。你總說我心腸太軟,把人想得太好。可我現在告訴你,我情願這個樣子。

在這世上有那麽一些人,讓我寧可把自己變成一個傻子,也不願意用惡意去揣度他們。

你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人。

餘生那麽漫長,未來遍布刀劍,可只要抱着這樣的想法,我就無所畏懼。

我會牢牢記住你最後的叮囑,好好珍惜我的性命。但這一生的旅程即使再漫長,也有結束的一天。等到那一天,我們将在另一個世界相見,那時我一定會認認真真地詢問你,等待你的解釋。

這是我們的約定。

“雨下太大了,你身子剛好,我們躲躲吧。”姬骞忽然道。

慕儀笑:“好啊。”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不過都這麽久了,你還沒跟我們的孩子打過招呼。說點什麽吧。”

姬骞被動地撫上她的小腹,那裏還很平坦,可他想到他們的孩子就孕育在裏面,手就控制不住地顫抖。

“你要好好的,不要折騰你娘親。等你出來了,爹爹帶你去逛上元燈會,送你最漂亮的花燈。你一定會喜歡的。”

慕儀挑眉:“上元燈會,我們還要去逛麽?”

姬骞吻上她的眉心,聲音溫柔而堅定:“去。以後每年都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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