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碎金·希望與死

碎開的雲層被橘色的光侵染的越來越亮,殘夜的寒意亦随着上升的暖意而消弭幹淨。灰暗的天際被鋒利的光芒割開,顯出勃勃朝氣來。

這交彙的一瞬,遼闊又不失溫柔,仿佛心中倔強又固執的堅持,茫茫然的帶來希望。

愈來愈亮的光穿過層層霧霭,掠過扶疏的花木,照進窗棂,落在右思羞澀的小臉上。

她跪坐在床上,垂着腦袋,略顯慌亂的穿着衣服,向來靈活的手指如今卻顯的笨拙,系了幾次衣帶都沒能成功,反而被她愈弄愈亂。

“撲哧”低低的笑聲毫不掩飾,一雙大手接過被弄的一團糟的衣帶,順勢一扯,右思便跌在了床上,她漲紅了臉頰,抿着嘴角,用一雙發亮的眼睛瞪他。

蘇暖無奈的笑笑,示意她靠近些,右思便連滾帶爬的朝他湊了湊,跪坐在松軟的床上,離的近了些,蘇暖身上的味道便合着辰時的清香竄進了她的鼻腔。

蘇暖漆黑的眼睛裏是滿載的笑意,他十指修長,靈活有力,捉着衣帶便認真的系了起來。

天光愈發亮了些。

逡巡的光線落在蘇暖的臉上,照亮了他的半邊側臉,而另一半由于背光隐在了暗處。右思跪坐在他身前,昂着腦袋看他,他漂亮的臉在光裏仿若神祗,偏生世人說他是個惡魔,他的前半生像極了現在的樣子,泾渭分明,由不得分辨。

在她心裏,他一直安靜的像曾經那個孩子,即便絕望,卻是活在陽光裏。而世人眼中的他,恣意放縱,卻是地獄的使者。

右思正胡亂想着,驀然,蘇暖皺起了眉頭,許是右思方才結打的有些複雜,他往前一湊,薄被便滑了下來,右思一愣,臉騰的紅了。

蘇暖愉快的勾起嘴角,湊的近了,略一擡頭,沾上右思的嘴唇,偷了一個吻,道:“怎麽這麽僵,緊張什麽?”

右思搖搖頭,結巴的道:“沒緊張,你快點,快點系好啦。”

蘇暖不再逗她,視線專注到了衣帶上,低低的道:“一定要走麽?”

“恩。”右思的視線停留在蘇暖的肩頭,自責的道,“是我不好,忘了左小骞,他現在不知道怎樣了,我要先去找他。”

“我陪你去。”蘇暖解開了一個扣,緩緩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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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啦。”右思急擺手,“左小骞看見你一定會生氣的,還是我自己去的好。”

“嗯。”蘇暖淡淡的聲音輕的仿佛聽不清。

兩人忽然都沒了聲音,薄薄的光似乎也停止了流轉,室內安靜的只剩下緩緩流淌的時間。

蘇暖終于系好了最後一個衣帶,道:“好了。”

右思猶豫了一下,快速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道:“我走了。”

蘇暖沒有攔她,只是凝神看着她,問道:“你會回來吧?”

右思點點頭,一邊往門外跑一邊道:“會的,一定會回來的。”她扭頭一笑,便走了。

蘇暖依靠在床榻上,眼裏是濃的化不開的哀傷,五官完全隐在暗中,仿佛失去了生氣。他伸出手掌,虛虛一握,喃喃的道,不會,遺棄我吧?

不會,像他們一樣,遺棄我吧?

……

反正冥音宗有公子顏,自己這點三腳貓功夫鐵定瞞不住,右思幹脆豁出去,大搖大擺在冥音宗四處穿行。偶爾拉住身邊的弟子詢問左骞的下落,奈何一連問了幾個,一聽左骞的名字就口水直流,卻都滿臉遺憾的表示夜宴之後并未見過。

右思十分苦惱,按說左骞昨夜若是回來,定然會四處尋找自己,以他那執拗的脾氣,不可能找不到。照這個邏輯思考下去,那就是左骞找到了自己,當時自己在……右思臉色一白,左骞莫不是氣走了?想到這裏,她不敢停留,立刻往冥音宗大門掠去。

将将到大門口,正要馬不停蹄的往下趕,卻與一人撞了個滿懷,右思捂着生疼的胳膊,擡頭看去,對方也正大眼瞪小眼的望她。

“右思谷主?”那人驚訝莫名,一把拽住了右思的胳膊。

正巧是方才撞傷的胳膊,右思疼的龇牙咧嘴,緩了一下才道:“北二,你怎麽在這?”

北二,正是左骞的貼身下屬,他一副清秀柔弱的樣子,跑起堂來可是利落的很。由于她在左骞成長發育時期對左骞的潛移默化,導致左骞幾次三番叛家,北二對右思可是很不友好。

向來對右思十分鄙夷的北二竟然一臉期盼的看着她,着實令右思頭皮發麻,他清秀的臉上難得沒有流露出厭惡,“我家主子呢?”

“我也正在找他呢。”

“啊?”北二一愣,皺起眉毛道,“沒跟你在一起?”

右思想着一言難盡,便簡略的道:“昨夜還在一起,我這兒正找着呢,你怎麽在找他?”

“這些日子我家主子心情極好。”北二回憶道,“我很久沒見他這般開心了,昨兒個夜裏,叫我給他收拾些細軟,在東門等他,說到時候他會帶着這輩子最寶貝的過來,可是我等了一宿,他都沒有來。”

右思一愣,眼前忽然被暗色的夜幕籠罩,她看見左骞英氣的臉在霧霭中若隐若現,冷峻的黑袍在夜裏劃出淩亂的弧線。

最寶貝的,是什麽?

右思不敢想,緊緊的咬住了下唇。

“我家主子這些日子一直心情不大好,自從家裏出了亂子,便一直操勞着,還得時不時擔心某個人。”北二斜了右思一眼,又道,“我知道他不想留在家裏,他想去某個人的身邊,于是沒命的處理家裏的事,處理的差不多了,得了空就往外跑。可是很快又回來,那些日子他時常喝酒,怎麽勸都不聽,喝的懵了,想不通了,便又往外跑,隔些日子回來,又拼命的灌酒。有些人不知道他有多痛,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一宿宿的喝醉。”

右思胸口莫名的酸澀起來。

“罷了罷了。”北二擺擺手,道,“過去的都不提了,這次主子回來,前所未有的開心,整天笑眯眯的,我看在眼裏,也為他高興。昨夜等了他一宿,他都沒來,我這才找了來,想來這江湖上沒幾個人能傷的了他,許是有什麽事耽擱了,你給說說,你見他最後一面的時候,他去哪了?”

右思如遭雷擊,腦袋裏一片空白,這些日子以來左骞帶給她朦朦胧胧的感覺,她終于抓到了一絲重點。她一直待左骞如同兄長,便從未往別處想,也以為他拿自己當妹妹,如今聽了北二的話,再愚鈍的人也嗅出了些許不同。

左骞……

右思五味陳雜,忽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右思谷主?右思谷主?”痛楚從方才撞上的胳膊傳來,北二果真是恨自己吧,偏生找了這麽個地方拼命搖。

“啊?”右思回過神來,穩了穩情緒,道,“你知道你家主子素來愛去什麽地方麽?”

北二怪異的上下打量她,哼了一聲。

“做什麽?”右思疑惑道。

“你還不明白?”北二對右思慣常的厭惡流露了出來,“你在哪,他便在哪,你以為都是巧合麽?”

右思頓時啞口無言。

北二瞧她呆愣的模樣,不耐煩的揮揮手,道:“洛城西的斷崖倒是也常去,去那看看吧。”

右思不由自主的開口道:“他去哪裏做什麽?”

北二轉過身,往前走去,風吹散了他的聲音,仿佛隐隐的哀泣。

“他說在這裏的時候,有人傷了腳,他背着她緩慢的爬上斷崖,是他靠她最近的一次。”

姑娘嬌憨的脆響在耳邊響起。

“左小骞,你怎麽這麽慢,瞧沒瞧見,夕陽都出來了。”

“傷了腳還敢大呼小叫。”

“怎麽不行?做人下屬還敢兇我,我要逐你出谷。”

“你敢,我把你丢下去。”

“哎呀,左小骞,有話好說嘛,這麽認真做什麽?一點都不可愛。”

右思只記得,那個時候夕陽一點一點落在身後,她瞧不見他的表情,只能感受他背上傳來的熱量,仿佛他對她的關愛一樣源源不斷。

“喂,右思谷主。”北二轉過身,擰着眉道,“我不是我家主子,沒工夫等你,你愣着做什麽?”

右思回過神來,歉意的小跑跟上他,正要說些什麽,身後的冥音宗忽然喧嘩了起來,無數人的聲音混在一起,仿佛臨死前的悲鳴,壓迫着右思砰砰亂跳的心。

不安在心裏越放越大,右思有一股強烈的欲望,她覺得自己已然無法承受,轉身便往冥音宗裏跑去。

北二被她意外的行動弄的煩躁起來,狠狠的道:“你做什麽?現在沒空去管閑事,你別亂來啊,不是要跟我去找主子麽?”

右思恍若未聞,一門心思的往冥音宗裏跑去。

北二在她後面恨的不行,卻無可奈何,想起自家主子的交代,要替他好好照顧這個姑娘,嘆了口氣,只得追了上去。

右思将将跑進冥音宗,就吓了一跳,周圍到處都是跑動的人,似乎都往一個地方聚集,右思心急如焚,心中的不祥越擴越大。

她順手拉過一個冥音宗弟子,姑娘很眼熟,她早上才見過,問她是否見過左骞時,她臉立刻就紅了,害羞的直搖頭,明顯是左骞的愛慕者。

“姑娘,發生什麽事了?”右思着急的開口就問,問完才發現姑娘哭的眼睛紅通通的,右思心口針紮一般,厲聲道,“究竟怎麽了?”

姑娘也想起了她,泣不成聲的道:“左公子,左公子,他、他、他……”話說一半,又抽泣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右思的眼淚翻滾了上來,一顆一顆的落的很快,她睜大眼睛,顫抖的道,“他怎麽了?”

“他、他死了。”姑娘哽咽的說完這句話,便被身邊的姐妹扶走了。

右思睜大了眼睛,眼淚不受控制的湧上來,她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

死了?開什麽玩笑。

左小骞,怎麽可能……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包子更新啦~這張滿意咩?包子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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