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灰色·舊日時光

淅瀝瀝的暮雨籠罩在小鎮上,枝葉被雨水打濕,愈發蒼翠。酒館前的紅燈籠被風帶的一陣飄搖,包子鋪的老板将将端出一籠包子,一掀蒸籠,白茫茫的霧氣鋪天蓋地,熏暖了寒冷的夜幕。

老板再次将蒸籠蓋上,待得霧氣散開,這才發現籠前立了個女娃兒。女娃兒一雙眼睛分外清亮,被熏的發燙的臉頰微微泛出紅暈。

“娃娃,買包子?”老板怕吓着她,便柔聲問道。

女娃咕嚕嚕的眼睛掃過蒸籠,咽了咽口水,聲音稚嫩的道:“大叔,我不買包子,就想跟你打聽個人。”

老板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便道:“誰啊?”

女娃從裏層的兜裏掏出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小心的攤開來,指着紙上的畫像,軟糯的道:“他啊,大叔你見過麽?”

夜色深沉,紙上的畫筆法拙劣,仿佛孩童胡亂的塗鴉,大叔忍不住笑了,“你這小丫頭,逗我玩呢?畫的這般馬虎,哪裏能瞧的清。”

女娃兒沮喪的垂下眼睛,瞧着那張畫兒,道:“是麽,我太差勁了。”苦惱了一陣子,驀然眼睛一亮,擡起頭來,又道,“他有一個名字,他叫蘇暖,大叔見過麽?”

“蘇暖?”老板不經意念出聲,臉色大變,道,“小丫頭,你找他做什麽?乖乖回家去,莫教家人擔心。”

“大叔你認識他?”女娃兒雀躍的一張臉都亮了起來,“我找了他好久好久了,人人都說不知道,我鞋子都磨破好幾雙了。”她雙手巴在桌沿上,期盼的眼睛閃亮起來,“大叔,你快告訴我,他到底在哪?”

“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老板的表情很是恐懼,語氣也挾着顫抖,“不要胡鬧,趕緊回家吧。”

“大叔?”女娃疑惑的望着她,末了固執的搖搖頭,“不管,告訴我吧。”

老板不說是不想吓唬孩子,見她這般冥頑不靈,直嘆氣,他心有餘悸的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那是個惡魔,殺人不眨眼,前些日子喪心病狂,連養父都殺了……”

“你胡說。”女娃握緊了拳頭,眼睛瞪得圓圓的,一張臉漲的通紅,“你這人怎麽這樣,平白污蔑別人。”

“你這丫頭。”老板勸說無效,又見她頑固,也上起火來,大聲道,“你不信再去問問別人,他弑父殺兄,這手上的血怎麽能洗的幹淨?”說罷大驚,急忙捂住嘴。

雨水淅瀝瀝的落下來,打在青石板上,叮叮咚咚的仿佛摔碎的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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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的餘音散在空氣裏,仿佛激射而出弓弦,弦已逝,空氣卻由于振動而發出顫音,攪的人心神不寧。

短暫的沉默之後,女娃兒倔強的道:“你胡說,不可能,我才不信你。”頓了頓,欲言又止的道,“大叔,你就告訴我,他到底在哪好麽?我求求你了。”

“他麽?”老板咧開嘴角,“大概住在地獄裏吧。”

女娃兒一惱之下跑出了包子鋪,她将畫紙貼身藏好,細密的雨水淋濕了她的頭發,漆黑的夜裏她的眼睛也亮的分明。她沒有遮雨的工具,只得用手遮着雨,往愈加幽黑的深處跑去。

“砰”門大力的在她眼前關上。女娃愣愣的盯着關閉的大門,咬緊了嘴唇。

為什麽所有人都說蘇暖是壞人?為什麽所有人都說蘇暖是個魔鬼?為什麽大家都不聽她說話?哥哥不是這樣的人啊,明明不是。

“你懂什麽?”突兀的聲音穿透雨幕,向她襲來,“他明明就是個兇手,滿手鮮血,你這般為他說話,莫不是他的同夥他這種人就該下地獄,遭報應。”

右思瞪着眼前的男孩,氣的眼睛都要燒起來,她說不話來,便向他撲去。

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身上占滿了泥水,雨還在不斷的落下來。

由于劇烈的争鬥,女娃懷中藏着的畫像露了出來,被男孩一把拽出,扔在了地上。她急忙去搶,卻由于輸給他的力氣,被他一把推在一旁,狠狠的将畫像扔在了地上。黑色的雨水很快淹沒了宣淨的白紙,好像黑暗漫上了那人白皙的臉頰,很快,便髒的徹底。

右思眼睛通紅,發狠的沖上去,将男孩推開,作勢要咬他。

男孩見她發狂,心下也有些膽怯,便利落的爬起身,故作狠戾的哼道:“你就跟他一起下地獄吧。”

……

女娃在地上不知道跪坐了多久,她瞧着泥濘的紙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白皙的臉頰上布滿了黑乎乎的泥水。

這幅畫是她在獲救以後憑着記憶畫的,雖然稚嫩,但卻是她尋找他的唯一線索。她每次與父親出門,便一定要四處打聽他的消息。她與他遇險的地方的附近村落,她都已經跑了個遍,卻一無所獲。這次與父親遠行,正巧父親有事耽擱,她便抽空跑出來尋他,這是她唯一一次打聽到他的消息,卻不曾想,是這個結果。

女娃仿佛一個失去了力氣的瓷娃娃,空洞的眼睛裏是漫天的雨水。

驀然,雨水停了,上好錦緞織就的柔軟布料被風吹拂着,晃蕩在她眼前。

女娃愣愣的擡頭看去,頭頂是一把撐開的油紙傘,握傘的手白皙有力,骨節分明,襯着傘柄,更加好看。

外界是漆黑如墨的蒼茫雨夜,而傘內卻安靜平穩宛若暖室。

那人微微俯□,露出了一雙漂亮的眼睛,諱莫如深的眸子裏一望無垠,仿佛孤寂落寞的皇族。

女娃望的呆了,忽然咧開嘴笑了,道:“哥哥,我是右思啊。”說罷,身子便忽然一歪,軟軟的倒了下去。

那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撈進懷裏,毫不介意她滿身的泥濘占滿了他素白的衣衫。

……

右思緩緩睜開眼睛,柔和的晨光帶來些許的暖意。

她咕嚕嚕轉着眼睛,好讓晨困快點消散,微微側過的腦袋一愣,餘光便瞥到了一個身影。

右思這才看清昨天那個人的樣子,竟是個英氣挺拔的少年,他一襲質料上佳的錦質長袍如同水流一般流淌而下,墨絲松松的用根木簪绾着,餘發垂下來,鋪了滿肩,微微泛着細碎的金光。他用手掌撐着臉頰,閉着眼睛坐在椅子裏打盹。

他安靜的樣子特別美好,仿佛就這麽看着他,一輩子都不會膩。

“看夠了沒?”他忽然睜開眼睛,手肘還支在桌上,滿臉的慵懶笑意。

右思來不及挪開的目光霎時與他交彙,他莞爾的樣子令她面紅耳赤。小手緊緊的捉着被子,垂首躲開他調侃的注視,臉頰漸漸浮上紅暈。

這一低頭才意識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換過了,驚訝之餘臉頰更加通紅,轉向一旁的少年,結結巴巴的道:“我、我、我的衣服……”

“哦,太髒了,丢掉了。”少年托着臉頰,毫不避諱的看着她,一雙溫潤的眸子眨呀眨呀,很是無害。

“那、那……”右思糾結的小臉發白。

“我換的啊。”少年很善解人意的替她解惑,末了一頓,安慰的笑笑,“放心吧,你這小身板,沒啥好看。”

右思扁扁嘴,作勢欲哭。

少年無奈的站起來,高大的身軀擋住了窗外照進來的光線,他走到她的身邊,拍拍她的腦袋,哄道:“好啦,你乖,我找了個姐姐給你換的,不是我換的啦。”

右思向來勇敢,作為一個姑娘,也幾乎能做到流血不流淚,這一切只源于那個哥哥的一句話,他說要勇敢。可是在這個少年面前,她沒來由的就想依靠,不想那麽堅強。

她直直的看着他,忽然一愣,焦急的在身上摸索起來。

“怎麽了?”少年驚訝的看她動作,不由得發問。

“哥哥。”右思皺着眉毛,揪着他的衣袖,道,“有沒有看見我的畫?”

“什麽畫?”少年好笑的看着她,明明生着一副瓷娃娃的模樣,還學大人焦慮的樣子,特別有趣。

右思悶頭想了一下,這才想起昨夜的事,她的畫掉在了地上,被雨水泡爛了。她猛然搗住口舌,眼眶裏漸漸浮上水霧。

少年見他悶聲不吭,伸出手指托起她圓圓的臉蛋,這才發現她忍着眼淚,心裏竄起莫名的滋味,對着這個情感豐富的小東西,他實在有些無從下手,只好耐着性子哄道:“怎麽了?說給哥哥聽聽?”

“我的畫不見了。”右思小聲的抽泣着,“過了這麽久,我已經不記得哥哥的樣子了,今後要怎麽找他?”

“找不到就不找了麽。”少年無奈。

“不行。”小孩憤怒了。

“好好好,你乖你乖。”少年頭痛的揉揉太陽穴,建議道,“再畫一副怎麽樣?”

“可是,我已經記不得哥哥的樣子了。”右思與蘇暖第一次相遇年齡太小,并且受驚過度,再加上光線暗淡,印象中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不要緊,我幫你想。”少年毫不在意。

……

“唔,眼睛。”右思皺着一張小臉,盯着對面的少年看,整個人幾乎吊在了他的身上。他伸開雙臂,将她圈在懷裏,小心的護着她。

“跟我的像不像?”少年的眼睛裏滿是揶揄。

“很像啊。”右思驚呼,光線在他的眼睛裏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輕易便将她的思緒拉回那個恐怖的夜晚,抱着她的少年似乎有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那先畫眼睛。”少年将她擱在椅子上,從後面環抱着她,捉着她的手在宣紙上一筆一筆的畫。

“鼻子呢?”他愉快的聲音響起來。

“鼻子,不像,那個哥哥的更好看。”右思軟糯的聲音,接下來是一連串的笑聲,“哈哈哈,哥哥,你別蹭我啦,你的好看,你的好看。”

“嘴巴呢?”少年不依不饒的問。

“唔,我看看。”右思認真的瞅着,眉毛皺的更加厲害,“好像啊,怎麽會這麽像?”

“像麽”少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右思丢了毛筆,摩挲上他的臉龐,一點一點的摸過來,他有彈性的皮膚傳來溫熱的觸感,她忽然愣了。

“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麽?”少年勾起嘴角,“我叫蘇暖。”

……

蘇暖頭疼的望着遠方,懷中的小東西已經把他的衣襟全部哭濕了,還沒有停下來的趨勢。他真的很想拎着她的衣角把她丢到一邊,奈何看着她哭哇哇的樣子,又實在不忍心。

只得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安慰她。

“找不到你哭,怎麽找到了你還哭?”

右思頓了頓。

“好啦好啦。”蘇暖把她舉起來,道,“你好好看看我的臉,這次記住了,就別再忘記了,好麽?”

右思這才停了下來,紅腫着眼睛,摟住了他的脖子。

“哥哥,他們說你是壞人,你是麽?”

蘇暖一僵,嗓音低沉的道,“你覺得呢?”

右思将腦袋埋進他的脖子,道:“肯定不是。”

蘇暖緩緩垂下眼睛,無聲的笑了。

……

“尊主。”輪轉蹲在一邊舔糖葫蘆,小小的身體裏卻蘊含的無窮的活力。

蘇暖好笑的看着杵在一旁的巨鐮,道:“輪轉,你使的這個武器有些不趁手,得再長長個子。”

輪轉別過頭去,自顧自的舔着糖葫蘆,末了低低的說了一聲,“尊主,我們還要回去麽?”

“回去麽?”蘇暖臉上浮出一抹苦澀的笑容,“自然要回去。”

“尊主為什麽對那個丫頭那般好?”

蘇暖往廂房裏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小東西睡的正香甜,他凝望着遠空,嘆息道。

“大概是看到她,我才能想起當年幹淨的樣子。”

輪轉一滞,口中的糖葫蘆忽然變得苦澀起來。

他想起那日蘇暖全身染血,孤單的坐在空蕩的大廳裏,他寂然的眼裏隐隐藏着期盼,像是想讓自己過去陪陪他。可是自己卻害怕了,瑟縮在牆角,一步也沒有挪動。

蘇暖那個時候,是在害怕吧。

……

右思漫無目的的在小鎮上亂晃,此刻正是黃昏時分,寧靜的小鎮美的像是一幅水墨畫。

“哥哥去哪了?”右思一邊走一邊嘀咕着,她睡飽後就再也沒見到蘇暖,情急之下便跑出來尋他。小巧的城鎮并不複雜,卻一時半刻都沒有尋到他的影子。

“去哪了呢?”右思說着說着拐進了一旁的小巷子,由于背光,巷子裏并不明朗,陰陰暗暗的似有什麽蟄伏而出。右思被一陣涼意吓的一個激靈,緊張的抓着自己的衣領。她避開障礙,慢慢的向前走着,卻忽然停住腳步,震驚的長大了嘴巴。

蘇暖幹淨好聞的衣袍上布滿了斑斑的血跡,他撐傘的那只好看的手此刻正插在別人的胸膛裏。那人瞪圓了雙目,翕合着嘴巴,像一只脫水的魚。而他的情形也差之不多,他的血也快流的差不多了。

少年英俊之極的臉上血花綻放,他的背後是無邊的黑暗,蜿蜒的血線順着素白的衣袍向下流淌,然後一點一點的滲進黑色的土壤裏。

他凄然一笑,“你看,是不是很髒?害怕麽?”

右思的靈魂仿佛出竅,她受驚過度的樣子刺痛了蘇暖。

“蘇暖就是這樣的人,看明白了麽?”他低低的笑着,将手從那人的胸膛裏抽出來,指尖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掉落,發出細微的聲響。

“回家吧,莫在尋我了。”他轉過身體,就要離開。

“哥哥,你在發抖。”右思軟糯額聲音帶着深深的怯意,她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怔了一怔,就從背後抱着他,毫不在意他身上刺鼻的腥味,顫抖的道,“你是不是很害怕?”

蘇暖一震。

“哥哥,你別怕,我以後會保護你。”小小的聲音裏滿是倔強,“你跟我回希音谷好不好?”

沒有回應。

右思松開他的腰身,走到他的身前,擡頭看去。

另一只幹淨的手按着她的頭頂,将她按的低下頭去,“別看。”

細不可聞的啜泣聲仿若蝴蝶忽閃而過的羽翼。

“哥哥?”右思被她按的垂着腦袋,差異的喚道。

“沒事。”沉默了一會,蘇暖蹲□來,眼眶微微泛着紅,道,“右思乖,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哥哥不跟我回去麽?”右思用袖子一點一點的擦掉他臉上的血跡。

“哥哥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蘇暖也不避開,任她擦着。

“哥哥。”右思白嫩的指尖也沾染上了紅漬,她瞅着那一點顏色,道,“你有夢想麽?”

“有啊。”蘇暖默默的看了她好久,忽然笑了笑,道,“人世安穩。”

他笑的時候,血液順着他的臉頰掉了下去,砸在了地上。

右思不知為何,也跟着笑了起來。

“你常來看我好不好?”右思止了笑,期盼的道,“或者等我長大了出來找你好不好?”

“好。”蘇暖彎彎眼睛。

……

記憶到這裏便戛然而止,右思腦子又是一陣發疼,模模糊糊中看向自己的手指,纖長白皙,是大人的手。那麽方才是……回憶?她的腦袋針紮一般,眼皮再次變得沉重,努力了幾次,都未能睜開。

意識再次下沉。

似曾相識的場景再一次發生了。

“哥哥去哪了?”右思模模糊糊的又摸進了巷子。她心裏奇怪為什麽睡醒了哥哥就不見了,黃昏的街景再一次鋪在了眼前。

腳步淩亂,小心翼翼,躍過拐角。

右思再次被震驚了,眼前是染血的蘇暖,可是她卻沒辦法保持震驚,驚呼聲尖銳的呼嘯而出。

“左骞,左骞,你怎麽了?”右思瘋狂的跑了過去,左骞還在蘇暖手掌中微弱的喘、息,只見蘇暖一使勁,左骞的心髒便在他的手中爆裂開來,粘稠的血液噴湧而出。

“不要。”右思撕心裂肺的喊道。

蘇暖舔舔嘴角的血,朝她露出放肆的笑容。

右思痛的快要停止呼吸,不住的搖着已經了無聲息的左骞。

醒過來啊,醒過來啊,快點醒過來啊。

“唔。”右思睫毛微微顫動,掀起了一條縫。

刺眼的光令她本能的瑟縮起來,待一點一點适應之後,她的意識才再度恢複過來。

入目仍是那間不大的密室,而自己正躺在冰涼的地面上,她揉揉腦袋,坐了起來,開始思索方才發生的事。

那是她後來第一次遇見蘇暖,當時蘇暖将将為世人所知曉,雖然是以那樣的名聲。可是最後一幕,右思擰着眉毛,腦袋開始絲絲的痛起來。

最後一幕究竟是怎麽回事,蘇暖殺的究竟是誰?是陌生人還是左骞?她忽然不确定起來,到底哪一個是真的?她大力的晃晃腦袋。

對了,自己怎麽糊塗了,左骞前些日子不是還同自己一起麽,若是那個時候被殺了,怎麽可能出現在自己身邊?這麽明顯的事情自己居然分不清,當真是糊塗了。

不過将将從回憶裏醒來,迷糊一時,也能理解。

右思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奇怪自己怎麽好端端就暈倒了,驀然眼光掠過地面上四散的灰色粉末,想起打噴嚏的那一刻,這藥粉似乎有古怪。

這種情景怎麽似曾相識呢,右思盤腿坐着,按住腦袋,冥思苦想。總覺得有什麽被自己忽略了,自己今日發生的事情,到底是哪裏蹊跷呢。

右思盯着手心的灰色粉末,忽然靈光一閃。

對啊,就是那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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